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穿越小说 > 【肉文】将军总被欺负哭 > 正文 姚天香想起一事,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那天夜里,你是怎么搞定他的?”
    卫恒公座下的第一幕僚沈文秀接到消息, 他沉吟片刻, 一拍手中的羽扇, “坏了,晋越侯只怕是要跑!”

    他毫不犹豫,召来袁武,命他速率轻骑将公主和晋越侯追回。自己亲自前来求见卫恒公姚泓。

    姚泓宿醉, 摇之不醒,过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被勉强唤醒。

    姚泓用凉水洗了几把脸,清醒过来。

    一捶桌子怒道:“原来程千羽先前诸多作态,都是诓骗我等而已。竖子胆敢把我耍着玩,我必要他好看!”

    沈文秀沉着面孔:“想不到晋越侯年纪轻轻, 却这般隐忍狡诈, 日日假做沉迷于声色犬马之态, 无一丝归国之意,我等具被他所蒙蔽。此人心机如此深沉, 不可留之。”

    姚鸿下令:“文秀, 你速派快马轻舟, 水陆并发, 务必将人截回来。若不能活捉,就地正法也无妨。”

    “主公,我已遣袁将军前去,”沈文秀抱拳道:“但天香公主和晋越侯同行,公主自小秉性刚强,军中将领对她多有畏惧, 若是她一意维护,怕是难以成事。”

    姚泓从墙上摘下佩剑,递给他:“你亲自领军前去,务必要将晋越侯擒获。不论何人阻挡,一刀杀了,不必留情。”

    沈文秀领剑前去。

    行至门口,姚泓喊住了他,“文秀,若是晋越侯追之不得,你也要将天香给我带回来,我国就只有她一个公主,我留她还有用,不能便宜了晋越侯那个狡诈小儿。”

    ……

    话说程千叶在半道上,命墨桥生把柳绿和春馨捆束起来,丢下马车。

    一行人继续赶路。

    驾车奔走了数里地,早有姚天香的亲信人手,领着数匹俊马,等候在道旁。

    众人下车换马,向着卫国和宋国交界处的定陶县一路奔去。

    程千叶数日前秘信寄出,联系上了肖瑾、张馥。约定在宋国定陶的济水渡口相会。

    今夜子时,肖瑾同贺兰贞等人将亲率一路水师,沿济水突进,接应程千叶。

    行至半道,身后传来喧杂的马蹄声,卫国上将袁武带着一队轻骑,追击而来。

    姚天香拦在道中,手持马鞭,口中娇斥:“袁武,你何意拦截本宫,莫非意图行刺不成!”

    袁武本就对这个素来刁蛮的公主,有所畏惧。

    被她这一呵斥,心中一慌,滚下马来,跪地行礼:“公主何出此言,末将奉军师之命,请公主和驸马返转。公主和主公乃是至亲骨肉,何必出逃,还请移驾随末将回去,万事都好商量。”

    姚天香冷哼一声:“我乃奉母亲慈旨出行。沈文秀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的闲事。”

    她将手中皮鞭当空一甩,指着袁武道:“你也知道我和哥哥乃是至亲骨肉,我的车驾,你也敢拦?速速给我让开,否则待我回去,面见兄长,必要你好看!”

    袁武心中暗暗叫苦,嗔怪沈文秀,军师啊,军师,你给我派得好差事,这公主和主公毕竟是兄妹,此刻闹起来,稍后又好了,倒叫我老袁里外不是人。

    于是呐呐无言,让开道去,眼睁睁看着姚天香携着晋越侯,打马扬长而去,不敢再追。

    过得些许时候,沈文秀亲领军追来,见着袁武领着一众甲士,呆立路边。

    沈文秀勒马问道:“将军何故止步不前?”

    袁武道出缘故。

    沈文秀举起手中宝剑:“现有主公佩剑在此,务必追回晋越侯,如若公主阻拦,不必顾虑,一并斩杀。”

    遂和袁武兵分两路。

    命袁武沿路陆追击,自己点起水军,领楼船轻舟,沿济水逆行而上。

    程千叶一行人,快马疾驰,来到济水河畔,坐上两艘事先准备好的渔船,沿着济水河向定陶行去。

    午夜时分,定陶渡口遥遥在望,众人心中都雀跃了起来。

    身后昏暗的江面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三艘巨大的楼船,仿佛暗夜中□□于江海中的巨兽,吞吐着巨浪,排风追来。

    那高高的船楼上,火把通明。

    沈文秀立于船头,遥遥喝道:“前方渔船速速停下,否则休怪我等兵刃无情。”

    姚天香钻出船仓,冷声道:“无情?你要怎待无情!难道尔还敢取吾之性命不成?”

    沈文秀高举手中宝剑:“奉主公之命,捉拿程千羽,若有阻拦者,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众楼船士齐声应和,雨点般的箭矢从楼船上飞来。

    姚天香躲回船仓,命渔夫加紧划船。

    她白着脸道:“接下来能否逃走,只看天命,我已经不顶用了。”

    只见那楼船两侧放下数艘船身狭长轻巧的赤马舟,舟上各坐数名水军,摇浆破浪,飞速靠近过来。

    很快,便有穿着黑色皮甲的士兵跳上渔船。

    船上众人,包括程千叶,姚天香,均拔出佩剑相抗。

    在狭小的空间里,墨桥生以一当十,刀光如水,长腿疾风,把一个个跳上船来的敌人,击落进漆黑的济水河中。

    但敌我实力悬殊,跳上来的敌人越来越多,情势危急,眼见便要抵挡不住。

    正在绝望之时,上游江面,隐隐出现数艘高大的战船,船行飞速,顺流直下,船头上立着一个雄姿英发的年轻将军,正是贺兰贞。

    程千叶大喜过望,对着姚天香道:“快,脱下外衣,跳下水,我们游过去。”

    此刻的渔船上布满了卫国士兵,吃水极深,顷刻就在翻覆之际。

    姚天香和司马徒二话不说,脱下外衣,跃入江中,他们生活在遍布湖泊水泊的卫国,水性娴熟。

    程千叶脱下外衣,对墨桥生道:“桥生,我们走!”

    墨桥生挡住数名敌人的兵刃,转过头来,喝了一声:“主人先走,我断后!”

    程千叶突然呆住了,她想到墨桥生至小便对水有阴影,下水都会害怕,必定是不会游泳的。

    她一时犹豫,一个敌人的刀刃砍中了她的后背。程千叶向前一扑,感到背部一阵刺痛。

    墨桥生大喝一声,手中已经卷了刃的单刀脱手而出,飞没入那人胸膛,抢下程千叶一命。

    他一把抓起程千叶的衣领,把程千叶远远丢落水面。

    程千叶瞬间坠入冰冷的河水中,好在她从小学游泳,各种泳姿都会,水性算是不错,初时慌了一下,但很快便挣扎出了水面。

    黑漆漆的水面上早就乱成了一片,火把箭雨,敌人和自己人都分辨不清。

    渔船上什么情形,程千叶不敢多看。她潜在水中,找准方向,向着贺兰贞的船队游去。

    很快,一艘大船靠近了过来。

    船沿上露出张馥的面孔,张馥头上缠着绷带,胳膊打着石膏吊在肩上,显然是在上次嵬名山的突袭中受了伤。但却依旧跟船前来搭救程千叶。

    程千叶露出脑袋,挥手呼唤。

    冰冷的河水,黑色的暗夜,虎视眈眈的敌军。

    此刻,那楼船上明亮的火把,和招展的晋字军旗,让她胸口一热,产生一股浓烈的归宿感。

    张馥看到水中的程千叶,指挥楼船士停下船来,放下绳梯接应她。

    程千叶攀上绳梯,浑身湿透的姚天香从船沿探出头来,向她挥手。

    程千叶加紧向上爬去,数只熟悉的手臂从船上伸下来,扶住了她,把她接上甲板。

    贺兰贞脱下身上的披风,跪地捧奉。

    程千叶展开披风,把它披在姚天香身上。站向船头,看向漆黑的江面。

    沈文秀站在卫国的楼船之上,和他们遥相对峙。

    一艘赤马舟开了过来,在晋军船前不远处停下,船上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是失手被擒的墨桥生。

    张馥站在船头,对沈文秀遥相喊话,“沈公大名,如雷贯耳,馥于公神交已久。今日始得一见。”

    沈文秀冷冷道:“你就是张馥。”

    张馥笑道:“我家主公幸蒙卫恒公款待多日,还将公主许配,十分感激。只是国务繁忙,不得久留,今日这便回去了,沈公不必如此相送。”

    “此人是我家主公喜爱的一个奴隶,还请将其送还,主公必念沈公之情,你我晋卫之间还是姻亲交好之邦。”

    沈文秀道:“不必花言巧语,我棋差一招,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奉我主公之命,不能让天香公主随你们走。我知此人是晋越侯甚为看重之人,若肯将公主交还,此人无碍。如若不肯,血祭江中。”

    程千叶站在船头,寒风把她从身到心吹得凉透。她回头看一眼同司马徒双手交握的姚天香,又看向被按在快艇上,刀斧加身的墨桥生,一时两难。

    墨桥生跪在那小艇之上,昂首同程千叶四目交汇。他那一身湛蓝色,即便在夜色中依旧莹莹生辉。

    程千叶突然见着那透亮的蓝水晶中,升起一道浓郁的樱粉色,一圈圈旋绕而上,在夜色中绽放出一朵明媚的花。

    墨桥生挣开刀斧手,扑通一声,跃下船去,沉入水中。

    贺兰贞大喝一声:“放箭!”

    顿时箭如雨下,那敌方的快艇只得飞速退走。

    沈文秀见夺回姚天香无望,此地又在他国境内,不宜久留,于是指挥船舰,掉头离开。

    张馥正命令士兵下水救人,只见身侧人影一晃,听得扑通一声。

    “主公下水了!”

    “快来人,下水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  墨桥生:我拼死拼活,才亲过主人的头发丝而已,你为什么那么快就能得到公主。

    司马徒:我活好。

    墨桥生:好想扶墙出去哭一哭

    程千叶第一时间跳下水去, 春夜的河水又冷又暗, 她扎入水中数次, 都没有找到人。

    楼船上火把高举,越来越多水性好的士兵,下水帮忙找人。

    程千叶泡在水中,漆黑的水面上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周围全是自己人。

    但程千叶感到越来越慌,时间一分一秒在过去,墨桥生还没有被找到。

    桥生,他最怕水了。

    此刻的他泡在又冰又冷又黑暗的水中。我却找不到他。

    一种极端的焦虑感占据了程千叶的内心。

    意识到了自己有可能会永远失去这个男人。她的心脏被深刻的恐惧感抓摄。

    那仰望着自己双眸,那在选择死亡的前夕才敢绽放的爱情之花, 清晰的浮现于自己的脑海。

    程千叶深吸一口气, 再度扎入水中, 她一直往下潜,眼前逐渐昏暗, 难以视物。就在她要放弃的那一刻, 她终于在水中发现了一团浅浅的樱粉色的光芒。

    樱粉色!

    墨桥生赴死之前, 对自己展现的恋慕之色。

    那浅浅的粉色时隐时现, 忽明忽暗。

    程千叶飞快地向着那团光芒游了过去,抓住了一个毫无反应的身躯。

    她带着那个身躯,拼命向着水面上的灯火划去。

    众人看见程千叶找到人,冒出水面,欢呼了起来,七手八脚地帮着把人拉上船去。

    程千叶爬甲板的时候, 已经有军医围在墨桥生身侧诊治。

    姚天香回过头来看她,露出了难过和怜悯的神情,轻轻冲她摇了摇头。

    程千叶一把分开人群,只见着甲板上躺着一个浑身湿透的身躯,他面色苍白,墨黑的发丝凌乱的糊在五官上,修长的四肢毫无生机。

    军医的手离开他的颈动脉,摇头叹道:“已无脉像。”

    周围响起数声沉重的叹息声。

    张馥知道这个墨桥生虽然只是个奴隶,但随着主公出生入死,对主公来说分量不同。他心中沉重了一下,伸出没有受伤的手臂,准备开口安慰程千叶。

    只见他那位时而靠谱,时而荒唐的主公,一言不发地挥开了他的手。咬着牙走上前去,推开那个军医,冷静的捏开那个奴隶毫无反应的口唇,侧过他的脸,伸出手清空他口中异物。

    随后她扯开那个奴隶的衣物,蹲跪在那人身侧。右手手掌交叠左手手背,十指交叉,双肘伸直,掌心根部按在那具“尸体”的胸膛正中,快速有力的上下按压了起来。

    主公这是干什么?

    围观众人吃惊于程千叶奇特的举动,纷纷议论了起来。

    程千叶一言不发的按了三十余下,抬起手来,一手按着墨桥生的额头,一手托起他的下巴,让他的呼吸道不由自主的打开。

    随后她在周围一片惊呼声中,捏住了墨桥生的鼻子。当着众人的面,把双唇覆盖在那冰凉的口腔之上,用力向内吹了两口气。

    看着那胸膛鼓起了两次,她放开手,继续交叉十指,有节奏地按压那冰凉的胸膛。

    “主公这是做什么?”

    “主公怎么了?”

    “莫不是太过伤心了?”

    周围响起嗡嗡议论之声。

    贺兰贞和张馥开口劝道:“主公,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姚天香伸出手,小心搭在程千叶的肩上,轻轻唤她:“千羽?”

    “你给我擦擦汗。”程千叶手上动作不停。

    她周而复始的循环着这两套动作,尽管双手打颤,依旧咬着牙不肯停歇。头上的汗一滴滴的落在那苍白的胸膛之上。

    姚天香心中难受,默默的站在一旁,时时举袖为程千叶擦去额头的汗水。

    突然她指着墨桥生道:“动,动了!”

    “他刚刚是不是动了一下!”她一把拽紧了身边司马徒的手。

    程千叶抬起头,凝神看去,只见墨桥生苍白的双唇,微微动了一下,喘出几口白气来。

    他浓黑的双眉紧蹙,虚弱地睁开眼,向程千叶望了过来。

    “醒了!”

    “居然醒了!”

    “死人复活了!”

    “奇迹!这是奇迹!”

    四周爆发出一阵真正的欢呼声来。

    程千叶瘫软在地,双手直抖,和墨桥生四目交望,说不出话来。

    张馥当先跪下地来:“主公竟能活死人!肉白骨!天佑大晋,赐我圣主!”

    一众士兵齐齐跪地,山呼:“天佑大晋,赐我圣主!”

    程千叶勉强站起身来,冲大家摆摆手。

    妈呀,你个张馥也太能造势了,我不过是恰巧在红十字献爱心的活动中学过心肺复苏而已。

    危机过后,她感到一阵疲软,手脚虚脱无力。

    肩背上的伤虽然不深,但几经折腾,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冷风一吹,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

    程千叶自知不妙,勉强交待了两句,扶着姚天香的手,进入船仓休息。

    进入室内,程千叶屏退众人,独留姚天香一人。

    她坐在椅上,脱下上衣,露出受伤的肩背部,

    “替我包扎一下。”

    “你……你!”姚天香手持药瓶,指着程千叶的身体,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快一点,我疼死了。”程千叶皱眉道。

    姚天香稳住自己,上前为她处理背部的伤口。

    “我是再也想不到呀,夫君你竟然是女儿身?”她一面小心地包扎,一面惊讶地说,

    “可真是令我吃惊。你这个人洒脱又大气,临危而不乱,是多少男儿都比不上的气度。相处了这么久,我真是一点都没瞧出,你竟是个女娇娥。想我姚天香,一度自诩女中豪杰,如今看来竟不及你之万一。”

    “天香,我知道你一直很不放心我。”程千叶坐在椅上,侧着头和身后为她包扎伤口的姚天香说话,“这是我最大的秘密,现在我把它告诉你,你总能安心了。”

    姚天香心中感慨万千:“我晓得了,谢谢你。千羽。”

    “这个船上,只有你一人知道此事,你要替我守好这个秘密。”

    “我一定守口如瓶,你放心,要知道,我也需要你这个秘密为我和司马徒打掩护。”姚天香包扎好伤口,帮着程千叶束上束胸。

    她突然反应过来:“你,你,你说船上无人知道这个秘密,那个墨桥生他?”

    “他不知道。”程千叶穿上外衣,“我身边的男性,只有一个叫肖瑾的臣子知晓内情,但他此次不知为何没有来。”

    “可是,不对呀。”姚天香想起一事,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那天夜里,你是怎么搞定他的?”

    “你给我闭嘴。”程千叶又好气又好笑地往床上躺,“我好像有点发烧了,你帮我找点药,守着我,我需要睡一觉。”

    程千叶当夜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了起来。

    姚天香以新婚妻子的身份守在她身边,贴身事项皆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他人。

    不知睡了多久,程千叶从浑浑噩噩中醒来,感到喉中干渴。

    “天香……水。”她睁开眼睛。

    床前一双关切的目光凝望着自己。

    墨桥生面色发白,眼圈乌黑,满眼都是血丝,一双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缝。

    见到程千叶醒来,他难抑激动之色,跪到床前,伸手欲扶。

    “我来我来。”姚天香挤开墨桥生,一屁股坐到床头,“夫君你醒了,口渴么?要不要喝些水?”

    程千叶点点头。

    姚天香扶起她,给她垫了数个枕头,又接过墨桥生从旁递上的玉碗,小心的给程千叶喂了些水。

    程千叶喝了水,觉得缓过魂来,

    “我们到哪了?”她问。

    “你睡了整整一日。按现在的速度,明日应该就能到黄池,再登岸改道汴州。”姚天香替她压好被褥。

    程千叶看了眼垂手而立的墨桥生。他身上那生死关头才昙花一现的樱粉色,又不知被藏到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愈发亮瞎眼的金色光圈。

    没到临死的时候,哪怕在心里都不敢偷偷喜欢一下你主公我么?程千叶看着那金光闪闪的颜色,没好气的想。

    姚天香打量了二人一眼,找了个借口:“夫君,你饿了,我出去交待他们给你准备点好克化的清粥。”

    说完还自以为是的冲程千叶挤挤眼,溜出门去,留下二人室内独处。

    程千叶看了墨桥生半晌,叹了口气:“你身上有伤,回去休息,我这里不必伺候了。”

    墨桥生拽了一下拳头,没有说话,眼圈刷一下就红了。

    如果不一口气说清楚,他是不可能自己想明白的。

    “桥生,你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吗?”

    墨桥生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我再三和你说过,要你珍惜自己,重视自己。你是怎么做的?”程千叶抬起头,“你跳下水去,自以为向我尽忠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甚至不努力一下,也不给我机会,就这样轻易的把自己的性命舍弃了。”

    “你知道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程千叶直视着墨桥生,看得他低下头去,“要是你就这样没了,那我……”

    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你走。你好好想想,没有想清楚之前,不必再到我身边了。”

    “我……”墨桥生嘴唇嗡动,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出去,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程千叶侧过头去。

    墨桥生四下张望了一下,露出难过的表情,最终还是退出门去。

    姚天香端着清粥小菜进来。在门外和墨桥生擦身而过。

    她疑惑的坐到程千叶床头,在床上架一个小几,把粥摆在程千叶面前。

    “千羽。你又欺负他了?”她一面照顾程千叶喝粥,一面八卦,“我看到他哭着出去了。”

    程千叶默不作声的低头喝粥。

    “千羽啊,我真的很好奇,你那么在意他,伤得这么重还跳下水救人。”姚天香碰了碰程千叶的胳膊,“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呢?”

    “不论我是男是女,只要我说想要他,他都会顺从我。”程千叶停下喝粥的手,“但我想要的,不是一个毫无自我的奴隶。”

    “天香,你一定能明白我。”程千叶抬起头来,“我想要的是一个能和我并肩齐行,相互扶持的男人。”

    “如果,他不能自己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我就是再喜欢他,也不会勉强他做我的情人。告诉不告诉他我是女人,都不重要了。”

    张馥和贺兰贞求见程千叶。

    程千叶起身, 随意的披了件外袍, 走到外厅, 坐在桌前接见了他们。

    “主公贵体违和,臣等本不应搅扰。”

    程千叶挥手打断了他们:“我只是染了点风寒,现在烧退了,不碍事。你们不必那副眼神看着我, 有什么话就直说。”

    她接着问:“肖瑾没有来,是不是汴州出了什么事?”

    张馥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主公。

    也许是在卫国经历了生死逃亡,不过是短短一段时日,他越发的沉稳内敛了起来。

    不知何时就带上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举重若轻的气势。

    曾经, 少年时期的公子羽给人的感觉是浮夸, 暴躁, 和因为底气不足而刻意表现出的娇蛮。

    但中牟之乱往后,张馥突然惊觉自己有可能看错了人, 也许先前的种种只是主公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入主汴州之后, 主公迅速的摆脱了初时的迷茫和软弱, 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成长起来。

    不知何时就变成了眼前这位, 让人觉得安心,可以信赖,能够担起重责的君主。

    他和贺兰贞交换了个眼神,贺兰贞拱手说明了情况。

    自犬戎嵬名山击败李文广,程千叶,韩全林三路联军之后, 犬戎军队气势大盛。

    数日前,犬戎大将军没藏裴真率五万精兵,从洛邑出发直逼李文广驻守的许州。

    而郑州的嵬名山,在城中厉兵秣马,及其可能意图就近谋夺汴州。

    所以虽然救援程千叶之事迫在眉睫,但是肖瑾和俞敦素依旧不敢轻易离开汴州。

    只能由张馥和贺兰贞率领部分水军,沿济水直下,接应程千叶。

    贺兰贞在桌上摊开军事舆图,三人围坐。

    “今午后,接到信报,嵬名山率两万大军已从郑州开拔,直指我汴州。我预计三日内他们将抵达我汴州城外。”贺兰贞道。

    程千叶看着舆图,就着自己不明之处,虚心求教:“郑州离我汴州不足两百里路,骑马的话一日就到了,犬戎如果派骑兵突袭,不是明天就兵临我汴州城下了吗?”

    “主公容禀,”张馥认真仔细的为程千叶解释,带着循循引导之意,“行军打仗和平日赶路不同,深入敌境,大军在前,坚城未下,欲战则胜负未决,欲攻则利害难知。”

    “自非整饬车徒、部分营垒,或先据地之要害,或先扼敌之襟喉,蛇蟠月偃,中权后切,方有取胜之望。是以即便是擅于马战的犬戎,攻城之战也只能是步骑混杂的兵种,这里面还要加上后勤和辎重,日行七八十里地已是极限。”

    程千叶点头:“哦,所以上一次我军就是过于冒进,在深林险道之地,前兵后泽,被敌人乘高趋下,才会一时乱了阵脚?”

    她摆开三个茶杯,以手指着中间的那个:“我军步兵在前,辎重在后,本来应该侧翼护卫的轻装部队和骑兵又因为道路狭窄而疏散了。”

    “敌人打探到我这个主君所在的位置,直切中枢,虽然以少击多,却差点对我们造成致命的打击。”

    张馥和贺兰贞交换了一下眼神,露出赞许之意。

    “主公才思敏捷,一点就透。”张馥继续说道,“郐县夺取之后,我军三路并发,接连得胜,过于轻敌。嵬名山兵行险招,弃郑州于不顾,主动出击,确实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贺兰贞道:“此次嵬名山率军三万,欲取我汴州,但我汴州城坚粮足,内有肖司寇和俞将军率二万精兵驻守。侧有雍丘,高阳,杞县呼应,必可保不失。我们明日一早抵达黄池,改陆路回汴州,让我也有机会会一会嵬名山此人。”

    “那个没藏裴真是什么人?”程千叶开口。

    张馥吃惊的抬起头,抱拳行了一礼:“主公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贺兰贞不解的看着二人。

    程千叶解释道:“我觉得很奇怪,我们在汴州驻守了这么久,嵬名山不来,如今我们兵精粮足,他率着三万人马就有把握拿下汴州城?”

    贺兰贞恍然大悟:“他是想等着没藏裴真攻下许州之后,再一同围攻我汴州?”

    张馥道:“同时他围住汴州,也是为了让我们不去接应李文广。想必此刻李文广所在的许州已是战事吃紧。”

    贺兰贞吃了一惊:“若是没藏裴真击败李文广,挥师北上,和嵬名山合兵一处,我汴州危矣。”

    他看向张馥:“李文广此人好大喜功,许州他尚且立足不稳,又新近吃了败仗,我怕他真的守不住。而且我估计那些目光短浅的各路诸侯,没有一人会发兵相助。”

    程千叶道:“我们从大晋国内再调兵增援不可以吗?”

    张馥和贺兰贞一起抬头看向她,欲言又止,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程千叶突然想明白了,自己威信不够,亲信人马基本都在这里了,凭一道旨意可能从国内调不来兵马,就算拖拖拉拉,互相扯皮的发兵,最后发来援军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这样。”程千叶下了决定,“我们不在黄池停顿,直接沿济水北上,再改道少水,回我大晋都城绛州。我亲自回去搬援军!”

    三人详细敲定了计划。不再回汴州,直接取水路回晋国。

    议定军情,出到门外。

    暗地里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看见程千叶出来,向前跨了一步,又拽着拳头停下脚步。

    程千叶看着墨桥生可怜兮兮的眼神,撇了他一眼,不搭理他,越过他身边径直而去。

    晚间,程千叶入厢房休息,见到姚天香在等她。

    “我已经无碍,你不必再陪我,自去休息。”她掐了一下姚天香的脸,“私会你的情郎去把。”

    姚天香毫不犹豫地给她掐回去:“乱说,我这么守妇道的人怎么可能私会什么情郎,当然是要陪着我的夫君啊,省得他宠幸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奴隶去了。”

    程千叶哈哈一笑,吹灭烛火,在她身边躺下:“行,那我们就一起睡,昨日辛苦你照顾我了,早些安置把。”

    夜宿在前行的大船内。

    水声涛涛,床榻轻晃。

    因为昨天发烧睡得太多的程千叶有点难以入眠。

    黑暗中,身侧的姚天香翻了个身,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亮晶晶的。

    “千羽,我真的快憋死啦。”她伸手戳了戳程千叶,“你既然没告诉他你是女儿身,我们成亲的那晚,你是怎么搞定他的?”

    程千叶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

    “你别想糊弄我,那天我可是给他下足了药。”姚天香不依不饶,语气中憋着坏,“我的婢女都听见了,你房中又哭又求的,折腾了半夜。哦……莫非你用道具了?”

    程千叶不干了,翻身起来就咯吱她痒痒。

    姚天香一边抵抗,一边求饶:“哎呀,哎呀,别闹,我是看着你身上有伤,不然我要你好看。”

    程千叶不和她闹了,趴回床上,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闷在枕头上笑。

    “你真的不搭理他了?”

    “我晾他几天,让他长点记性。”程千叶不笑了,“他这轻易就不要命的性格,必须改。否则我的心脏受不了。”

    “唉,也真是可怜,昨天看你病着,他急的一整日都没吃没喝,守在你的床前,谁知你一醒来就把他赶出去了。”

    “他一天没吃东西?”

    “做奴隶嘛,本来就是这样,主人喜欢呢,就招过来逗逗,不喜欢就丢得远远的。在河里差点淹死了,上来又饿了一天,这会我看他还可怜兮兮的蹲在外面吹风呢。”

    姚天香话没说完,身边一空,程千叶掀开被子,起身出去了。

    程千叶披衣来到楼船的厢房外,月色下的江面波光粼粼。

    厢房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程千叶在月光投下的阴影中找到了那个蹲在暗处的身影。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从膝盖上抬起来,小心翼翼的打量程千叶。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道理干什么。他不够自立,我慢慢牵着他自立就是,他又受伤又受惊的,你舍得这样对他么?

    程千叶脑中乱哄哄的想,毫无原则的舍弃了自己刚说过的话。

    伸出手来,揉了揉墨桥生的头发,把他拉了起来,牵回自己的厢房。

    姚天香那个识趣的女人,早就不知道躲哪去了。

    程千叶把墨桥生按在桌前坐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翻出了一碟桂花糕,摆在他的面前。

    “吃,先垫垫肚子,你是不是什么都没吃?”

    墨桥生看着那碟软乎乎的桂花糕,嘴唇动了动,垂下头不说话。

    “吃。吃完今天在我房中休息。”程千叶坐在他面前,对他露出笑颜,“和前几天一样,你在我床前打地铺?”

    那热乎乎的茶杯塞在他凉冰的手掌中,从他的指头尖一路烫进他的心里。

    墨桥生默默的拈起桂花糕,一块一块塞进自己的口中,用热茶送入空泛的腹部。他感到浑身像是从冰封的冰川中被释放了出来一般,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他看到主人在床前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被褥,摆上一个枕头,放一床棉被。

    自己趴在床沿边,看着他笑。

    墨桥生觉得自己像是走在梦境中,走到了那个柔软的被褥之上,蜷缩起自己的身体,躺了上去。

    黑暗中,他渴望了千百次的手,从床榻上探了下来,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桥生,答应我,从今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舍弃自己的生命。”

    “你就不为自己着想,你也想一想我。以为你出事的那一刻,我心里真的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糟糕,忘记是那本看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 程千叶就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 发现自己睡在床边, 一只胳膊顺着床沿垂下,宽大的袖子正被几只修长的手指所勾住。

    墨桥生在她床前的地面上躺着,埋在被褥中的身体微微蜷缩,面朝着她, 睡得正香。

    晨曦的清辉透过窗轩,照在十**岁的年轻面孔上。

    他的眉骨很低,在眼眶上打出深深的投影,眼角还留着一点残泪。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睡梦中依旧轻轻勾着程千叶袖子的一角。

    哎呀, 昨夜偷偷哭了, 才刚刚睡着么。

    程千叶看着那微微泛红的鼻尖, 心中有些后悔。

    他为了你,差点就丢了性命, 又因为对你的担心和愧疚, 折腾了自己一日一夜。

    你干嘛还欺负他, 冷落他, 怎么就那么狠心?

    不管他对你有没有那份爱慕的情感,能不能像你期待的那样独立而自强起来。

    他对你的这份纯粹之心,都已经弥足珍贵。

    就像现在这样和他相处,不是也挺好。

    程千叶小心的用手指把袖角抽出来。

    墨桥生有点醒了,程千叶轻轻拍他的背,直到把他给哄睡了, 才蹑手蹑脚的跨过他的身体,披上衣服出门去。

    甲板之上,江影浮空阔,惊涛拍天流。

    两岸青山夹道扑面而来,碧波云荡染漫天红霞。

    姚天香正站在船头,金钗浓鬓,一唤回首,百态生珠翠。

    程千叶胸怀大畅,走上前去和姚天香并肩立在船头,共赏眼前这春江潮涌,滟滟烟波之美景。

    “干嘛突然打扮成这样,我觉得你平时那副爽利的样子,就很好。”程千叶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调说。

    “不是要回你们晋国了,我好歹要给你这个夫君挣点面子。”姚天香斜飞了一个媚眼,附着她耳边说,“心情这么好,昨天开心了?你的小奴隶怎么没出来?你又把人家欺负得起不来床?”

    程千叶搭上她的肩膀,迎着江风哈哈大笑。

    墨桥生醒来的时候,发现主人的床榻上已经空了。

    他吃了一惊,自己睡眠素来警觉,何至于主人起身,从身上跨过,自己都毫无知觉?

    这样如何能给主人警戒,即便有刺客近身,只怕都反应不过来。他暗暗谴责自己过度松懈的神经。

    依稀间他想起来,似乎醒过一次。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那时候有一个熟悉的手轻轻拍在这里,一个让他安心的声音在耳边呢喃,使得他放下心神,再度沉睡过去。

    墨桥生环顾四周,窗外天光已经大亮。

    外厅的桌上摆着清粥小菜,用碗碟倒扣着,显然是留给他的。

    墨桥生在桌面坐下,犹豫了片刻,端起碗筷,主人说要他尽快适应,那他就要适应。

    温温热的清粥,搭配着香喷喷的白面馒头和爽口的小菜,还有可以放心吃到饱的酱牛肉。

    这是墨桥生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食。但不知为什么他吃到口中,总觉得没那种想象中的滋味。

    和主人同桌用膳的时候,主人总是不停的往他碗中夹菜。那个时刻,不论主人夹的什么菜,他吃到口中,都觉得人间最美味的东西。

    我想能够一直这样,天天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墨桥生心中产生了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朦胧想法。

    他突然想起那条黑乎乎的烤鱼。对他来说,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主人第一次屈尊降贵,亲自动手做的食物,竟然是为了他这个奴隶。

    墨桥生蜷缩了一下手指,快速地吃完饭,走出门去。

    他看见了那船头并立着的一对金尊玉贵的璧人,一位是一国之君,一位是尊贵的公主,身份地位,容貌才情都天造地设似的般配。

    主人的手搭在公主的香肩上,正侧着头笑盈盈的和公主说话。

    虽然他知道主人和公主从未真正同房,只能算是一对假夫妻。但他的眼光还是忍不住凝在了那个肩膀上。

    他有一种野望,想把那肩膀上的手拿下来。拿下来,让他放在自己的肩上。

    不。

    他的目光游移,移到了那个他最尊敬之人的肩膀。

    那个人并不高,肩膀也不是很宽。

    墨桥生的目光固定在程千叶那略有些消瘦的肩膀之上,产生了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我想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我……想用我的手揽住他的肩。

    他不敢再想下去。

    “你在想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墨桥生猛地转过脸来,眼中不自觉的透出一股桀鹜。

    司马徒站在他身后。

    “你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来得及谢你。”他向着墨桥生抱拳躬身,郑重一礼。

    墨桥生绷着的肩膀放松下来,低头回礼,一言不发。

    司马徒的视线越过了他,看向船头的二人。

    “你落水的时候,你主人不管不顾的第一个跳了下去,他身上还带着伤呢。”司马徒开口,“你被捞上来以后,大家都说你死了。只有他不肯放弃,坚持到双臂都累得发颤,终于把你救活了。”

    墨桥生抿住嘴,沉默不语。

    “没有一个主人对奴隶能有这种感情,你对他来说,早就已经是不同的存在。”

    墨桥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桥生,你是不是不知道,你主人为什么生你的气?”

    墨桥生看了他一眼。

    “他想要你,不是作为一个奴隶,而是作为他心爱的伴侣。”司马徒看着他,“你,难道就不想站到他身边,不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放低声音,说出最为诱惑的一句:“不想让他只属于你一个人吗?”

    “放肆!”墨桥生低喝,他眼中露出一股狠厉之色,“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司马徒笑了:“这不是明显的吗?我喜欢公主啊。我想站在她身边,把她拥入怀中,让她的眼睛只看得见我。”

    墨桥生闭紧了嘴。

    “所以我希望你加把劲,帮我把你们家主公勾得远远的。”他拍了拍墨桥生的肩膀,向着姚天香走去。

    程千叶转过脸来,看见了他们两,她笑了起来,冲墨桥生招了招手,“桥生,来,到我身边来。”

    到你身边来,到你身边来。

    我必有一日,能真真正正的到你身边去。

    墨桥生拽紧了拳头。

    船行了两三日,进入晋国境内。

    这一天,船队在一个码头上暂时停靠,补充军需用品。

    在船舱中闷了多日的楼船士们,三三两两的脱去外衣,下饺子一般跳入江边的清水中洗澡。

    贺兰贞精赤着上身,只着一条衬裤,和几个同伴邀约着路过。看见墨桥生,招呼道:“桥生,要不要一起下水?”

    墨桥生脸色白了白,正要开口婉拒。

    司马徒搭着一条毛巾,从他身侧经过,“走,你不会水,我教你。”

    他侧了一下头:“万一下次再落水,总不会还要你主人舍命来救你?”

    听得这话,墨桥生咬了咬牙,脱去外衣,随他下了船。

    姚天香和程千叶二人趴在船舷边上,看着水中精力旺盛的年轻士兵们嬉闹。

    “你看那边。”姚天香抬了一下下巴。

    程千叶寻声望去,墨桥生同司马徒在沿岸的浅水区中,司马徒手把手的教他熟悉水性。

    墨桥生肩宽腰窄,肤色健康,双腿修长,即使在一群男人中,也十分显眼。程千叶不自觉就看住了。

    “眼光不错啊。他身材真是好。”姚天香的肩膀顶了顶程千叶,挨过头来,“我和你说,这看男人,就是要看腰,腰好活才好……唔。”

    程千叶一把捂住她的嘴,阻止了她一路跑马的黄段子。

    此刻,站在水中的墨桥生显然过于紧张,他四肢僵硬的抓紧一块浮扳,肢体动作明显的极不协调。

    “别紧张,放松一点,你这样怎么学得会?”司马徒说道,“你看,你主人和公主都在船上看着你呢。”

    墨桥生回首看了一眼船舷上的程千叶,下定决心的闭上眼,一头扎进水里。

    司马徒把呛着水的墨桥生提出水面,没好气的笑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是教你怎么熟悉水性,又不是教你怎么送命。”

    船行至端城, 众人弃船就车, 改陆路奔赴晋国国都绛州。

    行至城外十里。

    三公九卿, 文武百官,列队恭迎。

    晋国的官制度很复杂,设三公之位,分别为太师、太傅、太保。

    位尊, 却并不怎么管理朝廷的具体事务,只在重要的朝堂会议上出现,惯例为名门望族中声誉很高的长者担任,

    太宰,御史大夫, 太尉三职分管国家的政治、监察和军士。

    另有奉常、郎中令、卫尉、等管理国家具体事务的九卿。以及负责都城治安的中尉和管理后宫事务的大长秋等职位。

    总而言之, 职能不清, 权责相互侵碾,且多为各大世家贵族所垄断。

    程千叶扫了一眼人群, 深切的体会到了程千羽当初的悲哀。眼前这一个个看似老持沉重, 恭谨行礼的臣子们, 其实没有几个对自己这个主公有着真正的敬畏之心。

    人群中此起彼伏, 交错亮起代表着各种心思的情绪颜色。让已经习惯虚与委蛇的程千叶都感到十分头痛。

    她应付完这些朝臣,来到后宫,见到自己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母亲”——杨姬杨太夫人,以及那位大腹便便即将临盆的爱妾许妃。

    杨太夫人一见着她,两眼噙着泪,拽住了她的手, 哽咽道:“我的儿,苦了你。”

    但当她目光转向程千叶身侧的姚天香时,她控制不住的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在熟知内情的人面前,介绍姚天香是自己的妻子,程千叶略有些尴尬。

    她摸了摸鼻子,挽起姚天香的手,简要的说了一下原委,强调了姚天香对自己的匡助之情。

    最终,还是以媳妇的身份把姚天香介绍给了自己的母亲。

    姚天香行过大礼,退下安置。

    杨太夫人屏退众人,一把将程千叶搂进怀中。

    她摸着程千叶的头发,想到这自小娇养大的女儿,如今却要在那千难万难的境地中周旋,不由悲从中来,哽咽难言。

    程千叶虽同这位太夫人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但此刻伏在她怀中,也稍微能体会到一位母亲对女儿真挚的疼惜之情。

    程千叶想起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双亲和兄长,心中也是微微酸痛。

    过了许久,待杨太夫人平复了情绪。程千叶方才坐直身躯,整顿衣冠,递上手巾,劝慰道:“母亲不必如此伤怀,孩儿如今日益熟悉政务,诸事顺遂,并无丝毫不适之处。”

    杨太夫人抹着眼泪,“我听闻你在汴州,治乱废新,布德施政,很是得民心,称赞你的话接连传到都城来。你真是能干,比你……还做得好。”

    许妃侍立一旁,正跟着悄悄抹泪。

    程千叶看着她偌大的肚子,不太好意思让她站着。

    招了招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伸手小心的摸了摸许妃那圆滚滚的肚子,那腹部突然凸起一个小块,挪动着顶了顶程千叶的手掌。

    “哎呀,这……是在踢我呢。”没怎么接触过孕妇的程千叶反应了过来,感受十分新奇。

    “也许知道是姑姑来看他,今日特别兴奋。”许妃温柔的笑起来。

    她是一个柔顺的女子,肤白而貌美,因怀有身孕而微微发胖的面庞,显得更加白皙莹润。

    此刻,她低下头,带着一种即将为人母的女性温柔,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浑身散发着一种柔和的鹅黄色。

    像是春日里,那娇嫩的迎春花一般,楚楚动人。

    程千叶在心里想:这样性格柔弱的女人,居然也能怀着孕在深宫中存活下来。

    杨太夫人咳了一声,不悦道:“和你交待过多少次了,即便没有外人在场,也不能随意称呼,这一个不慎,便是倾家灭国之祸。”

    许妃吓白了脸,站起身来低声道:“是,我说错了,请母亲和夫……夫君见谅。”

    “这里没有别人,不妨事的,下次注意便是。”程千叶拉了拉许妃的手,发现她的手瞬间就变得又冰又凉。

    她怎么这么怕杨太夫人?

    程千叶岔开话题:“你这个肚子看起来特别大,莫不是像母亲怀我们兄妹一样,怀的是双生子?”

    “不,不是的夫君。”许妃感激的看了程千叶一眼,“因为这是……夫君的第一个孩子,母亲分外关照臣妾,各种滋补圣品流水介的送来。是以孩子长得壮实了些。”

    程千叶穿越之前是未婚人士,对生育之事也不太懂,闻言点点头,不再关注。

    她抬头询问杨太夫人:“那夜之事,有不少宫中侍从在场,虽然都是母亲贴身随侍的信任之人,但想来母亲也都交待稳妥了?”

    杨太夫人不接话,先对着许妃道:“许妃先退下,留我和我儿好好说说话。”

    许妃面色有些发白,站起身来,恭顺的行礼退下。

    杨太夫人这才拉过程千叶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道:“我儿放心,那人不相干的人,我早就处理干净了。”

    程千叶明白过来,这所谓的处理干净是什么意思。

    她的性格素来大度包容,穿越过来之后,也尽量适应这个不同时代背景之下的人们,对待问题的不同处理方式。但是杨太夫人的这句话,依旧让她心中很是不舒服了一阵。

    在她的记忆中,当日她们母女走投无路,意图悬梁自尽之时,身侧侍奉的,无不是随侍多年的亲近之人。既有看着程千叶原身长大的忠婢,也有准备陪着一同赴死的老仆。

    一个不留,处理干净了。

    “那许妃?母亲作何打算。”

    “孩儿,你只管在前朝坐稳你的位置。这些后宫之事你不必多虑。都交由母亲处理便是。这个许妃腹不论生得是男是女,去母留子是必须的。”

    杨太夫人慈爱地摸着程千叶的手,“母亲都想好了,你也是你父亲的血脉。若是将来你想用自己的骨血继承大统,母亲也是支持的。许妃的孩儿算是留给母亲的念想,母子自会亲自带着,让他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这句话对她这样一个生活在男权时代的女人来说,是不容易的,算得上是真心实意的为女儿着想了。

    她对着程千叶的这份慈爱之心,十分的真挚。但不能否认她同时是一个残酷冷血之人,只要对于自己亲骨肉之外的生命,这位夫人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程千叶带着复杂的情绪,看着眼前这位“母亲”,她知道想要改变这样一个中年女性的固定思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这些深居后宫的女人,思维时常只专注在一两件事之上,施展出某些手段的时候,往往更为恐怖和难以防备。

    “许妃既然已经知道了,就留着,我身边如果一个姬妾都没有,也不太像话。”程千叶开口。

    “这……”杨太夫人犹豫了一下,“按你这个意思,那位卫国的公主,也知道你的身份了?”

    “母亲。”程千叶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身为女儿身,若是身边没有一个知道实情的人,有些时候是很不方便的。我需要天香这样一个妻子,在我的身边。”

    “您,不可插手。”她慎重的补充了一句。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这位公主便算了。但我怎么听说……”杨太夫人神色闪避了一下,“你宠信了一个男子,据说是一个奴隶”

    程千叶坐直了身体,努力压抑心中的不耐烦:“我既为君,能坐拥这家国天下,自然也能拥有自己喜欢的人,难道母亲想让我孤守一生不成?”

    杨太夫人吃了一惊,她下意识得就解释道:“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程千叶收敛了一下情绪,起身尽量温和的同杨太夫人告辞。

    到了此时此刻,这位杨太夫人才突然惊觉,分别了这些时日,记忆中的那个总是挽着她胳膊撒娇的女儿,早就在自己没有看见的腥风血雨中,蜕变成了一个气势逼人的君主。

    她已经有了自己夫君当年的王者之气。

    即使没有发怒,也没有高声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略皱了皱眉头。都会让人下意识得觉得惶恐。

    程千叶回到自己的行宫,招见了张馥和贺兰贞。

    “明日,我将在朝堂上廷议发兵支援汴州之事。此事阻力肯定不小,你们二人要做好准备。”

    贺兰贞抱拳道:“卑职稍后回家,便联系卑职的叔父,尽量说服我贺兰氏一族及亲眷,支持主公的决议。”

    程千叶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没有让你先回汴州,而把你一起带回来的原因。”

    她又看向张馥。

    张馥施礼道:“舌战群臣,微臣倒不怯阵。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皱眉道:“国内久不修战事,仓促之间,确实调不出善战之师。虽各大家臣在封地上拥兵自重,但他们却绝不愿意为了国家调拨自己本部人马。去一个自己获不得利益的边远之地征战。”

    “我有一个想法,你帮忙商榷一下。”程千叶道,“我想用奴隶,作为部队的主力。”

    “奴隶?”贺兰贞和张馥面面相觑。

    “主公容禀,奴隶比不上正规军队,在战场上行动素来迟缓无力,只能充做苦力,或是送死的先头部队。若作为正规军队,奴隶是没有什么作战能力的。”张馥婉转劝说。

    程千叶从抽屉掏出一卷写满文字的纸卷,慢慢展开来:“这是我参考先贤们的思想,制定的军功制,你好好看一下,我意已决,要用它取缔这让我厌恶的奴隶制。”

    张馥和贺兰贞举目一看,那卷文字的第一行写到:凡战,皆以军功相君长。得一首者,除奴籍。得十首者,赐爵一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