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p>
一月中下旬, 课程安排临近期末，冬天最冷的时候已经过了。</p>
盛夜行情绪不太稳定, 没有敢擅自给自己停药或减少用量, 只得规规矩矩谨遵医嘱, 一上课又只得趴着睡。</p>
唐寒经常在其他课的课间来给他加一件外套披上, 时间一久, 路见星也学着唐寒的样子，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盛夜行盖上。</p>
有些时候, 盛夜行是被捂醒的。</p>
唐寒给披一件、路见星再给披一件，热得他一身汗，抬头起来往教室扫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到同桌身上。</p>
被盯住的人只是端着学校发的水果，拿塑料叉子在果肉上戳眼儿。</p>
戳就算了，还非要每一排都戳得对称, 讲究深浅, 戳满一面又换一面, 根本不打算吃。</p>
盛夜行沉默着坐直身子, 用食指关节敲敲桌面，小声吹口哨：“路见星？”</p>
路见星不搭理他，继续戳水果。</p>
“喂, ”盛夜行挪凳子靠近一点, 拿了本书挡住两个人, “别玩儿了, 都戳烂了还怎么吃。”</p>
他说着把自己的水果盒推过去, “你吃我的吧，我不太想吃。”</p>
自己不爱吃水果，每次想扔了又老被唐寒说浪费食物，如果小自闭爱吃就好了，自己每天的水果盒都即将有去处。</p>
“……”</p>
路见星还是不理他，竭力要把每一排叉子眼戳得整整齐齐！</p>
“还有十分钟就放学了，你再不吃我扔了。”</p>
盛夜行放一句“狠话”，把水果盒装模作样地往自己这边挪。</p>
安静好一会儿，盛夜行又把水果盒推过去“三八线”，催促道：“你看这苹果，富含矿物质和维生素，这梨，止咳的。”</p>
“这西瓜，贼甜……”</p>
顾群山端着自己也没吃完的水果盒转过头，正准备说几句，又愣了，“哎，怎么冬天还有西瓜呢，反季节啊，不健康。老大你别让路哥吃了。”</p>
盛夜行：“……”</p>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路见星抓起叉子插了块红西瓜，直接往盛夜行嘴边送。</p>
盛夜行不好意思在顾群山的注视下就让路见星喂，只得把叉子拿着自己吃完那块西瓜。</p>
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得吃。</p>
一口西瓜还没嚼完，盛夜行听路见星闷哼一声。</p>
“哼唧什么，”盛夜行把西瓜咽下去，紧张起来，“你怎么了？”</p>
路见星摇摇头，眼睛发红。</p>
自己太丢人了。</p>
他又把食物喂到自己下巴上了。</p>
塑料叉子做工粗糙，尖头难免有毛刺，疼得他嘴边的皮肤全刮红了。</p>
泡水果的水也黏了些在他唇角，水渍清晰。</p>
路见星本能地抗拒所有能伤害自己的东西，一脱手，“啪”一声，叉子连带水果盒都摔在了地上。</p>
他看起来很痛，正单手攥着校服衣摆发抖，脸色煞白。</p>
为了不让其他同学看出来异样，路见星拿试卷遮住了半张脸，努力让自己镇定。</p>
顾群山看他把水果盒摔了，正寻思得拿扫帚和拖把过来把地板弄一下，就低头要去捡地上已果盒分离的“残骸”。</p>
盛夜行制止他：“顾群山，你先别动。”</p>
“啊？”</p>
“你转过去。”</p>
“这地上……”</p>
“转过去。”</p>
盛夜行在顾群山转头之后，咳嗽了几声，掩盖住自己挪凳子的声音，又尽量让自己的身体离路见星近一些。</p>
他附到路见星耳畔，把从抽屉里扯的卫生纸塞到对方手中，沉声道：“水果是你不小心摔的，叉子也是，你今天要不要试着自己捡一下，收拾一下？愿意就去做，不愿意就摇头，我来弄。”</p>
路见星愣了十来秒没动作，好一会儿才点头，撑着课桌蹲下去。</p>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是对空间距离感知有点弱，直到指尖察觉纸巾被水渍浸透得湿润了，他才意识到已经碰到了需要捡拾起来的垃圾。</p>
好凉。</p>
甚至刺得痛。</p>
路见星在地上又蹲了好一会儿，像朵蘑菇似的，把洒在自己脚边的水果全捡起来装进水果盒里，再将其扔进了垃圾桶。</p>
班里都在上自习，没多少人能注意到后排的动静。</p>
顾群山多动症，本来专注力就差，时不时往后瞟瞟，居然看见盛夜行拿着拖把进教室，再把拖把递给了路见星。</p>
“喂……林听，”顾群山对着林听的耳朵说悄悄话，“你说，最近为什么什么事儿老大都让小自闭自己干啊？”</p>
语毕，顾群山还加了句：“你小声点儿答。”</p>
林听点点头，尽量压低音量发表自己的意见：“要锻炼吧？见星要是不多训练训练，以后毕业了怎么办。不说远了，就说寒假了怎么办呀。”</p>
“哦，寒假。”顾群山说。</p>
林听“嗯”一声，继续写作业，自言自语道：“要放寒假了。”</p>
路见星认真地拖完地板，出了一身汗。</p>
他听力好，回到位置上又趴了好一会儿，直接开启与世隔绝模式，说什么都不起身。</p>
他满脑子都在循环播放顾群山和林听说的那五个字——</p>
要放寒假了。</p>
意识到“会分开一段时间”后，路见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当中。</p>
吃完午餐回来，他先是把衣服脱得只剩最里面的一件衬衫，整个下午都在走神开小差，谁说话都听不见，非要拿笔在本子上画小蛇，周围一有人路过他就烦躁，又跺脚又晃椅子。</p>
盛夜行最开始还劝他把衣服穿上别着凉，到后边儿就干脆不劝了，路见星脱一件他接一件。</p>
他能感受到路见星不愉快的情绪。</p>
等脱到只剩一件了，盛夜行才问：“真不冷？你到底在气什么？”</p>
“冷。”路见星说，“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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