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好呀 02
李小彬怕惹另外几个小男孩不高兴,把谢星阑手里的兔子玩偶抢了过去,小跑着递给他们。
几人拿到玩偶后,万分神气地到江戈面前耀武扬威,嬉笑着拋兔子玩。
“你过来抢啊,你抢到我们就还给你。”
“喂,你为什么要趴在地上啊?”
“我听我妈说,坐这种小车的人叫残废诶!”
趴在草地上的江戈死死地攥着小手,他忍着眼泪,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哀求:“求求你们,还给我好不好…”
李小彬轻轻拉了一下谢星阑的衣服,小声说:“阿招,他好可怜啊。我们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自他妈妈去世之后,谢星阑已经好久没听到有人喊自己乳名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五味杂陈地看着此时幼小又无助的江戈。
……
算了。
可怜什么?
他可没忘记,这个人在长大之后,变得有多城府深沉、心狠手辣。
也没忘记,是江戈趁虚而入,抢走了他父亲一手创立的谢氏。
说他心里没怨气怎么可能?
但他怨恨再深,也做不出跟这群小屁孩一起欺负身有残疾的江戈这种事。这是底线问题。
谢星阑摇摇头:“我们回家吃饭吧。”
李小彬哦了一声。
两个小孩悄悄溜走了。
“小彬,你以后不要跟周扬在一块玩了。”谢星阑忍着自己的奶声奶气,努力摆出严肃的表情:“他不是个好小孩。”
那几个孩子的领头人就是周扬。
周扬是周家的独苗苗,从小受尽家人宠爱,养出了一身无法无天恃势凌人的脾性。只不过在上辈子他也只得意了这么十几年,谢星阑曾听说他在大学的时候叫人围殴了一个男生致死,在网络舆论下周家没能保住他,蹲了局子。
李小彬圆滚滚的脸上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可是不听他的他会生气,昨天我不肯把棒冰给他吃,他就把我的机器人踩坏了。”
谢星阑问:“今天也是他叫我们去欺负江戈的?”
李小彬疑惑地问:“江戈?”
“就是那个坐着小车车的男孩。”
李小彬摇摇头:“我们都不认识他啊。刚刚周扬看到他坐着小车车待在树下面,就说想玩他的小车,我,我怕不去的话,你也要被他打,就只能听他的。”
李小彬捶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我带你出来玩不会让你被欺负的。”
谢星阑一脸慈爱地伸手拍拍他的圆脑袋:“这傻孩子。”
接着他又开始忽悠小朋友:“你以后听我的。别问,别提意见,听我的就行,我是不会错的。”
李小彬扁扁嘴:“你比我还小三个月。你前天还尿裤子了。我妈说我两岁起就不尿了。”
谢星阑伸手拉开他裤带,弹了回去,一副小流氓模样地威胁道:“你再提这事,信不信我下次尿到你裤裆里。”
李小彬惊悚地捂住嘴。
谢星阑忍笑,嘚嘚瑟瑟地想着,老子还整服不了你一个小屁孩了?
两小孩走到草坪边缘,谢星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周扬已经不满足于拋玩具了,让人抢了江戈的轮椅,像得了新鲜玩意一样,几个小孩轮流坐那椅子玩。
而江戈坚持不了单脚站着,又摔倒在地上了。
李小彬捂着嘴呜呜地说了句什么。
谢星阑说:“你可以放下手了。”
李小彬放下手,深呼吸了两下,有些不安地说:“我们要不要偷偷去叫保安叔叔啊?”
谢星阑:“没用。”
这小区里住着的户主大多非富即贵,这群孩子更是家长心尖尖上的宝贝,保安来了哪敢大声说话,最多好言好语劝两句。
李小彬心里愧疚,他觉得他也参与欺负江戈的游戏了。
“那怎么办?”
谢星阑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最后拧了一把自己软乎乎的大腿肉。
你是男人吗你是男人吗你是男人吗??
无论上辈子跟江戈有多大的嫌隙龃龉,那也不是跟眼前这个江戈。
现在被人欺负的是个只有五岁的、身有残疾的孩子。
谢星阑暂时把那点个人情绪拋到一边,他扭头四处一看,发现了不远处草坪上有个洒水器。
他立马想到了主意,撸起袖子,想到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兴奋地两眼发光:“小美人,你来帮我。”
李小彬傻了:“我吗?”
谢星阑:“……”
居然脱口而出上辈子李小彬的黑称了。
他正儿八经地瞎几把扯:“这是给你的位分。跟着我的人,都得有封号。以后我叫小美人,就是在叫你。”
李小彬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
虽然以他目前的智商来说,很难想通为什么谢星阑突然像变了个人。明明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只会怯生生地吃手手。
但他屁颠屁颠地跟着谢星阑跑的姿势却很标准。
谢星阑把水管子连到出水口上,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拧紧,小脸都憋红了。确认没问题后,他交代李小彬说:“待会你看我举手,你就把开关打开。”
李小彬用力点头。
谢星阑就抱着水管的一端,迈着小短腿去冲锋陷阵了。
他撒欢地狂奔:“周扬周扬!你看我发现了什么宝贝!!”
周扬闻声看过来,观察几眼,不屑地说:“这管子有什么稀奇的?”
谢星阑这身体实在没什么体力,跑了这么点路就喘。
他脸红扑扑的,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却像璀璨的晶钻:“你看仔细点嘛!”
几个小孩围了过来。
谢星阑不怀好意地挑着嘴角,一只手高高举起来,另外一只手把水管子对准站在最前面的周扬。
然后拖着音说:“给小鸡仔们洗澡咯——”
话音刚落,水柱从管子里喷了出来,眨眼之间就把周扬浇成了落汤鸡,从头湿到脚。
周扬大叫了一声,跳起来喊:“谢星阑!”
谢星阑大笑:“哎!你爸是入土为安了吗?叫你爷爷干嘛?!”
周扬快气疯了:“你,你住手!你信不信我去告诉你妈妈!让你妈妈打你屁股!”
“你去啊!我的乖孙子哎!”
谢星阑抓着管子追着几个小孩跑,周扬跑到一半被水柱喷到后背,直接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的时候脸上都是泥水。
他懵了一秒,然后鼻子一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虽然那些小孩嚣张跋扈,但毕竟也才六七岁,谢星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他们了。
谢星阑把他们赶出十几米,才把水管往地上一扔:“给老子滚!!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别的小朋友,我把你们小唧唧扯下来塞肚脐眼儿!”
小男孩们终于被吓得大哭了,一个个边喊妈妈边落荒而逃。
谢星阑爽了。
狂扁熊孩子真的爽。
一直扁一直爽。
要不是他现在这身体只有五岁,他一只手就能揍两个小屁孩。
李小彬被这一幕惊掉了下巴。
看着谢星阑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和敬仰,就差跪下抱大腿了。
熊孩子跑了,谢星阑随意地把手心的污渍抹到了裤子上,然后才回身看向江戈。
江戈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
他的衣服裤子上沾满了草根和泥土,连手臂小腿的皮肤也脏的不堪入目。
江戈的右边膝盖以下是空空荡荡的裤管。他没有小腿。
没有借力,他很难单脚站稳,于是只能咬着牙,慢吞吞地以跪着的姿势手脚并用地向自己的轮椅爬去。
膝盖下的明明是柔软的草皮,每爬一步,对他而言却仿佛在钢刀上行走。
浑身都疼,疼地他发抖。
江戈用力睁大眼,还是没能阻止眼泪掉出来,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这时,原本还有很远的轮椅,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江戈愣愣地抬起头去看。
谢星阑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吃了一下手手:“你,你坐上来吧。”
江戈没说话。
谢星阑又说:“我帮你把他们赶跑了,他们不敢再来欺负你的。你赶紧回家洗澡吧。”
江戈默默地抓着轮子,借力站了起来。
他们两差不多高。
不过江戈没看他,有点怯怯地在轮椅上坐下来。
江戈没忘记,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刚刚也用天真又残忍的语气问他为什么没有腿,问他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
他们都说他是小怪胎。
谢星阑咦了一声,轻轻用手指戳了他后背一下:“你怎么不说话?”
江戈僵硬地蹦出两个字:“谢、谢谢。”
谢星阑觉得无趣,摆摆手:“算了,不用谢。”
说完谢星阑就走了,走远之前他回头瞥了眼,江戈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安安静静地待在树下面。
他的身板细瘦,却努力挺直着脊背。
作者有话要说: 受真滴就是很嚣张很泼皮无赖,大嘎不要嫌弃他v
第3章 你好呀 03
“阿招,周扬肯定要跟他妈妈告状的。”李小彬那圆滚滚的小脸一皱起来就像腌过的黄瓜:“怎么办呀?”
谢星阑太久没看到李小彬这副模样了。
李小彬初中开始抽条,瘦了不少,虽然皮肤黑,但五官也挺帅气清晰的。现在这副圆球样还真是只存在遥远的记忆之中。
“爱咋办咋办,别操心这些不在你智商范围内的东西,你还是想想怎么减肥吧。”
李小彬抽抽鼻子:“我要回家吃饭了,我妈说今晚有鱼。晚上我去找你玩游戏机。”
谢星阑嗯嗯应了两声。
看李小彬那像矮冬瓜一样的背影走远后,谢星阑在小区里找了个接管子的水龙头,然后拿水管子把自己淋了个半湿。
周扬家也算有点钱,周扬他妈更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一点小事就要闹得人尽皆知。要是他妈知道了是谢星阑拿水管把她宝贝儿子冲地在泥地里滚了几个个儿,肯定得上门阴阳怪气地数落一顿。
谢星阑从小就知道,自己闯的祸自己担,绝不去让他妈操心。
于是谢星阑就这样,湿漉漉地小跑去了周扬家。
“周扬!周扬!”
谢星阑拍着门,过一会,周扬家保姆阿姨来开了门。
谢星阑眨了眨眼,一脸天真无邪:“阿姨,我来找周扬玩。周扬在吗?”
谢星阑小时候就是个精雕玉琢的粉团子,小脸还有点肉,白白嫩嫩的,再加上嘴甜爱笑,一贯是小区里最得阿姨们喜爱的孩子。
阿姨朝他做了个嘘的动作,小声说:“扬扬妈妈在生气呢。”
这时周扬他妈走了出来,还没等她开口,谢星阑就抓着衣角,有点胆怯的模样,奶声奶气地问:“阿姨,周扬回来了吗?我们刚刚玩水枪,他摔跤了,我来看看他痛不痛。”
周扬妈妈原本看到周扬一身狼狈哭着回来就心疼坏了,听他说是被谢星阑欺负的,一边恼火一边半信半疑。毕竟谢星阑是小区里年纪最小的娃娃,走路像炮弹一样歪歪扭扭横冲直撞,又见人就笑,憨憨的,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一群都上小学了的孩子。
这下一看谢星阑自己也浑身湿透可怜兮兮的,就猜到是孩子们闹着玩,周扬肯定是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怕被责骂,就撒谎说是别人弄的。
周扬妈妈虽然疼爱孩子,但也知道周扬性格,撒谎对他来说是常事。
她心里的火小下去了,让人去拿了块毛巾给谢星阑擦擦:“没事,扬扬不痛。阿招有没有摔着?”
谢星阑披着干毛巾,摇摇头。
周扬刚洗完澡换上新衣服,跑到大门口一看到谢星阑就炸了,有他妈撑腰他底气也足了:“你还敢来!你以为我不敢揍你吗?!”
周扬拿起一个一臂长的机器人就要来打谢星阑。
周扬妈妈厉声制止了他:“谁教你打人的?!”
谢星阑适时地缩了缩肩膀。
一副饱受欺凌又想来跟周扬玩的可怜模样。
“阿招,今天在阿姨家吃晚饭吗?”
谢星阑摇摇头,小声说:“妈妈做了好吃的。”
“那赶快回家吧,洗个澡,都湿了,明天再来找扬扬玩好不好?”
谢星阑哦了一声,余光瞥到了被周扬随意丢在地上的兔子玩偶。
那是江戈的玩具,估计是之前一片混战中,被周扬带了回来。
在谢星阑记忆中,从学生时代起,江戈就寡言少语独来独往,在被人孤立时从没低过头。以他那性格,轻易绝不会求人。
但他为了要回这个玩偶,甚至不顾嘲讽趴在地上哀求。
这个兔子玩偶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谢星阑心思转了一下,嗫嚅着说:“阿姨,那个小兔子是我的,扬扬想玩我就借给他了,扬扬玩好了吗…?”
周扬快被他气吐血了:“谢星阑你在说什么狗屁?!”
周扬妈妈让阿姨把玩偶捡起来,还给了谢星阑。
谢星阑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那玩偶已经脏地没法看了,周扬妈妈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又让阿姨给谢星阑拿了一捧糖果,塞到了谢星阑的小袋子里。
临走之前,谢星阑侧头瞥了眼周扬。
周扬气得火冒三丈,语无伦次,脸都憋红了。
谢星阑缓缓露出一个嚣张又挑衅的笑,用兔子摆出个枪的动作,对周扬进行哒哒哒扫射。
周扬快气晕了:“妈!他骂我!!”
周扬妈妈一回头,谢星阑又是一脸天真烂漫,边小跑离开,边用力朝她挥手:“阿姨再见!”
……
谢家在这小区里住的时间不长,在谢星阑五岁的时候,谢氏在临市商圈内只是初露锋芒。等再过几年公司稳定发展后,他们就搬去住别墅了。
但谢星阑还记得回家的路。
他抱着毛巾和兔子回到家后,家里阿姨心肝宝贝地喊着上来给他擦头发。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啊?”
谢星阑笑笑:“没事。天气热,这样凉快。我妈呢?”
“太太在厨房呢。”
袁毓文听到动静,洗了洗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阿招,回来啦,饿不饿?”
谢星阑愣愣地看着袁毓文。
女人眉眼温婉又柔情,笑着喊他乳名的模样缓缓与记忆中的面容重合。
谢星阑的父亲谢浩鹏在袁毓文之前曾有个原配妻子,并生下了长子谢旻,后来不幸离世,袁毓文才以继弦的身份嫁给了谢浩鹏。
谢星阑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被谢家亲戚们的闲言碎语灌输着一个认知,那就是他的妈妈是看谢浩鹏有前途才嫁过来的,他不该也不能跟哥哥谢旻争任何东西。
所以他面对父亲兄长时,总是有一点惴惴不安,不敢太过亲近。
他总是怕哥哥会以为他在抢父亲宠爱,抢家产。
只有在袁毓文面前,他才不需要做任何伪装。
上辈子,袁毓文在谢星阑大学的时候得乳腺癌去世了,他没想到,除了在梦里,他居然还能再见到他妈。
谢星阑鼻腔微微泛酸,忍不住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袁毓文的腿。
袁毓文失笑,蹲下来把他抱了起来,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子:“哭鼻子了?是不是饿坏了?”
谢星阑一把年纪了脸皮实在有点挂不住,他也是会害臊的。干脆抱着袁毓文的脖子,脸埋地深深的,不吭声。
袁毓文被小奶包一撒娇,心都软了,把厨房的事交给了阿姨,抱着谢星阑上楼换衣服去了。
x
第二天一早,谢星阑跟李小彬一起去幼儿园。
幼儿园不远,出小区走十分钟就到了,阿姨就在后面跟着走。
李小彬昨天晚上拿着新买的游戏机兴冲冲地找谢星阑玩,结果直接被谢星阑打抑郁了,一大早就萎靡不振。
谢星阑左肩背小包,右肩背水壶,头戴小黄帽,一副标准的幼儿园小孩模样。
他吊儿郎当地搭着李小彬的肩膀,不安分地抓他肥肥的下巴肉:“小美人,你想开点,虽然你游戏打不过我,但你比我会吃啊!”
李小彬撇撇嘴,不乐意理他了。
谢星阑心想,我要是连个这么古早的拳击小破游都打不过你,对得起我多活的二十几年嘛?
他们路过小区的大草坪,谢星阑远远地就看见江戈又坐在那棵香樟树下了。
李小彬咦了一声:“他怎么又在这呀。”
阿姨轻轻推了他们一下:“好了,别看了,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在等你们玩呢。”
李小彬问:“他是谁呀?他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上幼儿园?”
阿姨看了眼,随口回答:“那是咱们小区保安的小孩,你们不认识。”
谢星阑想起自己包里的玩偶,就拿了出来,塞到李小彬手里。
“你拿去还给他。”
李小彬哦了一声,大概是对昨天欺负了江戈还心怀愧疚,他挺积极的。
“江戈,你是叫江戈吗?”
江戈拿着一本书坐在轮椅上,听到声音,他微微抬头。
李小彬抓抓头发,把玩偶放到江戈书上:“喏,这是你的玩具,阿招让我还给你的,他都帮你洗干净啦。”
江戈微微一愣,连忙抱住了玩偶。
李小彬说完了就溜了。
江戈紧紧地抱着玩偶,这是他妈妈离家出走前买给他的玩具。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妈妈。
呼吸之间似乎能嗅到一丝香皂的清新气味,玩偶被洗得干干净净地,仿佛比刚买来时还要洁白。
江戈忍不住回过头,只看见两个小孩的背影嬉笑玩闹着走远。
阿招……?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别怀疑了这就是你老婆
第4章 你好呀 04
谢星阑被迫在幼儿园跟一群四五岁小孩玩了一天的弱智游戏,忍受着各式各样的啼哭和尖叫,不由地感慨幼教老师居然能在这种环境下保持精神正常,这得需要多大的心理素质啊!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了,又毫无征兆地天降暴雨,很多家长都被困在半路上了。老师们这头接电话急地火急火燎,小朋友们倒是开心得很,一个个像出了笼的鸟雀一样。
今天李小彬要去他奶奶家吃晚饭,所以他妈妈提早来接他走了。谢星阑实在不想再跟这群孩子玩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戏,他都快拍吐了,就自个儿坐在小矮凳上,托着下巴望着大雨发呆。
“谢星阑,你看我的新裙子好看吗?”
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站在谢星阑面前,她转了个圈,蕾丝裙摆飘起好看的弧度,显得十分粉嫩可爱。
谢星阑捧着小肉脸,非常夸张地说:“好看,太好看了,你简直就是下凡的仙女,世界的中心,我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你这么好看的女孩。”
得到满意答复的许萱萱没有离开,而是兴奋地拉着谢星阑继续说起她新买的娃娃。她估计觉得遇到像谢星阑这样懂得欣赏,又不调皮捣蛋的男生实在是太容易了。
她们小女生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班上那些叽叽喳喳的男生。
她们很时髦,只爱又酷又奶的。
性格酷长相奶的谢星阑:“……”
日,失策了。
没过一会儿,许萱萱家的阿姨来接她了。
许萱萱被谢星阑的彩虹屁一吹,对他的好感度疯狂u,就硬把自己的粉色雨衣塞给了他穿。
谢星阑只好收下。
很快,谢星阑家的保姆阿姨也来接他了。
谢星阑没让阿姨抱,自己撑着把小伞走。
走到小区里,雨势愈加凶猛,阿姨怕谢星阑摔着,就把他抱了起来,絮叨着说:“都淋湿了,可别感冒了。”
谢星阑漫不经心地听着阿姨的唠叨,蓦地在漫天雨雾中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身影。突然而至的大雨让在外的人们都纷纷找地方躲了起来,而那个小身影却孤孤单单地待在雨中,显得狼狈又可怜。
又走近了一点,谢星阑认出来那身影居然是江戈。
他有些不敢置信。
江戈不方便行动,难道他家里人没有来照顾的吗?还真的一天天就把他扔在树底下自生自灭啊?
江戈在树下看了一天的书。
他是江家在外的私生子。
半年前,他跟母亲租住的老房子塌了墙,他的小腿被水泥墙压了数个小时,哭哑了声音也喊不到人来救他。等被人发现时,他已经晕厥了,右边小腿长期受压已经没用了,只能截肢。
意外断腿后,他母亲支撑不起高额的费用,也不想养一个残废的儿子,就死皮赖脸地把他塞回了江家,然后一走了之。
江家是有主母的,理所当然看不惯这丈夫在外留下的风流债,还是个断了腿拿不出手的。江家虽然勉为其难接受他住了下来,可几乎是处处冷待,每日一大早就打发了保姆把他推出去,省得在家碍眼。
对外更是不承认他的存在,有人问起就说是家里保安的孩子。
江戈年纪还小,他还不懂母亲跟江家之间的纠葛过节,但自己不讨人喜欢他是感觉得出来的,所以更是小心翼翼沉默寡言,唯恐哪里惹得江家更加厌恶,彻底把他丢了出去。
原本下午三点,保姆就会来推他去上个厕所,吃点东西,可今天这雨来得突然,江戈硬生生在树下淋了十分钟,也没见保姆来接他。
他只好咬着牙,自己转动轮椅想回家。
雨越下越大,江戈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浑身湿透,雨水中的冷意像是要透过皮肤钻进他五脏六腑里,冻地他发抖。
轮椅车胎陷在潮湿的泥土中,动弹不得。
江戈手臂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垂下了头,麻木地任风吹雨打。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打在他身上的雨好像消失了。
江戈有些愣愣的,几乎以为是错觉,等他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挡在自己头顶的小黄伞。是卡通图案的。
“怎么没人接你回家啊?”谢星阑看着江戈不停往下滴水的头发,还有那苍白的小脸,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来。
在他的记忆里,江戈在高中时期虽然也是独来独往,可他学习成绩优异地过分,性格孤傲冷漠,又得老师喜欢。长大后更是成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连谢氏集团这样基业笃实的企业,也能一口吞下。无论如何,绝不至于到让人觉得“可怜”的地步。
他真没想到,江戈幼年时期,居然是这样度过的。
可能年岁太久远,谢星阑已经完全不记得五六岁时是否在小区里见过江戈了。
他甚至隐隐有点怀疑,前世江戈能那样毫不留情地吞了谢氏,该不会是自己小时候也是欺负他的小孩之一吧。毕竟高中时跟江戈作对的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足以说明江戈有多睚眦必报了。
江戈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谢星阑,有些懵懂恍惚的样子。
谢星阑自认不是什么烂好人,可是被他这样看着,还是不太忍心。
算了,再帮一次吧……
跟一五岁小孩计较个啥。
谢星阑把粉色雨衣从包里掏出来:“给你,快穿上。”
江戈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谢星阑啧了一声:“你说你这小孩,怎么傻乎乎的呢。会不会穿衣服啊?”这呆呆的样子,以后怕是基因突变了才考了状元吧。
江戈:“……”
江戈抓着雨衣的手指收紧了一些,低声说:“……会。”
“那赶紧穿上,我撑伞很累的。”
因为要替江戈撑,所以谢星阑得举高伞,没一会手就酸了。
江戈抿了抿嘴角,飞快地穿上了雨衣,谢星阑看到他手心留下了几道刺眼的红痕,估计是用力转车轮的时候留下的。
保姆阿姨见谢星阑跟江戈讲话,微微皱眉,有点欲言又止。
谢星阑就当没看见她的脸色,喊道:“阿姨,来帮忙推一下吧,回家我请你吃棒棒糖。”
阿姨又无奈又好笑,只好上去帮江戈推轮椅,直到上了平坦的路,江戈低声说:“我自己可以。谢谢。”
谢星阑问:“你找得到回家的路吗?”
江戈一时没回答上来。
他也不知道那个地方算不算家,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他还没回去。
谢星阑看他黯然地低着头,就知道他家人八成顾不上他了。
他犹豫了一下,说:“要不你先到我家吧。我家就在前面,很近。”
江戈错愕地抬头,从来没人邀请他去自己家玩。他紧张不安地抓着扶手,小声说:“我身上都湿了,脏。”
谢星阑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刚刚风夹着雨,他也被淋了半湿。
“我也挺脏的。”
……
眼看谢星阑是要帮到底了,保姆也觉得把江戈一小孩扔大雨里不太好,就干脆把两个小孩一块接到家里。
江戈第一次来别人家里,没四处看,只低着头看自己空荡荡的右腿裤管。
谢星阑先去洗澡了。
在他洗澡的时候,袁毓文也下班到家了。她是高中语文老师,高中放学晚,所以她总没时间去接谢星阑。
到家后,袁毓文一眼就看到了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唯恐多占了地方的江戈。
她有些错愕,随即微微一笑,手轻轻地搭上江戈的肩膀:“你是阿招的朋友吗?都被雨淋湿了,阿姨,快拿块干毛巾来。”
江戈有些局促,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跟谢星阑是朋友吗?
谢星阑帮他赶跑了周扬,还替他找回了兔子。
倾盆大雨,负责照顾他的保姆都跑了,只有谢星阑会给他撑伞。
可是……可是他是个没有腿的怪胎。
江家人都叫他残废。
他是个没有用的废物,连自己躲雨都做不到。
连他的妈妈都抛弃他走了,他还能期盼有朋友吗?
想到这里,江戈忍不住咬紧了嘴唇,声音有点颤抖:“我、我想回家。”
袁毓文一怔:“先在阿姨家洗个澡吧,不然要感冒了,待会阿姨送你回家好不好?”
江戈手紧紧抓着雨衣,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回家……”
袁毓文此时也发现了江戈小腿的残缺,她心思通透,反应过来这孩子挺敏感自卑的,于是也不强留了:“那阿姨先送你回去。以后有空可以来找阿招玩哦。”
江戈没说话,微微低下头,黑发遮挡住了眉眼。
谢星阑洗完澡出来时,已经不见江戈人影了,连他留下的那滩水迹也被擦干净了。
他正想着这人跑哪了,就听到两个阿姨在说闲话。
“刚刚那个就是江家的私生子啊……还真的是残废啊。”
“是啊,听说刚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他妈是不干不净的人,这小孩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带什么病……”
“太太知不知道啊?怎么能让阿招跟这种孩子在一块玩啊。”
“太太哪有空听这种闲话……”
……
谢星阑听了一耳朵墙角,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他上辈子跟江戈交集实在寥寥。
高中时他是好学生绝缘体,逃课打架网吧一条龙,也从来没主动去关注过谁的八卦,只偶尔听狐朋狗友聊天时聊到江戈。
估计那时江家也对外隐瞒江戈的身份,外人只以为江戈是个家境贫穷的。他也一直这么以为。
没想到他小时候还挺难……
谢星阑咬着手,蓦地,一个念头窜进他大脑里。
已知条件:
1、江戈现在是个小可怜。
2、江戈学习很厉害,各种竞赛大奖拿到手软,未来还是临市状元。
3、江戈长大后是移动挂逼,绝对是座大靠山。
……
得出结论——
我他妈为什么不赶紧拉拢他做我小弟?!
以后我的作业还愁没人帮我写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阿招辛辛苦苦想养成一个又乖又帅会写作业会赚钱的小弟
然后把人养歪了
第5章 你好呀 05
谢星阑思考了一个晚上,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度极高。
他这人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就学习不行。
他好像天生缺了这根弦儿,小学的时候还能当个混子考九十分,上初中之后分数就呈断崖式下跌,拉都拉不住。
到高中的时候直接垫底了。
谢星阑脸皮厚到刀枪不入,他从来不觉得成绩不好有什么。他甚至真情实感地觉得他那张人见人爱的脸就是靠分数换来的。
要是他长得这么好看外,学习还好得不行,那也不太公平了。
上帝给人开了一扇门的同时,总会关扇窗——免得有些人放着大门外的康庄大道不走,偏偏去跳窗。
谢星阑人生歪理一大堆,振振有词。
袁毓文无奈又好笑,一开始还挣扎着想给谢星阑补课拉拉分,最后也看开了,就不再强求他。
现在人生重来,谢星阑已经深思远虑到十多年后的高中生涯了。要是一直因为不写作业被老师拎出来批评也太糟心了。
如果有个小弟替他抄作业打掩护,岂不是美滋滋。
现在只需要他抛开对江戈的成见,忘记上辈子那些事,说不定就能培养一个又乖又听话会写作业还会赚钱的小弟……
不!是哥们!是兄弟!
谢星阑想得挺美,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可接下去几天,谢星阑都没在树下看到江戈的身影。
周五这天,天气预告傍晚要下雨,幼儿园就通知了家长提早放学。
谢星阑跟李小彬家住的近,没有等保姆来接,一人拿着一只棒冰往家走。
许萱萱背着粉色的小书包从后面追了上来:“谢星阑!”
谢星阑两耳一闭,当没听见。
许萱萱又喊了他好几声,最后小跑上来从后边熊抱住谢星阑。
谢星阑趔趄一下,推开了她,故作凶恶地龇牙道:“许萱萱,你别想我跟你玩过家家!你怎么不去找别人玩啊?”一天天的就会缠着他。
许萱萱瘪一下嘴:“我只想跟你玩。”
李小彬捂着肚子笑得特开心,看热闹不嫌事大,鼓着掌喊:“许萱萱要给阿招当老婆咯!”
许萱萱小脸红红的,去牵谢星阑的手:“阿招,我给你当老婆好不好?”
谢星阑非常无情地抽回了手:“不好,我喜欢男的。”
许萱萱鼓着脸:“你骗人。男孩子不会喜欢男孩子的。你,你喜欢李小彬吗?”
谢星阑看了眼棒冰糖水糊一嘴的李小彬。
“那我也不是所有男的都喜欢的。我只喜欢帅的。”
李小彬无辜地眨眨眼,脑袋一下子没绕过这个弯。
许萱萱被谢星阑拒绝后,满心的委屈和不甘,非要缠着谢星阑问他到底喜欢谁。
三个小孩叽叽喳喳地走到了小区门口。
谢星阑被许萱萱缠了一路,烦地不行,面对个小女孩,又不能像对周扬那样随便发火,只能无视。
进了小区大门后,他就闷头快步往前冲,像颗炮弹似的。
李小彬和许萱萱在后面追,不知道谁书包拉链开了,一直往外掉小零食。
小区铁门后,江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膝盖上放着两本书,还有一颗奶糖。
他一下午都在注意着门口。看到谢星阑的身影出现后,他一直漆黑无波的眼睛微微发亮,嘴唇动了动,想叫他,阿招两个字在嘴里转了一圈,最后没喊出来。
他看到谢星阑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孩。
谢星阑应该是跟朋友在一起玩吧,他还是不要叫他了。
江戈微微垂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手心里都快捂化了的奶糖。
谢星阑一个劲往前冲,奈何腿短走不快,而许萱萱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又冲上来一个熊抱。
这回谢星阑是真被她撞摔了。
许萱萱压在他身上,眼睛红红的:“谢星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到底喜欢谁嘛?”
谢星阑脑袋在地上磕了一下,一边痛着一边还往外蹦骚话糊弄小女生:“说真的许萱萱,你放过我寻找第二春吧,我是个风一样的男人,你是抓不住我的,就算你现在压着我,得到了我的身体你也得不到我的心。”
许萱萱:“……”
许萱萱听不懂。
她只觉得她被谢星阑讨厌了,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
谢星阑:“……”
谢星阑:“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谁还不会哭了怎么滴?
李小彬看着两人坐地上哭,傻了。
不远处的江戈目睹了一切。
看到谢星阑摔倒在地,他也不顾什么别的了,吃力地转着轮椅朝他的方向过去。
越靠近,谢星阑还带着奶音的哭声就越清楚。
江戈有些心焦,却茫然无措地停在几米开外。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哭的时候,从没有人来安慰过他。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谢星阑停止哭泣。
李小彬看到了他,惊呼了一声:“江戈?”
被发现了。
江戈微微一僵,还来不及收拾自己的神情,就猛地跟谢星阑对视了。
谢星阑虽然嚎得挺大声,又大又黑的眼睛里却没泪花,还是如清泉一样干净透亮。直直地看着人时,纯净地能看到人心里去。
江戈有点仓皇地垂下眼眸。
有一瞬间,他想假装只是路过,甚至手都已经放到了轮胎上,想往后撤。
也许谢星阑并不想让他的朋友知道,他认识自己这个残废。
他应该自觉点。
看到江戈,谢星阑一下子就不嘤了。
他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灰尘,走到江戈跟前,然后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包当时最受小孩子喜欢的饼干,轻轻地放到他膝盖上。
“江戈,你这几天怎么没在树下面看书啊?这个饼干很好吃,我想带给你,都没见到你。”
谢星阑如今身体稚气未脱,说话还带着浓浓的奶音,无论说什么都像在撒娇,又甜又乖。
江戈发了会怔,然后低声说:“这是……给我的?”
谢星阑点点头。
他挺有觉悟。
通过上辈子与狐朋狗友的来往,他深明为了建立坚固的兄弟情义,带吃带喝是必不可少的。
拉拢江戈总比开罪了他要好。人总要向前看的不是?既然已经重生了,何必固步自封,一味地被过去的恩怨困守住。
谢星阑连策略都想好了。
面对这位未来盟友,必须坚持用爱感化,用情温暖的行动方针,以便在未来让江戈心甘情愿地——替他写作业。
当然,为了报复江戈上辈子的无情之举,他决定——以后叫奶茶的活也交给他干了。
谢星阑光天化日之下做起了美梦。
而江戈则是握着那块饼干,过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他蓦地想起,谢星阑给自己零食,自己也应该回礼才对。
于是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了奶糖。
“糖……给你吃。”江戈磕磕绊绊地说:“你,你不要哭。”
那糖之前被江戈握太久,都化了。
谢星阑一愣,随即从他手心里接过糖。
江戈手心里冒了汗,糖纸有点湿黏。
江戈自己也发现了,他觉得糖脏了,张了张嘴,有点难堪地说:“我……我明天给你带新的糖,这颗……你别吃了。”
谢星阑却没介意,他拆开糖纸,把奶糖放进嘴里。
虽然化了一点,但奶味还是很甜。
许萱萱也不哭了,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谢星阑给江戈小饼干吃,她也爬起来问谢星阑要饼干:“谢星阑,我也想吃。”
谢星阑翻开小包给她看:“没了。”
许萱萱嘴一瘪:“你为什么给他吃?他是谁啊?”
谢星阑说:“他是我朋友。”
江戈猛地抬头。
他的头发大概许久没剪了,额发已经能挡到眼睛,却掩盖不住那双眼里暴亮的惴惴和希冀。
许萱萱还是有些不高兴。
她脾气单纯直接,喜欢谢星阑就缠着他,看到谢星阑给别人零食不给自己就闹情绪。
这时,许萱萱看到了江戈空空荡荡的右腿裤管。
她还小,不懂这是为什么,咦了一声,突然上前去捏那裤管,还掀起了裤脚。
她这个动作太出乎意料,江戈还在出神,不及后退。而等谢星阑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手臂将她拉开时,她已经看到了江戈膝盖之下那截残端。
丑陋而狰狞。
许萱萱被吓到了,这回是真的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攻是个狼灭
只对阿招软
前世江戈当然也是喜欢阿招的~会写番外,苦情暗恋向,我也只敢在番外放开了虐了orz
第6章 你是甜的 01
许萱萱嚎啕大哭,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她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害怕。
江戈浑身紧绷,手忙脚乱地去整理自己的裤脚,可无论怎么整理,都掩饰不了那空荡荡的一截。
他听着许萱萱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像重重地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微微一怔之后眼眶鼻腔都酸疼起来。
他……他也不想吓到别人的。
谢星阑头都大了,对李小彬说:“赶紧把许萱萱送回家!”
李小彬哦哦两声,去牵许萱萱的手:“许萱萱你别哭了,我送你回去。”
许萱萱却不肯走。
她哭得都打起了嗝,断断续续地说:“谢、谢星阑,你不要跟他做朋友,他,呃,他没有脚,他是不是妖怪啊?”
她每说一句,江戈就把头垂地更低一点,一张小脸已经惨白到毫无血色。
那双刚刚还充满希冀的明亮眼眸逐渐暗淡下来,没有焦距地盯着地上一片落叶,表情是麻木了的平静,看不出一丝波动。
只是他扣紧书本的小手已经用力到骨节青白。
明明是他已经听习惯了的话。
怪物,残废,没用……他都听习惯了的,当面或背地里说的人那么多,他只会难受一会,却从来没有此刻这样——
难堪绝望到想着他为什么还没死。
谢星阑知道许萱萱不是故意的,可小孩子的天真往往最为残忍。
尤其是对江戈这样身有残疾心思敏感的孩子,不经意的一言一行都可能是狠狠扎进心脏的刀子。
谢星阑连忙捂了一下许萱萱的嘴,免得她又说什么伤人的话:“他不是妖怪,你别说了。下次,下次我陪你玩过家家,行不行?”
许萱萱还在不停地抽噎着,倒是慢慢不哭了。
正好这时许萱萱的妈妈出来接她,看到女儿哭得小脸像花猫,连忙抱起来哄。
许萱萱抱着妈妈的脖子,还是有些害怕地看了眼江戈。
她抽抽鼻子,小声说:“妈妈,你让谢星阑不要跟这个男生做朋友了好不好,他,他好吓人……”
许萱萱妈妈匆匆瞥了眼江戈,眼神闪烁了一下,没说什么,抱着许萱萱就转身走了。
谢星阑迈着小短腿走到江戈跟前,江戈躲避似的微微别过头,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汹涌的情绪,他嘴唇都快被咬出血了。
小孩子的情绪是很敏感的,就算别人不说什么,他也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别人的喜好憎恶。许萱萱妈妈虽然一言不发,江戈仍然感受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嫌恶和冷漠。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连表情都不会变一下。
但谢星阑就在旁边。
这个刚刚说自己是他朋友的男孩。
被他看到了自己不受人待见、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这让江戈感觉仿佛有人撕扯掉他作为掩饰的衣物和皮囊,把不堪入眼的内里全暴露在烈烈炎阳下炙烤。
江戈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不等谢星阑开口,他抢先道:“我、我要走了。”
声音又低又哑,像是努力压着哭腔。
谢星阑微微一愣,江戈已经转着车轮转身了。
他估计从来没转地这么快过。
谢星阑暗骂了一声,小跑两步追上去,跑到江戈前面挡住他:“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江戈连忙按住车轮,差点撞上谢星阑。
他惊诧地抬头:“你……”
谢星阑终于看到他那通红的眼眶,像只脆弱无助的幼兽。
无论江戈长大以后怎么一手遮天、城府深沉,现在他都只是一个举目无亲的五岁孩子。
“江戈,你不要难过,许萱萱人傻,不是故意的。”
江戈默然,没说话。
“还有,”谢星阑微微弯腰,跟江戈对视,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你不是怪胎,你也不是废物,以后你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江戈怔住了。
早秋的风轻柔地吹过。
“你要相信。”
谢星阑冲他笑了笑,露出左边一颗小小的虎牙。
江戈望着他弯成月牙的眼睛,里面跃动着阳光,一时无言。
谢星阑想起什么,从自己的小包里掏了会,掏出支只剩一半儿的铅笔,是在幼儿园涂画时用的,笔头被他削地像狗啃过。
包里还有张他今天涂的画,他一并拿了出来,在画纸后背写下自己的名字还有家里座机号码。
“这是我名字,还有号码,你如果想找我玩,可以打电话给我。”
谢星阑把画纸放到江戈膝盖上。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李小彬啃完了棒冰,又吃掉了一小包薯片,眼看没零食吃了,就喊谢星阑:“阿招,回家啦!”
谢星阑应了一声,然后对江戈说:“我要回家了,拜拜。”
说完他也不待江戈的回应,跟李小彬一块走了。
江戈在原地待了许久,他垂眸看着膝盖上的画纸,虽然画挺抽象,但大概能看出上面画了个小孩,手里拿着好几根鸡腿。
可能是谢星阑当时想吃鸡腿了。
江戈微微抿着嘴角,把纸翻了过来,后面写着三个字和一串数字。
江戈轻声地一字一字念道:“谢星阑。”
他没上过学前班。
江家并不愿意让他出去丢人现眼。
但江戈早慧,每天一个人待着就是看书习字,他很庆幸自己识字,看过很多书。
这样才能看懂谢星阑的名字,并模糊地知道,谢星阑的名字代表的意思——
黑夜将尽,黎明将至。
第二天,午休时间,幼儿园老师忙着组织孩子们午睡。
谢星阑特听话,是全幼儿园第一个自己躺平的小孩。
他看着这些在众多小床上跳来跳去的小屁孩,想道,现在一个个不肯睡,以后想睡觉都没得睡。
他被子一拉,蒙住头,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过了几分钟,老师终于把孩子们都安顿好了。
休息室里慢慢安静下来,只有风扇扇动的声音,老师也找了个桌子趴着睡了。
谢星阑午睡时间不长,不过二十分钟他就被尿憋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小床,光着脚去门外找鞋。
小床在门边的许萱萱一咕噜爬起来,小声说:“谢星阑,你要溜了吗?”
谢星阑嘘了一声:“我尿尿。”
许萱萱也下床了:“我也要尿尿。”
两个小孩的说话声虽然不大,但没睡着的孩子都能听见。
谢星阑在幼儿园混了这么些天,成功混到了个霸王的地位,这些小孩不爱听老师管,但对谢星阑是盲目跟随,言听计从。一看谢星阑要去尿尿,好几个没睡着的孩子都坐起来了,一个两个喊着要去。
谢星阑懒得管他们,穿上小拖鞋后就直奔厕所。
小孩憋不住尿,谢星阑上完厕所整个人都轻松了,走在过道上时,看到了楼下大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星阑趴在栏杆上仔细看了看,还真是江戈。
江戈就待在围墙阴影下,偶尔微微探头往铁门里看一眼,大多数时候就安静地坐着。
孩子们跟着谢星阑往外看,有人咦了一声:“谢星阑,那是你哥哥吗?”
许萱萱也看到了,她皱了皱眉,有点不高兴地说:“他怎么来这里了呀。我跟你们说哦,我妈妈说他的妈妈不干净,很脏,所以他身上肯定有很脏的病……”
尽管童言无忌,但许萱萱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些难听的话,谢星阑也有点冒火了,他冷下脸:“许萱萱,你妈怎么教你、跟你说什么我管不着,但是别到我跟前讲,我听了烦。”
许萱萱第一次看谢星阑这副模样,心里有点害怕,不敢出声。
谢星阑下了楼梯,往大门那去。
小孩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谢星阑怎么就生气了。
“许萱萱,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许萱萱嗫嚅着:“不关我的事啊……是我妈妈这么说的。”
她有点委屈。
谢星阑走到铁门边,没到放学时间,铁门打不开,谢星阑只好隔着门喊了江戈一声。
江戈听到了,推动轮椅过来。
谢星阑说:“江戈,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江戈看着他脸上因为午睡压出的红痕,轻声说:“上次你给我穿的雨衣,我洗过了,来还给你。”
江戈把叠得方方正正的粉色雨衣递给谢星阑。
谢星阑把手伸出铁栏去接。
江戈抿着嘴角:“这几天一直下雨……”
谢星阑笑笑:“谢谢啦,特意给我送过来。”
江戈眼睛微微发光。
他早上听到保姆们聊天,抱怨最近的阴雨连绵。
他想谢星阑可能不会带伞。谢星阑只有一个黄鸭小包,放不下伞的。
所以他就悄悄离家,一个人推着轮椅从小区里出来,到幼儿园足足花了近半个小时,手心都被车胎磨红了。可是能把雨衣送到谢星阑手里,他很高兴。
这样下午下雨的话,谢星阑也淋不到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已经奔向了忠犬的康庄大道
第7章 你是甜的 02
这时休息铃声响了起来,谢星阑说:“午睡时间结束了,我要回去了。”
江戈轻轻地嗯了一声:“那,我走了。”
谢星阑想了想,喊住了他:“等等,你别一个人回去,我去找老师说一下,让你进来吧。”
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车辆,谢星阑也不知道江戈怎么一个人找过来的,再让他自己回去太危险了。
谢星阑行动力超强,扭头就去找老师了。
幼教老师脾气温柔又好说话,谢星阑睁大眼睛卖卖萌撒撒娇,老师就同意了,让门卫把江戈放了进来。
谢星阑主动跑去推轮椅。
他人小,力气也小,推得有点吃力,江戈急了:“不用,我自己会,你不要推,不要推。”
老师上前来帮忙,笑了笑:“你们两个关系真好呀,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江戈低声说了名字。
“待会跟大家一块玩小游戏好不好呀?”
江戈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到了台阶下,老师搬起轮椅放到阶梯上的过道,一群小朋友正好奇地往这边看,一个个都盯着江戈的小腿瞅。
江戈攥着衣角的手指缩紧,身体有些僵硬。
他就像是个供人观赏的动物,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他想找点东西掩盖一下残缺都无能为力。
这时,谢星阑站到了江戈跟前,挡住了孩子们的目光。
“你们要是上课的时候有这么认真,一个个以后都能上清华北大造福国家了,”谢星阑像只护崽的母鸡一样,两手一叉腰,气势十足:“还不快去上课!”
小朋友们立马一哄而散了。
老师也乐了,谢星阑在孩子群里的威信比她还高。
她弯下腰,轻轻拧了下谢星阑的鼻子,开玩笑道:“小调皮,真会耍威风,以后都能当教导主任了!”
谢星阑表面笑得像蜜罐里捞出来一样,心里却想,以后这教导主任是当不成了,只能当教导主任的眼中钉肉中刺。
老师不放心把江戈一个人放着,就把他推到了教室后排,听这群孩子们上课。
谢星阑回到自己位子上,许萱萱就坐在他后面,他把手上的雨衣还给了许萱萱。
许萱萱原本还因为被谢星阑凶了而委屈难过,看到谢星阑主动理她,她又喜笑颜开了。
从那天之后,江戈每天中午都会带着一点谢星阑喜欢吃的糖,自己推着轮椅到幼儿园门口安静地等着。
谢星阑一开始还没发现。
某天提早放学,发现江戈还坐在门口,一看到他就慌张想走。谢星阑板着脸盘问,才知道原来江戈每天中午都会趁保姆不在的时候,赶来幼儿园,呆到放学前才悄悄离开。
谢星阑觉得这孩子真的冒着傻气。
就这傻白甜的样,谢星阑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顺利把他养成未来的霸道总裁。他现在介入江戈的生命轨迹,会引起怎么样的蝴蝶效应也未可知。
不过,谢星阑很快就想开了。
不就是带孩子嘛!广大妇女同胞能带,他怎么就带不了了?他养出的崽崽绝不会比别人差!!
谢星阑自认绝对是个思想自由、教育开明的家长,对所谓的“棍棒底下出孝子”等老旧教育理念十分鄙夷。所以发现江戈总来幼儿园之后,也没阻止他。毕竟不让他来,说不定他反而会心里难过。
他自个儿倒是不睡午觉了,中饭一吃完就带着他的小马扎去铁门那。
没到放学时间,铁门不能开,两小孩就隔着一道铁栅栏面对面坐着,交换一下彼此带的零食点心。
一天中午,照例到了孩子们午睡的时间。
李小彬得了谢星阑的吩咐,特机灵地把抱枕塞到谢星阑的被子里,女老师看谢星阑床上拱了个包,以为他已经睡了,就去一一安抚别的孩子。
李小彬松了口气,幽怨地自言自语:“阿招到底干嘛去了,出去吃点心都不叫我……”
睡在李小彬隔壁床的陈一辉戳了戳李小彬的后背:“李小彬,谢星阑是不是不在?”
李小彬一激灵:“没、没有啊!他睡了!”
陈一辉是幼儿园年纪最大的孩子。
原本他在幼儿园是一霸,孩子们都喜欢跟从年纪最大的他。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软软糯糯好使唤的谢星阑突然像变了个人,陈一辉再也喊不动他了。
某次陈一辉使唤一个孩子给他拿水杯拿零食,谢星阑就拿了把小剪刀过来,拽着他的手不放,笑眯眯地说着“这手用不着干脆就剪了吧,捐给有需要的人造福社会啊”。
陈一辉被吓得大哭。
从那之后,他心里就一直不高兴,觉得被谢星阑弄哭太丢脸面。
看着谢星阑越来越受孩子们欢迎,他更不爽。
他感觉自己在幼儿园的地位降低了。
李小彬虽然人傻,但是也知道陈一辉跟谢星阑关系不太好,他当然要维护谢星阑。
“你、你别吵,他真的睡了!”
陈一辉眼睛转了转,突然起来,跳到李小彬床上,李小彬吓得蹦起来:“你干什么啊?!”
陈一辉又接着跳到谢星阑床上,扒开被子,看到里面的抱枕后他立马大声嚷嚷开了:“老师,老师!谢星阑跑出去玩啦!”
老师听到动静,过来看了眼,问李小彬:“小彬,你知道阿招去哪了吗?”
李小彬低着头不说话。
老师无奈地让另外一个阿姨来照顾孩子们午睡,自己出去找人了。
等她看到坐在铁门边的谢星阑时,松了口气,连忙小跑过去,正好听到了谢星阑和江戈的对话。
谢星阑:“崽儿,你看得懂书吗?”
江戈:“看得懂一点。”
谢星阑:“那我考考你,嗯……有缘千里来相会下一句是什么?”
江戈回答地很乖很认真:“三笑徒然当一痴。”
谢星阑摆摆手,嫌弃道:“错了错了,不是,是无缘对面手难牵。”
说着,谢星阑伸出粉嘟嘟的小手,江戈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
谢星阑哎呀了一声,从栅栏中间伸出去,抓住了江戈的手。
江戈僵硬了一下,手心开始冒汗。
谢星阑一笑眼角眉梢都扬了起来:“咱们这就叫有缘分,以后你要听我的话,要好好学习,不懂不要装懂,你还小,现在不会不丢人,知道吗?”
江戈怔怔地哦了一声,心想谢星阑说得都是对的,那肯定就是书上写错了:“那,那就是我错了。我知道了,我以后会看更多书的。”
谢星阑满意地点点头。
崽崽一定不会让爸爸失望的!
女老师忍笑忍到肚子疼,走上前轻轻拍拍谢星阑毛茸茸的脑袋:“阿招又在唬人了?不要欺负别的小朋友呀。”
谢星阑松开了江戈的手,非常没心理包袱地抱着女老师的腿撒娇:“老师老师,让崽……让江戈进来好不好嘛,他离开我会哭鼻子的。我会看住他的,一定不麻烦你!”
女老师被他磨得无奈又好笑,看江戈被挡在门外孤身一人也挺可怜,就又一次妥协了。
推着江戈轮椅的时候,女老师想起什么,就笑着说:“阿招以后可别带坏小朋友呀,有缘千里来相会下一句是三笑徒然当一痴,小戈没说错。”
谢星阑啊了一声:“那歌里不都这么唱吗?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说着说着他就唱了起来。
他前两天刚掉了颗牙,唱歌都漏着风。
不过他自己唱得特投入特有感情。
女老师被他逗得笑了,江戈也忍不住抿着嘴角轻笑了一下。
有谢星阑在,好像阴霾就笼罩不到他的身上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跟其他小孩没什么不同,他也是可以有朋友的,也是可以想笑就笑的。
幼儿园的孩子们对坐着轮椅的江戈很好奇,不过因为谢星阑的霸权统治,孩子们都没人敢指手画脚说些闲话。
过了几天后,孩子们就对江戈失去了兴趣,也没人去主动招惹他。
好景不长。
没过多久,江家的保姆就发现了江戈总是趁她不在时偷溜出去。
江家在临市权势不小,不仅是在商圈,在zz方面也有不少人脉关系。
这样的家族最注重面子,原本江家是不愿接受江戈留下来的,但江戈母亲性格泼辣,声称要是江家不接受江戈,就把这事捅出去,有多大闹多大。
时值江家爷爷竞职,江家为了压下这事,不得已同意了。
可江戈在他们看来仍旧是个耻辱。
江家太太对这个私生子深恶痛绝,这代表着她丈夫的不忠和风流。所以她特地吩咐过照顾江戈的保姆,绝不能让江戈出去丢人现眼,给别人说江家闲话的把柄。
当江家发现江戈学会自己偷溜后,毫无商量余地地就把江戈关了起来,锁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再也不允许他出门了。
谢星阑从此再也没有在幼儿园的铁门外看到过江戈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大部分都在高中期
第8章 你是甜的 03
江戈连续失踪三天后,谢星阑觉得事情走向有点不对劲,但他也无处可问。
某天李小彬神神秘秘地把谢星阑拉到了一边,说:“阿招,你肯定猜不到,那个江戈居然是江家的私生子哎。不过私生子是什么意思?”
谢星阑皱了皱眉,问:“你从哪儿听来的?”
李小彬说:“昨天有几个阿姨来我家打牌,我听到她们聊起来的。”
谢星阑:“她们还八卦了什么?”
李小彬抓抓后脑勺:“好像说江戈做错了什么事,被关在家里了。他们家好凶哦,不让江戈上学,还不让他出门,幸好我不是他家的儿子。”
李小彬心有戚戚地在感慨,谢星阑则是暗地叹了口气。
之前他就大概猜到这事跟江家有点关系。
只是没想到江家会做得这么狠绝凌厉。
上辈子江家也是有数十年基业的大家族,原本一直由江家老爷子把持大局,老爷子去世后,江家就隐隐有走向衰落的趋势。江家掌舵人江烽——也就是现在江戈的父亲爆出**受贿、商业犯罪的秘辛后,江家这座巨人才真正分崩离析。
上辈子谢星阑不知道江戈跟江家的关系,没把江家的衰落往江戈身上想。现在他总有种感觉,江家的败落,江戈在背后估计出了不少力。
但现在江家根基还很深固,如果江家真想控制江戈,一辈子不让他见天日也不是不可能。
谢星阑挺忧心的,可他帮不上忙。
一个五岁孩子,再怎么聪明机灵,面对这种事也无能为力。
小孩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小区主干道两边的梧桐树叶从绿转黄,再覆上皑皑白雪,只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马上就到春节了。
谢星阑放了寒假,天天在家闲着。
上辈子谢星阑是业余赛车手,只是在国外名牌大学挂了个名,多余时间基本都扑在喜爱的赛车事业上。他不喜拘束,尽管成绩不错,也没想过要入职业,后来家里出了变故,他才急急赶回国接手谢氏。
现在他才六岁,最多只能玩个儿童卡丁车。
家里倒是有卡丁车,不过现在这年代,专业赛车道少见,他可不想开着卡丁车上马路晃悠,那就真变小屁孩了。
没过几天,在读初中的谢旻也回来了。
谢星阑上辈子谁都不怵,唯独在面对他爸和他哥的时候怂。
他爸谢浩鹏家教严厉,不假辞色。谢星阑学习不好,又爱玩赛车,谢浩鹏就觉得他玩物丧志,见面总是板脸色居多。
至于谢旻,谢星阑小时候傻乎乎的不懂事,很爱黏他,后来听亲戚闲话说多了,再加上谢旻总是不冷不热的,开学了就不回家,像是不想在家看到谢星阑母子一样。两人才渐渐疏远了。
直到后来,谢星阑有次在国外越野赛车比赛中被人暗算导致受伤,谢旻帮他出了气,狠狠教训了那个选手。谢星阑才知道他哥其实背后为他做了挺多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肯服软而已。
可惜上辈子他们兄弟好好相处的时间太少,谢旻就车祸去世了。
谢星阑想到上辈子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所幸一切重来,很多事都有挽回的余地。
谢星阑从楼梯上跑下,冲到谢旻跟前,赖住了谢旻大腿不撒手:“哥哥哥哥哥哥哥!”
谢旻今年初二,身量已经比同龄人要挺拔些了,谢星阑在他面前就跟豆丁似的。他皱了皱眉,像是不喜欢谢星阑这样黏着他:“放开。”
谢星阑放开了,然后高高地举起两只手,踮着脚要谢旻抱。
两人大眼瞪小眼。
谢星阑提醒他:“我这个动作是要抱抱的意思。”
谢旻:“……”
僵持了大概十秒钟,谢旻啧了一声,一脸别扭地把谢星阑抱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烦人,最多抱一分钟,我懒得陪你玩。”
谢星阑被谢旻的嘴硬心软逗得想捧腹大笑,碍于谢旻那点自尊心,他只能使劲憋着,憋得脸都红了。
大年三十夜。
年夜饭过后,亲戚们坐在楼下话着家常,谢星阑懒得应付亲戚家的孩子,就死皮赖脸待在谢旻房间里。孩子们都怕总是冷脸的谢旻,不敢进他房间。
谢星阑躺在地毯上躺着玩谢旻的游戏机。
顺手破了个记录。
听到“新成绩”提示音的谢旻从书里抬起了头,谢星阑嘻嘻一笑:“你弟弟可是天才,确定不要跟你弟k一把?你赢了我,我就教你怎么把你们班最靓的妹妹。”
谢旻:“……”
他真不懂,就一个学期没见,自己那软软糯糯的弟弟,怎么就成了个混世魔王。
被谢星阑缠着玩了一把后,谢旻发现他弟居然还真很有打游戏的天赋?!这才开始认真地玩了起来。
两人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袁毓文敲了敲门,在门外说道:“阿招,楼下有电话找你。”
谢星阑打得正兴起,一猜就是李小彬喊他出去玩弹弓,喊道:“就说我晚点打回去!谢谢妈妈!”
袁毓文应了声好。
她走到楼下拿起电话:“喂?阿招在跟他哥哥玩游戏呢,晚点再给你打回来好吗?”
电话对面安静了两秒,响起喑哑的男孩声音,像是许久不曾说过话了,有点含含糊糊:“不用,不用打回来了。”
袁毓文愣了愣,不知为何,她听出了一丝近乎绝望的情绪。
她张了张嘴,想让男孩留个名字,她好转告谢星阑有这个人来找过他。
那边已经悄无声息地挂了电话。
江戈在电话边呆怔了一会儿。
今天是大年夜,楼下很热闹,电视机里喜庆的歌声和人们的欢声笑语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他好不容易趁保姆忘了锁门的时候,偷跑出来给谢星阑打电话,可是还是没能跟谢星阑说上话。
他们已经快半年没有见过了,谢星阑还记得他这个朋友吗?
这时有人上了楼梯,江戈咬了咬牙,转动着轮椅回了房间。
很快,就传来了锁门的声响。
江戈面对着那扇门,漆黑的眼睛在日复一日的幽闭中失去了属于孩童的光彩,逐渐变成阴暗的死水。
谢星阑跟谢旻两人玩游戏玩嗨了,到快十点才想起来没给李小彬回电话。李小彬这人可烦,谢星阑可不想面对他那一大饼脸的幽怨。
于是收手不玩了,小跑下楼打电话。
“阿招,”坐在沙发上跟亲戚聊天的袁毓文喊了他一声:“刚刚打来电话的那个男孩子好像挺不开心的,说让你别打回去。”
谢星阑问:“是李小彬吗?”
袁毓文:“不是小彬。”
谢星阑不爱跟小孩玩,玩得好的也就一个李小彬了,不是李小彬还能是谁?
蓦地,灵光一闪,谢星阑想到,该不会是江戈吧?!
江戈将近半年一点消息也没有,好不容易打了个电话过来,自己居然也没接着,也没问问他现在怎么样。
谢星阑有些懊悔,想打电话回去,又停了手。
江戈那个傻乎乎的孩子,肯定不会因为他没接到电话就赌气。估计是偷溜出来的,怕他打电话回去就被江家人发现了。
谢星阑抓抓头发,冷静下来之后,心情低落。
他不知道上辈子江戈有没有被关禁闭,如果这是他引起的蝴蝶效应,江戈还能出来吗?他一个才刚六岁的小孩,他能有什么办法出来啊。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谢星阑跟李小彬日日捉鱼掏鸟,又没心没肺了一段时间。
离开幼儿园的日子也逐渐逼近。
那个年代的家长们倒鲜少有“教育要从小抓起”的观念,幼升小只是按部就班地找个离家近的小学,并没有挤破头也要把孩子送进精英小学的劲头。
袁毓文自己是老师,对谢星阑的教育问题还是比较看重的。
在升入小学前的那个夏天,谢星阑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出去浪了,每天都必须完成学习计划。
谢星阑再不会读书,也不至于连算数题都不会。
他每次都完成地飞快,袁毓文一点点给他增加难度,到了开学前,谢星阑连初中的题都能做出一半了。
简直就是天降文曲星!
整个小区都开始流传谢家二少爷是个神童的传言。
谢星阑也听说了,他倒没怎么害臊,只是小区阿姨见到他就想出题考他让他觉得烦不胜烦。
转眼到了开学那日。
谢星阑没让袁毓文送,就跟去幼儿园一样,背个小书包就去了。
路上他遇到只小麻雀掉下鸟巢,估计是刚开始学飞,受了惊吓就掉下树枝了。这路上车来车往的,说不定待会就被碾死了。
谢星阑正好不想去上学,干脆就把书包一扔,想爬树把幼鸟送回巢里。
结果那树太高,谢星阑爬了一半就没力气了,还摔了个滚。
“没办法,你只能先跟着爷混了。”谢星阑把麻雀拢在手心,往小学的方向走去。
此时一位小学生心不甘情不愿地路过。
开学日,学校里分外热闹。
谢星阑一早就知道了自己在一班,但李小彬被分到了二班,他妈妈一大早就拉着李小彬去找班主任交流了,所以谢星阑也没见着他。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的班级。
班里已经有不少陪着孩子的家长了,班主任孟静被家长们围着询问各种问题,招架不过来,也没注意到谢星阑。
别的小孩都坐在前排,只有谢星阑径直找了个后排靠窗的学渣专位坐下,书包随手往桌上一扔。
他今天反扣了顶小黑帽,脸上表情散漫,与其他小男孩形成鲜明反比,不少小女孩都被这个特立独行的酷男孩吸引了目光,悄悄地看他。
谢星阑小心地把麻雀放在桌上。
正当他逗鸟玩时,许萱萱蹦蹦跳跳地从后门进来了,一见到谢星阑,她惊喜道:“阿招啊啊啊!”
她冲上来就是一个熊扑。
谢星阑哀嚎:“你怎么阴魂不散啊!你别告诉我你又跟我一个班?”
许萱萱抱着谢星阑,两眼亮晶晶的:“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啊?我妈妈说了,好郎怕女缠,我一直跟着你你肯定也会喜欢我的呀!”
谢星阑实在忍不住了:“请问您母亲能教点好玩意吗?”
“对了,我们一班有好多以前幼儿园班的人呀,像钱倩啊,王云昀啊,哦,还有陈一辉那个讨厌的人。”
谢星阑不怎么感兴趣。
许萱萱执意要坐在他旁边,谢星阑懒得跟她吵,自己趴在桌上玩小鸟。
过了一会儿,原本有些闹哄哄的教室安静了一瞬。
随即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
许萱萱扯扯谢星阑的衣服,谢星阑以为她又要让自己看她新买的发夹,懒得回头,许萱萱接着就小声说:“谢星阑,你看那个男生是不是以前跟你在一块玩过啊?”
“就是没有脚的那个……”
谢星阑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随即他猛地扭头朝门口看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