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看到了自己苦苦爱慕了三年之久的姑娘。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裙,不施粉黛,在昏暗的烛光下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柳家小姐竟到了公堂之上。
只见她面色苍白,身子也不住发抖,颤声低喝道:“绣红,怎么回事?”
绣红膝行几步,一把抱住柳家小姐想要放声痛哭,却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她回头指着冯君衡,手背上青筋凸起,显是心中恨到了极点。
“绣红,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害冯先生?”柳家小姐嘴唇轻轻颤抖,她缓缓蹲下,一手轻抚着绣红的脸庞,哽咽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的冯君衡看着这一幕,只觉肝胆俱裂。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冷到骨子里的深夜,一手死死捂着绣红的口鼻,可是眼睛却不敢去看。夜枭的叫声在耳边低低回荡,仿佛某种诱哄,又像是不屑的嘲笑。
他曾动过威胁柳家小姐的心思,用那张出格的字帖。然而冯君衡并不认为这会令柳家小姐恨他——因为德行有失的是柳家小姐。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慕她、想要得到她。
可是杀人就完全不同了,尤其死的还是柳家小姐从小带在身边的丫鬟绣红。冯君衡这一刻不禁又惊又怕,仿佛已看到柳家小姐用恐惧、怨恨、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怕得甚至忘了绣红并不能开口说话,脱口便道:“不要信她!”
“为什么呢?”柳家小姐仿佛手足无措一般,胆怯地朝冯君衡看过来。
冯君衡喘着粗气,脑中乱成一片。他原本的一切打算、一切应付的手段都被柳家小姐的突然出现打乱了。
柳家小姐见冯君衡久久不答,又问了一句:“为什么我不能相信我自己的丫鬟?冯先生,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柳妹,你若是信我便不要再问,回家去吧。”冯君衡甚至是在哀求。他只觉自己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哪怕冯君衡能够用尽手段洗脱罪名,但唯一做不到的,就是不让柳家小姐怀疑自己。
而柳家小姐也的确怀疑他:“你为什么这么说?绣红为什么这么恨你?你说啊!”到最后,她的声音已变得尖利起来。
“我叫你别问!”冯君衡忽地暴怒,只见他腾地站起身来,两眼圆睁,恨恨道:“你说为什么?!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要不是你写下字帖想与那姓颜的私会,怎会牵扯出这些事情?要不是你只看中那姓颜的一副皮囊,却罔顾我这一片痴心,又怎么会惹出这些是非来?你说!”
柳家小姐闻言脸色变得惨白,身子也摇摇欲坠。她咬紧嘴唇,道:“难道这竟是我的错了?”
“不是你的错又是谁的错?”冯君衡本已勉强冷静了下来,却蓦地被这个问题再次惹怒,“难道是我的错?难道我做错了?”
柳家小姐颤声道:“怎么是我的错,难道还是我害死了绣红?”
“当然是你!若不是你打发她替你赴约,我怎会……”冯君衡猛地住口,蓦然张大了双眼。
公堂上,包公冷冷问道:“你怎会如何?怎的不说了?”
冯君衡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柳家小姐也缓缓站了起来,她挺胸抬头望着冯君衡,沉声道:“冯先生,我以前一直很敬重你。如果你觉得自己还值得我敬重,那么就像个男人一样告诉我,绣红是谁杀的?”
冯君衡胸膛不住起伏,双目赤红、气喘如牛。他几次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心中一团乱麻。
柳家小姐惨笑一声,转身一步步往公堂外走去。
飘摇的烛火使得公堂内明明暗暗,冯君衡呆立当地,眼见柳家小姐就要迈出门槛,他忽地哑声开口:“绣红是我杀的。”
柳家小姐脚步一顿,却未曾转身,只迟疑了一瞬便再次往外走去。
“绣红是我杀的!”冯君衡忽地大喊起来,“你听到了吗?绣红是我杀的!”他状若疯癫,拔腿就要追出去,却猛地被两旁的衙差一把拽住。
公堂上,包公再次一拍惊堂木,沉声道:“人犯冯君衡,你可认罪?”
“哈哈哈!”冯君衡忽地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变成了凄厉的哭声,他捶着胸膛道,“我的罪?我有什么罪?有罪的是颜查散!我苦苦爱了三年的姑娘,凭什么他突然跳出来就要娶走?就凭那一纸婚约?可笑、可笑至极!”
包公冷冷道:“婚姻大事,自该由父母高堂定夺,三媒六聘才是正道。你陷于儿女私情,不惜害死绣红、嫁祸颜查散,还说不是你的罪?”说罢猛地一拍惊堂木,“快快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我说了,人的确是我杀的,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冯君衡已经不管不顾了,他冷冷地说道,“包拯啊包拯,枉你还是什么青天在世。如果不是柳妹,你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吗?”
包公冷笑:“杀人偿命,只要你有罪,本府便奈何的了你。”说罢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呐,狗头铡伺候!”
而此刻,绣红却仿佛并不想亲眼看着杀死自己的凶手引颈就戮,像一股青烟一样消失在了公堂之上。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