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恐怕今晚会失眠。
“你想离开侯府吗?”傅沉问道。
“什么?”宋语山没有听清。
傅沉又换了一种方式,问道:“等宋神医来接你了,你会离开侯府吗?”
“我会先请父亲医好侯爷的病,然后……”然后如何,她还未细想过,但抬头见傅沉专注地看着她,脑中一白,脱口而出:“然后便走吧。”
傅沉强笑着摇摇头,他的身子,早已药石难医。
除去这一层,其实这世间本来再无让他留恋不舍的人或事了,父亲母亲相继仙逝,作为傅家独子,没有可以互相依靠的兄弟姐妹,残部所剩无几,旧友也不似当年……
整理一身记忆,唯独放不下的便只有当年千歌城的真相,他想带着真相,去给地下的兄弟一个交代。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他从来都是不畏死的,可是自从宋语山进了侯府,即便他努力与她保持距离,即便他想尽办法吓她、威胁她、让她走,但是终归还是忍不住想看她。想关心她,想把她留在身边。
沉默了片刻,傅沉终于还是抵御不住内心深处的欲望,低声说道:“别走了。”
可是话一出口,“三年”之期便如同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一般压在了他的肩头,他若要双手托起这块石头,便不能抱紧他想抱之人,若是放手不去理会,恐怕整个人都会被压成碎片。
好不容易提起的孤注一掷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他不想让她走,可是又有什么理由让她留下呢?
她花儿一样的年华,难道就要消磨在他这半个死人的身上,三年之后,披麻戴孝,独守空房?
不该这样、不能这样。
傅沉闭上了眼,摸索着拿起茶杯,趁着宋语山还没有反应过来,及时说道:“先别走了,也不必为我做什么,待过这段时间,风头过了,我送你父女离开。”
傅沉藏得很好,除了那双漆黑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之外,没有任何一处暴露他真实的感情,但宋语山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在听到那句“别走”的时候,心里升起一阵莫名期骥,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多么希望在这件事上,傅沉也能如平时一般,霸道地、带着浓重控制欲和保护欲地,将她留下。
她扮演了这么久的“小神医”,已经有些累了。
想要一个别的身份,想要更加合理地、大大方方地留在侯府。
但是他没有。
“好啊。”
宋语山只得笑着说道。
在傅沉膝头睡着的小灵儿忽然醒了,它看了一眼宋语山,放弃了自己睡得热乎乎的地方,跳到了她的身上,去舔她的脸。
宋语山怕痒,差一点流出来的一丝眼泪就这么憋了回去,她抱着小灵儿的大脑袋笑了起来。
“小灵儿肯定也想回蒙蒙山了。”她最后说道:“但我们恐怕不会再回到那里了吧,父亲肯定会找一处更加偏僻的地方安家,到时候侯爷可就找不到我了。”
傅沉抬手去摸小灵儿的头,指尖与宋语山的脸颊挨得极近,甚至能感到一点温暖,但却始终没有触碰。
“我为何要找你?难不成要找你算算你在侯府这段日子花销有多大?”
“天地良心我的花销怎么……”前一秒还冤枉得惊天动地的宋语山忽然缄默不语,她暗自猜测着傅沉大约是知道那天她拿走侯府的木牌都做了什么了。
“不说话了?不为自己辩解一下?”傅沉紧追不放。
“还是得辩解一下的……我想想啊,我要怎么编……要怎么说来着,对了,我买回来的糕点也让厨房给你送了一份的,还有绸缎,也都做成了侯爷的衣服呢!”
傅沉一听便想揍她,不禁又想起某几日鹿风错拿给自己的衣裳,于是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大红色的衣裳,或者大约可以大婚时穿用,你告诉我,有男子会穿嫩黄色的?你买便买了,我堂堂扶远侯,又不会真的同你计较这么几个银子,何必多此一举?”
傅沉的无奈是真的,否则惜字如金的侯爷也不会一口气说这么多。
宋语山听后噗嗤一声笑了,因为她当时还不知道,傅沉原来真的是一个“宽容且好说话”的人,她一心还只想着保命啊,看人还真是不能只看外表,更不能听信谣言。
“侯爷,以后,我若是想你了,便会回来看你的。反正你‘堂堂扶远侯’,府邸总不至于说搬就搬吧?”
傅沉心中酸涩,若哪天她真的来了,见到的未必是自己了。
但还是不动如山,又被她所感染,竟迁就道:“好,一言为定。”
宋语山拿起小灵儿的一只小爪子放在嘴边呵了口气,又拉着它压在了傅沉的袖口上,像是盖了个印章一般,说道:“拉钩怪孩子气的,我记得你们京城做官的都喜欢盖章,盖过章的便不可更改了,小灵儿就算作是我的私章吧,侯爷,你的呢?”
傅沉觉得她太有趣了,拉钩孩子气,难道她拿小动物爪子当印章就不孩子气了?
当即没忍住笑了起来,两根手指在宋语山的额头上一戳,起身到:“这便是我的私章。你休息,本侯走了。”
宋语山摸着额头偷笑,她分明看见傅沉离开时,耳根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