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目光扫视，直到看见了地上遗落的那柄剑。</p>
殷新词的剑，靡音。</p>
他上前两步，捡起那剑。</p>
那剑上已经没有了烙印，那是一柄无主之剑。</p>
“是谁杀了她？”</p>
他抬首，目光暗沉，声音喑哑，一字一句，似刻入骨中。</p>
“城主，令妹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她执意出来，怕是一心求死。”</p>
她一心求死。</p>
只有这个答案，才可以解释她那些怪异的行为。</p>
她本身体孱弱，却出现在这种地方，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却被那些藤蔓差点缠死，分道而行后，她以最后之力与谢青芙缠斗，目的也只是为了让这些声音引人过来而已。</p>
直到最后，她伤心至死，力竭而亡。</p>
一个人，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才会一心求死。</p>
一个人，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才会抛下一心救她的亲人，去寻死。</p>
“我的妹妹，性烈如火，疾恶如仇，我三十年前找到她的时候，她却奄奄一息，无半点生志，可是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我怎么样逼问，她都不肯吐露半点实情，但是能够将一个好生生的人摧残成这般模样的，到底会是什么？我四处寻药，替她续命，终究是抵不过她的心魔，抵不过她的求死之心，那是我妹妹，我拿她无可奈何，可是对旁人，那个让她伤心至此的人，我殷旧墨，绝不会放过。”</p>
殷旧墨目光如炬，扫视着周围的人，可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做，带着那柄无主之剑，离开了这里。</p>
谢九蓉对着温衡颔首示意，随后搀扶起言嘉同温乐。</p>
她本是游历至此，忽遇伽罗城中人，请她医人，可是到了城主府，才发现她要医的那个人刚刚失踪了，所以她又随着伽罗城主到了这个地方，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熟人。</p>
两个小辈伤的都不轻，谢九蓉赶紧拿出丹药来给他们服下。</p>
温乐靠在谢九蓉怀里，等气息好些了后，凑近她耳边低语：“谢姐姐，你可认得这个人。”</p>
谢九蓉困惑，谢氏确实是以医术闻名，却也没有到同入了魔的人相识，为何有此一问？</p>
不等她细看，那魔女身形一闪，竟是离开了。</p>
“怎么了，她有什么问题吗？”</p>
温乐准备说出自己的猜测时，言嘉忽然捏了捏她的胳膊，让温乐即将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p>
“不，只是想着谢姐姐四处游历，或许能够知道这入魔之人的来历。”</p>
“我甚少同魔族交往，那人我也不认识，你们伤的不轻，虽然服了药，却也还需调息，还是先回道宗才好。”</p>
“多谢谢道友相助，我这两个徒儿行走不便，还劳烦谢道友替我向城主道谢，顺便将此物归还。”</p>
那个从殷旧墨那里拿来的宝物就被温珩交到了谢九蓉的手中。</p>
————</p>
出了魔界后，温珩直接用法器带两个徒儿回宗门。</p>
温乐和言嘉确实伤的不轻，温乐筋脉几乎毁尽，丹田龟裂，还好根骨没有什么问题，言嘉比温乐还要严重些，那一掌，让他心脉都断了。</p>
温乐服下几粒丹药，看着温珩为言嘉疗伤，眼泪浮在眼眶，却死死撑着没有流出来。</p>
她后悔了，不该去那里的，不该招惹上那个魔女的，不该让师兄为她挡下那一掌的，自己就算是丹田筋脉全毁了又有什么要紧，只要不连累师兄……只要不连累师兄……</p>
那个时候，那个魔女是真的要杀了他们的。</p>
温乐想的入神，眼睛忽然从眼眶中滑落，在半空中，被一只手接住了。</p>
温乐呆愣愣地，仰起头，就看到师父对她温雅笑着，伸出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p>
“哭什么？”</p>
“师兄他……”</p>
“你师兄没事，就是需要多养些时日，倒是你，魔气入体这么危险，你也敢去做，你若经脉废了，日后再也修不了了怎么办？”</p>
明明是那样坚强的，就连泪水都忍着不流，可是看着师父无奈而宠溺的眼神，所有伪装的坚强瞬间瓦解。</p>
“废了就废了，修不了就修不了，我只要和师父在一起就好了，就像以前一样，只有师父师兄和我，我再也不要出去了，外面一点也不好。”温乐把头埋在师父的怀中，说话的声音都翁翁的。</p>
“好了，别说这些气话了，来，哪里不舒服师父帮你看看。”</p>
温乐和言嘉养了十来天的伤，言嘉重些，还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温乐已经到处下地跑了。</p>
温珩这一脉一向只有他们师徒三人，温珩不喜欢过多的人来打扰，就连平日里洒扫的童子也没有，整个山头设了一个阵法，外人轻易进不来，所以温乐在这里时从来不喜欢带着那条白色的发带。</p>
穿着红色的小裙子，赤着脚踩在一地的落花之上。</p>
难怪说凡人都求仙问道的，就是这永远都落不尽的落花凡界就从未出现过。</p>
左边是一张软榻，言嘉正躺在软榻上，替温乐一点一点下着花雨。</p>
正前方是一张案几，温珩正在作画。</p>
温乐揪了揪头发上的小铃铛，发声问：“师父，好了没有？”</p>
“好了，过来看看吧。”温珩落下画笔，招呼着温乐。</p>
温乐赶紧拂开头上衣上的花，几步跑到温珩跟前。</p>
画上的女孩很是朝气蓬勃，眉心处的一道红痕也格外显眼。</p>
温乐轻轻摸着眉心：“师父，这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不能露在外人面前？我不喜欢每天都戴着那条白色的发带。”</p>
“乐乐要是不喜欢白色的发带，那师父给你找一条红色的好不好？”</p>
“那我不能不戴着吗？”</p>
“乐乐，你知道的，你每次情绪不稳时这道印子就会愈发鲜艳，你在师父和师兄面前当然可以不戴那些东西，但是不能让外人看见啊，这道印子，任何法术都抹不掉，只能遮掩了，你听话一些。”</p>
温乐再不情愿也不会不听师父的话。</p>
“好了，不要不开心了，前几日得了张东楼的帖子，明日师父带你去看看。”</p>
“师父，那我呢？”听到要去东楼，言嘉立即开口问。</p>
“你就好好在这里养身体吧。”</p>
言嘉一下子又瘫到了塌上，抱怨道：“师父总是偏爱师妹。”</p>
温珩含笑不语。</p>
言嘉也就是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不满，他其实清楚，师父偏爱师妹不过因为师妹无父无母，不知家在何处，除了师父和他之外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但是他不一样，他是丹阳言氏的嫡系弟子，除了师父外，他还有家族，有父母。师妹虽然得师父赐温姓，但是到底不是温家的人。</p>
东楼是谢，温，言，陈四姓之族共同创立的一家最大的交易楼。</p>
在这里面，什么都可以交易，这是介于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其中最盛大的，是每五年一次的竞拍。</p>
传闻上界有仙岛，岛上有员丘山，上有不死树，食之乃寿；亦有赤泉，饮之不老。</p>
而上一次竞拍中，出现了赤泉水。</p>
这还只是赤泉水，就已经引无数人追捧了，若是出现了不死树这样的东西，只怕有些人再畏惧东楼的势力也想要去抢一抢了。</p>
日落月出，温乐回了房间打坐调息。</p>
世上修者，苦修有，却极少，反正温珩不是，所以他为温乐准备的房间不说奢华，却绝对舒适，房间里还设有聚灵阵。</p>
温乐赤脚踩在地毯上，翻出妆台前的匣子，匣子里面尽是一条条用旧了的发带，从大到小都有。</p>
对着镜子，温乐抚着眉心处。</p>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伴随着她长大，根据她情绪的变化而变化，就连师父也不清楚，这个，会是和她的身世有关吗？</p>
温乐知道自己无父无母，由师父养大，于她来说，师父就像是父母，照顾衣食住行，授业解惑，如果这东西真的和她的身世有关的话，那么就算是剜了这块肉也要和师父在一起。</p>
师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p>
就像是她在屋里时，从来不喜欢穿鞋，师父几次说教无果后，特地弄来了这地毯，明明修道之人根本就不畏这丁点寒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