上搭着冰水浸过的帕子,虚弱地倚在床栏上,美目半阖着,勉强开口训斥跪在床前的儿子:“原不是什么大病,怎么把你妹妹惊动了!”
她不过是个妾室,哪有让夫主的嫡女给她侍疾的资格。出嫁女无故不得回门,可别因为回来看她惹出什么不好的议论。
在生母面前,素来粗枝大叶的桓三郎君是最识礼数的,挠了挠后脑勺,憋着笑侧目看向身旁的妹妹。桓微正捧着一个黑漆红底绘云气纹的小碗,里面盛着治疗风寒的桂枝汤。她素腕拨勺,待吹得凉了些,才送至李夫人唇畔。
她目比秋水,肤如凝脂,倾身给李夫人喂药的姿势优美娴静,如同风荷低昂,柳枝垂水。
光乎如屈阳之华,沉沉如芙蓉始生于湘——
桓三郎君莫名想到古人相剑的句子。觉得自己的这个妹妹,简直比芙蓉剑还要锋利美貌。
再看母亲,年近不惑,又添了病色,亦不减美丽。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在前,桓三公子不免自惭形秽。不禁懊恼,怎么自己就没继承阿姨的好容貌呢。
唔,为了下一代的容貌,以后找婆娘一定要挑个好看的,便是相貌不好,也一定要性情温顺。绝不能选谢家三娘子那样的。牙尖嘴利,尖酸刻薄!
堂下,桓芷三人依次跪侍在座。桓芷低敛眉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分明的厌恶。
李氏不过也是个妾室,亡了国的前蜀罪人。三兄凭什么叫她们来侍疾!父亲也忒抬举这贱人!
桓芙与桓萝心思各异,桓萝年纪小,一心记挂着李夫人的病。桓芙却有些担心长姊贸然回来,会引得谢家不快。
李夫人的婢子阿竹轻手轻脚地上前,禀了庐陵与桓泌回府的事。李夫人挣扎着要起来,却实在乏力。桓旺忙扶着生母重又躺下,她摆摆手,“你们去吧。我没什么事的。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桓芷三人行礼告退。桓微放下药碗,水目萦了一缕担忧,不肯离开。李夫人欣慰地冲她一笑:“没什么事的,你先去吧。”
只是她这一病,阿姊势必会放出沈氏了。李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庆幸桓微已经嫁去了谢家,不必再陷入这内宅争斗了。
桓微同桓旺走出澄心堂时,桓芷几人已走远了。桓旺神秘兮兮地拉住妹妹衣袖,对上妹妹惘然不解的视线,自己倒先涨红了脸,磕磕绊绊地问:“……那个,皎皎啊……阿兄想问,谢三娘子还没有婚配吧?”
一开口就是问人家婚配没有。桓微心中了然,却好心地故作不知,“似乎还没有。”
“我猜也是。”桓旺兴高采烈地道,“她那么凶,肯定嫁不出去!”
“……”
桓微一阵无言,轻轻抿唇一笑,同哥哥一起到了正厅。
桓泌与庐陵坐在垂脚胡床上,桓芙与桓芷正在侍茶。兄妹二人先行了礼,得唤才进。庐陵锐利双目先在女儿身上扫了一圈,见她不着粉黛,不配钗环,容色姣好秀婉,气息却要较从前柔和许多,不再是从前的冰冷。
不禁凝眉。看起来,她在谢家过得可比在娘家舒心多了!
没良心的东西!
桓微行过礼便安静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桓泌淡淡掠她一眼,抚盏说道:“你阿姨病了,又听闻谢家前日走了水,担心你得很。你去看了么?”
那日火虽不大,且谢家对外宣称是刘氏的琅嬛堂起了火,到底传了些风声出去。桓微忙应了。桓泌又道:“既如此,你就暂且在家小住几日,别让你母亲和阿姨担心。”
桓微心里咯噔一声。父亲此举,是要将她留下么?她不是对政局一无所知的金屋鸟,从谢家人对待自己小心谨慎的态度就猜得出来,两家在朝中的关系必是不睦。
庐陵却冷冷开口:“她既已出嫁,哪有在家住的道理。大司马是要把十一娘往死路上逼么?”
这话说得颇有些重了。桓泌倏然耸眉,“公主此话何意?下官怎会将女儿往死路上逼?”
“出嫁女除非被逐,无故不得回家!”
庐陵怒而拂袖起,堂内诸子女齐齐跪下,噤若寒蝉。桓萝年纪小,竟忍不住轻轻颤栗起来。
桓微眉目低垂,眼睫担忧地一颤。母亲会维护她是她意想不到的事,而父亲……父亲是想用她胁迫谢沂还是试探谢家?
桓泌面上一丝怒意也无,亲自起身欲扶妻子坐下,却被她盛怒拂开,重又坐回,柔和声音道:“公主言重了。下官只是见寄柔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