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燕京市第一人民医院。
一群人围堵在急诊检查室外,紧张兮兮的看着医生给裴延做检查。这位少爷可是C&C珠宝目前最大的原材料供应商——裴氏矿业董事长裴镇南的儿子,这次跟着程家两兄弟参加C&C珠宝的团建活动,真要是出了半点差错,他们可担当不起。
程彧站在门诊楼外,正低着头给外公外婆打电话:“……谁都没事儿,裴延也清醒着呢……正在医院做检查,你们就在家呆着吧。不用过来,千万别过来,我妈会处理好的……”
正说着话,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彧抬头,一眼就看到被一群下属簇拥着走过来的程开运夫妇。夫妻两人一个西装革履温润儒雅,一个妆容精致咄咄逼人。记忆中已经苍白褪色的逝者忽然以最鲜活生动的姿态出现在眼前。程彧下意识的握紧手机,空白的大脑还没整理好思绪,就见陈灵蕴踩着足足八厘米的高跟鞋大步流星的走到他面前,抬起手臂不由分说的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门诊楼前,原本喧嚣嘈杂的人群顿时一静,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病患家属或光明正大或躲躲闪闪的看过来。
程彧侧着头,用舌头舔了舔口腔内壁,右手手背蹭了蹭被打的火辣红肿的左侧脸颊。陈灵蕴疾言厉色的呵斥声再一次在耳边响起:“……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成天就知道打架闹事的惹祸精。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我一眼看不见,你就给我惹出这么大乱子。裴延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跟你裴叔叔交代?”
“好啦!好啦!”程开运一个没拦住,老婆的巴掌就打在小儿子的脸上。周围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说不准还有闻讯赶来的记者:“大庭广众的,你也给孩子留点面子。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
跟在爸妈身后的程绍挤开人群挡在程彧面前,侧过头问程彧:“裴延在哪间病房,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顿了顿,程绍又补充道:“裴叔叔也马上过来了。”
陈灵蕴闻言,脸色稍缓,冷冷的呵斥程彧:“还愣着干什么?”
程彧没吭声,径自转身带着一行人到了急诊检查室。陈灵蕴看着程彧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他,明显就是嘴不服心也不服。指不定又在心里头埋怨我。他惹出这么大事儿,我还不能说了。”
程开运只觉得头疼,连忙安抚老婆:“哪有哪有?我看阿彧他明明就是知道自己错了,又不好意思开口,这才保持沉默。男孩子嘛,自尊心都强。”
陈灵蕴冷哼一声:“他自尊心强?他自尊心强就不会期末考试只考了500分,在全班排倒数第十。我看他根本就没有自尊心,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程开运挠了挠眉毛,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这母子两个简直了,天生就跟仇人一样。
陈灵蕴不管不顾的发泄了一通,进入检查室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如沐春风。看着坐在病床上接受医生检查的裴延,温声问道:“延延啊,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裴延看了一眼直挺挺的站在角落里,面无表情的顶着半张红肿脸颊的程彧。程彧的皮肤特别白,是那种女生都会羡慕的冷白皮。而且不禁碰,稍微用一点力就能在身上留下道子的那种。方才陈灵蕴的一巴掌是用尽全力打下来的,程彧半边脸已经肿成馒头,通红通红的,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裴延又看了一眼程彧的手。就见这小子脸上面无表情八风不动的,垂在身侧的左手却用力攥紧了手机,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紧绷,原本粉嫩的指甲都微微泛白,分明就是气狠了。
裴延有些懊恼,赶紧替程彧解释:“阿姨我没事儿,就是我们两个闹着玩儿,我脚一滑就掉进水库了。还是阿彧把我救上来的。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您千万别怪他。”
陈灵蕴心下一松,面上却是极为严厉的瞪了程彧一眼:“你别给他解释了。要不是他玩闹时没个分寸,怎么会把你推下水?”
裴延笑嘻嘻说道:“阿彧也不是故意的。他也吓坏了。他要是知道我会落水,肯定不会那么做。阿姨您也别骂他了,真要是吓到他,以后该不跟我玩了。”
陈灵蕴和裴延你一句我一句,就这么心照不宣的把这次打架定性为小孩子玩闹没个深浅。至少待会儿裴镇南来兴师问罪的时候,裴延肯定会帮程彧说话。
陈灵蕴想到这里,又瞪了程彧一眼:“都是你惹出来的乱子,还不给裴延道个歉。”
程彧顶着红肿的脸颊翻了个白眼。他到现在脑子都懵懵的,能凭借身体本能把裴延救下来,还给外公外婆打了电话就已经是极限了。让他主动低头给人道歉,这辈子绝无可能!
陈灵蕴见到程彧那副死样子,顿时又一阵心头火起:“我说你——”
话没说完,就被一声急切的“延延”打断了。
众人只觉得眼前有一阵风扫过,一道黑影已经扑到裴延面前,紧张又关切的摸索着裴延:“怎么样?有没有事啊?为什么会突然掉进水里?医生,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妈,我没事。”裴延伸手握住周细媛的双手,耐心安抚道:“什么事情都没有,虚惊一场。”
周细媛哪里肯听裴延的话,扭头定定的看着医生。医生开口说道:“患者的头部撞到水下的石头,有轻微脑震荡——”
话没说完,就被周细媛大惊失色的打断了:“怎么还撞到头了?严不严重?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呀?”
“妈,我真的没事儿。人医生都说了,住院两天观察一下就行。”裴延打断周细媛的话,又指着程彧说道:“说起来,我还得谢谢阿彧。是阿彧把我从水底背上来的。我跟你们说,阿彧潜水超厉害。那么多救生员都没找到我,是阿彧最先找到我的。还给我做了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手法特别专业。”
听到裴延的话,一直没吭声的裴镇南转过头来,向陈灵蕴和程开运笑道:“这件事情可得好好感谢一下。”
陈灵蕴赔笑道:“这都是应该的。要不是他们两个小孩子闹着玩没分寸,裴延也不会落水。”
裴延赶紧补充:“本来鱼塘那边就比较滑。我脚下没踩稳,才掉下去的。还是得感谢阿彧及时把我救上来。要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你们都不知道,我掉进水里的时候,后脑勺撞到石头,都混过去了。”
周细媛听的心惊肉跳的,赶紧捂着胸口,连方言都下意识说出来了:“我的乖乖,可吓死个人啦。”
周细媛紧紧握着儿子的手:“今后可别再这么打打闹闹的,真要是出什么事,你还让妈妈怎么活?”
裴镇南笑道:“都是男孩子,喜欢打打闹闹很正常。不过程彧能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跳水救人,还能抢在救生员前面把人救下来,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留意到裴镇南的打量,一直闷不吭声的程彧淡淡回了一句:“应该的。”
“这孩子!”不等裴镇南有反应,陈灵蕴再次呵斥道:“怎么跟你裴叔叔说话呢?一点礼貌都不懂。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
程彧平移视线,连半个眼神都懒得给过去。就算这个过于真实的梦境里,程彧改变事实救下了裴延。可在现实世界里,裴镇南确实因为裴延的死跟程家结仇,两家合作全面破裂。裴镇南还在程开运夫妇飞机失事时大肆宣扬激起股民的恐慌情绪,致使C&C珠宝股价大跌,还想恶意收购C&C珠宝。又在程彧回国后处处下狠手,想弄死程彧给他儿子报仇。
可惜最终还是程彧魔高一丈,买通裴镇南的心腹收集了不少裴氏矿业的核心机密,又联合裴镇南的仇家反向收购了裴氏矿业。最终逼得裴镇南破产跳楼。所以对于这种已经撕破脸皮的手下败将,程彧真是连半个眼神都懒得给。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去见外公外婆。他已经好久没有梦到过他们了。
陈灵蕴有些尴尬的裴镇南,自家儿子惹出这么大祸事,态度还这么拽,陈灵蕴真担心裴镇南会不满。好在裴家人也习惯了程彧的脾气,面上倒没说什么。
只有裴延自己上蹿下跳的帮程彧解释,还一个劲儿的给程彧说好话。气的周细媛轻轻的掐了一下裴延的大腿根儿。就没见过他们家这么没出息的,人家分明不待见他,他还死乞白赖的往上凑。以前还好,顶多挨几拳被踹几脚,这回差点把命都搭上了。他还腆着脸皮帮人家说话!
又不是追媳妇儿,至于这么低声下气!
周细媛越想越不忿,气的直翻白眼。要不是碍着程家两口子还在这儿,病房里又这么多人,周细媛真想揪着裴延的耳朵好好教训一通。
哪有这么蠢的!
第3章
周细媛的动作幅度虽然小,但在场都是明眼人,哪有看不到的。向来要强好面子的陈灵蕴越发觉着挂不住脸。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又不好再给程彧一巴掌,只好拿孩子他爹撒气。飞刀一般的眼神一眼眼的剜着程开运,颇有一种“瞧瞧你生的好儿子”的迁怒。
已经习惯了在老婆儿子中间受夹板气的程开运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正准备开口劝两句,就听裴延笑嘻嘻的说道:“都快中午了,你们先去吃饭吧。让阿彧在这儿陪我就行。”
话音刚落,就被周细媛拦了下来:“还是别了吧。阿彧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照顾人。还是妈妈留下来陪你。”
裴延笑着反驳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阿彧其实可会照顾人了。我们学校组织义工活动,不论是去敬老院还是孤儿院,阿彧都特别细心周到。他这人就是嘴硬面冷,其实内心可柔软善良啦。要不然也不会见我落水,立刻跳下来救人。那鱼塘多深呀!多危险呀!一般大人都不敢下来。”
“所以阿彧其实特别在乎我,他就是不好意思说。”裴延说着,又笑嘻嘻央求陈灵蕴:“阿姨您回去千万别怪阿彧,他肯定也吓坏了。”
程彧被裴延一番话恶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伸手搓了搓手臂,正要开口反驳,就听陈灵蕴颔首附和道:“这倒也是。那就让程彧留下来陪你。毕竟是他把你推下水,这也是他应该做的。”
听到陈灵蕴在“应该做的”四个字上特地咬准了重音,哪怕是心里面还憋着一股火的周细媛和裴镇南,都忍不住哂笑。
这对母子,还真是绝了。
程彧眉峰一扬,正准备怼回去,右侧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程彧扭头,就见程绍忍着笑意说道:“那就辛苦我们阿彧了。中午想吃什么,我叫饭店给你们送过来。”
周细媛对程彧不满意,但是对程绍这位品学兼优的程家继承人还是非常欣赏的。当下笑道:“还是阿绍细心。”
程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自家儿子捅出这么大篓子来,陈灵蕴确实有心要请裴镇南夫妇吃顿饭赔罪。毕竟两家除了世交以外,还是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裴镇南和周细媛虽然不太满意程彧的态度,但事情毕竟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一行人鱼贯离开后,病房里就只剩下裴延和程彧。
裴延躺在病床上,看着程彧单手插兜,表情拽拽的走到角落最里边的一张沙发坐下,一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却又碍于母命,不得不留在这儿的憋气郁闷,忍俊不禁的哄道:“阿彧,你坐那么远干什么?聊天很不方便的。”
程彧靠着沙发背闭目养神,压根儿没搭理裴延。
裴延继续说道:“你饿不饿?我这儿有水果,要不你吃个苹果吧?”
“那边晒不晒呀?要不你还是坐过来吧。”
“你累了吗?要是想睡觉的话可以过来我这边,我分你半张床,睡沙发太不舒服了。”
“……要不你来床上睡,我去坐沙发也行。”
“你衣服还是湿的吧,要不先换一下。病房里有淋浴,你冲个澡呗。我让人送点换洗衣服来。你先穿我的凑合一下。”
程彧翻身背对裴延,对某人的喋喋不休充耳不闻。
裴延顿了顿,捂着肚子装柔弱:“饿了,好想吃个苹果。阿彧,你给我削个苹果吧?”
程彧翻身坐起,无奈妥协道:“……我给你叫护工,你能别烦了吗?”
“我不要护工,我就想吃你削的苹果。”见程彧终于有了回应,裴延笑的特别灿烂:“你喜欢看你耍蝴蝶刀削苹果,你玩刀的样子特别帅。什么时候也教我耍耍呗。”
程彧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裴延。
裴延又摸着头喊晕:“我是不是脑震荡缺氧了呀。怎么头这么晕,需要吃阿彧削的苹果才能好起来。”
“我看你不是脑震荡,是脑残。”程彧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裴延。起身走到床头柜旁,将包裹精美的果篮拆开,掏出一个苹果,坐在旁边削起来。
中午的阳光极盛,金灿灿的目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在程彧的身上形成一圈光晕。男孩儿的手指纤细修长,一只手轻轻捏着红色的苹果,另外一只手拿着水果刀灵活的转动。冰冷的刀锋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温暖剔透的光亮,将男孩儿的指尖映照的仿佛透明。
裴延的视线又从程彧的双手渐渐上移到脸上。程彧玩刀的时候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裴延还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见程彧的时候,是听到有人给程绍通风报信,说有人在校门外堵程绍刚刚升上初中的弟弟。因为程彧开学第一天,就把收到的一桌子情书扔到垃圾桶里,惹哭了不少女生。
程绍这个死弟控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拽着他往外跑。两人绕了大半个校园,才在学校后门找到了程彧。彼时程彧才十二岁。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精致男孩儿穿着一身宽大的校服,坐在红砖围墙上。手中的蝴蝶刀飞速旋转灵活自如,阳光下甚至有刀锋残影闪烁,就像真的蝴蝶颤抖着银白的羽翼,穿梭在程彧修长白皙的手指间。
那俊美到雌雄莫辨的少年就这么居高临下的坐在围墙上,对围墙下面一帮叫嚣着的混混开嘲讽:“……想教训我,凭你们也配。”
裴延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觉得心脏被人重重的敲击了一下。时至今日,裴延依旧记得程彧一边玩刀一边开嘲讽,狂妄到不可一世的拽样子。
说来也怪,程彧的容貌随陈灵蕴。轮廓柔和,五官是极为精致的俊美。这样的相貌一般情况下都会沾染上些许阴柔女气,尤其是在程彧这个年纪。
可认识程彧的人都不会把任何与“阴柔”有关的词汇跟程彧联系上。就是因为程彧的脾气实在太爆了,气场也太强。为人处世都异常的霸道。裴延围观这么多年,也就陈灵蕴这位连他爸都称赞佩服不已的女强人才能压制程彧一头。不过随着程彧渐渐长大,就连陈灵蕴都经常在程彧这儿吃瘪。
裴延有时候也特别好奇,不明白这对母子为什么总是针锋相对,跟仇人一样。就知道程彧从小是跟着外公外婆一起长大,六岁才被陈灵蕴和程开运接回燕京。原本是想让程彧在燕京念小学,结果程彧趁着陈灵蕴夫妇不注意,偷偷买了火车票跑回老家。当时把陈灵蕴夫妇吓的,还以为程彧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刚刚放学的程绍回到家没找到弟弟,也吓的哇哇大哭,跑到他们家求裴镇南帮忙找人。
两家大人又是报警又是托关系,两天后才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说是程彧偷偷跑回老家了。气的陈灵蕴生意都不管了,大老远的坐飞机飞回老家,就是为了揪着程彧一顿揍。之后程彧就一直留在老家念小学。上了初中才被接回燕京。还是带着外公外婆一起回来的。
裴延能理解程彧对外公外婆的依赖,但他弄不明白程彧为什么那么讨厌他妈。就像他们两人这次打架,就是因为他无意间说了一句“你就是脾气太倔,才总惹阿姨生气。但凡你稍微收着点儿,阿姨也不会天天骂你”。
裴延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到底哪里戳了程彧的肺管子。但他觉着自己为了这句话差点丢了一条命,总该有资格问个究竟吧。总不能稀里糊涂的落了一次水。好歹也得了解一下程彧的过往。
程彧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裴延。他的眼型随陈灵蕴,是标准的凤眼。内勾外翘,眼尾狭长。板着脸看人的时候,看着就有些凶。然而凶煞之余,却又有一种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每每看得裴延心惊肉跳口干舌燥。忍不住就凑上去哄人。
这回也不例外。
裴延谄笑着陪着小心意,一边认怂一边卖萌:“那什么,我就是很好奇。你说我们两个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对你从前的事情一无所知。你哥也从来不跟我聊,说什么要尊重你的隐私……你就跟我说说呗。”
程彧定定的看着裴延。面无表情,眸如寒星。过了好半天,就在裴延自己都忍不住想打退堂鼓的时候,程彧缓缓开口:“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裴延精神一振,立刻回话:“当然知道。彧嘛,就是有文采,趣味高雅谈吐优雅有教养,还有茂盛的意思。挺好的名字呀。听说你外公给你取的。”
“我本来应该叫程余。多余的那个余。”程彧低眉敛目,慢悠悠的削着苹果皮:“我比程绍小十个月,是她不小心怀上的。当时我们老家计划生育特别严,陈灵蕴本来是想把我打掉的。结果去医院打胎的时候,医生说她子宫壁薄,如果强行打胎的话,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陈灵蕴迫不得已,只好生下他。却因为这件事丢了原本的工作。给他上户口的时候就随口起了程余这个名字。因为在陈灵蕴眼中,他就是多余的,本不该存在的。只会拖累她的一个累赘。所以才会在他出生以后,把他扔在老家不管不顾六年多。
程彧看着裴延,冷冷说道:“故事就这么简单无聊,还满意吗?”
第4章
裴延哑口无言。他有些心疼的看着程彧,却又知道此时安慰程彧的话,以程彧死要面子的脾气,肯定会恼羞成怒。裴延想了想,索性蜷起双腿往床头靠了靠,一副怯怯生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看着程彧:“干嘛这样凶巴巴的看着人家,人家会怕啦!”
程彧:“……”
程彧的表情一言难尽。带着满满的嫌弃与恶心,一边搓着胳膊冷哼,一边冲裴延翻了个白眼,一副“不与傻逼论短长”的矜傲。不过内心里却悄悄的松了口气。说实话,他刚刚绝对是脑抽了,居然莫名其妙的把这种私事说出来。如果裴延听了以后露出怜悯的表情,或者像他们老家那些熊孩子那样嘲笑他有爹生没妈养,又或者跟那些长辈世交一样觉得他一直耿耿于怀陈灵蕴的态度是吃饱了撑的太矫情的话,程彧觉得自己可能抑制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
好在裴延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了。程彧心下哂笑,裴延这人虽然大多数时候脑回路都不太正常,而且特别喜欢跟他抬杠,不过这种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格,相处起来也比较轻松。
这么想着,程彧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裴延。起身说道:“我出去一趟。”
以程彧嘴硬心软别别扭扭极度傲娇的性格,裴延特别担心程彧是不是要躲出去哭一场。连忙问道:“你要去哪儿?”
程彧没察觉到裴延的小心思,随口说道:“我去做个检查。”
裴延大惊失色:“你救我的时候受伤了?伤哪儿了?严不严重?刚刚我做检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跟那个没关系。”程彧对裴延的喋喋不休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要去精神科开点药。”
裴延:“?”
这回程彧就没再往下解释了。刚刚提到陈灵蕴生他时的那些旧事,程彧又有些克制不住的暴躁。他担心自己会发病,所以想去精神科开点药。以免病情复发时,吓到梦里面的家人朋友。尤其是待会儿就要见面的外公外婆。外公外婆生前那么疼他,如果知道他最后把自己折腾成神经病,一定会特别伤心。
裴延极度震惊的跟在程彧身后,又是自责又是愧疚。他觉得是自己刚刚的询问严重刺激到程彧,一时间有些懊恼自己的口无遮拦好奇心旺盛。可是再怎么受刺激,药还是不能乱吃的。
“阿彧,如果你真的很生气的话,我们两个再打一架好不好?哥发誓,哥绝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你拳打脚踢绝不还手。咱能不吃药吗?”裴延举着三个手指信誓旦旦,可惜走在前面的程彧连半个眼神都没飘过来。
“放心吧。只是稳定病情的药,我不会让自己发病的。”虽然想起被自己亲妈嫌弃的往事很糟心,但能在梦里面见到早已死去的亲人和对手,程彧还是很开心的。他开心的时候基本上不会犯病。就算在情绪上有些反复,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程彧觉得只要自己按时吃药,就一定能控制得住。
眼见程彧双手插兜,大步流星的走进精神科诊疗室,裴延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给陈灵蕴打电话。正在饭桌上给裴镇南夫妇端酒赔罪的陈灵蕴实在没有想到,这还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程彧竟然又折腾出幺蛾子来。
“他去精神科开药?他怎么不干脆住进精神病院呐!”陈灵蕴简直要气疯了,挂断电话就往医院赶。裴镇南夫妇和程开运一脸莫名的跟在后面,等听清楚陈灵蕴的解释后,也都是一脸的无语。唯有程绍特别紧张的捏了捏掌心。以他对程彧的了解,程彧的性格虽然有些暴躁任性,但绝对不是胡来的性格。
“这个程彧……实在是太能折腾了。”周细媛忍不住吐槽。真不知道程家两口子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居然生出这么不省心的儿子。
一行人火急火燎的赶回医院,可算是在精神科医生给程彧做完诊断前把人堵在诊疗室里。
得知陈灵蕴两口子是程彧的父母,精神科医生对两人交代道:“患者有中度躁郁症——”
程绍忧心忡忡的追问:“中度躁郁症是什么意思?很严重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灵蕴气急败坏的打断了:“他有躁郁症?我看他都快把我逼成躁郁症了。”
陈灵蕴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你们这些当医生的有没有点职业道德?又不是江湖骗子,干嘛要跟小孩子串通一气吓唬人?你看看我儿子,你看看他这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你说他有躁郁症?”
陈灵蕴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着斜斜坐在椅子上,还用力靠着后背翘起凳子腿儿,仰着头歪着脑袋看她的程彧:“他要是有躁郁症,那我就是精神病!”
程彧闻言轻笑,他觉得陈灵蕴绝对是个精神病没错。估计他这躁郁症都是搁陈灵蕴这遗传来的。没毛病。
“你笑什么?”陈灵蕴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见程彧这个罪魁祸首还有脸笑,顿时满腔怒火撒向程彧:“你还有脸笑?你还嫌你给我惹的麻烦不够多吗?”
陈灵蕴越想越气,抱怨的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混球。”
程彧的情绪本来就不算稳定,听到陈灵蕴这番老生常谈,也下意识的怼回去:“当然是因为你当初子宫壁薄怕流产大出血所以不敢打胎呀!”
这话一出,整个诊疗室陡然一静。所有人下意识看向程彧,就连喋喋不休抱怨程彧从来不省心的陈灵蕴都极度震惊的哑了嗓子。过了好半天,陈灵蕴仿佛才回神一般,扬起右手重重的打了程彧一巴掌。还想再打时,被程绍给拦住了。
“妈!”程绍闪身拦在陈灵蕴面前,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扭头劝程彧:“阿彧,你跟妈道个歉吧。”
程彧充耳不闻,摸了摸火辣辣的又脸颊,轻笑道:“行,这回对称了。”
说完这句话,程彧站起身来,拿着医生给开的诊断书,去药房领药。
“阿彧!”裴延下意识的就想跟上去,被周细媛一把拉住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陈灵蕴和程彧母子之间,他们这些外人还是别掺和进去的好。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陈灵蕴当年的做法有些偏激,那不也是特殊情况嘛。人生在世,谁还没个钻牛角尖的时候。再怎么说也是程彧的亲妈。这么些年供吃供穿供上学,可没有对不起程彧的地方。程彧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思也太深太窄了。嘴又毒,跟自己亲妈吵架都要往心尖上捅刀。
周细媛很不喜欢程彧。又想劝他们家裴延离程彧远着点儿,以免近墨者黑,被程彧给带偏了。
程彧回到家的时候,陈思邈老两口已经接到了女婿程开运的电话。知道母子两个又因为当年那点事儿吵的不可开交。头痛无奈之余,林素芬亲自下厨给程彧做了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菜出锅的时候,程彧恰好进门。
好多年都没再闻到过的熟悉味道再次萦绕在鼻尖,程彧仿佛浸泡在冰水里的心脏忽然一暖。站在门口的脚步甚至有些踟蹰。直到他看见了从客厅里迎出来的陈思邈。那熟悉的音容笑貌看的程彧眼眶一热。
陈思邈看着乖乖站在门口处,彷徨的仿佛一只找不到家门的小猫崽儿似的小外孙,忍不住心下一软:“阿彧回来啦。饿了吧,快点过来吃饭。你外婆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程彧点点头。眨了眨有些酸涩的双眼,闷不吭声的去洗手。返回餐厅的时候,林素芬连饭都给他盛好了。
老两口看着闷不吭声坐下来吃饭的程彧,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林素芬打破沉默,聊家常的问程彧:“刚刚你爸爸打来电话,说你在医院看病,医生说你得了中度躁郁症?”
程彧默默扒饭的筷子微微一顿,旋即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脸依旧埋在饭碗里,都没抬一下。
老两口面面相觑,陈思邈试探着询问:“这个病严重吗?医生有没有说你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程彧摇摇头:“不严重。你们放心吧,我只要按时吃药就没事的。”
程彧不想让外公外婆担心。可是这种事情,又哪里是程彧轻描淡写安慰两句,老人家就真的不担心的。
林素芬顺着程彧的话头又问道:“这个中度躁郁症究竟是什么意思?犯病时有什么症状?平时都需要注意些什么?”
程彧耐心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犯病的时候情绪高涨,思考速度变快,喜欢开玩笑和恶作剧,受激易怒,不喜欢听别人反驳我,说我不好。精力旺盛,脑子灵光至极但是做什么都没有长兴。没有办法专心一志。特殊情况下会极度亢奋。”
躁郁症的表现症状一般为情感高涨,思维奔逸和意志行为增强。程彧不想吓到外公外婆,就挑着不吓人的临床症状轻描淡写的说。
陈思邈和林素芬听着听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确实跟你平时的表现有点像。可这种人不是有很多吗?难道都算精神病了?那也太扯了吧。我看那些医生就是大惊小怪喜欢吓唬人。”
陈思邈又叮嘱程彧:“你要是想控制脾气修身养性,用不着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是药三分毒,小小年纪别再吃坏了身体。还像小时候那样,每天早上五点起来,跟我一起练太乙玄门剑。”
林素芬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刚听你爸打来电话,我还以为有多严重。我就说嘛,我们家阿彧这么聪明这么活泼,怎么可能变成神经病。”
“不过太活泼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陈思邈点了点外孙的小脑袋瓜:“我听说你又跟裴家小子打起来了?你从小练剑打拳,出手没个轻重。今后可要多加注意,万一真把人给打坏了,咱们可没法跟人家父母交代。”
程彧轻笑着点点头,承诺道:“我以后再不打架了。”
第5章
清晨五点钟,程彧在闹钟催命夺魂的铃声中慢慢睁开双眼。他有些呆滞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看着装修摆设过分熟悉却又陌生的卧室,过了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在梦中没醒过来。
“难道我病的又严重了?”程彧表情古怪的挠了挠脸颊。他知道疗养院里,有不少病患都会产生幻听幻觉,但他一次都没有过。
不过如果病重了就能在幻觉中看到外公外婆,还有已经死去的程开运和陈灵蕴,那也挺好的——尽管陈灵蕴在幻觉里也对他横眉冷目。倍加嫌弃。
意识到这一点,程彧有点小开心。他迫不及待的从床上爬起来,随意换了套运动服下楼。陈思邈正在后花园练剑,瞧见脚步雀跃的程彧,忍不住笑道:“你还真起来了。”
程彧笑眯眯道:“我答应外公要陪你晨练嘛。”
陈思邈点点头:“我们家阿彧向来都是一言九鼎,决不食言。是个小男子汉了。那你可别忘了,你昨天晚上还答应我跟你外婆,今后再不跟人动手打架了。”
程彧心想自己都被人关进疗养院了,哪里还有机会跟外人打架。况且他今年都二十八岁了,掌管C&C珠宝那么多年,早就过了动不动就跟人挥拳头的年纪。
想到这里,程彧一脸认真的承诺道:“放心吧,外公。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又不是血气方刚小年轻,怎么可能动不动跟人打架。我们现在都是动脑子的。”
陈思邈看着一本正经的小外孙,险些笑出声来。
“好,好,我们阿彧长大了,变得成熟稳重了,今后再也不打架了。”陈思邈说着话,将放在石桌上的一柄太乙剑扔给程彧,笑眯眯说道:“那么成熟稳重的小程先生,能不能陪外公练练剑?”
程彧郑重点头。左手持剑鞘,右手抽剑顺势挽了个剑花。剑指从身体右侧向上,左手并指置于头顶,迈右脚旋左身,随后翻剑右转提左膝抬腿,弓步下沉时右脚踩实左脚虚虚点地,一个漂亮标准的起势看的陈思邈眼睛一亮,忍不住给程彧鼓掌叫好。
程彧唇角微翘。脚下步伐微微一变,手中长剑轮劈点撩,青云出海,拨云见日,紫燕穿林,初秋的阳光倾洒在少年的身上,给程彧渡了薄薄的一层淡金色。少年剑走游龙身形洒脱,一击之间,恍若清风不见剑。动作飒的简直比专业表演的还要漂亮。
陈思邈站在一旁,特别捧场的鼓掌叫好。眼见程彧从头到尾丝毫不打壳的练完一套剑招,忍不住游说道:“我的乖外孙呀,等你佟爷爷下次再举办论剑会的时候,你跟爷爷一起去表演好不好?”
陈思邈口中的论剑会就是一帮已退休的老爷子老太太们闲来无事,共同组织的一个晨练团。团里成员都是古玩玉石珠宝行当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个老而不死,粘上毛比猴还精。尤其喜欢调戏晚辈。
想到那些一见到他就动手动脚摸头掐脸的爷爷奶奶们,程彧敬谢不敏的摇了摇头:“我不要。”
陈思邈见状,也不勉强。笑眯眯的将干毛巾递给程彧:“擦擦汗吧。”
程彧接过毛巾挂在脖子上。他生性洁癖,虽然喜欢极限运动,却最讨厌流汗以后浑身黏腻的感觉。忍不住扯了扯T恤:“我先去洗个澡。”
陈思邈伸手拍了拍程彧的肩膀,细心叮嘱:“冲澡的时候别用凉水。现在天儿冷了,容易感冒。”
程彧点点头。等他洗完澡下来的时候,全家人都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陈灵蕴板着脸,看着清清爽爽的小儿子,又忍不住唠叨:“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竟然起来的这么早。”
程彧眼观鼻鼻观心,径自坐在外公旁边,对陈灵蕴的挑衅充耳不闻。
陈灵蕴见程彧不理她,继续唠叨:“早就该这样了。年纪轻轻的,每天早上睡什么懒觉。就该像你哥一样,每天早上五点起来背单词。成天就想着玩儿。再开学都上高二了,再不抓紧时间,你想考个什么大学呀?”
程彧闷头喝粥,继续不吭声。程绍见状,忍不住劝道:“其实阿彧这么聪明,学什么都特别快的——”
“他是学什么都很快。就是不肯好好学习。”陈灵蕴冷哼一声,口风一转,又开始数落程绍:“你也不要总是帮他说话。你这次期末考试才考了698分,连700分都没上去。学年排名掉到第二。竟然比裴延那小子足足低了七分。你说说你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再开学都上高三了,不要以为之前底子好就能懈怠。我陈灵蕴的儿子,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我看你也别玩游戏了。回头我让人把你屋里的电脑拆了,等高考结束再说吧。”
“妈!”程绍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被陈灵蕴粗暴的打断了:“好了。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程绍有些郁闷的抿了抿嘴。他很想跟陈灵蕴解释他并不是在玩游戏,而是想学习游戏开发的思维和技巧,顺便学一下互联网和编程。他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也觉得这个行业未来一定有发展前途。可惜这种话跟陈灵蕴说不通。因为在陈灵蕴眼中,玩电脑就是不务正业,不管是学编程还是打游戏。
程彧冷眼瞧着程绍垂头丧气的模样,忽然有些好笑。他还记得程绍当年被他赶出C&C珠宝后,带着一帮同学开了一间游戏工作室。后来凭借一款游戏暴赚数百亿,公司市值膨胀近千亿,才有了资本跟他斗。不过那个时候,程绍已经历练的很不动声色了。这种轻易间就流露出沮丧情绪的程绍,程彧倒是很久都没见过了。
还有点怀念。
程彧看着程绍笑的时候,陈灵蕴也在观察程彧。见程彧笑的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你又在笑什么?”
程彧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虽然他很喜欢在幻觉里见到陈灵蕴。但陈灵蕴总是骂他的话,程彧也会觉得不舒服。不过话说回来,都已经是幻觉了,为什么陈灵蕴还不能对他好点儿。非要这么处处挑刺找茬吗?
“我现在是连笑都不能笑一下了吗?”程彧撂下碗筷,直视着陈灵蕴的眼睛一句句怼回去:“你是不是看见我笑就难受,非得我哭出来你才高兴?”
“程彧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我好歹是你妈,你能不能对我有一点最基本的尊重。”陈灵蕴觉得自己是在好好跟程彧说话。但程彧现在的表现分明就是不想跟她好好沟通。
程开运握住陈灵蕴死死攥紧的拳头,安抚性的拍了拍。程彧昨天从医院离开后,他们两口子担心程彧的状态不对,又留在医院跟医生聊了好半天。现在基本上已经能确定,程彧确实得了中度躁郁症。怎么得的不知道,但医生建议,这种病情除了定时吃药检查外,还需要家人朋友的疏导和关心。
而疏导的第一步就是沟通。尽管陈灵蕴一再强调她在跟孩子沟通的态度上完全没有问题,都是程彧自己钻牛角尖想不开,对她这个当妈的始终抱有偏见。可是在医生的提议下,陈灵蕴还是决定提高耐心,跟程彧好好沟通。
可惜出师不利。这母子两个还真是千万别开口,开口就掐架。
程开运头痛欲裂的按了按眉间,开口截过话头:“阿彧啊,昨天我们在医院,也跟医生聊过了。”
程开运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缓缓地说道:“你能及时发现自己状况不对,跑去看医生做检查,这个做法非常成熟。爸爸很为你骄傲。爸爸也承认,这么些年,我跟你妈忙着做生意,确实有忽视你的地方。可爸爸妈妈内心里都是爱你的。你要是有想不通的地方,尽管说出来,憋闷在心里好不好。”
“我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程彧把碗一推,胃口尽失:“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陈灵蕴看着程彧起身上楼的背影,气呼呼的掐程开运的胳膊:“你看看你儿子是什么态度?现在是我不想跟他沟通吗?他分明就是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为了生他我遭了多少罪。工作工作没了,我一个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为了赚钱养家跑出去摆摊卖东西,每天起早贪黑,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我有没有缺过他一分钱?他吃的穿的玩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成天不知道学习,不是跑出去跳舞打拳就是跟人家打架,我说说他怎么了?我是他妈,难道我连说都不能说他了?说他几句就给我得躁郁症?就因为我生他的时候赌气说了几句狠话,我这一辈子就翻不了身了?”
陈灵蕴越说越来气,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手掌在饭桌上啪啪啪的拍,震得碗筷都跟着轻颤。
程开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握住老婆的手:“你跟孩子置什么气。况且他还生病了。”
“我还有病呢!”陈灵蕴哭着嚷道:“我更年期,他怎么就不知道让让我呀!非得我跟他低头他就痛快了。他是我儿子还是我爹啊!”
“行了!”眼见女儿越说越不像话,陈思邈头痛的阻止道:“你都多大人了,还这么又哭又闹的。不嫌丢人吗?”
话音未落,就听门铃响起。阿姨将客人迎进来,大声说道:“是赵氏纺织的赵总来了。”
说话间,就见一个圆滚滚的身影飞奔进来,哭丧着喊道:“程哥,陈姐,你们可得救救我呀!”
第6章
“程哥,陈姐,我这次能不能挺过这个坎儿,可都靠你们了。你们可不能不管我呀!”
赵金锤坐在沙发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道:“你们要是不帮我,赵氏轻纺就得倒闭,上千号员工的饭碗就砸了,我老婆孩子就得跟着我卷铺盖回老家。程哥,陈姐,看在咱们相处了几十年的情分上,你们可拉我一把。”
“你先别哭,有话好好说。”陈灵蕴特别嫌弃的皱着眉:“都多大岁数了,遇事儿还这么不稳重,哭能解决问题吗?”
“哎!”赵金锤憨憨的答应一声,用手抹了把眼泪,接过程开运递给他的餐巾纸,擤了一把鼻涕,这才囔囔说道:“你们也知道,从去年开始,国外因为那个什么次贷危机,搞的经济特别不景气。连带着国内纺织业也受到影响。出口订单锐减。我们厂的海外订单也被退了不少。厂子资金链周转不开,工人都快半年没开资了。现在银行又催着我们还贷款……”
赵金锤说着说着,又开始嚎啕大哭:“程哥,嫂子,这次你们可得帮帮我。不然我真的挺不下去了。”
“好了,别哭了。”陈灵蕴被赵金锤哭的脑仁儿疼,忍不住边按太阳穴边问道:“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
赵金锤眼睛一亮:“能借我八千万吗?”
陈灵蕴眼睛一瞪:“八千万,我哪里来的八千万给你?”
赵金锤连连陪笑:“过桥垫资,过桥垫资,等到年底,国外那几笔款子下来,我马上就能还上。”
说完,不等陈灵蕴反驳,又哭丧着脸朝程开运诉苦:“程哥,嫂子,你们一定得帮帮我呀。我知道这件事挺为难你们的,可我也是找遍了所有人,实在没有办法,才厚着脸皮登门求救的。半年,就半年,我一定连本带利把钱还上。百分之十的利息,行吗?”
程开运紧皱眉头,八千万流动资金,对于任何一家正在运营中的企业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何况正如赵金锤所说,这两年经济形势不好,政策变动又大,虽说目前看来还没有波及到国内珠宝行业。但是这八千万要是借出去了,一旦公司真有什么变动的话……
程开运下意识的看向陈灵蕴。陈灵蕴的想法也差不多。这种风雨飘摇的时节,大家做生意都想着谨慎一点。贸然拿出八千万过桥垫资,万一公司运营出现问题,他们夫妻两个很难对其他股东交代。
见程开运两口子迟迟不语,赵金锤顿时急了,双腿一滑膝盖一沉,径自跪在程开运和陈灵蕴面前:“程哥,嫂子,你们救救我吧。如果你们也不肯伸手拉我一把,赵氏轻纺就真的倒闭了。”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程开运没有想到赵金锤居然会做出这种举动,赶紧起身拦人。陈灵蕴也跟着叹息劝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呀。”赵金锤被程开运拽住胳膊,顺势起身又坐回沙发上:“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我难道不觉得丢人吗?可我还能怎么办?厂里还有一千号人等着我拿钱救命呢。不瞒你们说,来之前,我已经想尽办法了。能借的人也都借遍了。可你们也知道,现在行情就是这样。我们苏州已经有差不多三成以上的织造厂都停产了。人家还是国企呢。我一个私人小作坊,真的撑不住了。”
赵金锤说着说着,又仅仅抓住程开运的手腕,跟抓住最后一株救命稻草似的:“程哥,你帮帮我吧?”
程开运叹息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冷冷质问道:“凭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刚刚还因为跟陈灵蕴置气躲上楼的程彧面无表情地站在旋转楼梯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敲打着红木护栏,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客厅三人。
赵金锤仰着头,一脸懵逼的眨着眼睛。显然还没明白程彧方才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陈灵蕴率先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批评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程彧歪了歪脑袋,不假思索的回怼道:“我怕你脑子不清醒,冲动做事留后患。”
说完这番话,程彧也不理会陈灵蕴气到要爆炸的杀人目光,闲庭信步的走下楼梯,一边走一边分析:“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全球经济危机蔓延很广,波及很严重,整个外贸领域不光是你们纺织行业,各行各业都不好过。我前些天关注财经报道,说全球股市一周之内市值蒸发七万亿M金,外汇市场震荡剧烈,全球资金流动性趋于干涸。”
赵金锤笑着打哈哈:“没想到大侄子你还这么关注国际财经新闻。不愧是程哥和嫂子悉心教育出来的儿子,这格局就是不一样。”
程彧没理会赵金锤的插科打诨,继续说道:“目前来看,国内经济形势确实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尤其是在珠宝高奢领域。因为马上要举办奥运的关系,整个行业都很欣欣向荣,C&C珠宝上个季度的销售额也因此增长了七个百分点。但是这并不是你们随意决定八千万过桥借贷的理由。”
程彧双手插兜走进客厅,随意坐在单人沙发上,目光直视陈灵蕴:“不要以为现在没压力就皆大欢喜。别忘了次贷危机把香城祸害成什么样了。那么多企业倒闭,那么多人跳楼,本地市场购买力那么差,你说那些香城还有湾岛的珠宝商会不会把目标转移到内地?还有国外那些高奢品牌。如果他们也都跟风拓展国内市场,提高品牌在内地市场的宣传力度,你说C&C珠宝一个诞生不过十几年的本地牌子,有没有能力跟那些国际高奢品牌竞争?”
“还有国家刚刚推行的《劳动合同法》,一旦全面实施,工厂流水线上的人工成本必然会增加。如果再倒霉的碰到原材料涨价的话……”
程彧轻笑一声,开门见山的质问陈灵蕴:“你如果擅自批准C&C珠宝对赵氏轻纺的八千万过桥贷款。有没有想过一旦发生我描述的上述情况,造成资金链紧张的话,你该怎么对股东大会交代?冯光旭会不会在董事会上趁机发难,再一次质疑你的决策损害了公司和全体股东的利益,不配当C&C珠宝的董事长?”
程彧言辞犀利一步到位,直接分析利弊把所有隐患都摊开摆到台面上讲。听的赵金锤面红耳赤。甚至有点恼羞成怒的冲着程开运两口子说道:“我说程哥,嫂子,你们要是有困难的话可以直说就好了。何必借一个孩子的嘴来堵我呢?”
“老赵你可别多想,我们真没有这个意思。”程开运连连摆手,一边安抚赵金锤,一边示意程彧上楼:“大人商量正事儿呢。你一个小孩子来掺和什么?”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程彧歪着头挑了挑眉。
他说的这些事儿,可都是上辈子确凿生过的。陈灵蕴因为一时心软,答应借给赵氏轻纺八千万渡过难关。结果却因为裴氏矿业撕毁合约,临时更换原料供应商致使原料大幅度涨价,以及国际高奢品牌和香城湾岛珠宝品牌打入内地,C&C珠宝市场份额锐减,致使公司盈利大幅度降低,资金链险些断裂这件事被其他股东们追究问责,还差点被冯光旭联合其他股东以感情用事枉顾股东利益为由罢免董事长的职务。
——虽说裴氏矿业单方面撕毁合同这件事情程彧也要负很大责任,但时过境迁,程彧总不至于在梦里面让陈灵蕴连踩同一次坑。
“C&C珠宝做的是生意,又不是开善堂的。既然经济不景气,那就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毕竟你也不知道,你好心帮别人扫霜的时候,会不会被掉下来的瓦片砸死。”
程彧说到这里,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赵金锤。他记得冯光旭联合其他股东在股东大会上向陈灵蕴发难的时候,赵金锤那个持有C&C珠宝3%股份的老婆,居然偷偷把股份代理权交给冯光旭。问就是两人都是亲戚,赵金锤他老婆一不小心被冯光旭给骗了,并不是故意插陈灵蕴的刀。
程彧哂笑一声,虽说陈灵蕴和程开运死后,程彧回国跟程绍争家产的时候,也顺便把赵氏轻纺整到破产,还把赵金锤他老婆还有冯光旭踹出董事局。但那都是陈灵蕴死后的事情了。现实里都憋屈过一回,梦里可就算了吧。
赵金锤被程彧连损带讥的挂不住脸。羞愤难当的站起身来:“好,好,我还真是……我这辈子就当没交过你们两口子。这可真是虎落平阳,咱们兄弟两个多少年的交情,遇见事儿了我算看出来了。你们就没把我当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拿孩子来糊弄我!”
“老赵,你这话就严重了。”程开运急的满头是汗,一个劲儿的安抚赵金锤:“你别急呀。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好好说。大家都是几十年的兄弟,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落难不管?”
程彧坐在沙发上,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幕,懒懒的附和道:“就是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何必一时意气。你们赵氏轻纺不是资金链断裂又被银行催贷,马上就要破产了吗?这么危急的情况,你要是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走出程家的门儿,回头怎么跟你一千多号员工交代?怎么跟你老婆孩子交代?”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陈灵蕴没好气的瞪了程彧一眼。她瞧见这小子拽的二五八万的模样就来气:“怎么跟你赵叔叔说话呢?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就这样的态度?传出去都说我没教好你!”
“那倒不会。”程彧挪了个姿势,越发慵懒的躺进沙发里:“毕竟你从小到大都没教过我,这事儿有目共睹。所以我的个人教养如何,还真赖不到你身上去。”
第7章
“你这个混账东西——”陈灵蕴下意识的扬起右手,挥到半空处硬是停了下来。
程彧歪着头,本来是想躲过陈灵蕴的巴掌。见陈灵蕴自己停下来了,便笑咪咪道:“这就对了。打两巴掌对对称就得了,再来一巴掌,我这脸就不均匀了。”
陈灵蕴看着程彧脸上依稀可见的巴掌印,恨恨的放下手臂:“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生你来还债。”
程彧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开口叫住拽着赵金锤不让走的程开运:“你也用不着拦他。这位赵叔叔可是精明通透的很。他没达成目的,不会轻易离开的。”
程开运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不明白为什么才短短两天时间,程彧气人的功力就能增长到如此深度。这臭小子到底是怎么进化的?难道中度躁郁症还能提高患者嘴炮的功底?
程彧开了两波嘴炮,顿觉神清气爽。双手插兜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作势要走却闹了半天连脚跟儿都没挪地方的赵金锤,脸上明晃晃挂着恶作剧成功的笑意。
赵金锤被程彧笑的愈发难堪,却又没有恼羞成怒甩手就走的底气。只能讪讪的叹了口气,皱巴着一张油光锃亮的大肥脸冲着程开运卖可怜:“行!我就实话实说吧。我现在确实是走投无路了,你们要是不帮我,我这就回去申请破产。大不了下半辈子,我就背着债,让我老婆孩子跟着我吃糠咽菜呗。”
程彧听到这里,忽然轻笑道:“话别说太早。兴许你这边破产了,你老婆就带着你儿子改嫁了呢!”而且嫁的还是赵金锤在生意场上的老对手,连孩子的姓都给改了。
“程彧!”见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长辈,脾气向来温和的程开运不由得怒斥道:“你要有些分寸!”
程彧耸了耸肩膀:“我又没说谎。”
程彧转过头,问赵金锤:“你呢,你信不信我说的话?”
赵金锤脸色铁青,被一个晚辈又是敲打又是讥讽的损了这么半天,哪怕是泥人都要激出三分火性。更何况赵金锤只是外表忠厚。
“我说大侄子,你赵叔叔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吧?”赵金锤目光阴沉沉的看着程彧,碍于程开运和陈灵蕴都在旁边,他又是有求于人,不好破口大骂。但说出来的话也很重:“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学的这么势利?见你赵叔叔落魄了,遭难了,就这么落井下石?”
“别给自己加戏。”程彧背靠着沙发,右腿翘着叠在左腿上,身体微微斜着,一只手撑着下颚,另外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沙发扶手。虽然是坐着仰视赵金锤的角度,气场却压得赵金锤有些窒息:“在商言商,赵叔叔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不会不知道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吧?”
“你什么意思?”看着程彧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赵金锤忽然有些没底气。
“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吧。”程彧嗤笑:“至少你要知道,不管赵氏轻纺破产不破产,C&C珠宝都没有义务借钱给你。你一千多号员工砸了饭碗也好,老婆孩子吃糠咽菜也罢,都是因为你自己的无能造成的。请不要跑到程家就地撒泼道德绑架。程家没义务替你的无能买单。以上,听明白了吗?”
赵金锤被怼的一愣一愣的,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怎么也没想到程彧会把话说得这么绝,简直把他最后一块遮羞布都给掀开了。
程开运和陈灵蕴两口子也是一脸震惊。总觉得程彧嘴炮的能力一夜之间增长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程彧慢条斯理的戳穿赵金锤想要以情谊要挟程开运两口子借钱给他周转的小算盘,继续说道:“所以,如果我们能达成上述共识的话。现在就可以讨论一下,你想要的这八千万……”
程彧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轻轻扬起下巴,眯着眼睛玩味的看着赵金锤。
赵金锤的思维不由自主的被程彧牵扯住,下意识追问:“你想说什么?”
都是捏死过一次的手下败将了,程彧也懒得跟赵金锤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你们赵氏轻纺虽然资不抵债了,但你赵金锤个人在燕郊不是还有块地吗?”
赵金锤脸色一变:“你想要我那块地?”
“不然呢?”程彧挑眉范围:“你还想空手套白狼吗?”
赵金锤气急败坏:“我不是说了会支付百分之十的利息吗?就半年时间——”
没等赵金锤把话说完,程彧又是一笑:“可我们程家不缺那百分之十的利息。只是想要给C&C珠宝的股东们一个合理的交代而已。”
程彧摸着下巴,继续说道:“你也别觉得委屈。你也看到了,现在房地产这么不景气,全国各地的楼盘都在搞降价促销,那些房地产公司有一个算一个,股价都骤降70%-90%以上。我用市价买你手上那块地,还得承担地皮砸在手里的风险。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帮你渡过难关。”
“你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赵金锤气的脸色都白了,扭头质问程开运和陈灵蕴:“这究竟是他小孩子不懂事,还是你们夫妻两个的意思?好哇,我说怎么我刚一进门他就突然发难,原来都是你们一家人商量好的。你早就惦记我手上这块地了吧?连行情都打探的这么清楚!”
“怎么可能呢!”程开运简直百口莫辩,他也不知道向来只喜欢贪玩耍酷的程彧为什么会对这些数据如数家珍。但他确实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老赵你千万别多想。我们两个几十年的交情,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程开运这边正苦口婆心的劝着。赵金锤气的脸红脖子粗,扯着嗓子嚷嚷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总不能说程彧一个才十七岁的孩子,就能对市场行情了解的这么细致。这些话都是他自己的主意吧?”
程开运简直百口莫辩了。陈灵蕴则若有所思的看了程彧一眼,开口解释道:“这些话确实不是我们教他说的。不过阿彧这番话也有道理。老赵,我确实有帮你的心。你也要理解一下我们的处境。现在行情这么不景气,我身为C&C珠宝的董事长,当然要为公司负责。你突然要我借你八千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确实要争取股东大会的同意。”
“这么说嫂子你也同意程彧的说法?”赵金锤不敢置信的看着陈灵蕴。原本以为陈灵蕴能跟以前一样给他一个台阶下。谁能想到陈灵蕴竟然顺水推舟,顺着一个孩子的话往下说。
原本还想胡搅蛮缠让程开运心软松口的赵金锤顿觉骑虎难下。
程彧也有些意外的看着陈灵蕴。
陈灵蕴没有理会程彧的眼神儿,淡淡说道:“程彧说话虽然有些偏激莽撞,但道理还是有的。现在是特殊时期,我的每一个决策都要慎重。”
程开运微微皱眉,欲言又止:“灵蕴……”
陈灵蕴摆摆手,不让程开运说话。自己继续道:“老赵,不是嫂子不肯帮你。你也要理解一下嫂子的为难。这么些年,你生意上但凡遇到麻烦,跑来求我的时候,我有没有拒绝过?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你也知道,外貌行情确实不好,大家都担着风险。说白了,C&C珠宝到底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没有办法一言堂,做事就要更加慎重。”
赵金锤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晌,才声音艰涩的说道:“嫂子,你这话说的,真是让我老赵无地自容了。我承认,这么些年,你跟程哥确实没少帮我。我一直感激你们,心里记着你们的情。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可是现在这块地皮我是真的不能卖给你们。不瞒你们说,这块地我是准备拿到银行贷款的。你们也知道,现在国外不景气,外贸订单都掉的差不多了,我总得想办法另找出路。我就是准备拿着这笔钱进原料,到时候做出口转内销……”
赵金锤说到这里,眼巴巴的看着陈灵蕴:“嫂子,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那一千来号工人开不了工,天天守在厂里憋死吧!”
“是啊!”程开运也开口帮腔:“我相信老赵一定是山穷水尽没办法了,才来找我们。咱们这么多年都帮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次。我相信老赵是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人。咱们帮他这一次,将来我们有难了,老赵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赵金锤站在旁边,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一定不会忘记程哥跟嫂子的恩情。”
程彧在旁边抽冷子怼人:“这话可说不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跟他相交几十年,他每次有难你都毫无条件的出手帮他,并不能说明他重情重义。也没办法推测出等到你有难要他帮忙那一天,他就一定会出手帮你这个结论。兴许事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会站在利益的出发点,反过来帮别人对付你。”
程开运紧皱眉头:“程彧,你不要太过分了。”
“可不是么!”赵金锤也是越听越是恼火:“程哥,你给评评理。瞧瞧大侄子说的都是什么话。刚刚现在说我空手套白狼,现在连我的人格都要侮辱了吗?程彧,我好歹也是你爸几十年的老朋友,是你的长辈,你就算瞧不上我,也不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程开运被赵金锤一番话说的无地自容。只觉得赵金锤字字句句都在内涵他不会教育孩子,顿时就有些恼羞成怒:“程彧,给你赵叔叔赔礼道歉。”
“没有这个必要吧!”程彧耸了耸肩膀:“就说句实话而已。话糙理不糙嘛。”
“程彧!”程开运拿程彧没有办法,自己气了半天,忽然伸手指着楼上,怒喝道:“你给我上楼,这里不需要你。”
“你们又在吵什么?”打从赵金锤进门,就躲回房间的老两口听到程开运的大喊大叫,忍不住开门出来:“阿彧都生病了。你们做父母的难道就不能体谅体谅孩子,非要这么大呼小叫的?都忘了医生昨天是怎么嘱咐的?”
陈思邈说完话,赔了一眼赵金锤:“为了个外人冲着自家孩子撒气,你们两口子还真有出息。”
“爸!”程开运见老两口出来了,不免有些气短:“是程彧这孩子太不像话了。你瞧瞧他说的这番话,传出去了外人会笑话我们程家没有家教的。”
“阿彧本来就不是你们程家养出来的!”林素芬冷哼一声,特别护短的说道:“真要是议论,就让他们议论我们陈家没有家教好了。长在老人身边的孩子本来就要被溺爱,这不是常理儿吗?”
程开运听到林素芬胡搅蛮缠的一番话,顿时气笑了。又是好气又觉得无奈:“妈!”
“好啦好啦!”林素芬不耐烦的摆摆手,拽住程彧的胳膊:“他们不喜欢你在这里,那就跟外婆回屋。陪外婆打叶子牌。”
程彧搂住外婆的肩膀,笑嘻嘻说道:“我今天不想打叶子牌。我想上楼睡一会儿,头疼。”
“是不是早上起来太早了不太习惯?”陈思邈接过话茬:“那去补个回笼觉吧。”
程彧乖乖点头。临上楼之前,看着表情淡定的陈灵蕴还有不停摇头苦笑的程开运,忍不住嘴欠补刀:“忠言逆耳,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提醒你们事情很有可能像我说的那样发展。不要总是摆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我是你们的儿子,难道还会害你们不成?”
程开运和陈灵蕴的脸色瞬间古怪起来。总觉得程彧话里有话。
程彧慢悠悠的往楼上走,路过赵金锤的时候,还不忘敲打赵金锤:“你既然想力挽狂澜,拯救你那濒临破产的小破厂子,那就表现出一点诚意来。每次都只会拿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招来逼我爸妈。仗着他们心肠好脸皮薄就一个劲儿的空手套白狼……”
程彧啧啧摇头,一脸嫌弃的说道:“恕我直言,他们两个是我爸妈,又不是你爸妈。这么多年了,我都看腻了。你还没演够吗?”
说完这一番话,程彧也懒得理会赵金锤的反应,径自上楼。在二楼拐角处面对面的碰上了躲在角落里偷听的程绍。程彧脚步微微一顿,正要绕过程绍继续上楼,就被程绍一只手拽住胳膊,一只手勾住肩膀,推推搡搡的推进了三楼卧室。
“你干嘛?”程彧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推开程绍:“鬼鬼祟祟的。”
“我是担心你刚刚说话那么冲,待会儿会被爸妈骂。”程绍叹了口气,伸手就想揉程彧的脑袋:“你说你脾气怎么就这么倔,说话就不能和缓一点吗?”
程彧一脸嫌弃的拍开程绍的爪子:“懒得理你,我上楼睡觉去。”
程绍看着自家弟弟拽拽的背影,忍不住莞尔。
第8章
程彧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屋子里暗暗的,夜风吹拂着窗帘,开合之间,有月光顺着窗帘缝隙倾洒进来,将屋子里的各色家具映照的影影幢幢的。
程彧拥着被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神,再一次确定自己仍然在梦里没醒过来。
“还带连续剧情的。”程彧挠了挠脸颊,起身下楼。
程开运两口子坐在客厅里陪着二老聊天看电视,瞧见程彧穿着宽松家居服,顶着一头鸡窝,踩着拖鞋懒哒哒下楼的模样,陈灵蕴眉头一皱:“天天除了吃就知道睡,大白天的也能睡上一整天。简直就是浪费光阴。小小年纪,一点好的生活习惯都没有。你说你白天睡了一天,晚上还怎么睡?”
程彧眼皮子撩都不撩一下,径自走到沙发后面搂住陈思邈和林素芬的肩膀:“外公外婆晚上好。”
“哎~”陈思邈笑眯眯的拍了拍程彧的肩膀:“睡了一天了,饿不饿呀?要不要现在吃晚饭?”
程彧睡的头晕脑胀的,也不是那么饿。顺势绕过沙发挤进外公外婆中间坐下:“我不饿,再等等吧。”
“那就再等一会儿。正好你哥作业还没写完呢。”林素芬说着,拿起果盘里的一块西瓜递给程彧:“先吃点水果。睡了这么久,一定口渴了。”
陈灵蕴气呼呼的翻了个白眼:“爸,妈,你们也太惯孩子了。”
又问程彧:“今天早上,我看你跟你赵叔叔说话时一套一套的。你什么时候对经济行情这么了解了?”
“每天多看看新闻报纸和财经杂志。”程彧一边吃西瓜,一边回道:“再看看那些经济学家和金融专家的复盘文章。这么大事儿,就算过了十年也不至于全都忘了。”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陈灵蕴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又训道:“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去关注那些有的没的,就是不知道好好学习。你要知道你现在还是学生,你的天职就是学习。没有必要提前操心这些大人才需要关心的事情。该你操心惦记的时候,你也躲不过去。”
程彧兴趣缺缺的扔掉西瓜皮。就听陈灵蕴又问他:“你今天有没有给裴延打个电话?”
程彧诧异的挑了挑眉:“我给他打电话干嘛?”
“你把人家害成那样!”陈灵蕴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也就是裴延大度,不跟你计较。可你自己也要有点数。咱们跟裴家好歹也是世交,裴氏矿业还是C&C珠宝最大的原料供应商。你今天怼人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知道以身作则?”
“你妈说的对!”程开运也在旁边附和道:“还有,你必须要注意你的说话态度。你还是个孩子,跟大人说话的时候怎么可以那么没礼貌。我们程家的家教可不准落井下石。你不要觉得你赵叔叔现在落难了,就瞧不起人家。传出去了别人不会觉得你赵叔叔有错,只会觉得你没有教养。”
“这跟教养有什么关系?”程彧最讨厌程开运两口子动不动就拿教养说事儿:“我讨厌赵金锤是因为这个人人品不行,能力也不行,浑身上下就没一丁点能让我看上眼的地方。咱们就事论事,你们两个不要每次说话都上纲上线行不行?”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态度!”程开运说不过程彧,只能耐心教导:“就事论事指的是大人在工作的时候应该具备的职业素养。你现在还是个孩子,你只需要听话照做,还没有到可以跟长辈就事论事的年纪。”
“什么歪理邪说。”程彧嗤之以鼻:“我才要拜托你们。不要每次说不过我就胡搅蛮缠好不好?”
“这怎么能叫胡搅蛮缠呢!”程开运气的直拍大腿:“你这孩子能不能改改脾气,不要总是这么倔强。非得我说一句你顶十句。你就不能好好听人的劝?我是你爸,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你害不到我。”程彧就事论事的怼回去:“就你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如果不改的话,只能害到你自己。”
程开运简直气到头顶冒烟:“你就是这么跟你爸说话的?你现在出息了,翅膀硬了,连你爸都看不起了?”
“说句事实而已。”程彧无语道:“你要是非得往这方面发散,那也是你自己的问题。”
程开运无言以对,扭头看向陈灵蕴。陈灵蕴倒是懒得跟程彧纠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只是对程彧想要赵金锤那块地皮的动机比较好奇:“现在房市行情那么差,那么多大的房产公司股价暴跌,很多人都在猜测华夏的房价已经涨到顶峰了,根本没有再往上涨的可能性。你真觉得炒地皮能赚钱?不会砸在手里?”
“不然呢。”程彧挑眉:“我记得有位房产大佬说过,从78年到现在,全国平均月工资从不到三十块涨到月平均三千,两分钱的大白菜也卖到两块钱一斤,全都涨了一百倍。只有房价增长了还不到十七倍。按照这个数据来看,房地产行业还有很大的割韭菜空间。”
程彧说到这里,歪着头,有点小得意的冲陈灵蕴笑道:“赵金锤的那块地皮,虽然目前来说又远又偏僻,看上去挺鸡肋的。不过一年后那边就会通地铁线。到时候地皮价格十倍飞涨。而且赵金锤的那块地皮紧挨着金沙湖,你要是自己开发高级别墅的话,增值会更大。策划得好,说不准比你卖珠宝还赚钱。”
程彧想到自己上辈子开发房地产的一些经验,笑眯眯的提议道:“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两个靠谱的项目团队?”
“还一年以后开通地铁线,你想的倒是挺美。”陈灵蕴不以为然:“你以为国家政策是你定的吗?你说怎样就怎样?还有,那块地皮是你赵叔叔的,跟咱们程家没有关系。你就别再惦记了。”
“什么意思?”程彧皱眉说道:“赵金锤没同意?”
“要叫赵叔叔!”对程彧直呼姓名的举动不太满意,程开运开口纠正道:“我早就说过了,咱们程家不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所以呢!”程彧简直无法理解程开运和陈灵蕴的脑回路。他都提醒的那么明显了,这两人怎么还往沟里跳。难道赵金锤真是他们两个亲儿子:“你们两个就无条件的把八千万借给他了?你们究竟是开公司还是开善堂啊?”
“那不是还有百分之十的利息嘛!”程开运始终不明白程彧为什么会死死盯着赵金锤的那块地皮:“你小小年纪,也不要学的唯利是图。做生意虽然看重利润,但也不能只看重利润。还是要有人情在的。”
程开运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抱怨程彧:“还有,如果不是你之前说话太狠太绝,得罪了你赵叔叔。我跟你妈害怕影响到两家的关系,也不至于答应的那么快。”
程彧简直要被程开运的逻辑气笑了:“所以现在是怪我不该多话吗?”
“你一个孩子,本来就不应该掺和大人之间的事情。”陈灵蕴只觉得头疼:“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就因为你多嘴多舌说了那么多话,反而激化矛盾,变得更复杂。”
“还真好意思说。”程彧嗤笑:“现在是要怪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说话就不能不这样吗?”陈灵蕴深吸一口气:“怎么越来越尖酸刻薄,都是学谁的?”
“当然是学父母的言传身教。怎么很难理解吗?”程彧不甘示弱:“每次指责我之前拜托你们两个也审视一下自己。”
“你怎么——”
“好啦!”眼见三个人越吵越凶,陈思邈特别头疼的劝架:“你们三个人,每次说话最后都变成吵架。你们不觉得累吗?”
“还不是你们把他给宠坏了。现在对我跟他爸的态度越来越差。”陈灵蕴也说不过程彧,索性把气撒到自己爸妈头上:“你们就惯着吧。”
“你怎么跟外公外婆说话呢!”程彧眉头一皱:“说我的时候慷慨激昂,换成自己就无所谓了是吗?干嘛这么双标呀!就因为你比我年长几十岁吗?”
陈灵蕴一时语噎,气的直翻白眼。
陈思邈和林素芬忍不住憋笑。陈思邈教训女儿:“你也该多听听阿彧的意见。做父母的不要一味指责孩子,要知道平时以身作则,比你说一百句话都管用。如果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就别怪孩子也不当回事儿。”
“爸!”陈灵蕴气的直跺脚,真觉得自己更年期要犯了。
程彧倒了一杯茶给外公,以行动表达自己对外公的尊敬和认同。
“你就仗着有你外公外婆护着你,随便作吧!”陈灵蕴气狠狠的瞪了程彧一眼:“一天天的,就会给我惹事。”
程彧顿觉意兴阑珊。有时候他也挺佩服陈灵蕴和程开运的。就是因为是他的父母,所以无论他做什么,都能打成胡搅蛮缠不懂事。又蠢又固执还觉得自己是资历深厚经验丰富。
程彧摇摇头,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陈灵蕴见到程彧这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又是一阵气:“你是不是还觉得你没错?昨天把裴延推进鱼塘里,差点闹出人命,今天又不分青红皂白的辱骂长辈,咱们家这点儿世交旧友都快被你得罪变了。我倒是想问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世交?旧友?”程彧实在忍不住了,冷笑讥讽道:“别说的这么情深意重。归根结底,你们不就是利益联盟吗?有利可图才是世交旧友,等到利益比情谊更有吸引力那天,他们照样能翻脸不认人。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再等两个月。等到C&C珠宝资金链紧张那天,等到冯光旭抓着这个把柄在股东大会上向你问责,联合其他股东想要罢免你那天,你再看看赵金锤会不会站在你这边。”
“我提醒你一下,赵金锤的老婆有C&C珠宝3%的股份,他跟冯光旭还是亲戚。你要是不想事到临头被人插刀的话,最好先把这个隐患解决掉。”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人想的这么坏?”程开运简直没有办法理解程彧的脑回路。这孩子简直就是天生阴暗:“我们跟你赵叔叔是二十多年的老交情了。知道你赵叔叔的为人。就算他老婆跟冯光旭是亲戚,他也不会向着冯光旭的。”
“倒是你这个孩子,为什么对你赵叔叔有这么大偏见?你忘了逢年过节,你赵叔叔给你买的礼物包的红包?哪有收完别人东西,调过头就骂人的。”程开运伸手点了点程彧:“真是个小白眼狼。”
程彧看着程开运信誓旦旦愤愤不平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一声:“随你便吧。”
程开运和陈灵蕴看着程彧拿起手机钱包就往外走的背影:“站住,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去?”
“管不着!”程彧不耐烦的怼了一句,换好鞋子摔门而出。
“这孩子脾气真是越来越大!”陈灵蕴扭头看向陈思邈和林素芬:“都是你们给惯的。”
“你也管不着。”陈思邈哼了一声:“天天就知道数落自己孩子。你们当父母的但凡尽到心做到位,也不至于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成天就知道胡搅蛮缠。”
“你爸说得对。”林素芬也站在老伴儿这边:“我看阿彧说得对。你们两口子就是被赵金锤给糊弄住了。还真把他当成好人了?他要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就不会这么些年只在有麻烦的时候来找你们。就像阿彧说的,他老婆跟冯光旭不是亲戚吗?为什么不去找冯光旭借钱?还不就是看你们两口子好说话。”
“妈!”陈灵蕴打断林素芬的抱怨:“我才是C&C珠宝的董事长,他找冯光旭有什么用?最后不是还得我来下决定吗?”
“真要是出了事,也是你来背锅。”陈思邈冷哼一声:“我觉得阿彧说得对。那个赵金锤要是真有心,明明就可以先找冯光旭商量,然后再让冯光旭来找你,这样至少能绝了后患。”
程开运不以为然:“爸,妈,你们也别被一个小孩子的话给糊弄了。C&C珠宝的运营状况十分良好,怎么可能出现资金链紧张的情况。阿彧小小年纪杞人忧天,你们二老就别跟着添乱了。”
陈思邈懒得搭理这两口子,索性说道:“开饭,叫阿绍下来吃饭。”
程开运看着岳父拒绝沟通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程彧拿着手机钱包,下意识的拐进车库,看着里面空荡荡的一台宝马和一台迈巴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梦里。他那满车库的全球限量版超跑还没开始集邮。他也还没满十八岁,根本不能开车上路。
程彧在车库里气呼呼的掐了会儿腰,才拖着两条大长腿往外走。夜风微凉,月光如水,小区里随处可见夜跑遛狗遛弯消食的人。这些邻居看到一向注意形象到吹毛求疵的程家老二居然会在外面穿着一身家居服,都忍不住震惊。有人忍不住逗程彧:“今天怎么穿的这么不帅气?是不是又跟你妈吵架了?”
程彧冷着脸瞥过去,见说话的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穿着一身白色唐装,手里还提着一把带红穗儿的太极剑。立刻想起这人是泰缙古董行的老板何泰缙,同样也是外公晨练团的一员。神色微缓,乖乖打招呼:“何爷爷好。”
何泰缙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别总跟你爸妈置气。小小年纪气性这么大,小心伤身体。”
程彧特别赞同的颔首附和:“您说的对。我今后再不理他们。”
何泰缙被程彧幼稚又赌气的话给逗笑了。继续问道:“你现在是准备去哪儿?要不要去我们家坐一坐?咱们爷俩下盘棋。”
程彧不想下棋。他现在心不定,只想出去喝两杯。
何泰缙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你今年也十七岁了,马上就要成年了。喝两杯酒倒是无所谓。不过还是不要去太杂乱的地方。要不咱们爷儿俩喝一杯?”
说话间,程绍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赶过来。瞧见站在路旁跟何泰缙说话的程彧后,顿时松了一口气,脚步放慢迎上来。先是跟何泰缙打了声招呼,然后问程彧:“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程彧想了想:“好久没吃大排档了,我们去撸串吧。”
程绍心下一松。他出来的时候,还以为程彧不会同意让他陪着。毕竟一直以来,程彧因为爸妈偏心的事情耿耿于怀,对他这个哥哥的态度也十分冷漠。兄弟两个平时相处,基本上程绍说十句程彧能回上一句都是好的。这还得是在程彧心情不错的情况下。
程绍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外套递给程彧:“晚上天凉,你穿上吧。”
程彧接过外套穿好。程绍倒是没想到今天顺毛弟弟的流程进行的这么顺利,心情顿时雀跃起来。又将兜里藏着的一包奶糖递给程彧:“你饿了吧?先吃点糖垫一垫。”
程彧定定的看着程绍,漆黑清亮的瞳孔深处倒映出程绍的身影。那漂亮冷漠的姿态,仿佛是一只雪豹盯着猎物。一股浓烈到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神经质从程彧的身上散发出来。程绍下意识的退后半步,还以为自己哪里惹到了程彧,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个牌子的奶糖吗?”
“没有。”程彧面无表情的撕开包装,低头将糖块含入口中。浓郁的奶香在空中弥漫开来。程彧下意识的眯起双眼回味了一下,淡淡说道:“走吧。”
程家所在的小区是别墅区,附近基本上没有公交站台。兄弟两个还是蹭了邻居的车才辗转到了市中心。
一路上程彧的脸色都不怎么好。面无表情嘴角微微下垂,气场更是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在脸颊一侧凸起的奶糖块儿和车厢内撒发着的微微奶香中和了这份冷漠。也让程绍鼓起勇气逗了程彧好几回。终于在下车前把人哄好了。
“我们去哪家?”程绍看着夜市两旁琳琅满目的大排档,扭头问道。
却见原本跟在他身侧的程彧脚步一转,忽然走进夜市旁边的一条小胡同。程绍微微错愕的赶上程彧:“你要去哪儿?”
程彧没有说话,单手插兜表情又拽又酷的走到胡同尽头。表情冷漠的看着五个小混混围攻一个胖子。
那些人没有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也会有人进来,不耐烦的撵人:“看什么看?没见过打人吗?赶紧给我滚。再看一眼老子连你一块儿揍。”
程彧轻笑一声,抬腿就是一脚。跟在后面的程绍头都大了:“阿彧,你不是答应过外公,以后再也不打架了吗?”
程彧随口答道:“见义勇为,不算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