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柏栩川眼睛里倒映出漫着晚霞的天。
他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倒不是怕摔了,而是那双托着的自己的手温度太烫, 烫得他与之接触的一小块皮肉微微发痒。
他最怕痒了。
柏栩川睁着眼睛, 求救似的朝贺衍之看了一眼。
贺衍之以为他担心自己托不稳, 顿时有种受到了质疑的挫败感, 毫不犹豫手上加力, 差点双手一抄把他给从地上捞起来。
正在这时候, 前面把吉祥物传过来了,郑钰下巴夹着娃娃,隔着十几厘米, 啪叽丢到柏栩川腰上。
柏栩川:……
艹, 好痒。
还不能抓。
贺衍之盯着娃娃,突然意识到他应该用手来传递,可是他手还托着柏栩川的腰……
待他腾出一只手,把娃娃钳起来,正要转身给下一位时, 音乐声不负众望的停下来啦。
接着便是全场的起哄和主持人不怕事大的聒噪声:“哎, 哎,哎, 哎——现在音乐声停了下来, 我们这个玩偶在谁的手上呢?”
大特写直接放大,卡在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上, 提溜着一个小猴子娃娃。
拉远点, 贺衍之无奈的表情出现在画框里, 随后是反应过来第一轮结束的柏栩川试图站直,重心不稳的晃了两晃,被贺衍之一把扶住腰。
“yooooooooooo~”
无限弹幕覆盖了整个直播屏幕。
主持人笑着抱着箱子过去,让贺衍之抽一个惩罚。
贺衍之掏出一个小球,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大字:
“劈叉”。
贺衍之:……
他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了起来。
劈叉?
这……还真是戳到了他的死穴……
主持人念出这个惩罚,全场陷入寂静,随后是窃窃私语。
然后一个工作人员匆匆跑上来,点头哈腰地要跟贺衍之道歉,主持人也忙说着“贺先生是第一次参与,这次就算做示范”云云。
不过他还没说完,一个人就冲过来抢走了话筒。
柏栩川唯恐自家神仙粉丝对游戏留下心理阴影,一反应过来是贺衍之要接受惩罚,毫不犹豫拿走话筒连声说:“我来替他我来替他我来替他。”
主持人说着说着话筒没了,茫然转过身,只见柏栩川已经说完了话,随手把话筒放在一边。
然后他就在镜头中间。
草地上。
丝般顺滑地劈了个叉。
“滋溜”就下去了,简单地跟喝水一样。
主持人目瞪口呆。
全场口呆目瞪。
贺衍之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唇角的弧度是怎么压都压不住了。
这小孩儿……
哎。
柏栩川利落地完成了动作,迅速蹦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又拿起话筒,熟练接替了主持人的工作问全场观众:“我做的还ok吗?”
观众激动中:“吼——o——k——!”
柏栩川又问:“你们开心吗?”
观众:“敲——开——心——啊——!”
柏栩川满意地回到原位,话筒还给主持人:“李哥请继续。”
被抢走工作的主持人李哥满脸复杂,您怎么比我还专业呢。
然而接下来贺衍之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多次中雷。
柏栩川出于一种偶像对粉丝浓浓的关爱,以及年轻人对老年人(?)尺度较小的体谅,索性全部包圆,一声声喊着“我来替他”,宛如当年祝无双喊“放着我来”。
好几次贺衍之想说我自己来我能接受,话还没出口,柏栩川已经一缕烟似的替他把惩罚实施完毕。
“啊,这次的惩罚是……”主持人笑了,“吃完一盘柠檬。”
柏栩川二话不说又蹿了出去,不过他脑子里隐隐有一个念头——
这次好像不大妙啊。
是什么来着?
吃柠檬。
吃柠檬,对。
不对,吃柠檬——?
柏栩川眼睛蓦地瞪大了,比起这个来,他真的情愿穿女装一百次啊啊啊!
而且他也没窜出去,被人拽着拖回来了。
贺衍之一把勾住他肩膀:“你别去了,我真的行。”
柏栩川回首,丧道:“可是,这次受惩罚的本来就是我啊!”
贺衍之顿了顿,道:“我替你。”
柏栩川有点犹豫,他看看柠檬,又看看贺衍之,小声道:“你真的不怕吃柠檬?”
贺衍之郑重点头,唯恐他不信似的:“我生吃柠檬吃习惯了。”
他们这里讲小话,围观群众已经摆了瓜子板凳吃起了瓜。
他们连叫都叫不动了。
也已经明白了,自己今天来就是来看这两个人秀友情的。
柏栩川看了看那一大盘的柠檬,心里实在犯怵,最终道:“好吧,那,我们一起?”
主持人不忘调侃:“哎哎哎,川川你跟贺先生怎么跟连体婴儿似的,之前他受惩罚你替他,现在你受惩罚他又来帮你,这感天动地的友情实在让人感动……”
柏栩川瞟他一眼,示意拿个话筒来,然后对着主持人说:“既然这么感动,不如李哥您也来帮忙吃一半呗?”
让前辈帮忙吃这么多柠檬,你们也看得下去。
主持人连忙推脱道:“我加入就不太合适……”到底做主持人的脑子转的快,“不如这样,你和贺先生随机回答几个观众的问题,每回答一个减一片,怎么样?”
柏栩川觉得这个很可以有,看了眼贺衍之,贺衍之点点头。
“来吧!”柏栩川豪迈道,“我选真心话。”
“要诚实回答哟~”
“快点吧。”柏栩川拿着话筒,眼睛有一瞥没一瞥地看着盘里的柠檬,哎,光看着他都觉得酸到流眼泪。
一个看起来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被点到,她兴奋地站起来,毫不犹豫问:“我想问川川,你跟贺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这问题简单,柏栩川笑道:“就这个月认识的,有一天,他在路上熄火了,我正好路过……”
弹幕刷过:【难道bxc帮hyz修好了摩托车??”】
柏栩川淡定道:“然后他在我的鼓励下自己把车修好了,为了表达感谢带我去兜风……”
弹幕:【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不可能】
【bxc怎么可能会修车啦】
【等等,“带我去兜风”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woc惊天大糖!!!hyz的破摩托车在座的有人坐过吗?不可棱的,连关系最好的影后都不让人摸一下的好伐?】
【我实名指控柏栩川编故事跑火车!】
现场观众却很快帮助他们完成了追根究底的心愿。
第二个粉丝拿起话筒,从善如流问贺衍之:“我想问下贺先生,刚刚川川说的是真的吗?”
贺衍之爽快点头:“是。”
问题回答完毕,减两片柠檬。
弹幕:【………………………………】
【脸好疼,啊】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完了,我信了,柏栩川不是贺衍之爱豆,柏栩川一定是给贺衍之下蛊了!连宝贝摩托车都给骑!】
【还特么是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主动,你敢信?】
两人粉丝都特别多,为了让他们少吃柠檬,粉丝飞快问着各种极其简单的问题。
“请问贺先生,你喜欢川川今天的发型吗?”
贺衍之瞟了眼柏栩川今天的茸卷卷,勾了勾唇角:“还不错。”
“川川,你喜欢贺先生今天戴的帽子吗?”
柏栩川看了看贺衍之的黄色棒球帽,真的显得很年轻很帅呀,于是认真点头:“很好看!”
主持人适时插嘴:“各位粉丝老爷们,主要不是发型和帽子好看,是他们俩人好看,你们搞清重点。”
就算他这么说,也挡不住此时无数人同时上某宝搜索同款的手,一夜之间又有不知道多少款商品卖断货呢。
盘中的柠檬飞快减少,眼看就只剩下四片了,主持人忙道:“好了好了,福利环节就到这里,还剩下四片我想你们每人两片应该没问题吧?”
柏栩川也觉得应该ok了,不就是四片柠檬嘛!只要不像刚才满满的一大盘,叫他自己一个人吃下去,也完全可以!
于是他一边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一边说了句我自己来就行,说着把柠檬往嘴里塞。
贺衍之一伸手,盘子却没了。
抬眼看边上柏栩川,笑不出来了。
柏栩川唇边沾着一滴柠檬汁,嘴里鼓鼓囊囊含着柠檬,脸上显露出些悲壮的色彩来。
鼻子,皱的。
眼眶,含泪。
一副被酸到意识模糊的模样。
“你……”贺衍之立时感觉头皮都要炸了,下意识抬手想去给他擦眼泪,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在镜头前似乎有些不妥,手离他脸十厘米远生生顿住。
然后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盘子,剩下三片直接一起塞自己嘴里,只嚼了两下便吞了下去。
神情严肃机械,不像在受惩罚,倒像是在审判。
审判把柏栩川酸哭了的,柠檬。
全场观众:……
寂静了。
一群人疯狂小声交头接耳:“你们看见了吗?”
“看见了。”
“贺衍之刚刚是不是准备给崽崽擦眼泪来着?”
“不然那个动作根本没法解释好不好……”
“我嗑,我嗑还不行吗!”
弹幕疯了。
【这特么是什么鬼啊啊啊我的眼睛!为什么我看个运动会都要吃一嘴的狗粮!他们到底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抢着接受惩罚,我不大好……】
【真的不是两个人突然想通了开始炒cp?】
【……不是,这两个人有什么必要炒cp???】
【所以是情之所至?情不自禁?情难自已?】
【啊啊啊我疯了,我出去跑圈。】
柏栩川一边觉得好丢脸啊竟然被柠檬酸哭,一边吸着鼻子对贺衍之说:“衍之你,你酸不酸啊?”
贺衍之摇头。
他实在是太生这个柠檬的气了,大概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就给吞下去了。
第31章
吃完了柠檬, 两个人又玩了几轮游戏,好在运气都比较好, 没有再受到惩罚。
贺衍之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他隔一会儿就扫一眼柏栩川的脸, 仿佛因为那滴眼泪留下了心理阴影。
柏栩川注意到, 不由迷惑, 难道我脸上有东西?
他不引人注意地低头用肩膀蹭了一下脸, 啥也没有。
连粉底都没有,顶多有点防晒霜。
游戏结束后,被选中来玩游戏的观众跟随着工作人员的引导离开场地, 柏栩川朝贺衍之比了一个电话的手势, 意思是结束后联系。
然而这个小动作又被粉丝拍下来了,做成了动图,命名为“一刻也放心不下你.gif”,加入了论坛日路大队。
*
游戏后,万象恺峰全体职工……这群爱豆、演员、歌手们一同唱了一首惯例歌曲, 大大大前辈的《与你同行》, 一年一度的偶像运动会终于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结束后,全公司聚餐庆功, 又是一个外界津津乐道极为感兴趣的神秘活动。
但柏栩川借故溜了。
他没有跟公司同事一起吃饭, 想着早点回去,跟贺衍之聊聊天:对方这种追到现场来的举动实在让他感动。
贺衍之什么人?是个只需要说名字, 不需要说头衔的人。这样一个人, 会用“在朋友圈求购”的方式获得一张票, 默默地去支持他,最后还直接站出来陪他玩游戏——
用脚趾头想也猜得到明天的头条,不,不用等到明天,现在网络上一定已经热搜满天飞了。
更不用说,认识这段时间以来,贺衍之帮了他多少。
是一定要好好谢谢他的,柏栩川心想。
他本来想请人吃顿饭,转念却改变了主意,决定要送他一件礼物。
包含着偶像心意的礼物,一定会让粉丝感到很幸福的。
有了这个想法,柏栩川掏出手机,再次潜伏进群里,潜水片刻,挑选了一个比较安静的时间点发问:
“各位小姐姐,如果让你们送衍哥哥一样礼物,会送什么呢?”
柏栩川每天在这个群里装萝莉道早晚安打卡,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衍哥哥”这种诡异的称呼了。
他平时在群里嘴甜得很,群里活跃的粉丝都对他十分眼熟以及照顾,见他发问,纷纷冒头。
“这个啊,还真没想过呢。刚粉上的时候疯狂想追现场、送他礼物,可是根本没有现场可追,别说送礼物了,连面都见不到,慢慢也就佛系了。”
“啊,想到了,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送钓竿吧?毕竟他什么都不缺,那就只有送他喜欢的东西。衍衍那么喜欢钓鱼,送钓竿他应该会高兴吧?”
钓竿啊,柏栩川默默记下了。
但是贺衍之既然喜欢钓鱼,肯定会自备全套顶级装备,要送什么样的才特别呢?
“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衍哥几年前在一个采访上说过,他一直想要合山大师的手工定制钓竿,刻字的那种,但是求了好几次合山大师都不肯给他做。”
“那要是能送这个给他,他肯定超开心啊。”
“哎,合山大师都不肯给哥哥面子,咱还能说得动他吗?”
……
柏栩川躺在沙发上,仰头刷着手机某宝,正在钻研高级钓鱼装备,忽而看到群里跳出这条消息。
合山大师?
这名字好熟悉啊。
他打开网页,搜索了一下“合山大师”,很快跳出来科普页面和大量关联信息。
合山大师,名张德善,男,59岁,民间手工艺大师。
履历自然是十分辉煌,许多名流贵客想获得他手制的种种器物,但此人性格乖张孤僻,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他,据说拒绝过的名单垒起来有青西山那么高。
柏栩川想,还是放弃吧,看着就不靠谱。
即将关上网页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科普页面上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诶?
好眼熟啊。
柏栩川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又对着照片仔细看了看,点开相册,一张一张确认。
……这不是那个经常来蹭他家晚饭的那个隔壁老张吗?
养母去世后,养父去青西山修行,上大学的时候偶尔回家就只能碰见老张了。
乖张,孤僻……??柏栩川完全无法把这些词和那个一看见他就眉开眼笑,吃一口养母做的糖醋排骨就美上天了的大叔联系在一起。
回想一下,他确实对张大叔平时在干什么一无所知,养母总是告诉他,张叔叔是中年失业,家里比较贫困但人很善良,要多多帮助他。
是以他中学有阵子看见老张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就跑去扶他过马路。
柏栩川仔细对着照片研究了半天,又打开仅有的视频资料,确认了周围环境确实就是他生活了很多年的那个小区。
诶,这才叫大隐隐于市吧?
如果……
也许可行。
柏栩川眼睛亮了起来,他查看着自己的日程,决定抽空跑一趟老房子,去找一趟老张。
合山大师。
老张最喜欢养母做的糖醋排骨,正巧他也会做。
*
贺衍之再三跟妹妹保证对她爱豆没有企图,只是单纯的给朋友捧场,留下全程录像并许诺帮她拿到亲笔签名海报一张之后,终于疲惫地从医院抽身出来。
他当然没有透露柏栩川现在住在他那里。
不然贺衍玥大概水痘还未治愈,就又要查出不明原因心动过速。
林姨一脸高兴:“小川啊,原来你真会做饭呢,真棒真厉害。”
柏栩川蹲在冰箱前面,把腌制了一个小时的排骨从冷藏室拿出来,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就会几道菜,很久没做了,手生,想练练。”
林姨摇头:“不,你太谦虚了,会不会一看架势就能看出来。”
柏栩川笑笑,开火,放油,看着火候。
林姨听到柏栩川要用厨房本来挺担心的,倒不是怕他把厨房炸了,主要是怕他把自己搞伤。她平时可没少看那些综艺节目,很多明星自己根本不会做饭的,那在厨房磕磕碰碰对熟练工都是常有的事,何况是娇娇嫩嫩啥也不会的大明星呢。
没想到小川这孩子一上手,就能看出来,绝对是练过。
倒是放心了。
“小川,我去晾一下衣服,你要是什么东西找不着喊我一声啊。”
“哎。”柏栩川答应着。
她说着走远了,门边停了一停——贺衍之刚好回来了。
男人跟林姨打了招呼,瞥了眼中间厨房,颇为意外:“是小川在做饭?”
林姨笑道:“是哟,你去看看?做的可好了。”
贺衍之新奇地望着系着个“中华小当家”红围裙,正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的男孩子,点点头:“嗯……我先洗个手。”
厨房里,青年看油热的差不多了,一手拿着锅盖给自己挡着点,一手从锅延利索地把腌好控过水的排骨下了下去。
“嗞——”
响亮的滋油声,排骨在锅里欢快地滚动。
柏栩川拿根长筷子给它们翻身,翻得正勤快,忽觉身后站了个人。
他只当是林姨,这边盯着锅,那边伸着手:“林姨,帮忙把最大的那个盘子给我一下好吗?”
身后那人左右看了看,只看到消毒柜里有,于是两步走过去,拿了个大的,小心搁在年轻人伸出的左手上。
手指皙白,扣紧了边缘,一边道谢一边把炸成金黄的排骨夹出来,搁在一边。
关小火,油倒出来,倒入之前熬煮好的肉汤,调料,排骨……
贺衍之往旁边站了站,不碍到他动作。
眼睛从灵活动作的手指,落到系了个蝴蝶结的腰后。
蝴蝶结……
大大的蝴蝶结垂下来,有一种难言的乖巧感。
又听柏栩川道:“林姨,麻烦帮我把围裙往上系一点。”
开大火,盖盖,盯着锅,添料。
眼神专注,还有点紧张,生怕哪一步错了,就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贺衍之闻言,上前,却有点迟疑。
要先解开……才能重新系上。
腰后,蝴蝶结,细带,解开。
这是哪门子糟糕的关键词。
“林姨?”
来了来了,贺衍之心想。不就是解个带子再系个带子?超简单的,看他的——
柏栩川觉得林姨今天怎么有点奇怪,不说话也就罢了,呼吸声还特别重,而且这个高度——
等等,高度?
他猛地回过头。
贺衍之正低着头认认真真给他系蝴蝶结呢,哪能料到青年这个迅猛转身,猝不及防之下鼻子就撞到了柏栩川的额头。
结结实实。
“咣”的一声。
柏栩川手里的锅铲没拿稳,一滩深色酱料洒在雪白的台面上。
贺衍之捂着鼻子,头低着,一时没有做声。
天——
怎么会是衍之?
撞到鼻子该有多疼?
柏栩川放下铲子,也顾不上排骨了,担心地看着贺衍之,伸手想让他抬起头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却又不知道手该往哪放。
他总不能像电视剧里对待女主角一样,用食指勾起男人的下巴。
这特么可是贺衍之啊。
柏栩川实在是担心,实在是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于是灵机一动——
他伸出双手,机智地捧着贺衍之的脸。
从两侧,跟双手呵护着花朵一样,温柔仔细地把他的脸捧起来。
贺衍之手还捂着鼻子,其实他倒没有觉得多疼,这个过程很短暂,动作只是下意识的。
柏栩川却觉得一定特别严重,担心道:“你怎么样?”
林姨抱着干净衣服路过,目睹此景,不由内心一震。
只见柏栩川双手捧着贺衍之的脸,柔情似水(?)地看着他,不知在诉着什么衷肠。
林姨自忖:我在这里住是不是很多余?
她冒出了回家住,只定时过来收拾卫生的想法。毕竟现在有人住,好像也不需要她看家……?
第32章
林姨急匆匆走开了, 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锅里,排骨还在和酱料们一起愉快地炖煮, 掌勺者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心情。
柏栩川“强行”拿开贺衍之捂着鼻子的手, 担忧问:“怎么样还好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后面。”
被捧着脸的贺衍之说不出话。
他本来没怎么样, 被这么看着, 就很怎么样了。
柏栩川一直待在锅边上, 热得额头沁出汗来, 脸也红扑扑的,眼睛里写满痛心,一副做了天大的错事的模样。
他瞪着大大的眼睛, 盯着贺衍之高挺的鼻子, 半晌慌忙道:“流血了,我扶你去沙发上坐一会吧!”
流血了?
贺衍之完全不认为就刚刚那个程度的撞击能把他撞出鼻血来。
所以他应该是……上火了。
对,上火了。
可是他一向饮食清淡,注重养生,不会乱吃东西。不熬夜, 早睡早起, 每天坚持体育锻炼,习惯优良。他能因为什么上火呢?
难道是下午柠檬吃多了?
柏栩川匆匆忙忙关了小火, 围裙也来不及解开, 特别体贴小心翼翼地把贺衍之搀扶到二十米外的客厅沙发上坐下,动作十分轻柔, 宛如对待某种易碎物品。
贺衍之张口想说自己没事, 但是那双温柔的手一直按在他肩上, 传递着某种无法拒绝的力量。
柏栩川让他坐下,头抬高,调整了沙发椅背的角度,又在耳边说:“你等我一下。”
贺衍之身体陷进沙发里,有一点眩晕。
总不可能是失血过多,他掏出手帕抹了一把脸,就那么一两点血迹而已。
柏栩川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冰袋,小心地让贺衍之枕在脖子下面。
“这样止血很快的。”柏栩川歉疚地拿了湿毛巾让贺衍之擦脸,挠挠头再度道歉,“我感觉我总是把你弄伤。”
上次对戏的时候,手也受了伤。
贺衍之回以一声笑。
柏栩川:?
怎么受了伤还这么高兴的?
“这算什么受伤……”贺衍之低低叹了口气,“小川,你也太紧张了。”而且也太温柔了。
颈后的冰凉感又让他想起那天下午,年轻人捧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缠上一块打湿的冰毛巾。
柏栩川不好意思地:“那……我再去看看排骨?”
确定贺衍之没事,他又惦念起了自己的宝贝排骨。
蹭一下蹿到厨房,收汁,装盘。
端过来,手里拿个筷子,问贺衍之:“尝尝么?”
他笑嘻嘻:“就当赔罪了。”
贺衍之打量了一眼,雪白的瓷盘里,色泽漂亮,香气浓郁的排骨码放得整整齐齐,很像那么回事。
夹起一块,入口酸甜,外焦里嫩,回味无穷。
他眼神赞赏,问:“怎么突然想到要做饭了?”
柏栩川没什么心眼地答道:“一直会做的,这道菜是想做给一个老朋友,但是很久没做过怕手生,就想练一练。”
这么些天,第一次看到小兄弟进厨房,原来是为了“一个老朋友”。
贺衍之眼神闪了闪,柏栩川期待地看着他咀嚼,不禁追问:“味道怎么样?”
贺衍之皱眉:“不错,但香醋可以少放一点。”
柏栩川一呆:“是太酸了吗?”
他也夹起一块,自己尝了尝,舌尖细品,喃喃道:“不酸啊……”
难道贺衍之讨厌吃酸?
可是想到他吃柠檬时的勇猛景象,也不像啊。
柏栩川不明就里地暗想:大概他喜欢柠檬的酸,不喜欢醋的酸。
下次如果给前辈做饭就多放点糖好了,柏栩川在内心的小本本上记下。
*
难得一个没有安排的夜晚,两个人宁静地坐在沙发上各自看剧本。
柏栩川舒适地盘着腿,靠在柔软靠垫上,单手举着剧本,一遍一遍看自己的部分。
对面贺衍之一条腿屈起,一条腿伸直,两指夹着一支笔,在剧本上做着记号。
柏栩川心思总不能集中,时不时溜号,扫一眼贺衍之拿笔的那只手。
贺衍之的中指和无名指一样长。
听说,有这种特征的男人,嗯……
他把剧本举高挡住视线,又从后面偷偷瞟一眼下午流过鼻血,现在已经干干净净的脸。
鼻子也,嗯。
但是就是这么可惜,柏栩川目光最后轻轻扫过某个部位,遗憾地轻叹一声。
有这么好的硬件,结果却……不行。
也太悲惨了吧?
别看贺衍之正襟危坐,他也没看进去剧本。
本来好好地工作着,然而对面一道目光总是时不时扫过来,让他心里有点微微的痒。
那目光起先时不时扫一下自己,贺衍之有些想笑,他以为年轻人是有什么关于演戏上的问题想问,又怕打扰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想放下剧本主动询问,却见小朋友把剧本举高,挡住下半张脸,继续从后面觑他。
那视线却是往……
贺衍之随之低头,顿感莫名。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一脸可惜地盯着他的马赛克,并发出遗憾的叹息声。
尽管微弱,却很清晰。
贺衍之笔尖顿住。
“小川。”
柏栩川慌忙地“诶”了一声,没拿稳的剧本啪地掉在膝盖上。
“我们聊一聊戏吧。”他说,“导演也跟你说过吧?在开拍之前就要进入角色。”
柏栩川点头,心想导演可还说了别的。
导演说,要他们多接触,多磨合。
毕竟开拍之后时间紧张,不会有很多时间给他们找感觉。
贺衍之当然不会有问题,但是自己的话……
“你知道会先拍哪一部分吗?”
柏栩川有点惴惴,以前拍电视剧的时候,导演经常为了缩短主角的档期,把戏全堆在前面,尤其是不能用替身的那些爱得死去活来的戏份。于是他经常不得不面瘫着对女主角深情表白,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在没点感情基础完全不入戏的情况下,实在是尴尬得不行。
而他现在要演的这个沈河,对贺衍之饰演的沉星在感情上极为激烈偏激。
要他一上来就表现出那么复杂的情绪,实在是很难。
“别担心。”贺衍之道,“非秦导演一向喜欢按时间顺序来拍。”
柏栩川放了点心,自语道:“那我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找到感觉了。”
贺衍之打量着对面的青年,虽然也参演过不少电视剧,但是他并没有被那些技巧性的东西磨去本真,这一点最难能可贵。
“不怕。”他温声道,“慢慢来。”
柏栩川轻声道:“但我觉得我还是不够了解他。虽然,我把台词记得很熟,也写了人物小传,但是……我还是没办法把自己想成是他。”
很难代入。
“那很正常,因为你是一个人格非常健全的人。”贺衍之平静道,“你拥有很强的幸福能力,而沈河是你的反面,他会把一切都搞砸。”
“这个角色对你来说很难,但导演和我都一眼就看中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怕不是,因为脸。
柏栩川没敢说,但是他神情写得分明。
“并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贺衍之笑起来,“虽然你确实……嗯,我们不说这个。”
他话只说了个头,眼睛似笑非笑地扫了眼柏栩川的脸,却看得柏栩川心砰砰跳起来。
这话没说完,说完的意思不就是……
贺衍之、在称赞他的外貌。
柏栩川知道自己一向靠脸吃饭,但是被夸得太多了,又是作为一个男孩子,对别人狂夸他的颜值已经丝毫不感冒。他自己看男人也更欣赏身材好的,脸?照照镜子就好了……咳咳。
可是,被这样侧面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赞了一句,他却有点……高兴。
内心感到开心的年轻人脸上的线条都舒展开来,尽管他一言不发,但谁都能看得出来。
柏栩川道:“那是因为什么?”
贺衍之朝他勾勾手指,示意坐过来一点。
柏栩川乖乖挪了窝,坐到他旁边,双手放在膝盖上搭好,眼睛一眨不眨,充满求知欲。
“不是这个样子。”贺衍之道。
柏栩川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
“没关系。”贺衍之笑了一下,手轻轻搭在年轻人肩上,仿佛安抚。
“前辈?”柏栩川迷惑问,然后他身子猛地朝后一仰,猝不及防倒在了沙发宽厚的扶手上。
对方突然用力,猛虎下山一样把他掀倒。
柏栩川惊出了一身的汗,心咚咚咚跳个不停。
他起初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干什么,待要起身却被牢牢制住。
满脑子马赛克时,只见贺衍之举起手机,咔嚓咔嚓拍了两张照。
柏栩川:蛤?
出了一身汗的柏栩川被拉起来,有点僵硬地活动了一下胳膊腿,第一次声音里带了点愠怒:“你怎么还搞突然袭击呢?”
那种意识到自己处于弱势的状态,真的很狼狈。
贺衍之摸摸他头:“你平时乖得有点过分,给你看看自己的另一面。”
柏栩川很抗拒他把自己当小puppy摸,正要说点什么,目光落到屏幕上。
屏幕里,他头发乱了,领口也被扯开,躺在那里整个人被控制着,明明是个完全被动的姿态,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股反叛不驯的气势。
的确还——挺“沈河”的。
贺衍之遗憾道:“要你顺畅地表演出另一种状态,有点难。”
柏栩川道:“我可以……”顿了顿,“……学。”
贺衍之看着他道:“有两种办法。”
柏栩川道:“我知道,一个是技巧派,一个是体验派,是不是?”
贺衍之没做声。
对于柏栩川这种一张白纸的演员,达到最完美的方式当然是浸入。但是——
那一定会很疼。
尤其是他第一次要真正的去表演,就是沈河这么一个极为激烈的角色。
“衍之?”
贺衍之回过神,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他说——
“电影演员没有技巧派。”贺衍之目光落到剧本上,“你必须得成为他,然后才能演绎他。”
就对你要求高一点吧,贺衍之看着似懂非懂点头的年轻人,暗想。
也许,会有惊喜呢?
*
柏栩川第二天特地把两个行程中间的时间拿来拜访老张。
带着连夜赶制的糖醋排骨,他敲开了张德善同志的门。
传说合山大师手里拿着一个鸟笼子,正准备出门遛鸟,一开门见到柏栩川站门口,大为惊讶。
“你还念着我老人家呢?”张德善笑眯眯请他进来坐,“你看你来就来,还带什么礼——这什么?”
柏栩川二话不说打开保温桶,一阵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连那只鹦哥儿都看直了眼。
合山大师立刻咽了一下唾沫:“小子,你有什么事就直说。”
柏栩川嬉笑:“其实也没什么事……”
张德善瞪他一眼:“在演艺圈里学会滑头了?不用跟我来这一套,你偶然回趟家想起来看看我也就罢了,前两天看你那风头出的,啧啧,肯定没时间。还能想起来特地做了排骨来找我?”
他盯着桌上的排骨,一边站起来去厨房拿筷子,一边吸溜着口水:“该不会是谈恋爱了,为了女朋友想要点什么吧……”
柏栩川急忙道:“不是不是,我是为了一个朋友!”
又特地加重音强调——
“一个普通朋友!”
张德善拿了两双筷子,两个小碟,一盘花生米,还拿了瓶酒,一个盅子。
“你不能喝酒,老夫就独自享用了。”他美美地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瞬间爽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普通朋友?什么普通朋友能劳动得你特地做顿饭来看我,嘿嘿,我是不信……”
“真是普通朋友,就是他对我特别好,我想送他一样礼物。”柏栩川认真说。
张德善扫了扫柏栩川,目光雪亮、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柏栩川哭笑不得,“您怎么就这么肯定?”
“你小子最怕麻烦。”张德善抿了口酒,舒坦地咋舌,“没有必要的事就爱缩家里,让你出趟门比登天还难,连着多少年给老夫买礼物都挑贵的,还有夏家那小子,最好是在家里下单直接送到别人家里——可没见你为谁特地抽空跑过来求人。所以说,不是女朋友是谁?”
柏栩川:“……真不是。”
张德善表示怀疑。
柏栩川诚恳道:“我这个朋友是个男人。”
张德善顿了顿,又很快反应过来,放软了口吻道:“世侄啊,我不是反对同性恋,只是这看男人的眼光必须得比看女人更准啊,你可得看清楚再用心——”
柏栩川:……
他心想这一页是揭不过去了。
待柏栩川说出他朋友是谁、想要求的是什么东西时,张德善的表情就更一言难尽了。
“不是我说,这圈里的人……”张德善说到一半,又改口,“不对,是这豪门世家的人哪,最好还是多留个心眼。尤其是他们赵家……”
柏栩川:???
“赵家?”他迟疑道,“可是衍之他姓贺啊——”
“那他爹也姓赵哇。”张德善满不在乎地嚼着花生米说,“你知道什么叫一滴血原则吗?他改了姓就不是赵家人了?”
柏栩川:“我不知道这些,他没跟我说过这些。”
他垂了垂眸,心想不说才正常,他们认识才多久,哪里就到了说这些比较深的话题的时候了。
张德善却大为摇头:“看看看看,小子,你对人家掏心掏肺,人家未必把你当回事。我就说么,这看男人必须得比看女人更仔细……”
柏栩川崩溃地:“他不是我男朋友!”
张德善:“呵呵。”
柏栩川坚定道:“现在不是,过去不曾是,将来也不会是!”
前辈那么正直,又那么直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嘛。
张德善慈爱地看着面前的崽,彷如他还是十二三岁气呼呼赌咒发誓的小男孩,纵容道:“好好好,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柏栩川:“……”
柏栩川木然道:“你说行不行吧。”
“我不是说了嘛。”张德善把筷子伸向盘子里最后一块排骨,“行,看在你特地给老夫做排骨的份上,成全你这一份心。”
他遗憾地看着空了的盘子:“哎,崽大不中留啊……”
柏栩川:“……”
他放弃反驳,又跟老张随便闲聊了一阵子,就准备回去了。
“哎,小子,你这就走了?”
“我下午还有事,得赶回市里去。”柏栩川抬腕看表,“等拍完戏再来看您老,您还想吃什么?有想吃的给我发个菜名,我学着给您做!”
“啧啧。”张德善摇摇头,“这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人都变勤快了……”
柏栩川走到门口,正换着鞋,听到这个已经麻木了:“说了他不是我男……哎,随您的便吧。”
第33章
柏栩川从老张家出来, 马不停蹄赶去市区,中午拍定妆照, 接着又是冰场的训练, 训练完了晚上还要去为之前拍的一个电视剧补配音, 真是忙上天了。
等他忙完回来, 已经晚上十点半。他下停车场拿车的时候就已经哈欠连天, 非常疲惫, 坐到驾驶座上更是忍不住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夜间疲劳驾驶风险性太高,准备叫个代驾来。
掏出手机, 正找熟悉的代驾电话, 突然车窗被人“笃笃”敲了两下。
柏栩川降下车窗,惊讶:“前辈,你怎么在这?”
一犯困神智迷糊,又习惯性喊起前辈来了。贺衍之低头,眼睛扫着柏栩川困倦的神色, 道:“刚好有事来这边, 你困成这样还开车?”
柏栩川想笑一下,却连笑都掩不住浓浓倦意, 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晃晃手机:“我正在找代驾。”
贺衍之道:“不用了,我在这呢。”
诶。
柏栩川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似乎思考的速度也变得很慢:“啊……?”
贺衍之自己是骑车来的, 但看柏栩川这样子, 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比较好。
“你去后面。”他说。
柏栩川太累了,他都不想去想,只是下意识地就照着贺衍之的话去做了。
这个时候的他很乖很听话,好像很容易诱拐。贺衍之拉开车门,看着柏栩川顺从地坐到后面,自己坐到驾驶座,自觉给小朋友当一回司机。
柏栩川坐在自己车宽大的后座里,越发犯困。他终于想出来贺衍之是要做他的“代驾”啦,勉力撑着精神问:“衍之,你自己的车……”
“没人会动。”贺衍之随口道,他那车保险费半亿,确实没有什么风险。
想到这里,发动车子之前,他又从后视镜里朝后看了一眼。青年满脸迷茫倦意,小小打着哈欠,却努力睁着眼睛看他,那是一双非常信任的眼睛。
值得投保一个亿。
“你可以睡。”贺衍之说,“睡吧,睡醒了就到家了。”
贺衍之打开音响,正好是一曲舒缓的安眠乐。回去的路很长,今天的云层很厚,虽然没有星星月亮,好在有很甜的夜风。车窗打开一线,柏栩川凑近窗口,夜风缓缓吹在脸上,轻柔舒适,像是情人的吻。
柏栩川就在这样的风里慢慢睡着了。
车停好,贺衍之回过头,只见年轻人呼吸绵长,胸口起伏,仍然睡得很香甜,让人不忍打扰。
他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
再让他睡十分钟吧。
柏栩川慢慢睁开眼睛,音乐还在放,但车子已经停下来了。他迷糊中想,已经到了?
前面坐着的人背影宽厚挺直,手里拿着根没点燃的烟,后视镜里,他闭着眼睛,下巴已经长出些微胡茬,一点点飒拓气息却让这个人更加真实。
柏栩川看了有十几秒,终于贺衍之感应到什么,睁开眼睛:“醒了?”
柏栩川点点头:“都到了,前辈……衍之怎么不叫醒我?”
贺衍之开了车锁,下车,看着像只小松鼠一样蓬着头发从车后座钻出来的青年,下意识伸手给他挡住车门,温声道:“看你睡得香,没忍心叫。”
柏栩川:“噢……”
前辈真的好温柔。
他对朋友真的好好。
青年这样想着,稍稍落后一步走着,从身后看,两人的背影就像依偎在一起,灯光下影子拖得老长。
这样等出了车库,柏栩川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搭着贺衍之的外套,大上几号的衣服不再是三十二块钱的某宝批发,他认出是某个潮牌与奢侈品合作的最新限量。
柏栩川微微瞪大眼睛,一边把衣服脱下来,一边问:“衍之今晚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贺衍之随手接过衣服,顺便把他的包也接过来了:“有个朋友搞设计,被叫去捧场。”
柏栩川答应了一声,转念却觉得不对:“这位朋友难道是……宫蔷?”
如果他没记错,这件衣服就是由宫蔷的自主潮牌与奢牌联名。近几年宫蔷的设计极为走红,在国际上非常受捧,而他好像确实和贺衍之认识……
贺衍之点点头,两人走了一段,柏栩川又想起另一件事。
他终于意识到贺衍之拿着他的黑色书包,赶紧一把抓住书包带子要拿回来,极为不好意思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怎么能让前辈帮他……背包??
他又不是!女孩子!
怪就怪在贺衍之刚刚拿起书包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加上他又在走神,以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
贺衍之轻笑一下,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在楼下门口处稍微停顿这么一下子,贺衍之开了门禁,手挡住门,踏进一步。
却见黑暗中,柏栩川回过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了?”
“没事。”他左右看看,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心想大概是自己感觉错了.
柏栩川早早就睡了,夜里清醒了几次,似乎下了一场大雨,他窗子开了一线,因此不那么隔音,能听见雨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隐约还有雷鸣。
如此夏夜便有些冷,暑气消去,似乎真的快入秋了。
他在床上不免滚来滚去,最后迷迷糊糊关了空调,把毯子全卷在身上才安心睡着。
早上雨停了,贺衍之惯例六点醒来,起身洗漱。
林姨知道他起得早,每每都是更早就把早餐放在保温箱里,自己再去补眠。穿着保守中式睡衣的男人换了一身家居服,从卧室出来,正路过主卧门口。
门开着道缝,大概是被风吹开的。
黑暗中,那张他睡过的床上,一个小小的鼓包。是青年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手脚全部包在毯子里,仰躺着安静地呼吸,胸膛微微起伏。
贺衍之发现自己非常喜欢观察这个男孩睡着的样子,使他心中柔软,整个人平静下来。
怎么说……大概是,展现出纯然无辜和脆弱的一面。
像是很需要保护。
没有走进去打扰他,他只是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转身去了餐厅。
贺衍之盛好白粥,正准备磕咸鸭蛋的时候,忽然就接到了特助王茹的电话。
“贺总,凌晨三点有人把您的视频放到几个流量很大的平台上,现在的趋势很快会上热搜。我们已经在处理,但是大平台热度能压下来,一些小的论坛恐怕顾及不到……”
王茹的声音很谨慎,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需要处理老板的“桃色新闻”,他们的公关团队自成立之日起就特别的闲,这还是第一次被集体连环call出来危机公关。
毕竟贺衍之一直是个绯闻绝缘体,从未与任何同性、异性被拍到深夜亲密相携,同回爱巢(?)……
那什么,媒体就是这样写的嗯。
不得不说这些媒体就是很会起标题。
电话那头,贺衍之皱起眉,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能有什么可被拍到的。
“什么视频?”
王茹小心地将她尚未交涉到的一个门户网站链接发了过来。
贺衍之打开,大大标题蹦了出来。
《劲爆!贺衍之性向终曝光,深夜携秘密男友现身爱巢》
《贺衍之与神秘小男友二三事,感人至深!》
《零绯闻真相曝光:贺衍之秘爱同性,拎包披衣好宠溺》
贺衍之:???
“……贺总。”王茹小心地试探,“我无意探寻您的**,但是这会对我们处理这些消息有帮助……我想请问,您,您是,”
金牌特助的声音头一次显得有些不平静,“您是在谈恋爱吗?”
第34章
特助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贺总, 贺总?”
贺衍之看完了视频,这才沉声道:“没有。”
他当然没有在谈恋爱。
那段二十几秒的视频拍下的是他和柏栩川从停车场外走到大门口的过程, 一直拍的是两人的背影, 到拍摄结束, 年轻人的肩上都披着他的外套——那件外套质地较为挺括, 遮掩住了柏栩川本身的体型, 他又一直没有回头, 视频里只有自己被拍到了正脸。
特助似乎是松了口气:“那我们就安排宣传正面辟谣了,再采取法律手段……”她顿了顿,“那和您同行的先生是哪位呢?或许可以让他一起发一个声明, 这件事就能最快定性。”
贺衍之眼睛朝主卧的方向看了眼, 转念决定了什么:“不用,他既然没有被拍到,就不要扯进来最好。”
这种绯闻无论真假都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顶多是短时间之内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不需要别人给资源,不必在意捕风捉影的传言, 但柏栩川需要。
那个年轻人, 是一名偶像。
偶像需要顾及的,远比他要多得多。
特助沉默片刻:“我明白了。”
贺衍之挂断了电话。
贺衍之辟谣却不提及另一人是谁, 强压热度, 这种做法引起了争议。
【贺衍之没有经纪人,以前从来没有发过任何官方声明, 这还是第一次, 看来是相当重视了。】
【那当然了, 同性耶,还深夜密会,不辟谣的话不是等于承认吗?】
【?怎么还有人在意同性不同性,下个月同性婚姻法案一定会通过,到时候你们看吧。】
【同性婚姻合法是一回事,艺人出柜是另一回事。直男演同性恋是一回事,同性恋演直男,你看得下去吗?】
【???拜托,我为什么看不下去?那是贺衍之耶,不管他是喜欢男人女人还是非人,他都是贺衍之耶。哪怕他自拍坐在椅子上发呆两小时然后管这东西叫电影全球公映,我都会买票去看的!】
【……呵呵,脑残粉,原来影帝的粉丝脑残起来也跟流量粉没什么区别。】
【我看ls才是**智障,贺衍之一年捐款五个亿你他妈捐过五百块没有,他爱喜欢什么人喜欢什么人,我告诉你,任何绯闻不会对他有一毛钱的影响。】
……
【不是,你们话里话外怎么说的跟他有男友这件事坐实了一样,他不是辟谣了吗?】
【因为另一个人没有站出来啊,这是显而易见的保护好吗?什么样的对象才会被这样谨慎对待?】
【而且热度降得太快了,一看就是动用了其他手段,全部删的精光,就跟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无良媒体做到这一步,实在太诡异了!】
【对啊,现在点进去相关话题都是404,连小论坛都在飞速删帖,这种强行压热度的做法太不贺衍之了。】
【他以前从来不这样。】
【对,他对关于自己真真假假的传说一直是非常潇洒的态度,这次太奇怪了……】
【他以前真的没有这样过吗?】
【没有,好像给郑宗旺的公司发过一次律师函……?除了那次,就是这一回了。】
【律师函是常见手段,全网控舆可不常见……】
【等一会你号就没了】
【摊手,真没想到贺衍之也会玩这一套……】
……
王茹和公关团队老大商量着什么,旁边一个员工揉着大大的黑眼圈感叹道:“从来没上过班,上班第一次就通宵,真是神奇的体验。”
“那叫还债。”另一个员工拍了一下他肩膀道,“全世界都觉得咱们做的是‘天底下最轻松的工作’,这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过,王总,”他还是没忍住问王茹,“为什么贺总这次这么刚啊?直接让那位发个澄清不就结了吗?就算是素人,也可以录个挡脸视频什么的,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吧。”
王茹凉凉扫过来一眼:“老板的私事我不便置喙,只需要按他的要求去做。”
那两名员工默默住了嘴。
王总的眼神,真的好可怕。
王茹走出办公室,眼神依然凛冽,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哐哐的清脆响声,一副高冷总裁派头。整个公司上下,路过的小员工无不低头问好,然后快步跑开。
只是,这位高冷外表的总裁特助内心却是无人知晓的波涛汹涌。
她在贺衍之身边近十年,帮助他一路成长起来,是事业上的得力帮手,也自问相当了解自己的老板。
老板这段时间一直很反常。
所以那个被保护的人到底是谁?
王茹不由沉思,贺总……是真的没有在谈恋爱吗?
*
由于热搜撤得快,全方位删帖等等动作,这次事件并没有造成全民性的轰动,只是在饭圈内部还是不免留下了“贺衍之可能有个小男朋友”这样的印象。贺衍之的官方辟谣声明是由只有僵尸粉六万的公关团队账号发布的,为了减少传播没有买任何热搜,只是用蓝V标明了官方身份。
贺衍之本人更是一言不发。整件事只留下了一点点痕迹,贺衍之简单粗暴的舆论控制行为成为了粉黑battle时他的唯一黑点。
大众向风平浪静,最近忙的要死的柏栩川又没空登小号去潜水贺衍之的粉丝群,以至于他对自己亲身经历的乌龙事件竟然一无所知。
好容易把进组前的其他工作全部处理完,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天休息时间了。
柏栩川倒头睡到中午,醒来时只听到门口隐约有声音。
男人嗓音低沉,带了点担忧:“他还没醒?不是生病了吧。”
“小川昨儿说了今天休息,应该只是累着了……”那是林姨在解释。
柏栩川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门口声音戛然而止。
他汲着拖鞋站起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果然是贺衍之站在门口。
“前辈?”一旦意识迷糊就会忘记叫名字的青年还惺忪着睡眼,声音由于不清醒而软糯糯的,“你找我有事?”
“没事。”贺衍之似乎放下了心,“只是看你一直不起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柏栩川还困,索性伸手搓了搓脸,强行让自己清醒起来,“前辈你今天也没事吗?”
贺衍之摇头:“没事。你洗个脸出来把饭吃了,再接着睡。”
他知道最近柏栩川非常忙,若不是住在一起,他根本不会知道,原来一个流量明星的日程可以紧张成这个样子——柏栩川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半来花,好几次夜里回来眼睛都睁不开,早上还要早早起来敷肿起来的眼睛。
这钱也都是拿命在挣。
“好。”
柏栩川乖乖点头,一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边退回去洗漱。
及至对着镜子,他才想到。
他没洗脸。
蓬头垢面。
还跟他说话来着……
仔细确认脸上十分干净,柏栩川叹了口气,自己这偶像包袱哟。
怕是好不了了。
午餐吃得比较清淡,因为贺衍之最近可能有点上火(?),林姨做饭都变成炖煮为主了。
吃完饭,柏栩川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他兴致勃勃地表示要和贺衍之提前对一对戏。
“我最近太忙了。”柏栩川歉意道,“为了不掉链子,我余下的时间就拿来疯狂背台词了……现在词是记得滚瓜烂熟,可是对要怎么演,还没有一点底呢。”
他不是没有动过“找个师傅来教”的念头,可是贺衍之之前的话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他说,电影不是演出来的。
电影是导演拍出来的,而作为演员,必须要真的成为那个角色。
此其一。
其二,是之前奉霄骐在试镜时的糟糕表现,使柏栩川印象深刻。刻板的“演技”不单不能使导演满意,连自己都能看出来那不能称其为艺术。
就像之前贺衍之说过的,他应该把自己腾空,然后彻底成为“沈河”。
可他现在处在一种非常心虚的状态里——他努力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空的容器,以便将“沈河”的灵魂注入进去。
但是“沈河”在哪里呢?
至少他知道,现在的他,还差得远呢……
“好。”
贺衍之应允道:“从第一场开始吧。”
柏栩川翻开剧本第一页,有些犹豫。
那是沈河的独角戏。
剧本是从多年后沈河的回忆开始写的,开篇就是一段长长的独白。
彼时沉星早已功成名就,三十五岁拿了最后一个世界冠军,在奖台下向女友求婚并宣布退役。全球的粉丝哭得死去活来又为他而高兴,等待多年的女友泪如雨下。
沈河仍然独自居住在他们小时候长大的那个小村子里,整个村落已经没有年轻人了,只有几位孤寡老人在这里等待离世。
沈河,也已经三十二岁了。他身上有股沉沉的暮气,似乎也和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们一样,正在等死。
他步行四公里去了镇上的小广场,那里有一个挺大的荧幕,不定期播放一些电影或者体育赛事。
因为小镇是沉星的故乡,因此凡是有沉星的比赛,都一定会在这里播出,并聚集很多乡里乡亲过来凑热闹。
剧本伊始,镜头从荧幕切到周遭人群的欢呼,再切到那站在拥挤的人群之后,格格不入,背脊挺得板正的年轻人的背影。有小女孩好奇地抬头看这个特别的大哥哥,询问同行的老人“他是谁”,老人隐约的回答声“以前跟沉星一起训练过的那个……”
接着那个背影转身,独自踏着来时的黄土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路灯把他的影子拖成长长的一条,直到连路灯也没有,他在黑暗中借着一点点微弱的星光往家走,伴随着沈河的独白,一路到那条他们一同嬉笑成长的河边。
他在河边坐下,摸着一颗石子投进河里,一只青蛙从旁边窜过来,呱呱叫两声,跳进水里不见了。
一滩细细的涟漪晃开,撞到池壁,再折回。
他就这样坐着,一直坐着,光线渐渐暗去,直至天明……
镜头中,光线再亮起来时,从河边倏地站起来的,是少年时期的沈河。
他神情明亮,眼睛里闪着光,追逐着河里一尾银色的鱼。
那条鱼在晨光下抖着银色的鱼尾,破开波光粼粼的水面,留下一道漂亮的水线。
然后——
水面下突然蹿出一个打着赤膊的少年,体型强健,小麦色的皮肤披着一层水光,宛若一尾游鱼。
他动作敏捷地爬上岸,把银色的鱼炫耀似的丢在沈河脚边的小水桶里。
那个健美的赤条条的少年站起来晃了晃脖子,甩得四处都是飞溅的水珠,几滴水珠甩到沈河脸上,他抱怨地抬手拿手背擦了下。
沉星笑嘻嘻地蹭过来,一把搂住沈河的脖子:“走,回家去喽!”
——
柏栩川手指抚着剧本,心里知道,这一段对他来说是台词和演技的双重考验。他即要诠释好那个背影,又要说好那长长的、引出整部电影的独白。
“不要紧张。”贺衍之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力量,“这段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按你的想法去读台词就好。导演会在全部戏演完之后让你重新录一遍。到时候你的心境一定和现在不同。”
柏栩川嗓子有些干,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好。”
午后,室内凉意幽幽,青年笔直地坐着,捧着剧本,认真念着独白。
他现在又怎么能揣摩得透三十二岁沈河苍老的心?那语调声气必然是不合适的。可是他的声音动听,他的神情几乎虔诚,听得贺衍之的心渐渐柔和沉静。
柏栩川念完独白,脸上已经烧红了。
他自知自己搞砸得不能再砸,一时简直情怯到想原地毁约。
“对不起。”柏栩川捂着脸说,“我做不好……”
“不。”贺衍之宽容道,“没有什么不好,就该这样。”
柏栩川难以置信抬头:“哈?”
您对我的要求——可真低。
“因为现在的你是一张白纸的沈河。”贺衍之从他膝盖上拿走剧本,翻到第二场,点点沈河的剧情,放回他膝上。
贺衍之继续道:“现在只是让你用自己的心境读一读剧本,你不可能演好三十二岁的沈河,只有到结局的时候才能呈现他。”
男人放松地倚着椅背,撑着头漫不经心地:“非导和我对你的看法是一致的,他不会骂你。”
他睨着眼前神色不安的青年,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担心?”
柏栩川诚实地点了点头:“我真怕自己拖后腿。”
那只手掌宽大温热,手指和温暖的发丝纠缠着,虽然这么被当puppy摸有些羞耻,但其实……还挺舒服的。
柏栩川心想,衍之怎么这么喜欢摸他头,难道是因为高档社区不准养狗,所以手痒??
那他也可以在家里养啊。
正神游天外的柏栩川差点就问出了口“衍之你有没有养狗狗的打算”,却不知自己这副懵懂的样子落在人家眼里非常地——
可可意意的。
甜甜蜜蜜的。
是需要怜惜的。
某种意义上,大概真的像某种放在茶杯里的小puppy?
贺衍之手掌从对方脑袋上落到肩上,又忍不住轻轻拍了两下,试图鼓舞。
“不要担心,有什么不会,都会教你。”
“都有我呢。”
两个人谈了一会关于沈河这个人物的理解,柏栩川并不露怯,他做了很多功课,甚至详细地利用性心理学分析了沈河的感情走向。
“沈河在很小的时候就对沉星产生了依赖,在新来的女孩的刺激下,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与其他人不同,并且产生了嫉妒的情绪。”
“由于身世的原因,沈河的性格比较偏执,可以说沉星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正常的联系。但是他试探后发现沉星恐同,因为害怕失去他,因此选择彻底放弃感情。但这样压抑的结果就是他后来非常放纵,一面厌恶自己,一面又没办法离开性,因为此时性代替已经抛弃了他的沉星,成为了他纾解内心冲突的出口……”
贺衍之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这都是自己分析的?”
柏栩川理所当然:“对啊。”
贺衍之还是觉得怪怪的:“你没有看什么参考书吧?”
“有。”柏栩川兴致勃勃道,“《变态心理学》,《性心理学》,《压抑的人伦》,《他们在沉默中爆发》……”
贺衍之:“……”
“以后少看这些吧。”
“诶,为什么?”柏栩川无辜道,“我觉得很有用啊,很有启发的。”
“不大值得。”
柏栩川直接理解成了太浪费时间。
“那……”
“当然,这是你的理解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贺衍之喝了口水压惊,“毕竟这是属于你的沈河,你能有自己的理解,很好。”
柏栩川道:“我……都是纸上谈兵。”
他指尖挠了挠剧本书脊,还是不免有点紧张:“我不是怕演不好被骂、被赶出剧组,我只怕因为我演不好拖大家的后腿。您不知道网上都是怎么说的……”
贺衍之瞥一眼:“怎么说的?”
“他们说我加入对票房的影响至少是负四亿。”柏栩川委屈道。
他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这话,可是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出卖了他。
贺衍之看一眼,移开。
这可是相当的委屈了。
“我不知道是哪些无聊的人会做出这种评价,但我相信,你一定能表现得很好。”
他安慰道:“有些刻板的印象会造成一时的□□,但对于演员,只要有好的作品,所有的闲话都会变成笑话。”
“我只是有点担心,自己做不好一个演员。”柏栩川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在剧本封面上滑动,“衍之……衍之,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他这坦诚的请求,正是贺衍之最无法拒绝的。何况年长一些的男人早就把这位画风独特的小兄弟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我一直在帮你。”
“不止。”柏栩川十指交叉,“我希望你能指出我所有的错误,不像以前那些人一样,无论我演成什么样都说好;我还希望你能在我不知道该怎么改变的时候带一带我,希望你……”
他说着说着又担心起来。
“我好像要求有点多。”
“再多些也没关系。”贺衍之爽快道,“我答应。”
“那。”柏栩川试探道,“我们对一下戏?就……开头这场,沈河对沉星身边的女孩产生嫉妒……”
*
那女孩比他们大上两个月,但因为女孩发育成熟的早,个头比沉星还要高一点。她是从大城市来的,白皙,细嫩,头发长长的,黑黑的,是典型的初中生校花长相。
小时候村里没有这种女孩子,哪怕是现在在县城,也找不到这样的。那女孩文文静静的,不适应当地的生活,还经常受男孩子骚扰,经常躲在角落里小声啜泣。
女孩家住的离沈河家很近,沈河有时候去找沉星,路过女孩家门口,会看到女孩抱着膝盖坐在门口长凳上,对着地上的小狗发呆。
知道学校里那些男孩子的恶劣,沈河有点同情女孩,但是他又不好意思去跟女孩说话,就拉着沉星一起去找她。
沉星比他大方,知道他的意思就去主动找女孩聊天。
他跟其他男孩子不一样,彬彬有礼,成绩又好,长相英俊,非常受欢迎。沉星那时正在变声期,个头也在抽条,几乎一天一个样。
那女孩起初也有点提防着沉星,但是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关系变得非常好了……
好到学校里都传他们俩在谈恋爱。
起初,沈河这个没心没肺的还跟着一起起哄。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了呢?就是从沉星一次次拒绝跟他一起,而是先送女孩回家开始吧。
沈河发现沉星开始不跟他一起去训练,他怎么叫沉星就叫不出来,跑去他家门口喊人,却看到沉星和女孩坐在一起,认真给女孩讲题。
那天的天气或许是很热,沉星的袖子高高的挽起来,露出小麦色的手臂和苍劲的手腕。他左手捏着笔,在纸上专注地演算,低声讲解着什么,修长的手指间或点着纸上的文字。而身边的女孩微微低着头,时不时抬起眼睛看看他,眼神温柔热烈。
沈河突然就看懂了那眼神。
那天一定很热,因为沈河整个身子都腾地热起来,心口也在烧。
紫藤花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瓣落下来,不知不觉垂了窗外的少年满身。
从那以后,谁也不能在沈河面前提沉星和丁薇的名字,一提他就要翻脸揍人。沈河也是个能打的,没人再敢在他面前起哄,人人都以为他生气是因为他也喜欢丁薇,可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朋友。
人对朋友也是有占有欲的,不是吗?
又或许爱情在那个时候就种下了种子。
沈河什么也不知道,浑浑噩噩自己一个人上学,放学,训练……他的训练成绩越来越好,学校成绩却越来越糟。他再也不去找沉星,直到某天,沉星来找他,问他为什么不再理他。
彼时沈河还不知道自己对沉星抱有的是何种感情,但他的情绪在看到丁薇站在沉星身边对他笑,好似一对金童玉女时,便接近崩溃。
……
*
“不对。”贺衍之道,“‘嫉妒’不是这样的,小川。”
柏栩川“嗯”了一声,实际上他当然知道不对。
他自己一个人试戏的时候,对着镜子做了一百次,但始终不知道“嫉妒”应该是怎么样的。
“我不太会。”柏栩川难过道,“虽然我也谈过恋爱,也失过恋,但是真的没有嫉妒过,他们都在我还来不及嫉妒的时候就跟我分手了。”
贺衍之注意到了这话里的信息量,不着痕迹问:“谈过很多次恋爱?”
“?”柏栩川反应过来什么,赶紧坐直身子,“没,不多,就三次。”
看他一不小心说漏了什么。
他在粉丝面前承认恋爱了……
这是什么!这是偶像失格!
据统计,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爱豆粉丝,在知道偶像谈恋爱之后,就算不彻底脱粉,也很难再真情实感了。
不过,贺衍之又不可能是女友粉,应该也不会是亲妈粉。
应该不会对这方面他要求太严格。
柏栩川想通这一点,稍稍放缓了点情绪,又紧张补充道:“每次也就谈了,三、两个月。”
贺衍之奇怪问:“你心虚什么?”
柏栩川否认:“哪有。”
旋即转移话题:“那个,衍之,是体验派比较好对不对?那我是不是应该再去谈个恋爱体验下,沈河到底是——”
“不不不不。”贺衍之断然否定,“不是这个体验法,体验也要讲基本法——你如果要演一个瘾君子,难道要亲身体验去……嗯?对不对?”
“对。”柏栩川特别心悦诚服地点头,想了想又道,“那么体验的边界又在哪里呢?”
贺衍之道:“你可以去观察。比如沈河流连红灯区,你不能真的去做他做过的事,但你可以找些相关的从业者,去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言行举止……想象一下如果自己身处其中,你会怎样做。”
“体验的边界就是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
贺衍之看着听得出神的柏栩川,强调:“最要紧的,追求艺术不要以伤害自己为代价,小川,你要记得清清楚楚。”
“你最宝贵,如果为了艺术失去了俗世的快乐,那艺术也将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