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曲有误,周郎顾(番外)
依依垂柳,漫漫春花,正是四月芳菲的时候。
听闻京都来了个小侯爷,姓谢,临安城中一些富贾都上赶着去巴结。都说年轻的人最好凑在一起说话,一时食古不化的乡绅们,也把自家的儿子送过去,想贴着这从京都来的谢小侯爷,好讨些好处。
只是这谢小侯爷实在不好说话,他明明既不摆脸色,也不端架子,但是那些上赶着去巴结他的人,都说这谢小侯爷不好应付。
哎,毕竟是那皇城里出来的,和常人总是会不同些。
今日这叫一众人不知该怎么奉承的谢小侯爷又坐在画舫里,手上捧着一盒珍珠,每一颗都圆润有光,一看就是一等一的珍品。他却像是看不出这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似的,一颗一颗的往荷塘里抛。
“小侯爷——”他身旁的奴才替他心疼起来,“这是知府公子送来的上好南海粉珍珠……”
他的话还没说话,谢萦怀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南海珍珠?”
那人不敢再开口。
“是个稀罕玩意儿。”谢萦怀拿了一颗放到眼前,像是重新审价似的,然而不等那人再说些什么,他就将盒子丢在桌上,“你就下去,把我刚才丢的都捡回来吧。”
“啊?”
“一颗也不许少。”谢萦怀说完,看着那奴才被架着丢进河里,忽然掩唇打了一个哈欠,站起来掀开画舫的珠帘,“真无趣,去找些人来,陪本侯看看舞。”
听到吩咐的奴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临安城里的那些公子哥儿们都请过来了,画舫里热热闹闹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喝酒,谢萦怀靠在长榻上,端着酒杯看外面的山光水色。
“侯爷,我敬你一杯——”有人站起来敬酒,谢萦怀也提不起什么兴致,看也不看敬酒的人,将手中的酒杯抬了抬,就算了应了。
偏偏那些在外面飞扬跋扈的公子哥儿不敢在他眼前造次,见他这副敷衍模样,就没有人在上去自讨没趣了。
宴席上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谢萦怀又觉得吵了,收回目光,看席上有个人一直低着头——那人青丝柔顺,只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
他身旁有人与他说话,他抬起头来,引人的桃花眼一笑就微微上挑。
谢萦怀喜欢美好之物,这大概是他在今日这无趣的宴席上看到的最美好的东西了。他托腮看了一会,见那人在推拒旁人敬的酒,就自己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那人看到眼前忽然多了一道影子,抬起头来。
“你叫什么名字?”
“周琅。”
谢萦怀问到这一声,忽然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一脚将身旁的一个桌子踹翻,众人皆惊。
“都给我滚!”
等到众人匆忙站起来的时候,谢萦怀牵住正欲起身的周琅的袖子,“你留下。陪我喝酒。”
那是他们的初识。
谢萦怀也在那一天,知道周琅酒量不济,喝了几杯酒,就醉的不成样子,问什么都一股脑的说出来。
谢萦怀说,“你怎么不开心?”
周琅将自己的家事全都抖了出来,说完了,又问谢萦怀,“你怎么不开心?”
“世上哪有什么开心的事。”谢萦怀那时笑意都带着几分凄楚的味道。
周琅喝醉了,踩着谢萦怀的衣裳站起来,“世上乐事千千万——生而为人,苦。活着,就是要苦中作乐。”
谢萦怀又满饮一杯。
周琅将他手中酒壶抛开,醉醺醺的容颜贴在他眼前,“走,我带你去做这世上快乐之事——”
等醉倒在脂粉堆的时候,周琅翻过身,压在谢萦怀身上,“快活吗?”
谢萦怀睁开惺忪的眼,看周琅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垂下头来,眼中映着他此刻迷乱的模样,他握住周琅的腰,“快活。”
周琅酒气上头,恍惚一笑,“以后这世上乐事,我一件一件的教你。”
谢萦怀弯唇一笑,“好。”
……
……
往事纷沓而至,谢萦怀猛然从床上惊醒过来。
宫殿里灯火通明,但是却也阴冷无比。是他自己不许宫人点炭火。
赤脚下了床,端起桌上的烛台,往书柜后分开的密道里走去。
外面已经是冬季,那密道里却更冷一些。他赤着脚慢慢的往里面走,走到深处,手中烛台忽然熄灭,而后视线豁然开朗。在这密道深处,有一池寒潭,那潭水上结了一层冰,下面却还有晃动的波光。那谭水里不知道沉了多少颗夜明珠,将这一处照的明亮的很。
谢萦怀踩着刺骨的冰块,走到寒潭上。那厚厚的冰块下,封着一个人。
“你爹又写信来问我,你何时你能回去看他。”手指触摸着冰层,仿佛触摸那人面颊一般,“下一回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搪塞了。”
夜明珠的光辉穿过了白的近乎透明的肤质。
“周府我差人去修缮了一遍,种了许多你爱的花,你要是回来,就住在里头——想见我的时候,我再来临安。若是你不想再见我,我就再也不出现在你眼前。”
这里太冷了,谢萦怀又站在冰上,衣衫单薄,即便是习武之人,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的周郎,你何时能够回来。”
……
……
自临安一役后,世人只知道令狐胤率一千精兵赶赴临安,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人能说的上来。
只听说周家的公子死了,临安城里那些个妓子都跑出来给他奔丧,连那前将军府的将军小姐令狐柔,那一日也忽然现身,扶着周琅的衣冠冢从周府哭到城门口。旁人都在艳羡这周家公子的艳福,有些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物的,还专程跑去周府,想要去吊唁一番。却都被周府的老爷周雍给轰了出来。
周雍说自己儿子没死,是因为护驾有功,去朝中做了大官。
有些人就争辩,说亲眼见到周琅从城墙上掉了下来,还中了箭,活不成了,气的周雍拿起家中的扫把,将那人赶出两条街。
当然,这世上实在有太多人死了。比起这周家的公子英年早逝,引来一众红颜哭坟,那天擎叛将令狐胤的下场,就更加稀奇了。都听闻令狐胤从广陵起兵,一路势不可挡,只再过几月就可以与天擎割据疆土的时候,忽然消失了。
在临安那一场大雪中,抛下他带来的一千精兵,就忽然消失了。
当然,关于消失又有两个说法,有人说他被新皇谢萦怀一剑刺死,有人说他被令狐家祖辈英魂白日索命,好像所有的传闻,都注定了他结局的黯淡。
后来有人说,在广陵又看到了令狐胤,只是这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不能见人,和几个忠心耿耿的属下,隐遁山林去养病了。
而一直对天擎虎视眈眈的北狄,听说也是祸事连连,新皇登基才不过几年,就忽然暴毙了,继位的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子,这小皇帝也有意思,不信身边的大臣,只偏偏倚重一个叫凤公子的人物,朝中大事都交给他管理。
小孩子哪里治理的好国家,北狄内里乱成这样,几年之内,算也是无力再挑起战事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倒也是好事一桩。
只是这坊间唏嘘的人不知道,这暂歇的风云将在临安次年的第一场初雪里,再度迎来一场变幻。
而此时,离那周公子回来,还有整整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令狐胤:锅王,实至名归
谢萦怀:金笼子都做了,好歹用一用啊……
南凤辞:到我的戏份作者就拉灯。哦豁。
玉青檀:(拉过周琅)宝贝儿,我比他们几个懂情趣多了
第127章 金雀翎(127)
“娘娘,娘娘——”
拎着宫裙的婢子因为跑得太过匆忙,进宫殿的时候还不小心绊了一下。
宫里丰腴貌美的宫妃手上拈着一张白纸,听到这一声,连忙将手中的白纸凑到烛台上点燃,抖落成灰烬才从珠帘后绕了出来,“何事值得你这么吵吵嚷嚷?”
“娘娘!”才站稳的宫婢扑到她面前,神色慌张,“小皇子,小皇子他,他说话了!”
貌美的宫妃听到这一声,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她自小身子就不好,怀胎时,又遭人陷害,导致皇子早产不说,生下来之后,还是个痴痴傻傻的哑巴。她为此不知道暗地里流了多少泪,但那孩子毕竟是她的骨肉,即便不得皇上恩宠,她也咬着牙将他抚养长大。只是随着色衰恩弛,见着一众地位低于她的妃子母凭子贵,她心中愈发难受,将年仅四岁的稚子送去偏殿抚养。
“奴婢,奴婢刚刚去给小皇子换被褥,见小皇子忽然跳起来,说——”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貌美的宫妃就已经将她推开,急急忙忙的往偏殿去了。
推开掩着的宫门,穿着大红色对襟短衫的小皇子坐在床上,雪白的脖子上挂着一圈璎珞。
宫妃走过去,站在床榻旁,迟迟不敢开口。
床榻上坐在叠起的被褥上的小皇子抬起头来,乌黑发亮的瞳孔盈盈的好似蕴着一层波光。
宫妃在他面前蹲下来,伸手去牵小皇子放在膝盖上的手,“皇儿?”
小皇子还是怔怔的望着她,一动也不动,等宫妃牵住他胖嘟嘟的小手,他才忽然惊醒一样,将手缩了回来。
软软的童音,“你是谁?”
宫妃听到这一声,又是心酸又是惊喜,蹲在床榻旁,“我是你的母妃呀——”她说完,又伸出手去捧住小皇子的面颊,“皇儿,你会说话了!”
这坐在床榻上的小皇子低下头,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胸口——他明明被人一箭从城墙上射下来,这……
“皇儿!”宫妃哭着将他拥在怀里,发髻间的金步摇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声音,“母妃对不起你——”
小皇子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那哭成泪人儿的宫妃才放开他,“皇儿,你叫母妃一声。”
小皇子眨了眨眼睛,“母妃。”
稍稍止住一些的眼泪又滚滚而下,她却已然说不出话来。
见着这么一个姿容艳妩的大美人在自己眼前哭成这个模样,沈宴心里也奇怪的很,更让他奇怪的是,他居然又活了。是的,又。他上一个名字叫周琅,死在一支箭下,那胸口一瞬间的疼痛感还没有完全散去,而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进了另一个身体里。
而这个身体,又是个小孩子。
“皇儿,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汗?”哭过一场的宫妃这时才发现小皇子全身都已经汗湿。
小皇子自己还没想到怎么回答,那宫婢就已经先开口了,“小皇子是做了噩梦惊醒的,刚才,奴婢听小皇子一直在喊救命……”
听完婢子的话,宫妃又红了眼圈,但这一回她就没有哭了,只捏着袖子替小皇子擦额头上的汗,一边哄他,“不怕不怕,母妃在。母妃以后都陪着你。”
沈宴却还是有点懵。他被人穿心一箭,剧痛之后他还尚存一丝意识,求生的意志让他大喊救命,却不想醒来是这么一个状况。
见到小皇子衣裳都湿透了,宫妃转过头,“汝烟,你去准备些热水,再去拿几件小皇子的新衣服过来。”
宫婢应声去了。
宫妃将小皇子扶着站起来,然后去解他身上的对襟短衫。小皇子因为痴傻,一直幽囚在偏殿中,本来就先天不足,衣裳一脱,全身的肌肤白的可以看见里面青色的血管。
金制的璎珞圈拖曳下长长的玉片,贴在胸口,更显得小皇子肤白胜雪。
小孩的壳子里装的是个成年男子,即便身体不是自己的,被个女人这么瞧着,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小皇子衣裳一脱,就蜷成一团缩在被褥里面,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宫妃半月未曾过来看过小皇子了,往日痴痴傻傻的小皇子一双眼现在灵气逼人。
宫婢烧好了热水,搬进偏殿里,宫妃伸手碰了碰小皇子的背脊,“起来把你身上的汗洗一洗。”
“母妃,你出去——我自己洗。”
“母妃来给你洗。”宫妃声音更柔,眼中慈爱几乎要满溢出来,“皇儿乖,出来。”
小皇子还是一动不动。
宫妃掀开他的被褥,将他从床榻上抱起来。一个后宫里的妃子,抱起一个四岁的孩子还是有些吃力的,加上那小皇子还不老实,总是要挣扎,宫妃将他抱在自己的胸口,赤条条的小皇子就不敢再动了。
宫妃先试了试水温,才将他抱进浴盆里。
“娘娘,奴婢来吧。”汝烟上前一步。
宫妃心中觉得亏欠小皇子颇多,如今他好不容易会说话,哪里会愿意再借他人之手照顾。将汝烟打发到一旁,就开始拿着打湿的帕子仔细的给小皇子擦洗起身体来了。
小皇子才到她小腿那里,因为先天不足的缘故,比别的皇子都长的慢一些。
宫妃弯着身子,仔细的替他擦洗身上。
“母妃——”被擦到两腿间的小皇子忽然红了脸庞。
虽然小孩的身体还没有发育起来,但这么叫个女人这样摆弄,也实在有些……
“皇儿这么小,就害羞的厉害。”宫妃轻轻的笑,眉眼温柔好似吹皱春水的微风。
小皇子并腿站在矮矮的木盆里,漆黑柔软的头发湿润的沾在脖颈上,宫妃细致的伸手将它捋开,然后去擦他的后背。
小皇子的骨头都还没有长开,每一寸都小巧可爱。尤其是踩在木盆中的一双脚,小小巧巧的,就像泡在水中的莲花,水晃动一下,就只能看见一片白影。
替小皇子擦洗了一遍,宫妃拿了汝烟捧过来的衣裳,给小皇子穿上。那还是去年的衣裳,只是因为小皇子在宫中不受宠,就一直没有缝制新的。但小皇子身体一直没长开,去年的衣裳也勉强还算合身。
小皇子换了衣裳,站在宫殿里,胸口挂着一串玉石串成的璎珞,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过来,可怜可爱到了极致。
“皇儿长的真好看。”宫妃自因为小皇子失去帝王恩宠开始,就许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所出的小皇子了。今日见他开口,心中惊喜,给他换了衣裳之后,才发觉小皇子长的比宫中的几位公主都要秀气。
被夸赞的小皇子却没有开心的神色,他还在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忽然又缩小了这么多,短胳膊短腿的,实在很难适应过来。
但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宫妃又忽然将他抱了起来。
小皇子吓了一跳,“母妃——”
“母妃想抱抱你。”宫妃道。
小皇子实在不想贴在她胸前,万般推拒之后,宫妃终于将他放了下来。
“明天母妃就去和皇上说,皇儿会说话了,以后可以和其他的皇子在一起读书了。”宫妃说。
小皇子连自己现在的名姓都没有弄清楚,就听这女人说要将他送去读书,当即心头就咯噔了一下。
老实说他从头开始读书,来来回回已经两次了。这一回又要送他去读书?
我的天。
“母妃,我,我头好晕。”
宫妃看到小皇子突然开始喊头晕,吓了一跳。
小皇子见宫妃过来扶他,才原地转了两圈,倒进她的怀里。
宫妃一张脸刹时惨白,抱着小皇子,“汝烟,去!去叫御医——”
等御医来的时候,小皇子还闭着眼,在宫妃的床上装昏。御医像是诊治过他多次的,看了看他的舌苔和眼白之后,就说小皇子是旧疾复发,开了药就告退了。宫妃今日历经大喜大悲,守在小皇子旁边垂泪。
小皇子听到哭声,实在不好再装下去,就睁开眼去牵宫妃的手。
宫妃见到他醒来,回握住他的手,“是母妃从前争强好胜害了你。”
小皇子倒也不是那么排斥读书,只是他才醒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都弄不清楚,这女人是他母妃不会害他,但若是心怀鬼胎的旁人,那就不好说了,“母妃,等我身体好一些,你再和父皇提送我读书的事。”
宫妃也知自己现在这样的境遇,不该再有其他奢求,到此刻,她也只想能守着小皇子平安长大,听他这么一说,便点头答应下来。
等将这宫妃哄好,小皇子才有机会向那宫婢汝烟套话。起先他还不敢问的太直白,但后来发现这宫婢单纯的过分,就顺道将这时代背景都问了一遍。他原来是天擎国临安周府的公子,现在别说没有临安了,连天擎国都没了。天下一分为三,他所在的国家,就是最强盛的夜北国。他母妃封号为娴,姓柳,闺名青芜,是前朝御史大夫的独女。只是因为生下了一个痴痴傻傻的六皇子,不得皇上恩宠。而不巧的是,他就是这个傻了四年的六皇子——百里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百里苍城:皇弟未经人事什么都不懂身体弱老是晕倒怎么办
渣作者:多半是装的,啪一顿就好了
第128章 金雀翎(128)
昨夜下了一场雨,宫里的一棵广玉兰树上开的花被打落了许多,汝烟正在外面打扫,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小皇子。
汝烟看小皇子站在窗边向她招手,拎着裙摆跑了过去,“小皇子,怎么了?”
百里安踩在桌子上,才勉强能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你把我抱出来。”
自他不傻了开始,柳青芜就日夜将他带在身边,要是从前,这样的美人恩他也乐得享受,但他现在一个就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那姿容艳妩的女人还和他有血缘关系,这夜里同榻而眠实在是折磨人的很。现在他好不容易盼到柳青芜睡着了,想从宫里跑出来,但他推不动宫门,在窗前踩着桌子也不够爬出去,看到汝烟在外面,才开口叫她过来。
汝烟看小皇子伸出胳膊过来,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将他抱了出来。
百里安还穿着露出胳膊的短褂,脚上连鞋子也没有穿,汝烟看到了,都不敢将他放下来,“小皇子,外面刚下了雨,您跑出来做什么?”
百里安自然不会和她说,是因为柳青芜喜欢把他抱在胸口睡觉,“母妃宫里好闷。”
他现在一副小孩的模样,眸光纯净,哪里会有人怀疑他说的话。
“你把我抱到偏殿去。”
汝烟才打扫到了一半,见小皇子这么说,正要将他抱去偏殿里,忽然听到宫里传来柳青芜呼唤小皇子的声音,她连忙又将小皇子抱了进去。
“皇儿——皇儿!”柳青芜醒来,见怀中抱着的人不见了,赤着脚就从床榻上下来了。
汝烟抱着百里安进去,“娘娘,小皇子在这儿呢。”说着她将怀中的百里安递了过去。
柳青芜自失了恩宠以来,就敏感憔悴了许多,清醒过来的小皇子现在就好比她心头唯一的慰藉。她见到百里安,连忙将他揽进怀里。
百里安现在就难受了,他好不容易才出去透了一口气,没想到一转头又被送了回来。
柳青芜丰腴貌美,尤其现在刚从床榻上爬起来,微微敞开的胸口露出一痕雪白,“皇儿,你去哪里了,母妃刚刚醒来,找不到你。还以为,还以为……”
即使挪开了目光,脸颊依然被按在那丰盈之中,百里安现在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母妃,我只是出去透透气。”
他这句话在柳青芜心里,自然就是另一个意思了。小皇子自出生起,还没有出过宫殿,但和他年岁相仿的孩子,哪个不是爱玩爱闹呢,“皇儿想出去吗?”
百里安还没来得及说话,汝烟就替他开口,“娘娘,外面天色初晴,您何不带小皇子去御花园走走?自上一回之后,您也好久没有出去过了。”
柳青芜思索一下,“也好。”自上一回在贤妃那里受辱之后,她的确已经好久没有出去过了。
如今皇儿清醒过来,怎么能和她一样,幽囚在深宫之中呢?
柳青芜亲自替小皇子换了衣裳,因为小皇子头发不够长的缘故,柳青芜裁取了一条自己的红色发带,给小皇子系了一尾小辫子,因为发带颇长的缘故,柳青芜都将发带编到头发里,红黑相间,煞是好看。
小皇子的鞋做的也极其精致,巴掌大小,鞋面上用金线绣了一个虎头,大金大红,贵气十足。
外面的雨即便停了,地上也有许多积水,柳青芜原本是要抱他的,小皇子却早在换好鞋之后,就先一步迈出了宫门。
柳青芜画好黛眉,回头看小皇子已经出门了,便撇下胭脂追了过去,“皇儿,你走慢些。”
汝烟也追在后面,“娘娘,你小心啊——”
百里安也才走到宫门口,柳青芜跑到他面前,他怕柳青芜又要抱他,就抢先一步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柳青芜愣了一下,才伸手将递到面前来的小手牵住。
后面的汝烟才赶了过来。
“母妃,走吧。”百里安眨了眨眼睛。
柳青芜心里怜爱更甚,收紧握在掌中的手,慢慢的往前走去。
百里安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蓦然回首,见宫门外匾额上书‘长乐宫’三个大字。
长乐宫离御花园颇有一段距离,即便小皇子不想让人抱,在走了半个时辰之后这身体也不支了,让柳青芜抱着。柳青芜也是弱质女流,抱也抱不了多久,走了几步,就又换到汝烟手里。还好已经到御花园了。
说是到了御花园,也是不尽然,长乐宫在宫中西北角的位置,从西北角进去,先看到的也只是算属于御花园的千秋亭,没有正门进去那样的如画风光。
但即便只是西北角的一个千秋亭,那也是鎏金飞檐,玉瓦朱栏,柳青芜带着小皇子进去坐了一会。小皇子喜欢那些花花草草,就伏在栏杆上看,柳青芜见他直直的盯着一朵金丝桃,就伸手折了一朵给他。那金丝桃开的正盛,握在百里安手中,花口比他手还要大上许多。
折了一朵花,柳青芜又牵着百里安往御花园里面走。
小皇子拿着金丝桃把玩了一会,看花瓣蔫了,就抛到花丛中去了,跟在后面的汝烟舍不得,趁着小皇子和柳青芜说话的功夫,拎着裙摆跑到花丛里偷偷捡了回来。
御花园实在大的很,走了一会功夫,见到日头起来了,柳青芜就领着小皇子去了一个凉亭里躲避阳光,遣汝烟去拿些瓜果糕点过来。
汝烟一去就是半个时辰,日头又被云遮住了,平日里柳青芜身边,当属汝烟手脚最麻利,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去到现在都还没来。
柳青芜等着直蹙眉。
“御花园这么大,汝烟兴许是走迷了。”百里安玩笑一般的道。
柳青芜听小皇子一说,心里也直打鼓,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她说,“皇儿,母妃去找当值的侍卫问问,你在这等着母妃。”她说完,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不要去别处,不然母妃回来,就找不到你了。”
百里安乖巧的应了一声,看着柳青芜走了。
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百里安见前面有一个荷塘,那荷塘小巧精致的很,旁边还有假山掩映,这里奇花异草颇多,这荷塘自然不是平白来的,他看一眼凉亭相隔不远,就过去看了一眼。那荷塘果然是另有乾坤,不是开凿挖出来的,而是用一个大瓷缸填进去的,里面开了十几朵莲花,每一朵只有指甲盖大小,密密的挨成一簇,那莲花花瓣儿也不是层层叠叠,而只分出五片,每一朵上面都长着许多细细的绒毛。
百里安好奇的很,但估计了一下自己如今的身高,摘这莲花恐怕难度不小。但遇上这等奇花,他又舍不得走开,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忽然听到了汝烟的声音。
百里安循声找去,是想叫汝烟帮自己摘一朵,没想到绕过假山,见汝烟跌倒在地上,手上捧的瓜果糕点掉了一地,有几块茯苓糕还被人踩碎了,黏在地上。
汝烟伏在地上,肩膀被一个人踩着。踩着汝烟的人,七八岁年纪,身材敦实,手上捏着一朵蔫了的金丝桃,一副愤慨的模样。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八九岁的少年,三人皆是华服藻带,一看就知道是宫里哪个大官的孩子。
踩着汝烟的人,拿着那金丝桃在汝烟脸旁晃,“你这臭丫头好大的胆子,连御花园的花也敢摘!”
汝烟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哪里敢招惹这些个官宦子弟,伏在地上不住讨饶。
站在那小胖子后面两个,一唱一和的说道,“不能放过她!”
“把她送到太傅那里去!”
送宫女去太傅那里问罪?这是个什么讲究?哪朝哪代也没见过这样的。
百里安见汝烟被吓的险些哭出来,上前一步道,“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欺负宫女。”
三人齐齐回头,见假山后面钻出了一个扎着辫子的小矮子,看他穿着,又像是宫里的公主。
这三人一个是当朝武将的长子,两个是文官的次子,都被送来宫里给宫里的皇子做伴读的,但今日太子闹了脾气,把太傅气跑了,三人趁机跑来御花园中玩乐,没想到见到一个路过的宫婢,本来只是想欺负她一顿,没想到从她袖子里找到了御花园的花,他们一下得了惩戒偷花贼的勇气,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百里安如今这样的身份,自然不必有太多顾虑,他上前一步,那踩着汝烟的小胖子就急急的收回脚,还往后一个趔趄。
两个跟在小胖子后面的人,对视一眼,家中长辈将他们送进宫来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惹怒宫中那些凤子龙孙,眼下这人他们没在课堂上看过,但看气势就知道不能招惹——这宫里除了凤子龙孙,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
汝烟是被踹倒在地上的,雪白的衣裳上印了许多黑漆漆的脚印不说,袖口还沾了许多糕点的碎屑。她见到小皇子,被欺负狠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汝烟是被分了照顾百里安起居的,就是不说这一点,汝烟也是一个豆蔻少女,被三个男子围着欺负,百里安要是不替他出头,实在说不过去了。
小胖子刚才欺负汝烟的时候,有满心的勇气,但被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娃娃瞪着,心里就又没了底气。
三分是畏惧,七分是……
见到领头的不开口,身后两个也没了多少底气,“这宫女偷偷摘了御花园的花,我们只是略施惩戒……”
百里安走到小胖子面前,他本来气势压过那小胖子一头,但因为身高差别,抬着头瞪着人的气势,就又弱了一线。
小胖子在宫里还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娃娃,连学堂里最好看的玉真公主,也,也没有他这样好看的。
百里安伸手将他手中握的金丝桃夺过来,“这花是我摘了送给她的。”
小胖子脸上忽然一红,但因为他胖的五官都挤在一起,一时看不出来,“送……送……”
他身后的两个少年平日里见他可不是这样的,悄悄在后面推了他一把,小声叫了一声,“大将军!”
这大将军是三人之间玩乐的称呼,因为这小胖子父亲是皇上最倚重的武将,而他在一众送来宫中的伴读中,胆子是最大的一个,所以在一起的玩伴,就给了这么一个称呼。
但这‘大将军’平日在玉真公主面前,就病鸡一样,只恨不能鞍前马后的,现在见了容貌秀美的百里安,哪里下的去手。
只是跟班这么一叫他,他又不能在跟班面前失了底气,于是上前一步,“我,我乃当朝大将军,的,的儿子——你,你摘了御花园的花,就,就……”一句话被他说的磕磕巴巴,最后一个就,就了半天都还没有下文。
“就怎么样?”百里安听眼前是个将军之子,底气就更足了。他如今怎么说也是个皇子,即便不受宠,那也是真正的龙子,还怕这眼下区区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胖子?
“就,就……”胖的五官都长在一起的脸上浮现出两抹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百里安:哟,游戏好玩不
渣作者:哪有你好玩,小皇子,这一卷玩不坏你算我输
百里安:?????
第129章 金雀翎(129)
几人还没有纠缠多久,御花园的侍卫就巡查过来了,三个欺负宫女的小孩听到动静,害怕惹出什么是非,回去让太傅责罚,一溜烟儿的就都跑了。
百里安本欲去追,被汝烟拦了下来,目光怯怯的望着他,“小皇子,奴婢没事的。”
百里安看她裙子上自己黑脚印和袖子上沾着的糕点碎屑,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们欺负你时,你怎么不说花是我摘的?”
汝烟是柳青芜嫁来宫里时带的丫鬟,又忠心又傻,刚刚被三个小孩一通欺负,连手也不敢还,“奴婢怕给娘娘惹麻烦,再说,花是奴婢捡回来的……”
百里安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牵着汝烟去了凉亭里等柳青芜。
御花园里刚下了雨,那几个小孩的靴子上都沾着泥,踩在身上怎么也擦不干净,汝烟低着头擦了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哭了起来。
百里安哪里见得女人哭,“你哭什么?”
“奴婢没用,娘娘交给奴婢的事情都办不好。”她刚刚去拿的糕点,都在路上打翻了。
“等下母妃回来,你就说是我打翻的。”百里安知道汝烟是怕责罚。
汝烟听到小皇子如是说,抬头看了坐在栏杆旁的百里安,哭的更厉害了。
百里安还在头疼怎么哄她,柳青芜就回来了。她刚才说去找侍卫,回来时,身边一个侍卫没有不说,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百里安原本是要想法子偏袒汝烟,见柳青芜魂不守舍,就奇怪的问了声,“母妃?”
柳青芜这才惊醒过来一样。
汝烟也没有见过柳青芜这样难看的脸色,她一时止住了哭声。
柳青芜看见小皇子,回过神来,又看到一旁狼狈的汝烟,皱眉问了声,“汝烟,你这是怎么回事?”
汝烟正要开口,百里安已经抢先一步,“母妃,我刚才看那边地上有几只蛐蛐,让汝烟去帮我抓,巡逻的侍卫没看到有人,走过去不小心踩了他好几脚。”
那本来是小孩的脚印,但因为方才汝烟一番擦拭,那黑黑的脚印都已模糊不清。
柳青芜疼爱百里安,哪里会说他的不是,“皇儿,你不要作弄汝烟。”她转头看了一眼哭的双眼微红的汝烟,“以后小皇子要抓什么蛐蛐的,你叫侍卫去抓就是了。”
汝烟心里一热,低着头应了下来。
柳青芜神色还是怏怏的,“皇儿,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现在是下午时分,实在没有晚到哪里去,但柳青芜刚才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急急的想要离开这里。
柳青芜牵着小皇子才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一道声音传来,“娴妃娘娘留步——”
百里安感到娴妃牵着他的手一紧,他转过头望过去,见是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凤眼修眉,想来年轻时也是极俊朗的模样,只是现在年纪大了些,减损了几分风采。
柳青芜转过身,行了一礼,“瑾王。”
那被称作瑾王的男子看到柳青芜牵着的百里安,上前一步,“这位就是六皇子吧?”
柳青芜喏喏,“是。”
瑾王低低笑了一声,“宫中都说娴妃生了个傻皇子,今日看了,倒也不是那么傻。”
他语气中毫无尊敬之意,柳青芜即便有意忍让他,听到这一句话,也忍不住咬牙反驳,“瑾王还请慎言。”
瑾王伸手去摸百里安用红绳编起来的头发,柳青芜扯着小皇子往后退了一步,避开瑾王的手。
“本王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的话还未说完,柳青芜就急急告退,“瑾王既然在御花园中陪伴圣驾,那我就不便打扰了。”
百里安被牵着匆匆忙忙的按原路返回了,但他心中有些好奇这瑾王和柳青芜之间有什么恩怨,在走到转角时回头看了一眼。瑾王瞧见他的目光,意外的弯唇一笑。
柳青芜将百里安带回宫中,汝烟下去换衣裳,她将自己锁在宫中,伏在床榻上痛哭起来。
柳青芜生的极美,肤如凝脂,身段婀娜,一张脸更是美艳绝伦,但即便是这么一个大美人,不计形象的哭起来,也实在好看不到哪里去。百里安原本被她安置在前殿里,听到她的哭声,就绕到床榻的帐子外。柳青芜哭的鬓发沾泪,百里安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在外面叫了一声,“母妃。”
柳青芜止住哭声,擦干脸颊上的斑斑眼泪,掀开床帐走了出来,“皇儿怎么进来了?”
她现在是强忍泪意,眼中的水光都还没有散去。
柳青芜蹲下来,轻轻推了百里安一把,“皇儿,你出去找汝烟玩。”
百里安抬手擦掉她眼睫上沾的泪珠,“母妃刚刚哭过了?”
“没有。”柳青芜自己抬手擦了一下,挤出一个笑颜,又推了他一把,“皇儿乖,出去玩吧。”
百里安被她推到门口,在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柳青芜又向他一笑。
欲蹙还笑的女人总是格外的叫人心疼。
百里安出了寝宫,见汝烟已经换了衣裳,从偏殿里走出来。他走过去叫了一声,“汝烟。”
汝烟顿下脚步,回头行了一礼,“小皇子。”
百里安向她勾勾手指,两人躲到那棵广玉兰树后面,“那个瑾王,和我母妃是什么关系?”
汝烟摇头。
百里安没有泄气,“那我母妃为什么一见到他就怪的很?”
这回汝烟回答了,“有吗?”
百里安看她这副茫然神色,就知道她对两人的事是半点也不知情,他挥了挥手将汝烟打发掉。
天上又下起了毛毛细雨,这偌大一个宫殿里,来来回回走动的好像只有汝烟和柳青芜两个人,还有两个宫婢一直守在宫门口,也没见柳青芜将她们招进宫殿里伺候过。既然如此,那就更不可能从她们那里打听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了。
一片巴掌大的白玉花瓣悠悠从树上飘落下来,落在百里安的头上,他抬手将它摘下来丢到一旁,然后进了偏殿里。
柳青芜将自己锁在宫殿里锁了一天,第二天出来时,只看到她眼眶还微微红肿着。
百里安心情实在有些复杂,这长乐宫里的两个女眷,动不动就哭,偏偏他还一点哄的法子都没有,这就很难受。况且他现在又是这样一副小孩模样,许多东西即便揣测到了一二,也不敢真的去问。毕竟一个傻了四年的皇子忽然不傻了,还什么都知道,除了这个傻子的生母和汝烟那样心思简单的宫婢,旁人一定会有所怀疑。但困守这长乐宫,更不是什么长久之策。
为今之计,也只能……
百里安还没开口,见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太监打扮的人,他神情和普通的奴才不同,多了几分倨傲之色,“娴妃娘娘——”
他嘴上虽是敬称,却站在柳青芜面前并没有行礼。反倒是柳青芜堂堂一个妃子,起身道,“杜公公。”
“皇上托我将这张信函带给娘娘。”太监说完,从袖子中摸出一张信函,坐在一旁的百里安看的分明,这信函下面,分明还夹带着一张纸条。
见柳青芜接了信函,太监那张脸上才挤出一丝笑意来,“奴才还有事,先告退了。”
“杜公公且慢——”柳青芜在宫中多年,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个规矩,她叫住那太监,命汝烟拿了锭银子过来,从袖子里递给杜公公,“还请杜公公……”
那太监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柳青芜,“我说娴妃娘娘,您可折煞奴才了,您的银子——奴才可收不起。”说着,他就拂袖走了出去。
一个太监,在一个娘娘面前这样放肆跋扈?百里安是真的有点看不懂了,更让他看不懂的是柳青芜的神色,她拿了信函,转身进了寝宫里,百里安遣走了汝烟,躲在外面一看,见柳青芜看完那信上东西,将信收到玉枕下面,却将那张纸条拿出来,团成团塞进香炉里。精致的香炉里升起一团明火,就又安静下来。
百里安在她出来之前,就又回了前殿里,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爬回刚才坐的椅子上,目光落在外面那棵开花的树上。
柳青芜走出来,“皇儿。”
百里安这才装作回过神的模样,“母妃。”
“皇儿该去读书了,别的皇子像你这样的年纪,已经会被背许多诗词了。”
百里安心里忍不住腹诽。别说诗词,上辈子为了考秀才我连四书五经都能背出来一二。
“不能让你跟在母妃身边耽搁了。”柳青芜蹲在百里安面前,用手去抚他的面颊,“等再过一段时间,你身体好了,母妃就送你去读书,好不好?”
反正哪个世界都要读书咯。
媳妇都不一定能娶上,书是一定要读完的。
百里安点点头,“好。”
“母妃什么也不求了,只求能看着皇儿平平安安的长大。”柳青芜是从来没有想过小皇子会有清醒过来的一天,那对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从前那昭昭野心早已在这凄冷的深宫之中被消磨殆尽。
柳青芜这种眼神像极了周雍,百里安心里蓦地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emmmmmmmmm小天使们都说喜欢你以前的名字
百里安:叫一段时间习惯了就好了
渣作者:你这个名字……比较正直啊……我比较好奇怎么亲昵的叫
玉青檀:小东西
百里苍城:小皇子
百里安:你忙吧,我吃柠檬【nmb,wm】
第130章 金雀翎(130)
因为百里安怎么说都还是个孩子,柳青芜怎么也不会对他设防,所以他很轻松的就支开了柳青芜,将那藏在玉枕下的信函翻了出来。
那太监说,这信函是皇上送来的,但印在信函上的印章,却是国师府的。百里安没见过皇帝的字迹,自然就分不清楚这是出自谁的笔迹,信上内容也有意思的很,是说瑾王意图谋反,让柳青芜借委身之名,去搜集证据。就冲这内容,如果这真的是皇上的亲笔信函,百里安就是真的无话可说了,连自己老婆都卖,那皇上当的真是有点迷。
信上又提到,倘若柳青芜扳倒瑾王,国师就会炼出丹药医治好六皇子的先天不足之症。
这一条不得不说很切一个女人的心,在深宫中不得恩宠,唯一的慰藉就只要自己的骨肉。但那骨肉除了天生的痴傻,还先天不足,不知哪个御医说他活不过多少多少岁。这种话百里安都不带搭理的。但是柳青芜的样子,像是相信了。
皇上冷落的妃嫔,为了巩固皇上的皇位,去委身给皇上的兄弟……连一出连游戏花丛的百里安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看完信,将信函塞回了玉枕里,又转而去翻那香炉,那张纸有一个边角夹在香炉盖下,百里安隐约看到‘入梦’二字。剩下的都被烧成黑灰了。
虽不知柳青芜和那瑾王有什么旧情,但他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肯定不能坐视不理。
不说柳青芜与他生死相关,但说柳青芜那样的绝色佳人……
但他现在这个模样,到底该怎么管?
百里安一筹莫展,柳青芜现在也是心乱如麻,她虽然已经下了决定,但想到还要与瑾王纠缠在一起,就觉得遍体生凉。她抖着手写了一封信,叫人传给瑾王。
第二天瑾王如约而至。本来这后宫之中,不会放任男子走动,但这瑾王不知道为什么,能轻易穿梭其中。
百里安一早被汝烟抱去偏殿,就觉得古怪,从门缝里探出头,看到瑾王,心里就发出果然如此的感慨。
瑾王脚步虚浮,看模样应当是沉湎酒色之徒。他和柳青芜在正殿坐了一会儿,就随着柳青芜进了寝宫中。
汝烟昨晚在宫门外守夜,现在趴在窗边睡着了,百里安将门的缝隙推开的更大一些,一个闪身从偏殿溜了出去。
他这段时间一直和柳青芜住在一起,对寝宫中的各个隐蔽角落轻车熟路,况且他比那些成人又矮上许多,顺着花瓶,溜到桌子下面躲了起来。
柳青芜站在屏风旁,看一幅挂在墙上的画。瑾王站在她身后,两人距离不过一臂。
“没想到当年我送你的画,你还留在身边。”瑾王颇有些自傲道。
要说从前柳青芜对瑾王还有一丝丝留念,那自那一日在御花园中,看到那一幕之后,那留念就变成了厌恶。
“青芜。”瑾王上前一步,从柳青芜鬓边勾起一缕落发,放到鼻尖轻嗅,“我知道你心中还有我。”
柳青芜是背着身子,瑾王看不见她的神色,百里安却看的分明。女人在要同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周旋时,都是这副神色。
“你比七年前,还要美上许多。”在寝宫里,瑾王言辞就难免孟浪起来。
柳青芜躲开瑾王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回过身来,“还请瑾王自重。”
瑾王眯起眼来,“自重?不是你邀本王来这长乐宫的?现在要本王自重——”伸手握住柳青芜的手腕,“不觉得太迟些了吗?”
柳青芜因为皇上传来的密信,不敢与瑾王撕破脸面,“这里毕竟是后宫,我邀瑾王前来,也只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瑾王手上略一用力,就将她扯到怀中。
柳青芜‘啊’了一声,正想躲开,没想到瑾王伸出手臂将她揽在怀中。
“后宫又如何?”瑾王也不知是无知还是自信,“连那贤贵妃,我不一样……”
提到那贤贵妃,柳青芜就忍不住作呕的欲望。她几日前带小皇子去御花园中散步,却没想到在假山后面,撞破了瑾王与贤贵妃私通的丑事。她未经世事时恋慕瑾王多年,甚至连女儿家的矜持都不顾,后来阴差阳错入了后宫,却还是旧情难忘,但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已经诞下了皇子,放不下也变成了放下,但那御花园里的那一幕,却叫她被一道雷生生劈醒了过来,“不要说了!”
瑾王见惯了她迷恋的神色,现在将柳青芜纳入怀中,见她顺服,就甜言蜜语的哄起她来,“青芜,好青芜——这么些年,你还不知道本王是什么人吗,本王最顾念旧情,再说,那贤贵妃哪里比的上你?”
那一日在假山后,他也是这样哄那贤贵妃的。
瑾王垂下头,贴着柳青芜的脖颈一路吻了下去。
到这里,百里安已经将两人的事猜的七七八八了,他若再不出来,只怕还真的叫那瑾王得逞。
他本来藏在桌子下面,却故意出来的时候,用脚绊了一下桌子腿,放在桌上的茶杯滚落下来,发出的响声惊动了两人。
柳青芜衣裳已经被拉下去了,露出半边香肩,她听到声音,猛地就将瑾王推开。
“母妃——”百里安趴在地上,碎瓷片在他身边散了一地。
“皇儿!”柳青芜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有没有划伤了?”
百里安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脸色不愉的瑾王,可怜的咬着唇,“我在和汝烟玩游戏,躲到这里来了。”
柳青芜看他身上并无划伤的痕迹,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但她一想身后还有一个瑾王,心又沉了下去。
“母妃,他是谁?”装作记不得这瑾王的模样。
柳青芜脸色有几分难看,她回头看了一眼,想要将瑾王支走。她可以忍受委身,却无法当着小皇子的面,去做那样的事,“他是瑾王。”
百里安扑到柳青芜的怀里,像是根本不在意那人是谁一般,“母妃,你把我藏起来,千万不要让汝烟找到我。”
柳青芜有些哭笑不得。
瑾王的兴致被打搅,本来是有些生气的,但等那柳青芜将百里安从怀里扯出来,他心里就是一动——小皇子长的可怜可爱,那天他在御花园里见到就知道,但这可怜可爱的面孔上摆出委屈的神色,就叫人有些……心痒了。
瑾王走到小皇子身边蹲了下来,小皇子故意摆出一副怕生人的模样,往柳青芜背后钻。
“小家伙,我有一个好地方,保管叫那宫婢找不到你。”瑾王如今已有子嗣,自然知道怎么哄这半大的小孩儿。
柳青芜不知道瑾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小皇子紧紧的护在身后。
百里安在外人面前,还要摆出一副孩童的天真面孔,一边抓着柳青芜的裙子,一边探出头来问,“什么地方?”
瑾王将衣摆掀开一些,“这里。”
哦豁。
百里安不是寻常的孩童,瑾王这猥亵的心思,他一眼就看通透了。
但柳青芜却因为瑾王的举动,变了脸色,大喝一声,“瑾王!”
瑾王像是没听到一般,看着躲在柳青芜背后,探出一张脸来的小皇子,声音带着一丝诱哄,“这地方,谁也找不到。”
百里安眨了眨眼睛,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少年面孔。
瑾王沉溺酒色多年,什么样的尤物没有碰过,天真的,美艳的,但眼前这怯怯的小皇子,就仿佛一朵羞答答的花,沾满了幼嫩的露水,只要他伸出指尖,就能攫取到香甜。
柳青芜气的发抖。她这些年,喜欢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真的不会被找到吗?”百里安心中泛起一丝冷笑。
瑾王心里一喜,“真的。”
柳青芜忍无可忍正要怒斥瑾王,就听躲在她身后的小皇子轻轻说了一声,“母妃身上是香的,你身上是臭的。我才不躲。”说完,他就又缩回到了柳青芜身后。
瑾王脸上一僵,而后哼笑一声,站起身来,“真是不识抬举。”
柳青芜怕瑾王对小皇子如何,反手将他抱进怀里。
瑾王看她这一副护犊子的模样,也失了兴致,冷言道,“皇上如今都不拿正眼看你,柳青芜——没有本王,你就等着老死在这长乐宫里吧!”
柳青芜只紧紧的抱着百里安。
瑾王见再无乐子,一甩袖子,径自从寝宫里出去了。
柳青芜等瑾王走了,才将小皇子放开。
“母妃,不要哭。”
“母妃没有哭。”柳青芜咬着唇,她一想方才那瑾王对小皇子的所作所为,她就觉得心里有一处不断的往外冒着寒气,但,瑾王说的又确实是事实,她失宠了多年,宫中已经没有她的地位,而小皇子又先天不足,没有夫君疼爱,尚还可以忍受,若连骨肉也失去——这偌大的宫里,便真的成了一处牢笼。
小孩子的手都是胖乎乎的一团,掌心也柔嫩的好似花瓣,从潮湿的眼前拂过,温柔的不可思议。
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本来是干净的一眼可以望通透的眼,却在那一瞬间多了几分不可捉摸的意味。
他如今生在深宫,处境堪忧,若是还抱着以前那得过且过的心思,只怕今天的事还要再重演。不如奋起搏一把,再坏,也不会再坏过眼前的处境。
那瑾王……
百里安心中,已经有了一计。
他虽然不是什么雄才伟略的能人,但他如今的这个模样,谁会去当做一个成人样的提防呢?
第131章 金雀翎(131)
因为瑾王与贤贵妃私通的事,百里安多多少少开始注意起了那贤贵妃来。那贤贵妃是后宫之中最得圣宠的一号人物,打听起来,自然不会像瑾王与柳青芜那样隐秘的旧事那样麻烦,但是奇怪的是,那贤贵妃既然这样得圣宠,又何必去和那瑾王行苟且之事?百里安看了柳青芜玉枕下的那么信函,猜测应当是如今皇上失势,瑾王把持朝政,但他打听了一番,又不是这样——瑾王手中是握有兵权,几年前皇上应当还会忌惮他一二,但如今皇上帝位稳固,朝野上下皆是歌功颂德之声,这样的一个皇上还需要舍掉自己的女人,来除掉一个政敌,那就真的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那贤贵妃也奇怪的很,被柳青芜撞破了丑事,居然毫无反应。倘若瑾王真的有让她依附的资本,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但她身在后宫,其父听说还是朝中的吏部尚书,要说她看不清时事,就太牵强一些了。那她是真的不怕柳青芜去皇上面前告发她吗?
“小皇子——”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吓的坐在椅子上出神的百里安险些从椅子上栽倒下来。
汝烟从外面走进来,一脸兴奋的神色,“小皇子,我在外面的树上绑了一个秋千。”
百里安正在想事情,兴致缺缺的‘哦’了一声。汝烟直接上前将他从椅子上抱起来,“奴婢带你去看一看。”
百里安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汝烟就已经将他从宫里抱出来了。
那秋千绑在广玉兰树的树杈上,坐的垫子上又用上好的绫罗绑了几回,显得十分柔软,汝烟将他抱到秋千上,“我看玉真公主院子里也有一个,她喜欢的很。想着小皇子也该会喜欢。”
百里安本来就比同龄的小孩都还要矮一些,坐在秋千上,两条腿悬空一米有余,他吓的抓紧了垂下来的绳子,“汝烟,我不玩,你放我下来。”
他这几天都神色凝重,坐在秋千上,终于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活泼来,汝烟握着他的手,“小皇子不要怕,奴婢在旁边接着你。”说着就轻轻的推动了秋千。
百里安抓在绳子上的手收的更紧,汝烟就站在他身后。
树干晃动,带动着广玉兰树上的大花瓣簌簌往下落,百里安坐了一会,见确实安心的很,便慢慢松开抓紧的手。
汝烟在身后絮絮叨叨,“小皇子,奴婢从别的宫里的姐姐那里,学了好多好玩的花样——以后你不要总是呆在宫殿里。”
百里安喜好声色,但这长乐宫凄清冷寂,柳青芜神色郁郁,他哪里能寻到什么乐子。今天被汝烟带出来,坐了回秋千,虽然不是什么乐子,但也是让他心头一暖了。
汝烟又推了一会儿秋千,宫里忽然传来了柳青芜唤她的声音,她应了一声,低头对百里安道,“小皇子,你先自己玩一会。”说着就放开秋千,进了柳青芜的寝宫里。
百里安坐在秋千上,秋千还在慢悠悠的晃荡,他想着等秋千停下来,再跳下来,没想到这时长乐宫门口,有一个小胖子探头探脑的望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他们见到秋千上的百里安,眼睛一亮,宫门外的两个婢子看他们穿着打扮,并不阻拦。
三个人溜进这长乐宫里。
百里安看到秋千停了,抓着绳子用脚去试探的挨地,没想到那小胖子身后跟着的一个人忽然伸手一推,将那秋千推的晃荡起来,让他受惊的又缩回了脚。
“哎你们!”小胖子有些生气。
推秋千的说,“大将军,你不是说要来找她算账的吗?”
另一个附和,“是啊,我们都问了太子了,宫中适龄的公主都在学堂里——她上一回那么吓唬我们,这次一定要给她好看!”
为首的小胖子想到自己从学堂里溜出来时候,信誓旦旦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上一回从御花园里落荒而逃,就叫那两人耻笑了好久,后来他听太子到宫中皇子公主的事情,就决意找过来欺负她一回,挽回自己的脸面。
百里安看到眼前是在御花园里撞见的,欺负汝烟的三个人,又听他们说要给他好看,当即黑了脸色。
早上起来时,汝烟给他头上的一缕头发编了一条小辫子,还坠了金铃铛,垂在耳朵后面,就好像一条小尾巴似的,一人伸手去揪,“臭丫头,上回敢吓我们‘大将军’!这回找到你要你好看!”
百里安现在坐在秋千上,两只手都抓着绳子,哪里管的了别人去揪他头发。
小胖子见百里安耳朵都红了,也大着胆子去揪他的小辫子。
百里安被骂臭丫头都懵了一会,见这三人愈发放肆,但他现在这副模样,即便有收拾这熊孩子的心,也没有那个能力,张口去呼喊宫里的汝烟,“汝烟——”
“别让她叫!”那个半大的少年说。
小胖子反射性的捂住他的嘴巴。
百里安呜呜了两声,然后张口狠狠一咬,一下在小胖子手心里留下一个血痕。
小胖子惨叫一声,宫里传来了动静。
三人听到动静想要走,百里安咬着小胖子手心里的肉不撒手,另一只手去抓那个揪他头发的人,一番拉扯下来,他从那秋千上摔倒下来,压在那个揪他辫子的人的胸口。
汝烟走出来,看小皇子摔在地上,吓了一跳,赶过来将百里安从地上扶了起来。
百里安嘴唇上沾着血,又压在别人的身上,有个肉垫子自然不会摔坏,但是被他压着,咬着的人,可就没那么好受了。倒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柳青芜听到动静,也赶了出来,她看长乐宫里来了三个小孩子,而小皇子被扯散了头发,衣裳上又沾着灰,走上来将百里安护在怀里,“皇儿,你怎么了?”她又看地上的三人,“你们是谁,来我长乐宫做什么?”
柳青芜怎么说,也是宫里的妃子,气势端出来,叫三个半大的小孩都吓的不敢抬头。
百里安垂着眼睛,抽抽噎噎,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柳青芜从那小胖子手上看到了百里安头上的金铃,那铃铛是坠在头发上的,刚才不知道是使了多少力,还扯了两缕细细的头发下来。
“我,我……”小胖子另一只手上还是血,现在被柳青芜瞪着,连话也说不出来。
汝烟刚才出来时,看到小皇子摔在地上,就在一旁道,“奴婢方才把小皇子放在秋千上,出来时,看小皇子摔在地上。”
百里安就躲在柳青芜怀里假惺惺的抽泣两声,“母妃,他们揪我头发,还骂我。”
那三人哪里见过方才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的人,一转脸就委屈成这个模样。
柳青芜脸色阴沉,“好啊,你们是哪家的孩子?欺负到本宫头上来了——”宫中皇子她都认识,这三人看穿着,应当是送进宫里来的伴读。
三人一听本宫两个字,心里喊了一声糟。这分明是个娘娘。
但是他们进来时,看门庭冷落,就没有当回事——
百里安刚才摔到地上,手心里沾了些灰,他装作抽泣的时候去擦了擦眼睛,没想到将那灰擦到眼睛中,一下真的淌出眼泪来。
他本来就长的秀气,头发一散开,眼儿含泪的模样,就真真像是个好看的女娃娃。
这三人本来在他手上吃了亏,又被他一通告状,心里有些不忿的,见他一哭,那不忿就变了。
——玉真公主哭起来时,都没有她好看。
小胖子将手中金铃递出来,“对,对不起——我,我……”他方才被百里安咬的那么凶,一转脸,竟然怜惜起他来了。
真的论起来,这三人伤的都比百里安重,要柳青芜真追究起来,就不是他几滴眼泪能够解决的了。他伸手将那金铃接过来,然后又缩到柳青芜怀里。
本来只是几个孩子间的打闹,既然道了歉,小皇子又将铃铛拿回来,她就不好再追究,但脸色还是不大好,“以后不许你们再来长乐宫。”
说完,就将百里安抱了起来,往寝宫里走去。
刚才百里安是哭的可怜,现在他被柳青芜抱起来,伏在柳青芜肩头,垂着眼,安静的很。
等柳青芜走了之后,另外的那两人才敢凑上来,“‘大将军’你没事吧?”他们见刚才小胖子被咬了一口,叫的那么厉害,就知道是痛的很了。
小胖子伸出手一看,见掌心里的牙印嵌进了皮肉里,血珠还不断的往外渗,他一张脸即刻又痛的扭曲在了一起。
“血,血——”一个脸色发白。
小胖子这个时候当然紧咬牙关,“哼,区区一点血……”他将手藏在袖子里,手指头都痛的直抽抽。
两人又是一副敬佩的模样。
“我爹说过,不能欺负女孩子,所以我刚才才故意……”小胖子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向两人传授经验。
那两人刚才见百里安哭起来时,那样好看,便也赞同道,“‘大将军’说的对,我们堂堂男子汉,哪里能欺负女孩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全然忘记了平日里被他们欺负的那些个宫女。
三人从长乐宫走出来,一个痛的面目扭曲,一个走路一瘸一拐,一个捂着胸口,实在是有些凄惨了。他们往尚书房走了一会儿,忽然抓住一个巡逻的侍卫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侍卫是认识他们三个的,“未时了。”
三人脸色大变,他们是趁着课间溜出来的,是因为太子为每日读书的时间太多闹了一回,所以弄了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他们午时出来,现在已经是未时。回去免不了要因为误了时辰被太傅打手板心做惩戒。这一下,他们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了,争前恐后的往尚书房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小皇子,玩德国骨科吗
百里安:不约。呵呵
渣作者:很好玩的哟
百里安:你十更更完了吗
渣作者:……
第132章 金雀翎(132)
被这三个小孩一闹,柳青芜就更觉得自己在宫中地位低微了,将小皇子引到寝宫里,拿了白绢细细来给他擦手上的灰,擦着擦着,忽然咳嗽起来,眼中悲切之色更甚。
“母妃。”百里安怕她又要哭,牵住她捏着白绢的手指。
“别的皇子,生来就享尽世间富贵,可怜我的皇儿,上天怜我把你还回来,我却还要带着你受苦。”柳青芜今日脸颊上没有涂胭脂,显得有些苍白憔悴。
“不苦。”这宫里确实不苦,柳青芜虽然是个失宠的妃子,但宫中给的吃穿用度,却都还是一个妃子的待遇。
“傻皇儿。”柳青芜自然理解不到百里安要表达的意思,“等以后你长大了,懂事了,看到别的皇子成了皇上,王爷——只怕会恨我。”
百里安没那个心思,也想不到那么长远。
柳青芜积郁于心,站起来时,还踉跄了几下,被身后的汝烟扶住,才勉强站稳,“汝烟,你带小皇子出去吧。”
汝烟有些担忧,自那一回瑾王来拜访之后,娘娘就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本来小皇子清醒过来,让她开心了几天,现在却又变成了从前的模样。
柳青芜被扶到床榻上,汝烟退了出来,牵着小皇子出去了。
百里安心里有有些着急,那封信函就是柳青芜的心病,他那一回打发走了瑾王,柳青芜便觉得害了他,心中对骨肉的愧疚和多年不受恩宠的抑郁一下子让她支撑不住。百里安原本还准备再摸清楚一些宫中是非再做打算,但现在看柳青芜的模样,倘若再不除去瑾王,她还真的可能会傻傻的跑去献身以求国师的丹药。
牵着百里安的汝烟忽然感觉到小皇子站住不动了,回头一看,见他紧蹙眉宇。
这个年岁的小孩,哪里知道什么愁滋味,她看了也有些心怜,转过身蹲在百里安面前,双手牵着他的手,“小皇子。”
百里安正在想事情,听见汝烟的声音,抬起头来。
“是奴婢没用,害小皇子受了欺负。”汝烟道。
百里安摇了摇头,“不关汝烟的事。”
平日里乐观的汝烟忽然叹了一口气,“皇上如果知道小皇子不傻了,一定也会喜欢小皇子的。”
这一声在百里安脑袋中,如惊雷般炸响。
六皇子傻了四年,当然不可能一朝一夕的痊愈,所以他迟迟不肯让柳青芜去和皇上说这件事,但如果可以将这件事利用起来,说是受了惊吓,忽然清醒过来,那就解释的通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不要老婆,那儿子总该要吧?
“汝烟!”百里安眸光忽然一亮。
汝烟兀自伤心着,忽然见小皇子这副生机勃勃的模样,微微一怔。
百里安这一瞬竟忘记了自己现在这四岁的模样,还当自己是那临安城中满楼红袖招的小公子,伸手去挑汝烟的下巴,在她脸颊上印了一个唇印,“你真聪明。”
汝烟得了夸赞,又被小皇子亲了一下,懵的更厉害了。
百里安现在心中已经有了计策,只等着实施,拉着汝烟回了偏殿里,拿了镜子过来仔细看自己如今的模样——也不知是柳青芜遗传的太好还是什么,本来是个男童的相貌,却因为那淡色的弯月眉而显出女童的秀气和婉约。再加上孩童黑白分明的瞳孔,无辜懵懂到了极点。
汝烟还因为小皇子刚才落在她面颊上的吻懵在那里,就听抱着镜子的小皇子回过头来,柔嫩的唇瓣微微翕动,“汝烟,去给我找件红色的衣裳过来。”
汝烟听到这一声才回过神来,也不问小皇子要找红衣裳做什么,翻箱倒柜的将小皇子所有的红衣裳找出来,抱在怀里给小皇子过目。
百里安翻一件丢一件,等丢到满地都是衣裳的时候,才终于找了一件合自己心意的衣裳过来了。
那衣裳胸口绣着一朵山茶花,艳的厉害,当初做出来的时候,娘娘说太艳了,不让小皇子穿,现在小皇子自己挑出来,汝烟直皱眉,“小皇子,那是去年的衣裳了。”
百里安却是不在意,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小皇子喜欢这样的衣裳吗?”汝烟闷闷的问。
百里安扬唇一笑,意味不明道,“喜欢啊。”
亏的现在是入了夏,那衣裳也正巧是夏季穿的,用的是极轻薄的布料,百里安钻到屏风后面,将那件红艳艳的衣裳换上,又取了胸前的长命锁,挂了一圈长长的璎珞。他本就生的白,那袖口又开到了腕骨的位置,露出莲藕一般雪白的手臂。也因为他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瘦弱一些,去年的衣裳穿在身上,也合身的很。
汝烟见到换好衣裳的小皇子从屏风后绕出来,心里一紧。
百里安还在整理胸口垂坠的璎珞,来不及看汝烟的神色,“汝烟,把镜子给我。”
汝烟连忙将镜子捧到他面前。
百里安对着镜子咬了咬嘴唇,粉色的唇瓣儿上即刻印上了一圈绯红的痕迹,汝烟看他这副和平常不同的模样,一下竟不敢看他了。
还好小皇子只穿了一会,就将衣服换回来了。见到穿着素净衣裳,干净乖巧的小皇子,汝烟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个模样的小皇子,有些,有些……
有些什么?
汝烟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不敢看。
柳青芜最近好像生了病,汝烟天天往寝宫里跑,百里安就偷偷溜出去,向旁人打听瑾王的动向。
这长乐宫虽然是冷落凄清的地方,但还是有许多宫女走动,百里安嘴巴甜,长的又讨喜,那些被他问话的小宫女都乐意跟他说宫里的那些事。百里安一番打听,就知道了瑾王在宫中的全部动向——原来这瑾王是借着探望太后进的后宫,太后病重,又疼爱瑾王,皇上仁慈,就默许了他在后宫里走动。但有在太后身边儿伺候过的小宫女说,太后身子越来越差,恐怕……
如果太后不在了,那瑾王自然也要出宫回自己的封地去了。
百里安又打听到,那瑾王经常在御花园走动,联系到那一日柳青芜所说,那御花园就是瑾王与贤贵妃的密会之处,才会往来频繁。
打听到这关键的消息,百里安就将长乐宫里那些精致的糕点分给这些小宫女,这些本来都是宫中主子们的事,小宫女们是瞧着小皇子还是个不知事的小孩子才说的。
百里安知道有个宫女是伺候贤贵妃的,对她最上心,后来听她说贤贵妃又去了御花园里,就换了衣裳往御花园去了。御花园里有一处禁忌的地方,种着太后最喜欢的宝珠茉莉和蓝花楹,皇上谨奉孝道,派了人隔两个时辰过来看一次,这本来是百里安听宫女说过的,找过去一看,果然见那一处和御花园的其他地方都不同,还特地用丝帛和旁边的草木隔开,百里安溜进去,连拔了几朵开花的宝珠茉莉,还故意在扯的松开的土壤上留下来一串脚印。
做完这一切,百里安就去了上一回柳青芜带他去的凉亭,他记得,那天柳青芜是往哪个方向走,撞到瑾王的。这御花园虽然大,但都有来往侍卫巡逻,隐蔽的地方必定不会太多,那瑾王既然挑了那一处地方,那就说明,那里就是这御花园里最安全的地方。
这也只是猜测,百里安折了一朵藤花,装作在这御花园中闲逛的样子,没想到他走了几步,就真的在这御花园中撞到了瑾王。只是瑾王衣衫整齐,想来是事了了,满面春风的和一个宫女在拉拉扯扯。百里安看见他,去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拿着手中的藤花去抽道路两边花草。等走到瑾王和那宫女面前,才受了惊吓一样的转头就走。
他都走到近前来了,瑾王自然也看见了,上一回在长乐宫里没有讨到好,这一回又在御花园里碰到了,自然不能轻易的再放他走。
“小皇子。”瑾王在后面叫了他一声。
百里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今天穿的是艳丽的红色,在这繁花似锦的御花园里,也是引人的很。
瑾王瞧这小皇子红衣如霞,衬的肌肤白皙如雪,柔软的头发用金色的发带绑着,倒还真有点像哪里宫的公主。
“小皇子怎么一个人在这花园里?”瑾王向那宫女使了一个眼色,走到百里安面前来。
百里安又怯怯的往后退了一步,瑾王连忙伸手拉了他一把。
离开了柳青芜的小皇子一下子失了倚仗似的,被瑾王拉着胳膊,神情有些慌乱。
瑾王看着有些心痒——这柳青芜年轻时,也是艳压群芳的人物,她的儿子怎么比她,瞧起来还要勾人一些。
“你放开我。”百里安想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但他哪里有那大人的力气。
瑾王看他挣扎,更觉得像是捕获了一只连爪牙都没有长齐的小兽,“小皇子,本王认得你的母妃。”
一听到自己的母妃,小皇子就安静了一些。
瑾王看着他湿漉漉的眼,和仿佛轻轻碰一下,就要留下一个红印的脸颊,“来,本王这里有些好吃的糕点,你母妃以前最喜欢吃的。”
百里安被他引着绕到一个假山后面,那假山后面是瑾王与贤贵妃寻欢的隐蔽之地,百里安眼尖,看到地上遗落了一个女人的金钗,他连忙抬脚轻轻一踹,将那落在显眼处的金钗踹到阴暗的角落里。
“你骗我。”百里安一副小孩子被欺骗后的娇蛮模样。
瑾王全部心神都在他身上,哪里注意到刚才被他踢开的金钗,“本王怎么会骗你?”
“你说有糕点。”百里安去甩他的手,“你骗人。”
“没有糕点,有别的好吃的东西。”瑾王一手捉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粉釉的瓷瓶出来。他将瓷瓶的木塞拔开,在百里安鼻尖儿一晃,“你闻。”
甜腻的香气。
百里安这种混迹青楼楚馆多年的人,哪里不知道这瓶子里是什么玩意儿。
“好香呀。”他故意伸出手,想去抢那瓷瓶。
瑾王将手一抬起来,他就怎么也够不着了。
瑾王低着头,看着眼巴巴望着他的小皇子,心里像是被根羽毛,轻轻的勾划过去了一样。
从脊椎升上了一股麻酥酥的痒意。
他连皇兄的妃子都碰了,那这傻皇子,碰一下,又有什么要紧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你知道炮灰攻霸王硬上弓的下场是什么吗?
瑾王:【蠢萌蠢萌】什么?
渣作者:化学阉割
瑾王:……………………
第133章 金雀翎(133)
解开衣裳的扣子,长串璎珞拖曳在雪白的胸口。
瑾王爱不释手的抚了抚幼嫩的肌肤,见百里安还是未有所觉的望着他,“小皇子。”
百里安既不避让,也不闪躲,只任由瑾王将他的衣裳解开。等他覆唇上来的时候,他才极其厌恶的挣扎闪躲,他方才的顺从让瑾王很是受用,忽然挣扎起来,那瑾王手上就没了轻重,捏在他肩头的手掌留下了青紫的痕迹。
“好疼。”软软的声音撒娇一般。
瑾王心头一热,“本王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小皇子的皮肤太过幼嫩,他只要一挣扎,被瑾王双手握着的地方都会留下痕迹。瑾王看那雪白的肌肤上各色显眼的痕迹,心中也有些要退却,但他转念一想,这小皇子傻了四年,岂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好的,今日碰了他,只怕他回去连状都不会告。
这么一想,瑾王就心安了。
百里安一直在听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那些守花的侍卫见到那些被拔掉的花,什么时候才能搜到这里来。
在百里安出神的时候,他胸前的一排扣子已经被解开,红艳艳的衣裳只剩下两只手臂还挂在身上,瑾王要来亲他唇舌,他极其厌恶的偏头躲开,那嘴唇就印在他的脸颊上。
瑾王见他不哭也不叫,连他的嘴巴也没有堵,蹲在地上,又去揽他的腰身——小孩子哪里有什么腰身,但也正因为小,那骨架都没有长开,好像一个巴掌就能将他捏在手中似的。
百里安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是那侍卫找来了,就一改木头的模样,“我要那个香香的东西。”
瑾王听他所说,微微一愣,而后将瓷瓶拿出来,取了一粒在百里安眼前,见百里安一双眼跟着他手上的东西打转,就两指夹着往他嘴唇旁塞。
百里安没想到瑾王还真的敢喂他吃,连忙紧闭唇舌。
“小皇子,你尝尝,这东西不仅香,而且甜。”瑾王将那药丸当做蜜饯糖果一样的诱哄百里安。
百里安听到外面声音更近,为了拖延时间,故意伸出舌尖轻轻的舔了一口,而后皱眉,“苦的。”
那东西是给女子吃的,瑾王哪里尝过什么滋味,见百里安方才伸出舌尖的模样可爱的很,连忙又哄着他,“只外面是苦的,里面都是甜的,跟蜜一样。”
百里安张开嘴的那一时刻,一道影子印在了假山石上面。
瑾王全部心神都在百里安身上,哪里注意的到有人过来,抬头一看,见脸色煞白的柳青芜站在自己眼前,不知怎么,他心头一凛。
百里安以为是侍卫过来了,故意要表演给人家看那瑾王是如何荼毒皇子的,就主动启开唇舌,去吃瑾王指尖夹着的药丸。柳青芜是一副惨淡病容,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但见到百里安张口去吃那药丸的时候,忽然冲上来,推了那瑾王一把——她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将那瑾王推的倒在了地上。
百里安见眼前影子一晃,抬头一看竟然是柳青芜,他微微怔了怔。
柳青芜见他这副懵懂的模样,又见他被脱下的衣衫下那染着青紫红痕的身体,拔下头上金钗,发了疯一样往瑾王身上刺。
瑾王才爬起来,见柳青芜忽然拿着金钗扑过来,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推开,“你疯了?居然敢行刺本王!”
他一把将柳青芜推开,那柳青芜撞到假山,竟也好似无知无觉,又举着金钗去刺瑾王心窝。瑾王方才推了她那一把,以为她撞到假山起不来了,转头要走,没想到那柳青芜忽然从身后扑过来,那尖锐的金钗一下从他后背刺进去。
湿热的鲜血染了满手,柳青芜才像是从一种魔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而后她又拔出金钗,狠狠的刺出了第二下。
瑾王吃痛倒在地上,那柔弱的柳青芜就压在他伸手,不等他起身,沾满热血的金钗不断刺进他后背,等那鲜血淌了一地的时候,她才摇摇晃晃的从瑾王身上下来,彼时她发丝披散,真真一副癫狂模样。百里安还没见过柳青芜会有这种模样,所以刚才看她刺出第一下的时候,就全然愣在了原地。
柳青芜丢了满是鲜血的金钗,回过头将百里安抱住,而后她一句话也不说,咬着唇痛哭起来。
百里安见她杀人,竟也不觉得可怕。
“是母妃没用,害你受这样的欺负。”柳青芜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涌了出来。她刚才躺在榻上,做了一个噩梦,惊醒了想要见一见小皇子,却没有找到,那噩梦说的是小皇子没有活过弱冠,病死在她面前,当时汝烟又不在身边,她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就一直寻到这里来。却,却见到了这样的一幕。
百里安没想到第一个找来的会是柳青芜,见她哭的这样凄惨,正要和她说些什么,就见几个侍卫听到哭声找到这里来。
柳青芜右手上全是鲜血,宽大的袖摆上沾着斑斑血痕,而瑾王躺在离她不过几步的地方。几个侍卫俱是惊住。
那金钗不足以刺进肺腑,瑾王只是失血昏迷,过了半晌悠悠转醒过来,向着那侍卫伸手求救。几个侍卫连忙将他搀扶去太医院医治了。
柳青芜被人扯开,被两个佩刀的侍卫反剪着双臂押解起来,有人去将消息禀报给皇上。
这些侍卫是因为太后喜爱的花叫人破坏,才前来搜寻犯人的,却没想到撞上这么一幕,瑾王是皇上兄弟,娴妃又是皇上妃子,况且,还有一个傻皇子好似被欺辱,这样的事,也只能交与皇上先定夺,他们才知晓该如何处置。
百里安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原想以自己为饵,即便不能要瑾王性命,也能毁了他的名声,将他逼出宫去。但现在病榻上的柳青芜忽然出现,还将瑾王刺伤……这一下,他就要思量怎么保柳青芜了。
柳青芜本就体弱,只凭着一口气,才将那瑾王重伤至此,现在那股气散了,她就又恢复成了那柔弱的模样,任凭侍卫反剪着她的手臂,要将她押解下去。
百里安不知道他们要把柳青芜押到哪里去,连忙追上去牵柳青芜的袖子,“母妃——”
两个侍卫念他是皇子,即便不受宠,那也是主子,就找了一个宫女过来,想将六皇子先带回宫里去。百里安却不依,抓着柳青芜的袖子不撒手,旁人稍微碰一碰他,他都要哀哀的叫着母妃。一时竟和押解柳青芜的侍卫僵持在这里。
人群后面,忽然探出三个脑袋来——那三人又是从尚书房溜出来的,方才太后喜欢的宝珠茉莉被人拔了,侍卫最先抓的就是他们三个,但现在撞上了行刺瑾王这样的事,自然就无暇顾及他们了。
他们三人都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见几日前见过的百里安袒露的胸口红痕斑斑,以为是那群侍卫仗势欺人,但那些侍卫多是宫中御林军,腰间都配着刀,他们一时也不敢上前。只缩在后面看着。
过了一会,将此事禀报给皇上的侍卫带了一个太监过来了,那太监和那领头的侍卫耳语几句,就叫他们放了柳青芜,合牵着柳青芜袖子的百里安,一起带走了。
柳青芜是牵着百里安的,那三人看着百里安从眼前走过去,想同他说说话,但一见牵着他的柳青芜,就又不敢开口了。
百里安被引到一处宫殿里,自他来到这里,除长乐宫和御花园,别的地方都还没有去过。这一处宫殿比那长乐宫不知道要大凡几,汉白玉台阶平铺而上,御前两只口衔着宝珠的麒麟恭恭敬敬的伏在地上。
再往上,金帘垂坠,隐约显出两个对弈的身影。
“皇上,柳青芜带到。”太监站在金帘下说了一声。
那两个身影中的一个站了起来,走下台阶,守在金帘旁的宫女上前一步,用金钩将帘子拉开。
柳青芜也是多年未睹圣颜,当初她才入宫时,也曾宠冠后宫,但因为这四年冷落,她已经有些记不清那曾几何时对她关怀备至的人长着怎样的相貌了。
百里安抬头看了一眼,见那皇上和瑾王长的有两分相似,但又好似截然不同。他的嘴唇和瑾王相似,都是薄唇,抿着时,显得有些寡情。
“娴妃。”
柳青芜听到这一声,全身一震。
“瑾王是你刺伤?”冷冷淡淡,听不出质问的意味。
柳青芜已抱了必死之心,伏首在地,“臣妾死罪。”
目光滑到百里安身上,百里安也算是见识过许多世面的,虽然没见过皇帝,但那自立为王的见了两个,所以被那皇上的目光逼视着,也没有闪躲的意思。
柳青芜见皇上看着小皇子,“皇上,万般罪过皆在臣妾,六皇子年幼,还请皇上念及骨肉之情,不要迁怒于他。”
“六皇子。”那人思索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忘到角落的傻儿子,“百里安么。”
百里安见那人抬起手要来摸他头发的模样,往后闪躲一下,柳青芜即刻就爱怜的将他拥入怀中。
那人一早就看到百里安身上的痕迹,现在见他怯怯闪躲,目光更深一些。
“皇上,小皇子受了惊吓,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那人重复一遍,“惊吓?”
这样冷淡的口吻,丝毫不像是一个父亲。
“皇上,六皇子怎么说,也是您的骨肉,这四年来您不闻不问……”一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柳青芜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又思及这四年来的甘难辛苦,竟有些难以抑制满心的酸楚。
那人声音倏忽变的冷淡,“你这是在质问朕?”
“臣妾不敢。”柳青芜怀抱着百里安,她如今已觉得自己是必死之人,只想在死前,帮小皇子再铺一回前路,起码不至于他在宫中,再受到今日的欺辱,“臣妾只是怜惜小皇子,正因为是臣妾所出,所以即便是龙子,也不如其他的皇子那样风光——所以今日才会被那瑾王如此欺辱。”
话已至此,那人怎么不明白,他那个贪淫好色的兄弟,又做了什么‘好’事,才逼的这四年来不曾再生是非的柳青芜,发了这样的疯。
但……
那柳青芜当年,可也是蛇蝎心肠。此事会不会是她故意的呢?
“此事,朕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贸然判瑾王一个什么罪过。”那人道,“等瑾王痊愈,你与他对质,朕再做定夺。”
第134章 金雀翎(134)
等柳青芜被押下去之后,皇上问金帘中执子的那人,“此事,国师怎么看?”
“我以为皇上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两边的宫女将帘子勾起,只看到一片冰雪的白。
……
瑾王伤的不轻,约莫四五日,才能下地。等到他能下地的时候,皇上就将他和柳青芜召到殿前,询问此事。
依然是隔着一道金帘。
“瑾王身体不宜久站,赐座。”金帘后传来一道声音,太监搬了一张椅子过来,瑾王听皇上这体贴的话,心中渐渐有了底气。
比起那瑾王,被关押了几日的柳青芜可以称得上是形容憔悴,伏在地上,散乱的长发铺了一地。
柳青芜还未开口,那瑾王就抢白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说那柳青芜在宫中孤寂许久,有一日邀请他去长乐宫,借叙旧行献身之事,想恳求自己带她离开后宫,他拒绝之后离开,后来在御花园中遇到柳青芜,柳青芜又是痛哭又是悔悟,他心下不忍,所以柳青芜哄骗他吃下掺了药的糕点之时,自己也不疑有他,直到后来自己药性上头,险些酿成大错。自己这几日养伤时,心中想起那柳青芜为人还浑身发寒,为报私怨,不惜舍弃亲子,想请皇上判那柳青芜死罪。
柳青芜听那瑾王颠倒是非黑白,气的浑身发抖。但那一日她确实传信给瑾王,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她没有带随身宫女,只身前往御花园,这又是难以解释的事。
瑾王看那柳青芜无法反驳,心中有了几分快意之感。
柳青芜将那一日的事说了一遍,只说到半头,那瑾王就打断她的话,“你这毒妇不要污蔑我,六皇子如今才四岁,我如何会下手?怕不是你想要陷害我,才使出这样的毒计……”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伏在地上的柳青芜就一跃而起,想要去掐断他的脖子,却被身后的侍卫压了下来。
瑾王方才被她吓了一跳,现在见她被人压下,又想到自己背后伤口,便道,“皇上,你也看见了,这毒妇见欺瞒不成,想要杀臣弟灭口!”
金帘后的那人道,“娴妃,瑾王说的可是事实?”
那一日所见所闻皆是柳青芜心中隐痛,她却非要听见那瑾王反复提及,颠倒是非,心中怒意满腔,几不能忍,“皇上,瑾王颠倒是非黑白,那一日他明明……”话没有说出口,已经泣不成声。
“那你如何解释瑾王所说的密信?”
柳青芜惨笑,“皇上,我这么做,不是您授意的吗?”她从前也是千金小姐,只是嫁来宫中,养出了骄纵的脾气,所以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她也怪不得谁,“您让我替您查那瑾王造反的事,让我委身于他……”
金帘后的人微微蹙起眉宇,而后冷言驳斥,“一派胡言。”
柳青芜听他不承认,只觉自己这一回,只怕是死了也不能心安。
“朕未曾传什么信给你。”金帘后的人道。
柳青芜现下已经是万念俱灰,想那皇上不认,自己一个后宫妇人,又哪里做的了什么?
瑾王见柳青芜伏在地上,再未抬起头来,心里得意。
“来人——”金帘后那人正要给那柳青芜定个罪过,就听一道清冽的声音道,“慢着。”
瑾王听出那一声是国师的声音。
“皇上不妨请六皇子过来一趟。”那声音如那清泉一般,并无动人音色,闻之却令人舒服的很。
话一出口,柳青芜与瑾王齐声阻拦。
“臣妾认罪,不必,不必让六皇子过来了。”柳青芜身为人母,哪里会让小皇子再出面回忆一回那一日御花园里的遭遇呢?
瑾王则是怕那六皇子说出什么不利于他的话,“国师,那六皇子傻了四年了,您将他叫过来,还指望他能说出什么真话不成?只怕在长乐宫里,就已经和他母妃串通好了。”
国师闻言,只轻轻一笑,那一声笑却没有温度,“既然是痴儿,如何串通?”
瑾王被问的语塞。他心中暗道,那六皇子这个年纪,只怕那一日的事,应该已经忘记了……即便没有忘记,一个傻子的话,也没有什么要紧吧。
他这么安慰自己。
百里安这几日在长乐宫里,因为柳青芜忽然现身,刺伤瑾王,叫他那计划全部被打乱。他又是个成人的内在,整日忧虑,茶饭不思,比上一回来这里时,又要瘦弱许多。一个宫女将他抱进来,他靠在那宫女的肩膀上,眼睛里也没有光。
柳青芜看到他这副模样,更是心疼,“皇儿——”
百里安看见柳青芜还没有死,眼中亮了一些,从那抱着她的宫女怀中挣扎出来,“母妃。”
柳青芜将他抱在怀里,一旁的瑾王看见,神色微微有些奇怪。
“还请瑾王当着六皇子的面,再复述一遍当日御花园的情境。”皇上道。
柳青芜听到这一句,猛地抬起头来。
百里安看她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刺疼,倘若御花园中,真是那个痴痴傻傻的六皇子,被那瑾王如何如何,这柳青芜怕是连自己的公道都讨不回来。他知道柳青芜现在心中是如何感觉,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他上一世有周雍,这一世怎么也要把这柳青芜保下来。
瑾王那番说辞,早在养伤的时候,就想的清晰明了,第二遍复述起来,也没有丝毫纰漏。
百里安在柳青芜怀中,感觉到她在发抖,牵住她的一根手指,想安抚一下她,没想到柳青芜以为他害怕,将他整只手都握在掌心中。
等瑾王复述完,靠在柳青芜怀中的小皇子轻轻摇头,“不是这样的。”
很幼嫩的声音。
百里安从柳青芜怀里挣脱出来,望着坐在椅子上的瑾王,“我趁母妃睡着时偷跑出来,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看到你和一个姐姐在一起——那个姐姐没穿衣服,你还要脱我衣服。”
瑾王以为他会说自己拿糖诱哄他的事,还想着怎么反驳,却没想到百里安又扯了一个女人出来。
后宫之中,自己和女人厮混——这——
“小皇子,你不要瞎说!”瑾王急急否认,“皇上,他……”
“你说我和我母妃年轻的时候一样,还亲我。”百里安哪里会放过瑾王。
瑾王一下变了脸色。
百里安像是怕他站起来打他似的,往后缩了一步,怯怯的依偎在柳青芜的怀里,“你说我母妃不如贤贵妃知情识趣,以后你当了皇上,一定要立贤贵妃当皇后。”
“你——!”瑾王不知这小皇子陷害起人来,居然这样歹毒的不留余地,“你!”
百里安被他这个模样吓坏了似的,埋在柳青芜怀中。
“你信口开河!”瑾王这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而后他去看皇上脸色,见皇上脸色阴沉的可怕,连忙从椅子上下来,挣扎着跪在地上,“皇兄,皇兄——他,他胡说的,这定是他母妃教他说来害我的!”
皇上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扯了他的儿子,这下连他的妃子也有染?
“六皇子是个傻子,他说的话怎么作数?”瑾王见皇上不为所动,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
柳青芜听到这一声,忽然道,“瑾王!你就凭恃这个倚仗,才肆意欺负我的皇儿?”
瑾王没想到柳青芜会在此刻插进来,一下更是百口莫辩。
“你说我教他害你?可怜我皇儿才这样的年纪,哪里会有什么害人之心?”柳青芜挣扎着要起身,但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皇上见柳青芜神情凄楚决绝,他方才在金帘后,听柳青芜说他传书给她,就断定柳青芜是在撒谎,但他现在走到近前,看这四年前歹毒跋扈的柳青芜先下这副花容憔悴的模样,也微微动了恻隐之心。
当年的枕边人,被她冷落四年,在那长乐宫里抚养六皇子长大,将心比心,也确实有些……
即便她四年前是什么模样,四年后,也不该再拿从前去度量她。
“娴妃,这几日也苦了你了,你先回你的长乐宫……”
柳青芜却不等他说完,“皇上,你即便再厌恶臣妾,也要念得,六皇子也是你的骨血,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要再偏袒那瑾王?”
确实是证据确凿。
几日前,见到六皇子身上的痕迹时,就是证据确凿。
“皇兄,太后如今病重,还要我侍奉身侧——”瑾王已经看出了皇上的动摇,伏在地上,去扯皇上的衣摆。
皇上从小就不喜欢他,但因为要在太后身边尽孝,所以一直留着他。现在看他这副无可辩驳的默认姿态,就觉得心头火起,一脚将他踹开。
瑾王在后宫里这样肆无忌惮,就是因为背后有太后撑腰。况且那贤贵妃是有意勾引他,他也只是半推半就。
太后昨日就仙逝了,仙逝前,拟了一道旨意,说是瑾王无论犯了什么错,都要皇上宽恕于他。所以他现在才这样两难……
金帘被拉开。
一道白影飘然而出,那道白真真好似昆仑雪山尖儿上凝的那一抹初雪,相隔甚远,都能感到他周身的凛冽寒意。
“皇上既然难以定夺,那就将瑾王交与我国师府吧。”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我知道一堆人会喊着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小皇子四岁的设定不会改变。不是因为作者的恶趣味,我不写恋童,所以攻都是要守着小皇子真正长大,才会如何如何
就像第一卷 一堆人喊着周琅这种渣男无论怎么样被虐都不会心疼一样。这一卷肯定也会有很多争议。
但我表达的只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这算是伏笔,就比如周雍影响了周琅的性格一样,一个人要成长,身边的人会起很大的作用,所以我写了柳青芜。
至于说四岁的孩子不会被如何如何的,太扯了什么什么的,不反驳,但建议多看看新闻
我写自己想写的,一开始我就说过,自己萌点和大众不同,就像第一卷 ,有人不能接受周琅的渣男属性一样。也许我只是碰巧摸到了你的萌点,但你不知道,也许我的萌点还在更诡异的位置
不写恋童,不写父子
第135章 金雀翎(135)
柳青芜放回来了,百里安紧绷了几天的心也放松下来,他不关心那瑾王是如何处置,能救下柳青芜他已经知足了。但他毕竟又是小孩的壳子,一进长乐宫就不支的昏倒了,柳青芜有心照料他,但她自己被关押数日,也已经是筋疲力尽,让汝烟将小皇子抱到床上,自己去拧湿巾给他擦脸的时候,也晕倒了。
这一大一小昏睡了两日有余,皇上因为这回的事,往长乐宫增派了几个奴才,又将门口,那两个看管柳青芜的宫婢撤走了。
百里安醒来时,就看到床榻边睡着的汝烟。汝烟握着他的手,他指尖刚刚动了动,汝烟就惊醒了过来。
“小皇子!”汝烟眼眶红肿着,这婢女柔柔弱弱,不知道哭了几回。
百里安昏了太久,头疼欲裂,汝烟看他想要起身,连忙将他又按了回去,“小皇子不要动,奴婢去叫御医进来。”
说完,汝烟转头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引了一个背着药箱的白胡子老头进来了。
这御医和以前那个的态度截然不同,细细诊治一番之后才开口,“小皇子气血亏虚,需玉竹虫草煎药,慢慢调理。”
汝烟不通药理,听御医所说,连连点头。
“只是,六皇子小小年纪,就气血亏虚,怕是……”御医看着缩在被褥间的百里安,皱了皱眉。
汝烟吓了一跳,连忙抓住御医的胳膊,“御医,你一定要救救小皇子!”
“慢慢调理就是了。”御医哪里见过这样咋咋呼呼的宫女。
汝烟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个面生的宫女,说了一声,“张御医,娴妃娘娘醒了。”
那背着药箱的老头闻言又急急的起身去了柳青芜的寝宫中。
汝烟看百里安一副怏怏的模样,小声询问,“小皇子饿了么?要吃些什么东西?奴婢去让御膳房做。”
百里安昏迷时,已经被灌了几回药了,嘴巴里全都是中药的苦味,这苦味含在嘴巴里,他一点胃口也没有。
汝烟看百里安摇头,央求道,“小皇子,你吃点东西吧,不然您饿坏了,奴婢怎么跟娘娘交代。”
百里安听不得汝烟央求,“那你去给我拿些甜的莲子糕过来。”
他嘴巴里都是苦味,找东西压一压也好。
汝烟听到她要吃东西,念叨着‘甜的莲子糕’就出去了。
因为这长乐宫的宫女现在都围着柳青芜打转,这偏殿里就只有百里安一个人。他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又是那三个熊孩子。
“是你们?”汝烟才刚走,他们三个要是对他如何,他还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三人都有些怕柳青芜,但又惦记着在御花园被人欺负的百里安,这几天总是往长乐宫跑。但前几回,他们来了,只看到坐在外面秋千上郁郁发呆的百里安,不敢上去搭话,就在宫门外偷觑了一眼,但这长乐宫离尚书房实在太远,太傅也只给他们一个时辰休息的时间,来了长乐宫,总会误了回去上课的时辰。太傅这几日生气了,休息时也将他们留在尚书房背书,好不容易表现好了,才被准许出来的。一出来,以小胖子为首,又来了这长乐宫,他们本来只想在外面看一眼,却不想见到御医院的那个张老头进来了,以为是百里安生病了,才偷偷溜进来看一眼的。
百里安两天没吃什么东西,身上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看这三人拥到床前来,正想着如何呼救。就见眼前探了一张胖乎乎的脸,“你生病啦?”
小胖子身后的人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被小胖子一巴掌拍掉了,“我爹说不能闹生病的人。”
“哦。”那人也只是瞧百里安面颊绵软的糕点一般,才想要伸手碰一碰的。
百里安动了动,小胖子以为他要起来,连忙按着他的肩膀,“你生病了就别乱动。”
“你们要干什么?”百里安瞪着眼前这看不明白来意的小胖子。
“就,就……过来看看你。”小胖子嚅嗫。
身后两人附和,“是呀是呀,我们上回在御花园里看到你被人打了之后,可担心你了。”
百里安,“……”
小胖子以为百里安误会了他的居心,“你拔了宝珠茉莉的事,不是我告状的。”
啊?
百里安自然不知道这三人乱逛到御花园,因为他留下的那串脚印,差点被御林军当做拔花贼抓起来的事。他们还以为百里安是因为拔了太后最喜欢的宝珠茉莉,才得到这样的惩戒。
小胖子还急于解释,“真的不是我们告的状。”
百里安的思维有些跟不上。
正在这时,汝烟从外面进来了,汝烟手上端着一碟糕点,见到围在百里安床边的人,以为他们又要欺负小皇子,惊慌喊道,“来人!来人——”
三人上回已经被柳青芜吓了一回,听到汝烟喊叫,怕她再将柳青芜招过来,一个个连忙往外面窜去。
汝烟还要叫喊,就听躺在床上的百里安有气无力道,“汝烟。”
汝烟连忙跑到床边。
刚才百里安才醒来不觉得饿,被那三个小孩一闹腾,就着实有些饥肠辘辘了,“好饿。”
汝烟看他不像是受了欺负的样子,就将手上捧着的糕点喂给他。百里安吃了两块,终于有力气下床了。汝烟还是不放心他自己走,看他要去外面,就将他抱了起来。
百里安想看看柳青芜现在如何了,“带我去看看母妃。”
汝烟将他抱到柳青芜的寝宫,寝宫里许多生人面孔,让这冷落凄清的长乐宫显得有些热闹非凡。
百里安心头还在疑惑,就听寝宫里传来一阵药碗打碎的声音,紧接着一群宫婢齐道,“娘娘——”
汝烟担忧柳青芜,连忙进了寝宫。柳青芜是醒来了,坐在床边,御医和一群宫婢跪在地上。
汝烟叫了一声,“娘娘。”
柳青芜抬起头,见到汝烟怀抱的百里安,才终于安下心来,“皇儿——”
汝烟见柳青芜遥遥招手,才连忙将怀中抱着的百里安递了过去。
原来是柳青芜醒来,想见一见小皇子,但她身体虚弱,御医怕她看到小皇子承受不住,才拦着她,现在柳青芜见到百里安,叨念了两句‘上天怜我’,就又软回了床榻上。
御医又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给柳青芜诊治,百里安知道柳青芜无碍之后,也终于落心。
只是长乐宫中,为什么忽然之间多了这么多伺候的宫女?
百里安问汝烟,汝烟只说是皇上垂怜娘娘。
百里安却隐隐觉得,那是心里有愧做的补偿。
后来过了几天,柳青芜身体渐好,有太监领着担了几箱个红木箱子的人进来宣旨,那时柳青芜正抱着百里安坐在床上,拿蜜饯哄他喝药。听到皇上宣旨,也一反常态的冷淡。
太监说皇上感念娴妃抚养六皇子,特拨了许多赏赐过来。那红木箱子中都是珠宝玉饰,这几年,柳青芜早已看淡了这一些,只领着小皇子跪在地上,木木的谢了恩。
太监还有话要说,就将这寝宫里伺候的奴才都遣出去了,而后和柳青芜说,皇上经过查处,知道了瑾王和贤贵妃私通的事,贤贵妃已经服毒自尽。而那封皇上的信函,也是贤贵妃伪造的,贤贵妃为了不祸及家人,死前伏罪,说是自己在御花园中与瑾王私通的事,被柳青芜撞破,惊慌之下,才想出这样一条计谋,想让柳青芜委身瑾王,她好反咬一口。
柳青芜听完,既无悲伤,也无快意。
那贤贵妃和她同朝入宫,彼时两人亲如姐妹,想她当初才诞下皇儿的时候,贤贵妃还过来探望。所以她即便撞破了两人私通,也没有想过害她。只是四年了,那当初柔顺解意的贤贵妃,也变的和她从前一样了。
“六皇子尚且年幼,娴妃娘娘不必伤怀。皇上说了,过几日等六皇子身体大好,就和其他皇子一起,去尚书房读书。”太监道,“六皇子以后路还长着呢。”
历经此事,就好像经历了一次生死劫难,当初耿耿于怀的事,现在一看,竟都是等闲事。
“多谢公公。”
瑾王与六皇子的事,终究是丑事一桩,知道的人,都知道缄口的道理。
送走了这带来封赏的太监之后,柳青芜忽然沉默了下来。她从前很想送小皇子去尚书房中,很想小皇子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得到疼爱,但现在反而觉得,她宁可小皇子生在平民百姓家里。
将心比心,贤贵妃心思歹毒,落得毒酒一杯,她当初恃宠而骄,排除异己,现在不也落得门庭冷落吗?
这宫里,人人都被逼的心肠歹毒。
还好她现在看清了。不求险中富贵,但求安逸度日。
“皇儿,过几天你就要去尚书房读书了。”柳青芜道。
百里安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从他那一天醒来,看着长乐宫中的宫女,就知道皇上现在是个什么心思——男人么,总爱事后弥补。他横遭大难,皇上虽然压下了这件事,但也会多加关注他一些,这去尚书房读书的事,就变的不可回避。
柳青芜悠悠叹了一口气,她虽然在这长乐宫,却也知道现在几个皇子嚣张跋扈的事,听闻连太傅都不好管教,小皇子去了……“母妃怕你受了欺负。”
百里安眨了眨眼睛。
欺负?
听闻最年长的太子也不过十三岁,毛都没干,欺负他?
哦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七岁的百里苍城:让我欺负欺负你
四岁的百里安:好~啊~你试试
第136章 金雀翎(136)
太傅掩卷望台下昏昏欲睡的众人,“方才我讲的,你们可听懂的?”
“听懂了。”台下众人见太傅拿着戒尺下来,一个个连忙提起精神,挺直了脊背。
太傅走到独坐在众人之中的一张明黄缎椅旁,手中戒尺‘啪’地一声打在书桌上。
用摊开的书卷盖在头上的少年抬起头来,见到是太傅,不知畏惧,反而还掩唇打了一个哈欠,当着太傅的面揉起惺忪的睡眼。
太傅面上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太子!你怎可在课堂上睡觉。”
被唤作太子的少年年岁尚小,身形利落颀长,一张脸也不似这满学堂的稚嫩的儿童面孔,而是已经显出几分少年英气来的俊朗面貌,“太傅讲的太过精彩,我一时……”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又一个哈欠涌上来。
身旁诸位公主伴读都偏过头来,看太傅那整日都被太子气的发青的面孔。
太傅手中戒尺狠狠落在桌上,“还敢狡辩!我问你,刚才我讲为君之道,你说,如何成为一个明君?”
太子身旁皆是朝中重臣送进来的伴读,看太子被点起来,一个个都想着如何帮他,没想到太傅早料到他们会在背地里做小动作,抬眼一瞪,将他们又瞪了回去。
被叫做太子的少年环顾四周,见众人都不帮他的,就撇了撇嘴。
“太子!”太傅见太子迟迟不答,又催促了一声。
太子也干脆的很,直截了当道,“不知道。”
他这一声不知道出来,太傅气的又抬起了戒尺,但念着眼前毕竟是金贵的太子,打不得,只得又愤愤的将戒尺放下来。坐在太子对面的女童见太傅这副强忍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太傅听到这一声笑正要动怒,转过头确见是最聪慧的玉真公主,就道,“玉真公主跟太子讲一讲。”
玉真公主约莫七八岁年纪,梳着双平髻,饰以粉白相见的蝴蝶,巴掌大的一张俏脸上,一双灵动的杏眼格外动人。她站起来,声音也如出谷黄莺一般,“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途,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是以仁道明君。”
太傅赞许的点了点头。
但听玉真公主开口,太子身旁一众伴读皆目不转睛。
但那玉真公主回过头来时,只看了太子一眼,太子见她这副模样,冷哼了一声。
太傅让玉真公主坐下,见着太子,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正欲翻书,但见眼前三道黑影一闪,抬起头果不其然见到那误了上课时辰的三人,“何朝炎!”
课堂上众人齐齐回头。
已经溜到太子身后的座位上的小胖子脚步一顿。
太傅拿着戒尺走下来,“你今日怎么又迟到了?”
那小胖子,就是何朝炎,抬起头觑了太傅一眼,“我,我今日看一个宫女落水,就,就……”
这样蹩脚的说辞太傅怎么会信,青着脸色,吓的那何朝炎又慌忙改口,“我,我看广和宫那边搭了台子在跳舞,看的忘了时辰。”
这才是实话。
“小小年纪,耽于玩乐!”太傅虎着脸,“将手伸出来!”
何朝炎将胖乎乎的手捏成拳头伸出来。
太傅一个戒尺打在他的手臂上,“将手伸开!”
何朝炎疼的将手缩了回去,但看到太傅瞪着他,又只得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太傅一连打了他十几个戒尺,只打的他掌心红透,才收手,“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何朝炎看太傅走了,龇牙咧嘴的去吹被抽的发烫的掌心。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两个,等太傅走了才敢开口,“‘大将军’你没事吧?”
何朝炎疼的一双眼都红了,看着无事的两人,委屈道,“太傅为什么只罚我?”
两人相视一眼,他们每回都缩在何朝炎身后,太傅当然罚的,就是看起来最显眼的何朝炎了。
“疼死我了。”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太傅用了力气,整个手掌都麻了。
太傅回过头,见何朝炎转过头,和旁边人说话的模样,就扬声道,“何朝炎,课堂之上,不可窃窃私语!”
那两人连忙坐的笔直,何朝炎愤愤回过头。
太子和何朝炎关系向来不错,看他又被太傅罚了,还写了纸条递给他。那纸条画的是太傅,太子自小就有一手好丹青,寥寥几笔活灵活现,尤其是太傅脸上,被他添上去的獠牙,更显传神,何朝炎本来挨了罚,怏怏的趴着,看了太子画的东西,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提笔又在那青面獠牙的太傅脸上,加了一个猪鼻子,而后悄悄的从背后塞给太子。
两人你来我往,即便小动作再私密,太傅也察觉出异常来了,拿着戒尺走下来。
何朝炎正捧着太子传来的画像傻笑,见眼前倒着的书卷上,忽然印上了一个黑影,吓的他一把将那纸条攥进手心,藏到身后。
“你手中是什么东西?”太傅已经见到那张纸条了。
何朝炎哪里敢把这个东西给太傅看,缩着肩膀,“回太傅,是,是一张白纸。”
何朝炎有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
太傅哪里会信他,“拿出来!”
何朝炎一张胖脸都皱在了一起,他看到太子回过头来,向他撇了撇嘴,“太……太傅。”
“拿出来!”太傅拿戒尺打他手臂。
何朝炎一张脸成了苦瓜,若是他一个人做的,也就罢了,还扯上太子。若是连累太子也受罚,那……
一高一矮,一强一若正对峙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道通传声,“太傅,娴妃娘娘求见。”
这尚书房,出入的都是王孙贵胄,这王孙贵胄背后,都是娘娘,王爷,太傅是教导这些王孙贵胄的人,听那娴妃过来,也不觉得稀奇。
“你们好好看书,过会儿下课之时,我还要考一考你们。”太傅说完,也不再和何朝炎纠缠,转身从尚书房出去了。
看到太傅走了,何朝炎才长舒一口气的坐了下来。
柳青芜牵着小皇子过来的,站在尚书房外的台阶下,见到须发皆白的太傅过来,盈盈行了一礼,“太傅。”
太傅已经从皇上那里听闻娴妃会送六皇子来读书的事,现在见娴妃牵着一个小小孩童,也没细看,就向那娴妃一颔首,“娴妃娘娘。”
百里安今天一早就被柳青芜抓过来这里,昨晚他玩的晚了,起来了也一副困倦的样子。所以在他人面前,就显得冷淡的很。
柳青芜牵着小皇子的手,将他拉到太傅眼前来,“以后还请太傅费心一些。”
太傅身在宫中,也耳闻过前些日子瑾王对那六皇子的所作所为,他教导王孙贵胄多年,也知道六皇子自生下来就有些痴傻,是叫那瑾王刺激了一回,才清醒过来的,于是连带着他待六皇子,都宽容了许多,“娴妃娘娘哪里的话,六皇子是厚福之人,蒙上天眷顾。”太傅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知道不好再说下去,就以一句“老臣一定尽心竭力。”做了结尾。
柳青芜松开手,轻轻从后面推了百里安一把,“皇儿,这是太傅,以后就是你的老师。”
百里安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柳青芜见百里安不说话,有些奇怪,那太傅却已了然于心的模样,怜惜道,“六皇子年纪尚幼,不必讲太多礼数。”
柳青芜听太傅如此说,也不好再开口。
太傅牵着百里安的手,他教过许多皇子公主,但一个个都骄纵跋扈,无法无天,唯眼前这六皇子,沉默的叫人心疼。
百里安打瞌睡打的眼睛都睁不开,太傅牵着他上台阶的时候,他没看脚下台阶,还险些绊了一跤,这一跤叫他彻底清醒过来。太傅也被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走的太快,六皇子年幼跟不上,就弯下腰,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
尚书房早就闹做一团,连那最得太傅喜欢的玉真公主,也在同旁边一位皇子笑闹。太傅进来时,皱着眉咳嗽一声,整个尚书房就忽然安静下来。
百里安见这满眼的小孩,心里直翻白眼。
又要重新开始读书了。还好这一世,不用考什么劳什子秀才了。
众人都是害怕太傅手中的戒尺,但见太傅牵着一个矮矮小小的小孩进来,都好奇的望过去。
何朝炎见到太傅牵着的百里安,嘴巴都合不拢了。
放下戒尺的太傅看起来还是很慈祥的,他牵着百里安的手,将他引到何朝炎身旁的空位,何朝炎看他过来,连忙往旁边坐,好给他空出位置来。太傅见到何朝炎,皱了皱眉,他怕最会闯祸惹事的何朝炎将六皇子教坏了。就转过身,将玉真公主身旁坐的一个伴读赶到何朝炎身边,让六皇子坐在最乖巧,最聪慧的玉真公主身边儿。
何朝炎就眼巴巴的在后面望着。
“玉真公主,以后六皇子有什么不会的,你要多教教他。”太傅敦敦教诲。
玉真公主娇憨可人,尤其笑起来时候,腮边生有两个梨涡,她听眼前这个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六皇子,又见他长的精致可爱,就乖巧的应了一声。
太傅满意的抚了抚胡须,又拿了新的纸笔过来,放到百里安面前。
百里安一看见纸笔,就支撑不住的头一沉,贴着桌子睡了过去。
正巧这时候趴在桌子上的太子打了一个哈欠,翻过身,惺忪的睡眼睁开了,正看到一旁闭着眼睡去的百里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他们都在嫌弃你年纪大
玉青檀:【微笑】我驻颜有术
渣作者:那……会不会年纪太大,腰不好啊
玉青檀:……你把我给你的钱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