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子也低垂下来,意味不明。
她回想起12岁,最后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
已经不再剑拔弩张, 但少年的脸色依旧强硬。
她盯着徐晏时的背影, 脚底像是被订住了一样僵住, 连一鼓作气跑到他面前和他告别的勇气都没有。
屋外一方矮矮的寸土已经被雨点浸成黑色, 密雨斜侵, 地上有泥凹下去的水坑,积成了一处处小水洼。
泥土混凝着水沾在了鞋子上。
倪婳年纪尚小, 只能在门边偷偷的观察他。
少年的睫毛又密又长,五官清澈冷淡,鼻梁挺立,单手捋了捋雨伞, 骨节分明的指头握住伞柄。
黑瞳蓄着波涛般的深意,淡漠的气质中莫名的多了分阴沉, 薄唇上隐约能看见脱掉的白皮,唇瓣微抿着。
倪婳整个过程都没有想多什么,但是,就是这个一瞬间。
她想, 这个孤韧而矜贵的男人,应该属于另一个世界。
在有灯火辉煌而璀璨的巴黎街和纽约大都市,透过窗边平淡而冷漠的看周边富饶的一切。
冷静而绅士。
就像她8年以来听倪潮讲过的一本外译——《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盖茨比。
非常美好。
可惜,那么英俊的少年。
是不会属于她的盖茨比。
徐晏时沉默了会,又将伞收了回来。
他忽然放下行李,没有管旁边节目组的一行人。
然后,劲直的走到她面前。
倪婳顿了下,从遐想里走出来,抬头看他。
“你今天怎么不闹了?”
倪婳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属于她少女的烦恼仿佛就由此开始了。
她犹豫了会儿,眨眼问:“晏时哥哥,我还有可能见到你吗?”
其实在问出口时,她已经想了很久。
这一刻她仿佛意识到了贫穷,贫穷,有多让人难以启齿、拧巴、自卑。
她本来想问,你还会回来吗。
动了下嘴皮子,喉咙就像是被塞住了一样,没法问出口。
她怎么好意思提,因为想见他,自私的希望让他再回这个他只想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的地方。
她抿了抿唇,这个地方,让他非常不满意了吧。
“会的。”
他蹲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少年寡淡而倦怠的眉眼意外的染上了层温柔:“其实哥哥很不好,哥哥是不听话才来这儿的。”
倪婳有点心酸,滋味不明,侧头看着他。
“但是,你让我明白了。原来真的有小孩又闹、不听话还难缠到这种地步。”他顿了下,脑袋也沉了几寸,继续道:“哥哥回去一定好好做人。”
……
空气中忽然酝酿过一丝沉默。
又闹、不听话,还难缠。
倪婳:“?”
心情有点儿不太美好了。
接着,就听见他清淡的声音不紧不徐的接话道:“哥哥变好了,就能来看你。”
倪婳一秒间抬头看了他。
良久后,又缓缓地低下了头。
她轻声道:“好。”
然后,又垂下眸子,补充了一句:“一言为定喔。”
所以,往后每年徐晏时,都会抽出一段时间来找她玩。直到12岁,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就连联系方式也没有,最后一次道别都没有说好。
然后。
便是长达13年的陌生。
真要问关系,她也答不出。
“上次和你提过,如果是结婚,不妨考虑我。”他嗓音清冷,见倪婳毫无反应,带着审度和小心翼翼的提到。
一边又将她露在外面的胳膊轻放到被子里,严实的将被子向上捂了下。
倪婳脑袋里涌进了一股没预料到的急湍。
僵滞的盯着他在面前的修长而分明的指头,正在仔细的替她掖被子。
“……”
大夏天的,这是要把她闷死。
接着,就听到了他那一句的话音刚落。
倪婳顿时瞪大了眼睛,脑袋里像被波涛骇浪涌过般让人窒息的眩晕感袭来,惊的转过头看他。
然后,就对上了他这一双深谙而幽静的黑眸。
倪婳不动声色的委婉推诿道:“额……我最近没有考虑过有关于结婚的打算。”
“那你现在就考虑。”
“……?”倪婳有点捉摸不透了,沉默的盯着被子看了会,缓缓吞了口口水。
她的嗓音带着丝犹豫和不确信,试探性的问:“你怎么忽然提结婚?是徐姑姑催你了吗?你也被逼婚了啊?”
一连问出了一串儿问题,说心里不慌乱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总不能相信徐晏时是因为喜欢她才提出这个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