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姚厂长身后的人，就是齐楚达, 和舒雨也算旧相识。</p>
两人一番寒暄, 齐楚达带上舒雨进厂, 化工厂现在是破败了, 以往也是有家底的。表现就在于, 厂区很大，办公区生产区和宿舍区，规划的整整齐齐。</p>
“我早知道你是路晁的朋友，还说你怎么一次都不来呢, 可见人就是经不住念叨, 看看，还是来了吧。”</p>
“齐叔, 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路晁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老乡见老乡不说两眼泪汪汪，总得一块吃顿饭吧。”出了省，一个省的就是老乡, 天然就有亲近感。</p>
齐楚达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呀，是来投奔姚厂长的，实在是没脸到处说。”</p>
“小雨。”他们走到办公楼，就看到路晁往外走，正好面对面迎上。</p>
“人家来找你的，你小子架子倒是大, 象我们那会儿，不迎出十里人家都得跟你吹。”齐楚达嘻嘻哈哈就要走。</p>
“齐叔，等一下，我过来找路晁，其实是有事找姚厂长，不过现在想想找您可能也一样。”</p>
齐楚达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p>
路晁一个实习生，没有单独的办公室，齐楚达也没有，于是他们找了一间小会议室。</p>
“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过来。”齐楚达听完江厂长的事，脸色极其复杂。</p>
路晁听了也是义愤填膺，“世上竟然有这种黑心烂肝的人，拖出去枪/毙十回也不够。”</p>
江厂长死不足惜，但钱怎么办？国家本来就困难，这三千万已经是挪腾再三，还让银行借贷的结果。</p>
最重要的是，把钱拿回来，还给下岗职工，让他们在下岗与再就业之间，有个过度。</p>
“关于这件事，我知道的比姚厂长更多。他现在事情多，能不烦他就不要烦他了。”齐楚达说道。</p>
看到横幅的时候，舒雨就知道，姚厂长想在厂里搞承包责任制，恐怕出现了困难。</p>
齐楚达确实知道的很多，包括和江厂长一起被抓的，还有许多领导，都是被江厂长私下贿赂，给予他方便的人。否则仅凭他一个厂长的职权，怎么可能取走包括皮革厂在内，好几个厂子的三千万呢。</p>
很多细节都解释了舒雨心里的疑惑。</p>
至于江厂长的儿子江建功和孙女江思齐，齐楚达知道的就更多了，“我这个人是干销售的，天生就话多，也喜欢打听事。江思齐前年就办出国了，据说是江建功承包酒楼赚的钱，把她给送出去的。”</p>
当时齐楚达还是厂子里销售科的副科长，和江建功一张桌子上喝过酒，江建功一时得意说过她女儿的学校。</p>
“我就记得一个H发音的开头，英文名字实在是记不得了。”</p>
这个消息非常重要，说明江思齐真的在美国。</p>
“那江建功出去了没有？”舒雨追问道。</p>
齐楚达摇头，“这个我不知道，反正这件事一出，他就消失了。有人说他拿着钱跑出国和女儿汇和，也有人说他躲在国内，改换身份当千万富翁。”</p>
“谢谢，这些情况非常重要，您跟警察说过没有。”</p>
“没有警察来找过我，不过当时喝酒的时候，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人应该也记得这件事。”齐楚达慌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这事很重要吗？”</p>
舒雨直接借了工厂里的电话，跟许警察联系，许警官放下电话去过问，又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警察那边也知道这条消息，甚至已经查到了江思齐的学校。</p>
“中美虽然建交，但还有很多方面的协议并未签署，中国警察是不可能去美国办案的。而且江思齐只是江朱生的孙女，本身又是案发前出国，我们没有理由对她采取任何行动。”</p>
许警官的话舒雨毫不意外，她很清楚就算有理由，也无法行动。美国不可能让中国人去他们的土地上执法，哪怕对方也是中国人。</p>
“我想要她所在的学校，方便吗？”</p>
“这个没问题。”H大学的全称，并没什么值得保密的。况且江思齐并不是在H大学读书，只是在读一个挂着H大学名字的预科。</p>
至于江建功的行踪，警察也认为三千万应该要着落在他的身上。但他到底是躲在国内，还是偷渡出境，目前还没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p>
“谢谢。”舒雨挂了电话，将结果告之另外两个人。</p>
“诶，他手里有钱，想偷渡应该很容易吧。”齐楚达对这件事，保持悲观的态度。</p>
“算了，不说这些了，路晁啊，你带小雨到咱们厂区里逛一逛吧。老厂子别的没有，花花草草还是挺多的。”</p>
路晁看向舒雨，“这倒是真的。”</p>
两个人并肩下楼，齐楚达在后头看着，伸了个懒腰，决定一会儿忙完了打个电话回去问一问，皮革厂有没有最新的消息。</p>
“怎么，你想管这件事？”一路上，并没有别人想像中的风花雪月。</p>
“有点想法，但是模模糊糊的，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厂区里有几颗山茶花，几乎有一人多高，开满了鲜花，确实值得一观。</p>
“江朱生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女，他现在被抓，老伴前年过世，儿媳妇被抓住，事情只能着落在儿子和孙女头上。儿子找不着，就先找孙女，建立起联系才知道他孙女知道多少。”</p>
路晁将这件事剖析的十分清楚，被抓的，找不着的，知道下落的，当然就只能先对准知道下落的行事。</p>
“我跟许然联系，美国是资本主义社会，很多事有钱就能做。中国人虽然不能出面，但是我们可以出钱。”</p>
“这笔钱我出。”舒雨知道路晁是故意将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他去找许然，怎么开口都方便。</p>
路晁摆摆手，“花不了多少钱的。”</p>
他顿了顿，“更何况，这不是你的事，也不是我的事，只要是个人，听到这事，但凡能出力的，都会出力。”</p>
江朱生所做的事，已经超越了生而为人的底线。没有能力的人听到了跺跺脚骂一骂，也只能这样了，但有能力的人，又怎么能袖手旁观。</p>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一直都是中国人的行事准则。</p>
许然那头接到电话，先让路晁记下一串数字，得意道：“我的大哥大号码，以后你有事，就打这个号码。”</p>
刚刚出来的大哥大，二万八一只，跟一块板砖差不多大小。后来有好事者拿购买力换算过，说当时一只大哥大的价格，拿购买力换算，等于后世五百万的价格。</p>
就算这么贵，但在当时一点都不愁卖。一是有钱人太多，二是当时通信不便，很多人确实有这个需求。</p>
舒雨在电话这头听着，也不由莞尔一笑，她曾经有位同事，特别喜欢跟她吹嘘自己家表叔的光荣事迹。据说就是八八年冲入市场售卖大哥大，从大哥大到寻呼机再到手机，数十年时间，获利几千万。</p>
两千年以前的几千万，如果全部拿来买房子，放个二十年估计什么都不用干，能直接靠固定资产冲上个小区富豪榜什么的。</p>
但他表叔不看好中国经济的发展，在九八年经济危机后全家移民。错失了一次借着国家经济起飞的机会，也使他泯然众人。</p>
当年其实有非常多这样的人，靠着眼光或是机会攫取大量财富，中国人又比较信奉财不露白，所以这样的故事只在亲戚朋友间流传，摆在明面的只是当中的少数。</p>
路晁无奈的记下大哥大的号码，直接忽略让他和舒雨买大哥大的呼声。</p>
“还有这种事，你说，让我做什么，在美国人命可不值钱，三千美金就可以要她的命。”许然俨然一副黑/帮/口吻。</p>
路晁抚额，“犯法的事咱们不干，能不能找个人接近她，最好是美国人。”</p>
虽然华人更好沟通，但她现在肯定很警惕，对同胞怀有戒心，但对美国人，怕是不会生疑。</p>
“然后呢？”许然追问道。</p>
“我们暂时还没想到，不过找人接近她的事不能耽搁，等我们想到办法，就可以马上实施。”</p>
许然在那边打了一个响指，“没问题，这么刺激的事，你们可不能甩开我单干。”</p>
他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舒雨肯定有份。</p>
“我保证。”路晁无奈，都管理这么大一间工厂了，性子怎么一点没变。</p>
接下来该怎么办，两个人心里都没底。舒雨干脆放到一边，问他化工厂出了什么问题？</p>
“部委的领导，希望由外资接管乐辰化工厂。”路晁冷笑，外资多好听，真是宁予外邦不予家臣。</p>
因为陪着日本人一起前来的有晁千保，所以路晁上午才没露面。</p>
“回胡同吧，我妈学了新菜，正兴致勃勃到处拉人试菜呢。”</p>
“你今天不用加班了。”</p>
“最近都不用。”</p>
两个人说着话，从办公楼往外走。走到三楼，听到好几个聚在一块议论。看到路晁下楼，有人上前拉住他，“你不是和老齐很熟吗？快进去劝劝他。”</p>
“出什么事了？”两个小时前，他们才碰过面。</p>
“不知道，好像是忙完了之后，老齐打了一个电话出去，挂了电话手抖的都不行了，然后就是号啕大哭。我这辈子没见过一个男人哭成这样，也不敢劝。”</p>
一个办公室里的人，都有点被吓到了，劝的也没劝住，干脆站到外头，想等他哭过了再进去。</p>
等看到路晁，才想起来，他俩的关系好像不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