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来电话:“小临啊,最近忙吗?”
    “还好,妈,有事吗?”钟临强打起精神问道。
    “你把明天晚上的时间空出来,我帮你相看了个姑娘,是在A大当老师的,知书达理,温柔体贴,你俩到时候一起吃个饭,认识认识,啊?”女人耐心叮嘱。
    “妈,”钟临忽然觉得烦躁,“我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女人提高了音量,咄咄逼人,“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小丫头片子呢?钟临,你可马上就三十了,能不能成熟一点?情情爱爱能当饭吃吗?门当户对才最重要!听我的,明天晚上你必须去,不然就别认我这个妈!”
    钟临还要再说,对方简单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他握了握拳头,内心五味杂陈。
    柒柒离开之后,他想过去找她。
    可他还是按捺下自己的冲动。
    因为不知道见了面可以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全盘接受她复杂的过去,能不能和她像原来那样相处。
    或许,他应该听母亲的话,去找一个学识家世各方面都与他相配的女人,踏踏实实过日子。
    可是……
    可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犹豫纠结,是为了什么。
    只好安慰自己,等时间长了,他总能彻底忘记她的……
    吧。
    片场,齐建章摆着张臭脸,坐在角落打电话。
    千篇一律的机械提醒音,竟然换了说辞。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骨节分明的手震了震,随即无力地垂下来。
    他的脸色又青又白,最后化作一片死寂。
    她连电话号码都注销了,这意味着,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羁绊,也被斩断了。
    “祖宗!旁边有记者盯着呢!您笑一笑成不成?”经纪人急匆匆走过来,低声提醒他。
    “笑不出来。”齐建章垂下眼角,嘴角也往下撇。
    “前一阵那个事,你知道我们费了多大的劲才摆平吗?能不能给我少惹点麻烦?你人设都快崩完了知不知道?”经纪人恨不得拿胶带给他贴出个笑容。
    齐建章深深叹了口气。
    累。
    太累了。
    可是再也没有人可供他发泄内心暴躁阴暗的情绪了。
    再也没有人……喜欢粗野的、毒舌的、幼稚的、中二的……
    真实的他。
    南京的秋天,栖霞山上红枫尽染,像朵朵红云挂在树梢,美不胜收。
    几个大男孩背着旅行包,嘻嘻哈哈爬到半山腰,忽然被一个娇软可爱的女孩子拦住。
    “你们好,请问可以帮我拍一张照片吗?”女孩子递上粉色的拍立得,白净的脸上漾起一个害羞的浅笑。
    男孩子们愣了愣,一个戴着黑色耳钉的男生最先反应过来,热情道:“我帮你拍!”
    女孩子站在枫树下面,露出纯粹干净的笑容,和这鲜艳的背景一起,定格成美丽的画卷。
    拍完之后,她笑着道了谢,拒绝了和他们同行的邀请,孤身前行。
    黄昏时分,身上渗出薄汗,她坐在接近山脚的一处凉亭中休息。
    熔金落日即将消逝,深沉暮色蠢蠢欲动,马上就要气势汹汹地吞噬世间光明。
    可光亮是不会完全消失的,总有万家灯火,不惧黑暗,熠熠生辉。
    她遇见过许多可怕的人与事,贪婪、色欲、凌辱、践踏。
    可那些,并不是这短暂人生的全部面貌。
    如果人死后真的有鬼魂存在,她相信,那个肉身已然消失的少年,此刻一定在天空中,沉默又温柔地注视着她,庇佑着她,终其一生陪伴她。
    就如背包里那个,和她的照片躺在一起的,四四方方的盒子一样。
    这个世界,这个藏污纳垢又始终留存一线希望的世界。
    她爱它。
    ————————
    本篇完。
    对于柒柒而言,这四个男人,都不过是她人生中微不足道的过客,和路过的一棵树、一朵花、一道沟壑、一湾泥潭而言,没有任何分别。
    她或许会短暂停留,但绝不会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当做自己的归宿。
    开放式结局,有很多种故事走线:
    或许,几年之后,成熟的申哲会找到她,献上他始终如一的一颗少年心;
    或许,钟医生可以解开内心的芥蒂,不顾世俗反对,执意给他喜欢的小姑娘一个温暖的避风港;
    或许,齐建章会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场合偶然遇到她,不择手段地牢牢抓紧她,再也不放她离开;
    或许,先找到她的是已经彻底疯狂变态的金埔心,到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柒柒躲藏于万万千千的人群之中,做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心里揣着她唯一的一点儿热乎气儿,如明远所期望的那样,平平静静地走完这一生。
    他给了她救赎,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给了她新的希望。
    他死了,他永远活在她心里。
    黑暗之后,到底留了点儿光明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