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p>
少年正处变声期的嗓音略微发哑，语气淡淡的，像不是在陈述自己的事情。</p>
唐寒本来就疼他，更别说鲜少听见路见星愿意提自己的往事，眼眶一下就红了。</p>
当事人表面不痛不痒，旁观者反而哭了。</p>
路见星心里莫名堵堵的，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只得小声地“哎”了一声。</p>
你哎什么哎。</p>
盛夜行看他一眼，没说话。</p>
他这一声又把唐寒给听得想笑，又故意一脸严肃地“安排”了盛夜行一顿，把两个孩子送出图书馆，说吃了饭赶紧回宿舍好好复习期末考试。</p>
转校快半把个月，别的没怎么变，路见星的“地位”倒是从小跟班变成了能和盛夜行并排走的人。从表情上看来，盛夜行还更像给路见星保驾护航的。</p>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p>
六点钟正是校门口小摊贩活跃之时，卖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香味儿和油烟占满半个街道的空气，路见星再不关心外界，注意力也被吸引了不少过去。</p>
烧烤老板在摊位上猛挥扇子：“烤玉米粒儿——”</p>
路见星闻着味儿，刹住脚步。</p>
天知道他有多想吃！</p>
但是不能说。</p>
他在盛夜行面前还有些拉不下面子。</p>
而且他无法去跟陌生人说“我要买这个”。递钱可以，找零可以，但是要他直接地去向陌生人表达诉求，目前来说还有一些障碍。</p>
盛夜行装作没看见，双手插兜在前边儿走，路见星只得小跑跟上去。</p>
路过羊肉米线小摊，老板倒是不喊，只是空气中都弥漫着羊肉煮烂的臊香味。</p>
老板看路见星两眼冒光似的，趁热打铁道：“放学啦，买碗米线吸溜呗？”</p>
“不吸溜了。”盛夜行抬手制止。</p>
他朝路见星一勾手：“路见星，走了。”</p>
路见星埋头跟上。</p>
又过一个饮料摊儿，老板拿着喇叭一直循环播放：“燕麦热奶茶！银耳炖椰奶！香香甜甜的冬日热饮喔！”</p>
几乎是可预见的：路见星吞了口唾沫。</p>
盛夜行停下来，从兜里掏手机出来扫码，问老板：“椰奶多少钱？”</p>
在一边儿不说话的路见星冷不丁来一句：“奶茶。”</p>
盛夜行皱眉道：“奶茶喝了睡不着。”</p>
再说了，这玩意又涩又腻，到底有什么好喝的。以前他们初中班门口有什么避风塘，一放学那些小丫头跟一天没喝水似的凑过去，捧杯奶茶能高兴好半天。</p>
路见星又固执起来：“奶茶。”</p>
“听话。”</p>
“奶茶。”</p>
“……”盛夜行想了想，对老板比了个“2”手势，“各一杯。”</p>
回寝室的路本来就不长，硬是给两个人走出了几公里的架势。等终于从垃圾食品市场中脱身而出，路见星已经一手握了杯热奶，手腕上挂俩杂粮煎饼，兜里还揣了袋炸土豆。</p>
盛夜行看他喝得眼睛都笑弯了，心里也跟着乐，“知道为什么不让你吃烧烤和米线么？”</p>
还不等路见星回答，盛夜行踢开挡路的一块小石头，继续说：“因为对身体不好。”</p>
“应该好吃。”路见星说完，抬眼看他。</p>
小自闭双眼皮薄薄的两层挤在一块儿，却组成宽宽的一条，看起来还挺深。</p>
盛夜行诧异道：“应该？没吃过？”</p>
路见星：“没。”</p>
“……以后哥给你买，”盛夜行又觉得他有点儿招人疼了，心中暗骂自己同情心泛滥，又说，“那你知道为什么奶茶不能喝吗？”</p>
路见星照葫芦画瓢：“对身体不好。”</p>
盛夜行看他一口气说完话还特得意的模样，快要乐死，佯装冷酷地说：“最大的原因是怕你晚上睡不着觉，知道么？”</p>
路见星舔了舔嘴角的奶渍，“嗯。”</p>
一路到寝室楼下，盛夜行魔怔了似的，脑子里不断地闪现刚刚小自闭舔唇角的样子。</p>
他又想起今天下午在图书馆的那个小歌词本儿。</p>
他记得还有一句——</p>
你嘴角的奶油看得我好心动。</p>
盛夜行心里咯噔一声，总感觉大事不妙。</p>
我好心动。</p>
一回寝室，路见星敏锐地感觉到有凳子和饮水机移了位，改变了放置的位置，让他很不舒服。</p>
他所接受的事物一向“刻板”，变化会让他感到不安。</p>
不光是这个，连张妈送上来的衣服也出了点问题。</p>
二中住宿生的校服一直是自己拿去洗衣房，然后每周有固定的时间会被送回来。他们都养得粗糙，没那么多讲究，偶尔有一两件拿错了的，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p>
但路见星不一样。</p>
他对衣物的熟悉度以及舒适感及其敏感，是不是他的衣服一穿就感觉到了。</p>
把衣服穿上再脱下的行为重复近十次后，他终于停止了动作。</p>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夜里十二点，路见星在翻身几次后，决定爬梯下床去喝点水。</p>
“还不睡？”盛夜行坐起来看他。</p>
路见星找借口：“奶茶喝多了。”</p>
“……”盛夜行按开床头小灯，热得把衣服脱了打赤膊，“跟你说过要少喝。”</p>
路见星听懂他有些责备的意思，低头开始后悔。</p>
茶好喝，奶也好喝，茶跟奶混在一起那就更好喝了！</p>
谁不爱喝。</p>
饮水机和凳子的事儿就不说了吧……太矫情。</p>
其实路见星非常介意自己的“特殊”。</p>
“褪黑素要吃吗？”盛夜行说着准备下床给他拿药，想想又皱眉道，“算了，不能给你乱吃药。”</p>
“要吃。”路见星伸手比划，“一颗。”</p>
他说着还舔舔嘴唇，嘴角带点儿笑，也不知道是使坏还是无意的，眼神总有那么点别的意味……要不是路见星有病，盛夜行一定觉得自己没有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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