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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经济

    澄然从踏上车厢的那秒就开始窒息了,这里面简直就是个沙丁罐头,什么人都有,挤的满满当当。后面的人挤着前面的人在走,根本连停的时间都没有。不止是人,连味道都是五味杂陈,熏的他差点栽了个跟头。蒋兆头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还要牵着他,短短的一截路当真是不好走。前面后面的人都在骂骂咧咧的,乘务员的几声警告也泯然无音,费了好大的力气,他们才找到自己的座位。

    蒋兆川带个小孩,买的是卧铺。澄然先他一步趴到了位置上,然后q-28⒉788⒌120  19ㄒ48ㄒ37  缩到床尾,拍着空余的地方说:“爸,你坐。”

    蒋兆川长腿一跨坐了下来,他个子高大,身形又魁梧,小小的空间对他来说十分的局促。澄然蜷在他背后,抬头望着他宽阔的背影,往前挪了挪,把头靠在他背上。

    背上一温,蒋兆川下意识的就觉得不自在。稍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澄然,是他的小儿子。

    他僵持不动,任澄然靠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舒服的澄然都打起了瞌睡。

    澄然靠着他如山峦一般的后背,心里腾升出汩汩的满足。他真的好久都没有这般的亲近过他了,也只有借着这具小小的身躯,才敢光明正大的贴过去。

    火车开动起来,四处依然是人声悉嗦,吵吵嚷嚷的似潮水一般都没个停歇。澄然靠在他身上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蒋兆川等他睡熟了,才托着把他放到了铺上,自己则坐在一边若有所思。

    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很难熬,澄然醒过来的时候都到晚上了。他睡够了,就想着打发时间,可往口袋里摸了摸,才想起现在根本没有手机,没有电子书,没有一切能供他娱乐的东西,他只能躺着干瞪眼。

    “爸。”他叫了一声,旁边的人应声而动。

    “饿了?”

    澄然摸摸肚子,临出发前外婆给他灌了不少东西,肚皮都鼓了,现在倒也没觉得多饿,只是一清醒,知道旁边躺的是蒋兆川,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这周围到了晚上也没个安静,那几个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简直像约好了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活像进了个大型养鸭场。澄然烦躁的捂耳朵,“好吵。”

    蒋兆川没什么反应,在部位里天天对着一群大老爷们,什么阵仗没见过。他伸手过去捂住澄然的耳朵,“就一晚上,先忍忍。”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澄然侧过身,脸蹭过他的手心。眼睛熟悉了黑暗,能看清在黑暗中蒋兆川高耸的鼻梁,抿紧的唇线,还有他硬朗的脸部线条。铺位不大,他的身体舒展不开,腿蜷了一半,似乎不太好受。

    澄然心里突然极为变扭,如果一切都没有变,现在躺在他身边的,会是沈展颜吗?或者,是他的小儿子?

    他已经尽力自控了,情绪却一时流泄不住,呜咽着说:“爸……”

    “嗯?”

    他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被交错在时空中,脑海里充斥了幻象。半晌,只是低低的问了一句,还要模仿童言稚语,“火车要去哪里?”

    蒋兆川只是沉默,随后安抚的拍了拍他,“去靠海的地方。”他又加了一句,“比外婆家好玩。”

    澄然“嗯”了一声,翻来覆去了一会,还是睡不着,又问,“你在想什么,想妈妈吗?”

    话一出口,蒋兆川连呼吸都弱去三分。澄然也怔住了,他总是忘记现在的体型,这话由一个不知世情的孩童口中说出,实在略显老成。他不由的又赶紧回忆了一遍这两天的所做所说,殊不知,越轨的其实大了去,只是外婆人老,蒋兆川又心存苦闷,全都未觉。

    澄然赶紧又翻身打滚,悠着声音道:“外婆每天都说妈妈,啊……你为什么不说了……我想妈妈了……”

    蒋兆川叹了一声,也想翻身却不然,片刻后才道:“人小鬼大,好好睡觉。”

    澄然把脸埋进枕头里,然后又缓慢的蹭到蒋兆川的肩膀上,小小的支吾了一下。

    熬过咣当乱响的车厢,火车在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到站。澄然的上下眼皮就跟粘着似的,打死也睁不开。蒋兆川叫烦了,匆匆的给他套好了衣服,干脆的一手把他夹在臂弯,跟带行李一样把他带下了车。

    又一次穿过拥挤不堪的人群,一下车,一股清冽又潮湿的空气袭来,绕在鼻尖,激的澄然打了个喷嚏。

    这下他的眼睛彻底睁开了,他从蒋兆川的臂弯里跳下来,夸张的打了个哈欠。眼神同时扫了扫四周,这个火车站在他出生的那年动第一次工,大肆的修整过一次,毅然的已经具备了现代信息。果然没有变,他们还是来了鹏城。

    “然然,别乱跑。”蒋兆川拉着他,又怕被人流冲散,只能蹲下来把他抱在了手里。澄然抑制着心口的激动,两臂一环抱住他的脖子,尽情享受起小孩才能拥有的福利。

    真是时光倒流,澄然没想到还能再看到记忆里的光景。曾经,他就是跟着这座城市一起成长,看着一座座高楼崛起,信息发达。不曾想一转眼,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蒋兆川叫了辆的士,迅速的报了个地址。澄然贴在车窗上,看景物倒退,饶有兴致的重温旧忆,不知道他们这次是不是还住老地方?

    的士绕过街道,七拐八转,最后停在了一带筒子楼前。等蒋兆川一下车,车子就迫不及待地疾驰而去,留下一团的汽车尾气。

    蒋兆川并作两指,任澄然牵着。澄然迈着小腿跟上,狐疑的打量四周,这里他从未来过,是只在照片里看过的,长廊式的筒子楼。好几栋楼,每栋四层高,灰墙灰顶的,站在楼下,还可以看到一长串的走廊里有很多人在走来走去。

    这就不同了,当年他爸带他去的是一个普通小区,虽然看着旧了点,但是整齐干净。两年后应了政府拆迁,房东把房收了回去,蒋兆川又赚了第一桶金,才决心买了房。

    这种隐埋在城市末端,存于老照片里的,杂乱无章的筒子楼,还真是他第一次见。

    他内心生起一阵不安,这不会就是他以后要住的地方吧?

    澄然还犹豫着不敢动,蒋兆川已经一手把他抱了起来。脚步稳健,目光坚定,嗯,就是朝着筒子楼去的。

    蒋兆川直接走上了其中一栋的二楼,到了楼上的长廊,澄然才看清楚,走廊里几乎挂满了衣服杂物,紊乱的能容一个人走过就不错了。各色塑料袋飘扬,平角裤和胸罩齐飞,当看到一个头上缠着卷发器,骂骂咧咧的女人走过来时,他差点以为是穿越到了《功夫》的拍摄现场,这不就是一水的贫民区吗!

    澄然被震晕了,蒋兆川却没有,他走到一扇门前,掏钥匙开门,然后抱着澄然走了进去。

    外面杂乱,但房子里收拾的很整齐。虽然放空了一阵,不过还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霉味。

    澄然清醒过来,愣愣的问,“这是哪里?”

    蒋兆川言简意赅,“我们家。”

    “可是……”想到自己的年纪,澄然又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忘了,原先他是六岁才被蒋兆川接走的,那还要再等一年。

    他咽着口水,走动着开始打量起这个家,不断的对自己说:我可以的。

    房子很小,估计都不到三十平。两室一厅,卫生间和厨房可以小到忽略不计。因为太小,厨房和客厅是并在一起的,走两步就到了头。老式的煤气灶锈迹斑斑,一面墙上有四五处都掉了皮,唯有天花板看着尚可。澄然还是不敢乱动,怕一咳嗽,就掉下一层灰来。

    他这下彻底傻了眼,澄然自认他小时候虽然过的不是多金贵,但也算小康。后来蒋兆川的生意越做越大,吃穿用行更是连上了等级。蒋兆川从来不曾在物质上亏待过他,加上他后来工作忙,给的钱就更多,养了澄然一身的精贵毛病。反正从小到大,他几乎没为钱烦过心。

    可这一遭,变化也太大了。

    澄然半晌回不了神,装也装不了了,“这怎么住啊!”

    蒋兆川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这是爷爷单位分的房,怎么不能住!”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爷爷在企事单位,临退休前分到一套住房。那时的住房条件多紧张,分配到的都是这种极具旧时特色的筒子楼。他听蒋兆川在酒桌上提过他的发家史,刚来鹏城时,的确就是住着这种住房。

    澄然苦着脸,真不是他矫情,这种条件,太考验人了。

    蒋兆川一眼把他看的透透,不由敛色。可话到嘴边,就成了抚着澄然的头,低声说:“爸以后会给你买大房子,一定会让你住的舒服。”

    这句话听的澄然身心舒畅,忙把不快收起,笨手笨脚的搬行李,“我来帮爸爸。”

    蒋兆川先把老太太准备的干货连面煮了一锅,打发澄然去吃饭,“还没箱子重,去你房间呆着。”又指了指简易的床头柜,“爸给你买了图画书,你看看。”

    澄然慢悠悠的挪步到旁边那个属于他的小房间,看着还算干净,仅有的几件家具都是老古董。只有床单被褥都是新的,趴上去,松松软软,能把人陷进去。

    床头柜上放着一摞书,全部都是属于这个时代经典的小人书。澄然随手翻了翻,找了个抽屉费劲的塞了进去,以后把这些书收藏,随便一本都是高价。

    这一天父子俩就光忙着收拾东西了,澄然把这直通通的房子跑了十几遍。白天还能应付,可到了晚上,一门之隔,都能听到走廊上邻居们的呼喝唠嗑。有中年妇女的算计,老太婆的牢骚,醉酒男人的暴躁……三教九流,真是什么人都有。

    澄然的前十九年里就是没接触过这样的环境,即便用上他半熟不熟的心境,躺在床上听门外的动静,时不时还会觉得心惊肉跳。

    他苦中作乐的想,真像是香港老电影,他还是主角呢!

    澄然盯着黑魆魆的门板,半晌后抱着枕头找拖鞋。

    他对面就是蒋兆川的房间,蒋兆川怕澄然晚上有动静,房门就没关严实,这给了澄然直截了当的机会。一声推门的动静,蒋兆川转头就看到澄然抱着他的枕头走过来,小小的身子一晃一摆,头发翘了几根,揉着眼睛,跟梦游一样,走到床边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他缓缓吐了一口烟圈,把燃了一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床都有他人一半高,澄然蹬着短腿咬牙爬上了床,一气钻到被子里,暖意马上袭身。

    他往旁边靠,就是蒋兆川温暖的,结实的身躯。

    澄然转个身,日光灯泡下的双眼炯炯有神,他眼睛眨巴眨巴,表情还是一派天真无邪,开口道:“爸,这么久没见,你不抱抱我,亲亲我吗?”

    蒋兆川的视线一移,跟他大眼瞪小眼,喉头滚了滚。好半晌,才抬起手,硬朗的唇线一启,“乖,乖啊!”又笨拙的在澄然后背一拍一拍,把被子拍了个漏风。

    澄然差点翻白眼,你这德行到底是怎么追到我妈的!

    第六章:小孩

    只能敌不动我动,澄然主动的往蒋兆川肩头一扎,蹭了蹭,软声道:“爸爸晚安。”

    然后犹豫了一下,又贴上去,两手环住蒋兆川硬朗的胸膛。他肖想了几年,只有今天,总算是抱上了。

    澄然利用年龄之便吃了块豆腐,又看蒋兆川不动,终于放心的睡过去。

    不知何时,走廊外的吵嚷声也渐渐歇了。蒋兆川探出一只手去拉电灯绳,忍不住低头先看了一眼。小孩缩在他胸膛上,蜷的像只虾米,全身上下都是软的,身上若有若无的一股奶味,脸庞干净白嫩,一股机灵样。

    他捏了捏澄然的脸,关掉灯,在黑暗中笑想,这儿子,看着还挺讨喜的。

    父子俩就在这筒子楼里安定了下来。

    蒋兆川有个战友也在鹏城,来的比他早了几年,现在在公安大队任职。穿的是肃板的制服,吃的是靠谱的公家饭。蒋兆川也是经他介绍,当了个辅警的职。前几天是请假去接的澄然,如今儿子一来,也要继续上岗工作去了。

    澄然的年纪还远不到上学的时候,蒋兆川早就找准了地方,第二天准备把他送托儿所。澄然一听就呆了,开玩笑,让他跟一群屁大点萝卜头呆一起,还不给吵死。他先是振振有词的表达了几句不去的意思,见蒋兆川根本不听,就立马发挥了小孩的优势,哭爹喊娘的抱着门不撒手,吼的墙灰都在簌簌的震。

    蒋兆川怎会看不出,这小子哭的厉害,可脸上根本没泪,干净着呢!

    他只当澄然害怕,忍着耐心道:“然然,爸爸要上班,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你听话,去托儿所,爸爸晚上就去接你。”

    “我不去。”刚才的借口都用尽了,澄然只好可怜兮兮的道:“托儿所要钱,爸爸赚钱辛苦,我不去。”

    这话一喊出来,不止蒋兆川,连刚要开门的隔壁邻居都给听愣了。

    本来辅警的工资就低,除了一身的半吊子制服穿的精神,堪是又累又苦,时间还不好把握。遇上溜门窃锁的都要第一时间冲上去,万一来者不善,危险性还高。蒋兆川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却不料澄然这一喊,心中一湃,大是感触。是谁教的他这些话,小小年纪,却知道赚钱是什么?

    蒋兆川还未开口,那邻居先走过来了,“小蒋回来了,这就是你儿子吧,可算接过来了。”

    “李姐。”蒋兆川把扒在门板上的澄然强行抠了下来,“然然,叫阿姨。”

    澄然紧皱的脸缓了缓,看李姐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又姿色平平,放心的喊了声,“阿姨好,我叫蒋澄然。”

    李姐一听就乐了,“这小孩真乖,看着也不怕人。”

    蒋兆川看着儿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李姐手上还提着菜篮,小声的问,“澄然,你不想去托儿所吗?”

    澄然真是一脸苦愁,“托儿所好贵,而且……”他眼珠转了转,“老师还会打人,我自己在家里,我不去。”

    蒋兆川脸沉了下去,“你几岁,连衣服都不会穿,你自己在家,吃什么喝什么!”

    澄然苦巴着脸,简直跟以前一样,父子俩一对峙,谁也不肯松口。以前澄然还能关门绝食,等着蒋兆川来哄。现在先不说绝食了,他连门都甩不出气势。

    李姐适当的打圆场,“小蒋,小孩说的也对,这样吧,把澄然放我家,两餐在我家吃就行了。托儿所那么远,你下班再赶过去,得多晚了。”

    蒋兆川顿了一下,“这……”

    李姐拉着澄然就过去了,“只要你信得过我就行,正好,澄然来了,给我家朵朵做个伴多好。”

    澄然哀嚎,怎么又有个小孩!算了算了,一个总比一群好。

    蒋兆川想了想,也是个法子。他从上衣口袋里数了几张纸币给李姐,李姐意思的推搡了几下,就收起来了。

    “然然,你听李阿姨的话,爸爸晚上就回来。”

    澄然冲他一步三回头的背影挥挥手,“爸爸再见!”

    李姐还真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小孩,她牵着澄然开门进屋。刚关上门,一个小女孩就朝她扑了过来,“妈妈!”

    那一嗓尖锐,澄然记起来了,昨天晚上哭的天都要亮的人就是她。

    李姐把女儿抱了抱,对她说:“朵朵你看,妈妈给你带了个弟弟。你跟弟弟玩,妈妈先给你做饭。”

    朵朵比澄然大了一岁,身体到心灵都是六岁的。她穿着笨重的小棉袄,咬着手指,嘴角挂着亮晶晶的口水,见到玩伴就激动起来,“弟弟……”

    澄然打了个哆嗦,以幻影身法极速躲开了她扑过来的熊抱,默默的退到一边的小板凳上。

    这个屋子比他爸的大不了多少,而且看着更旧。因为有小孩在,显得拥挤杂乱。地上堆着小孩的玩具,墙上东一道西一道的画满了水彩。厨房和客厅间挂着一扇布帘,当然也毫无用处,那边李姐刚起锅,烟味就呛到正厅来了。

    李姐边咳嗽边喊:“朵朵,把弟弟带到房里去。”

    小房间暂时隔绝了油烟,朵朵只知道笑,澄然还是冷着脸站远,避免跟朵朵有实际的接触。

    他讨厌小孩是有原因的,全归于蒋兆川那句:她怀孕了。

    蒋兆川不止给他带了个后妈,还直接买一送一,附赠一肚子。澄然那段时间就跟自虐似的,明明心里恨的都快出血了,还要一遍遍的想,在脑子里一遍遍的模拟沈展颜从怀孕到分娩,再到小孩长大,蒋兆川都会是什么反应?偏偏那时候连电视剧,路人,都在跟他作对一样。在他模拟的不全,不周到的时候,屏幕上能适时的跳出丈夫在产房外焦急等候的画面,马路上能上演一家三口的和乐融融。

    跟沈展颜说的一样,没出生时,蒋兆川会把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吗;会看着B超乐的忘乎所以;会发动智慧分男女的取名;会在产房外急的转圈?那等生了呢,他会抱着孩子又哭又笑;也会喊着“宝宝”然后举高;会为他大把花钱;会在下班回来后把他一把抱住;会和沈展颜一起围着孩子转……反正蒋兆川所有给过的,没有给过他的温柔,都会原封不动,甚至变本加厉的加到那个孩子身上。

    是啊,他小的时候蒋兆川根本没怎么管过他,好不容易又有一个孩子,该高兴成什么样,宠成什么样啊!父慈母孝的,一定会亲自教育,免的养成跟他一样的没大没小。

    他可以重新去当一个父亲,可前提是不要他!

    蒋兆川你个王八蛋!澄然又悲从中来,泪花开始闪。

    在他沉迷感痛无法自拔的时候,朵朵也眨着眼睛打量他,仿佛是无法理解这个比她还小的弟弟怎么会这么奇怪。

    遇到不懂的事该怎么办,于是她扯大嗓门就喊了一句,“妈!”

    这一声跟鞭炮一样,一下把澄然给炸醒了。他连忙捂住朵朵的嘴,“别叫!”

    李姐在喊了,“跟弟弟玩,别打架啊!”然后又是一阵锅碗瓢盆的声音。

    澄然松了口气,擦了擦眼睛,又站远些,脸上是中二小孩特有的苦大仇深。

    李姐是这附近厂里的女工,为了能照顾小孩,特意值的晚班。这一天里她给两个孩子做饭讲故事,等他们睡午觉的时候再踩着点的去菜场买菜,做完晚饭之后丈夫也正好下班,就该她换衣服值班去了。几乎一天的脚不沾地,澄然看在眼里都觉得累。

    她丈夫是个瘦小木讷的男人,总是低着头,职业是同厂的出纳,可以算是这个筒子楼里高学历的人了。他看到澄然也不说什么,吃完饭就窝回房,连朵朵叫他也不理。

    确定了她爸不管她之后,朵朵这熊孩子就撒欢的往外跑,半小时候再回来,手上多了一根棒棒糖。朵朵本来喜冲冲的,等回来一看到澄然,她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看看手里的糖,再看看澄然的脸,很是难以取舍。

    澄然先甩过头,“你自己吃吧!”

    朵朵欢呼一声,吃完了糖又鬼鬼祟祟的叮嘱他,“明天我给你要一根,你不要跟别人说。”

    澄然才懒的说这事,好不容易等蒋兆川回来了,他赶紧一溜烟跑回家了。

    蒋兆川回来就觉得澄然的情绪有些低落,小孩盘腿坐在大床上,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盯转。蒋兆川走哪,他就盯哪,就算他到了厨房,隔着一堵墙,都觉得还在盯着,一阵背凉。

    然后哒哒哒的脚步声过来,蒋兆川一低头,就见澄然抱住了他的腿。

    小小的身子还没他腿高,澄然紧紧抱着,脸贴在他裤子上,也不说话。

    蒋兆川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想去李阿姨家?”

    澄然摇摇头,心里的酸涩说不出来。片刻后朝他一伸手,“爸,你抱抱我。”

    蒋兆川把手擦干净,便蹲下去绕过澄然臂下把他一手抱住,澄然大喊,“举高高!”

    澄然被他举过头顶,从上到下看着蒋兆川的俊颜,乐的他哈哈大笑。蒋兆川看他四肢乱摆的样子,累了一天的心也松快了,一下下悠着澄然,“好不好玩!”

    决定把澄然接过来时,蒋兆川始终有些担心。怕澄然还排斥他,又怕教不好他。但现在,他回来后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对着冷冰冰的四面墙,有个小孩会高高兴兴的跑过来叫他“爸爸”,会把身子贴着他,给他一点温暖。何况澄然比他所想的还要乖巧懂事。心口暖融融的,原来,为人父就是这种感觉。

    晚上澄然也不肯回自己的房睡觉,坚定的钻了蒋兆川的被窝,蒋兆川也由着他去。

    之后每天,蒋兆川上班就会把澄然送到隔壁李姐家,每天付给她一些看护费,伙食费。一个月零零总总的算下来比送托儿所要便宜的多。何况澄然从来不吵不闹,不像朵朵那么找事,李姐轻轻松松就赚了外快,每每还要向蒋兆川感叹,就没见过澄然这么好带的孩子。还要把朵朵拎出来,证明这俩孩子相处的多和睦,“喜不喜欢弟弟?”

    “喜欢。”朵朵咧着嘴笑,“弟弟好看。”

    与此同时,朵朵每天傍晚带回的棒棒糖从一根变成了两根。

    澄然实在被她烦的不行了,黑着脸说:“我不吃糖。”

    朵朵不乐意了,“我给你要的,他一开始还不肯。”

    “那就别要了。”

    朵朵嘴巴一撇,像要哭。见澄然不理她,片刻后又期期艾艾的挨近他,献宝一样的说:“弟弟,我跟你说糖是怎么来的。他都不让我告诉爸妈,我只告诉你。”

    这句话澄然听进去了,他耳朵一动,觉得有些不对。

    朵朵指指自己,两个羊角辫晃来晃去,“我给叔叔抱一下,就给我一块糖。”

    澄然一把拽住她,“谁,你说什么!”

    第七章:变态

    朵朵见澄然终于肯理她了,还笑的开心,讨好的更是把自己的秘密全盘托出,“我只跟你说哦,是楼下的胖叔叔,他每天都带着很多糖,只给我们吃。”

    澄然心跳加速,连忙把门关紧,拉着朵朵到了墙角,压低声音问,“怎么给?”

    朵朵一点都没有危机感的说:“跟胖叔叔坐在一起说话,玩一会游戏,就会给我们。”

    她说的天真十足,澄然心里都快炸了。心想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傻丫头,你给人占便宜了啊!

    他又问了一遍,“怎么玩游戏,他抱过你吗?还有什么,你们平时都怎么说话的?”

    朵朵做了个姿势,“胖叔会抱我们,坐在他腿上说话。就是要我们保密,绝对不能跟爸爸妈妈说,这样才有糖吃。”

    接下来不用她再细说,澄然已经能猜到了。拿糖果引诱小孩,动手动脚,还再三说要保密……住在这里的五行八作,什么人都有。可没想到,竟然真的藏着一个变态。

    他但愿是自己想多了,猜错了。他握着朵朵的手,神情极是严肃,“你这样,吃他的糖多久了?”

    朵朵对着手指数起来,“一天,两天,三天……”十个手指数完了,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澄然倒吸一口凉气,十天,他来这都不止十天了啊!

    虽说他平时挺烦朵朵的,对她的胡搅蛮缠和乱献殷勤很是排斥,可那王八蛋怎么能对小孩下手。

    澄然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好像他刚来那时候,朵朵就问过他要不要吃糖,还说过要给他要糖。如果他当时能多问一句,哪怕一句就好了。

    他脸黑如锅底,把朵朵都给吓着了,“弟弟,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吃?”

    那一根根的棒棒糖,激的澄然心血直涌。他拔腿就想往外冲,然后蓦然想起来,怎么办,他都还没朵朵大,他能怎么办!

    “朵朵。”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唤朵朵的名,朵朵眼睛顿时就亮了。

    澄然在屋里屋外找了半天,才从桌子底下找到一个被朵朵玩腻了随手丢的洋娃娃。娃娃比他们的手掌大不了多少,塑料做的,一捏就扁,廉价的根本撑不了几天。

    “这个不好玩。”朵朵连忙喊。

    澄然把娃娃身上破了一半的小裙群管一零④零污久溜溜③柒19m48m39子又套上去,然后才回屋带着朵朵坐到了床上,脸上一副老成刻板,“朵朵,你看着,这个就是你。”

    朵朵哈哈大笑,推着那个娃娃,“你骗我,我才没那么丑!”

    澄然一拉她,然后握着朵朵的手放在娃娃的肩上,胸口上,移到腹上,又顺着摸到了腿间,声音放的很慢很低,“你一定要记好,以后身上这几个地方绝对不可以让人碰。”

    朵朵没心没肺的,好似不懂。

    “你一定要记住。”澄然一用力,把她的手都抓疼了,“不能让陌生人拉手,不能被碰脸,不能被掀衣服,更不可以坐到别人的腿上。”

    朵朵惦念她的糖,当即又吵又闹,反倒把李姐引了进来。李姐见这两个小孩抓着娃娃不放,还以为是在争玩具。她另找了个布偶递给他们,又打着哈欠去午睡了。

    澄然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其实有些窝火。李姐几乎不分昼夜的忙,就算有时间拿来休息都不够,根本不知道朵朵正受着怎样的蒙骗。她的丈夫更是个不管事的,连话都很少说,简直不提也罢。

    再看面前还拿着玩具甩来甩去的朵朵,他肯定哪怕今天他把嘴皮说破了,明天朵朵还是会惦念着她的糖。

    澄然脑中一闪,猛然问道:“你刚才说,很多小孩都会去找他要糖吗?”

    朵朵点头,听到好吃的就乐的,“只有我能拿两根,因为我……”

    澄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因为什么,因为被那死变态多动了手脚?他怎么能听下去。

    接下来,他又辗转的跟朵朵问了很多。终于知道,她口中的胖叔就是筒子楼前面,也在他们院里的那个杂货铺里的胖老板。澄然有一点印象,那胖老板开着小小的一间杂货铺,每天下午的四五点,总能看到胖老板拖条长凳坐在外面,跟路过的人一个个的打招呼。他们这交通不便,一般的生活所需都会去杂货铺买,小孩们放学了,也都会选择去楼下的空地玩。真是天时地利。

    澄然极力的回想了一下,似乎真的有几次,他看到胖老板的长凳上放着一罐罐的糖,彩色的玻璃纸与余晖交相辉映,折射的光芒耀眼,蛊惑……

    这筒子楼里的小孩太多了,今天是朵朵,明天还会有其他人。

    去报警吗,他根本没证据?告诉家长,可那胖子要是咬定了只是喜欢小孩呢?何况是在这个年代,就依着朵朵这样语焉不详的,有多少人会往那方面想?

    何况,朵朵太小了,他不能把这事捅出去。

    澄然在床上坐了一会,一会儿说自己是想多了,一会儿又推翻。紧接着心里一亮,琢磨着,他爸经常加班加点的,肯定赶不回来,他只要今晚睡自己的房那就没事。

    打定主意,澄然又绽出一个笑容,毫无城府的样子,“那等今天我们一起去找胖叔好不好!”

    朵朵只看到一堆堆的糖果在眼前晃,当即应了下来。

    靠近五点半,李姐把做好的饭菜摆上桌,火急火燎的上班去了。她前脚刚走,李姐的丈夫也回来了。一如澄然所见,总是有气无力,唯唯诺诺的一副死人脸。

    他跟朵朵随意的扒了两口饭,然后就下了楼。现在是下班高峰,筒子楼里正是热闹。一辆辆自行车骑进空地,下了学的大小孩童追逐打闹,各色的制服校服晃来晃去,人挤人在一起,笑声喊声不绝。

    澄然暗道,这样就好,人越多越好。

    他拉住急欲往前冲的朵朵,站在一边打量着那个杂货铺。

    杂货铺就像一个独门独栋的私家屋,旁边上还有一口水井。店长是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白胖白胖的,约莫四十岁了。他把一条长凳坐在外面,笑呵呵的招呼人来买东西。看到有小孩过来,还会跟他们玩一会,临走前再递给他们一块糖,或者一个还没吹的气球。

    澄然站了有十五分钟,朵朵说的没错,的确有不少小孩会跑过去找那胖子,还有的是在家长买东西的时候顺捎过去的。胖子会亲热的拍拍他们的小脸,跟他们玩手拍手的游戏,逗小孩的动作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就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给孩子分玩具一样。直到有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过去,胖子把她抱在腿上,拿玩具逗她,他拍着小女孩的背,手一点点的下移到腰眼下,屁股之上……尺寸把握的很准。

    然后澄然注意到,胖子的表情整个就变了。他还在笑,却笑的怪异狰狞,且呼吸急促,脸上泛红。似满足又不满足……就像,隐忍的欲望即快冲破,又不得不压制的强迫。他的两条腿不正常的抖动,膝盖一前一后的乱颤,似在摩擦双腿。

    因为他的身体被小女孩掩着,若不是刻意观察的话根本就注意不到。而等小女孩不安的一动,胖子马上就把她放了下来,两腿交叠,拍了拍她的头,口型似乎是在说:玩去吧!

    澄然一喘,这不止是变态,还是个出类拔萃的令人发指的变态,分分秒秒都把握的如此之准。何况,谁会想到有人会在这么多的眼皮底下干这种事。

    澄然忘了在哪听过,有些人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才有感觉,看来是真的了。

    来之前他还有一点想法,说不定就是他想错了。这会,就是一点也不剩了。拿甜处诱着小孩,又拿捏的准,看着还光明磊落的紧。即便是大点的孩子,怕是也不知道这是被占了便宜。

    他等空地上的人到达顶峰,洗衣的晾衣的,泼水的骂街的都来了,澄然才一扭头对朵朵说:“知道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碰你的脸吗?”

    澄然指着那胖子,“因为他身上都是细菌,都是脏东西,再被碰一下,身上就要长虫子,皮肤都会烂掉。”他夸张的做了一个扎针的动作,“然后身上就没一处好肉,比打针还要疼。”

    一听“打针”,朵朵果然被吓住了。哭丧着脸不敢说话,澄然又加一句,“你最近有没有牙疼,就是被他的细菌传染了。”

    朵朵最近吃了不少糖,牙龈处还真有点疼,然后就一愣的功夫,澄然已经朝着那胖子跑过去了。

    澄然跑着小碎步,身子一颤一抖,走的比正常的五岁小孩还要扭捏。他忍着恶心拉长了声音,挤出一个甜腻的过分的笑容,“叔叔!”

    胖子一抖,就瞧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男孩朝他跑过来。这一看顿时连想干什么都忘了,直呆呆的看着澄然扒上他的长凳,然后往他身上爬。

    等看清澄然的脸,胖子咕咚就咽了一口口水。这小孩秀眉圆眼,脸颊饱满,白的像个雪娃子,竟长的比女孩还好看。胖子马上回神,想起来这是楼上那退伍兵的儿子。来了近两个月了,当时一见,就让他想的不行。只是这小孩不怎么出门,他爸又凶神恶煞,他几番拿了糖果去引,小孩也不正眼瞧他。

    如今,好事竟送上门来了。

    第八章:闹事

    “叔叔,能不能给我两块糖!”

    澄然扭着身子,笑的脸都快僵了,对胖子又腻了一分,还指指那一盒的气球,“这个也要,要两个。”

    胖子心里在咽口水,不过表情还是克制的很好,和蔼可亲的笑的两边脸上的肉都堆到了一起。看着没动,手却扶着澄然的背,助他坐到自己腿上,“小宝宝,今天怎么出来玩了?”

    澄然一凛,当下只觉得恶心难耐,一抖一身的鸡皮疙瘩。意思是,合着这变态已经惦记上他了?!

    他面上还不能露出一点不对,继续往胖 υ管理二二七伍壹八陆八一八  19■48■40   υ子身上靠,然后伸手去抓他凳子上的糖罐。

    他说的又甜腻又无知,“叔叔,别人说到你这里就有好吃的,我也想要。”

    胖子一把按住他的手,皮糙肉厚的手指在澄然软嫩的手背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两下。极是亲切的说:“小宝宝别急,叔叔来给你拿。”

    而后,便把澄然往腿上搂了搂。他刚才就是生生忍下,又加上看到肖想了许久的猎物,而看这小孩真是半点防备心都没,了不得就旧态复燃。

    澄然这下是真的僵了,心里的咆哮程度直指上辈子蒋兆川奉子成婚之时。因为这死变态已经抱着他颠了起来,两腿一抖一颤,腰间还向上轻顶。

    他的幅度还很低,也就澄然的心性能了解。其他任何人看来,都像是大人哄着小孩,抱着他慢慢晃。

    行了,周围的人已经够多了,他才不忍了!

    “糖!”他真的咬牙切齿。

    胖子赶紧笑呵呵的去够糖罐,那只手刚越过他,澄然就抽出手来猛地一扯,一嘴短牙对准胖子的手腕狠狠咬下。

    若是一般的孩子真咬不出这气吞山河的气势来,澄然是把他一千米赛跑的吃奶力都用上来了。死死咬住最脆弱的手腕,饶是这胖子脂厚油多,也大觉吃痛。

    他一痛,就要推开澄然。澄然稍稍松嘴,两腿也跟着直立起来。他的两条腿直踢直蹬,电光火石间的速度乱快乱快,猛踩胖子的腿间物。

    鸡飞蛋打,何况这一脚是冲着胖子还没消下去的东西猛踢。胖子痛的大吼一声,一甩手就把澄然推了出去。澄然再有力,怎么也是个五岁孩童,这一下就被掀到了远处,摔的几乎扑到了井边。

    胖子捂住裆,脸色迅速的惨白,他痛的甚至顾不得骂,只能低吼乱叫。

    这一吼一滚,显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空地上有不少大人小孩都朝开始朝小卖铺围过来,澄然有些眼晕,但很快支撑着站了起来,见有人观望,一言不合就大哭大喊,喊声直破天际,“别打我,别打我。叔叔我错了,我再也不问你要糖了!你别打我,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边说,边跌跌撞撞的朝着胖子走。胖子痛的厉害,两眼冒火,还不知前因后果,真真是不解又诧异的朝澄然投去一眼。这小孩怎么回事?

    澄然已经快走到他面前了,就这一眼的功夫,澄然抬起头讥讽的冲他笑,小声却重字,“死蠢金鱼佬,玩意还那么小。”

    胖子满眼赤红,几乎不敢置信,澄然笑着重复,“金鱼佬。”

    胖子结结实实的叫了一声,他冲上去,直接给了澄然一脚。

    这在澄然预料中,又超出计划外,他没想到这胖子速度这么快,他还来不及躲,就被踢飞了出去。

    他无声骂:你妈啊!

    这一脚还是朝肚子踢的,澄然四脚朝天的一倒,摔的尘土齐扬,眼泪直接飞了出来。这回是真的哭的涕泪横流,话都说不利索了。

    但是,他毕竟是从三十几楼砸下来过的人,痛的龇牙裂齿之时,依然支支吾吾的拼出一句,“金鱼佬……”

    胖子这个级别的变态,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既然能费心掩的这么好,怕的就是被人说出来。何况还是被他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屁孩取笑。

    变态就是欺软怕硬,还真没错。

    果然胖子被激的像头发怒的疯狗,两眼赤红,疯狂的乱吼乱叫,白牙森森,“兔崽子,老子弄死你!”

    他越疯,叫的越大声,就越合澄然的意。若不是痛的厉害,他还真想再站起来变着法的用十八种语言骂他。

    胖子叫,他就哭,哭的两肩颤颤,两腿乱抖,爬都爬不起来。又见胖子来扑,这下围观群众也怒了,一名膀大腰圆的汉子伸手就拦住他,粗声粗气道:“干什么,打小孩,他才多大,你也下的去手!”

    汉子起了头,围观群众马上热闹哄哄,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反正不嫌事大。又有几名妇女走到澄然身边,忙忙扶起了他,澄然还眼冒金光,疼的眼泪直淌,靠在那女人身上立马柔弱的跟个小草一样,“阿姨,我好疼,我只是想去买糖,他不给,还打我,好疼啊……”

    身边的女人都是当了妈妈的,见澄然这样可怜,母性都被激起,全都冲着胖老板骂骂咧咧,众口一词的说他没人性。

    澄然真哭假哭了一番,终于破口道:“不要再跟他买东西了,他打人,还说要打死我!”

    胖子果然叫吼吼的又要过来,澄然马上往他身边的女人身上一扑,吓的瑟瑟发抖,哭的声嘶力竭,实在可怜到了极点,“叔叔,阿姨,不要让他过来,我好怕,我好疼……”

    他还没哭完,另有一道哭声惊破天空,杀伤力直逼澄然的这一出。澄然眉间一抖,就见朵朵从层层人墙里跑着扑过来,整个人都抖成了个筛子。她扑到澄然身边又哭又喊,再一看那龇牙裂目,满身都是凶暴之气的胖子。两眼一翻,真是后怕到了极点。而其他大人小孩的想法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胖老板也会打人,打起人来如此之疯,打的竟还是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孩……就算小孩犯了错,骂两句打两下也就算了,谁还上脚踢啊!

    闹了这么大一出,澄然哭也哭了,可怜也装够了,还不忘找个带手表的人瞄一眼时间。行了,再闹下去他爸该回来了。

    澄然扶着朵朵起身,不成想一站起来就两眼发黑,而且腹上又开始泛疼,这一脚踢的真的是重。

    他不必再理胖子,只看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面惊无色,有些小孩都吓的捂上眼,被爸爸妈妈强行带走了。这又觉得,这一脚没白挨。

    胖子还在接受着居民的指责,他捂着裤裆冒冷汗,澄然就捂着肚子,一连串“叔叔,阿姨”的喊,一路洒着眼睛的可怜回了家。

    他是还想闹的更大些,可惜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朵朵着实被吓的不轻,跟在澄然身边,话说的颠三倒四,“弟弟,我好怕……他为什么打你……我再也不吃糖了……呜呜呜……他会不会踢我……”

    等到了二楼,朵朵家里还是一派安静。筒子楼里的人几乎都跑过去看热闹了,朵朵的爸爸还是呆在房子不出声,这修行,简直是老僧入定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澄然被朵朵吵的耳朵疼,他摆摆手就摸钥匙开门。一等到家,肚上的疼意几乎是一下子袭上来了。澄然靠着门板喘了一会,确定眼前没重影了,才一步一摇的去找镜子。掀了上衣一看,肚上果然出现了淤青,虽然还是淡淡的一圈,但依稀能看出是个脚印的形状。

    澄然扶着墙就要呕酸水,他打架的经验少,还以为身子变小了能灵活点,没想到还是躲不过那飞来的一脚。

    他疼的厉害,才注意到天色也已经暗了。澄然慢腾腾的挪回自己的小房间,只脱了外衣,赶紧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肚子上的疼一分分沉淀下来,没一会儿就浸到了四肢百骸。澄然疼的直打哆嗦,迷迷糊糊的还在想这小身板实在太不经踹了。这要是十九岁的自己,肯定能跟胖子干一架。

    经他这一闹,但凡看到胖子刚才那副嘴脸的,应该都起了警觉了吧?尤其是做母亲的,听他喊的那几句,总不至于还放心的让自家小孩去找他?尤其那些小孩,只是看朵朵,吓的都快尿裤子了……

    澄然嘿嘿的想,他这算是大公无私的正义感吗,他应该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他身上一冷一热的,虽然痛的满头汗,却还是含糊的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天都黑透了,他想抬头去拉一下电灯绳,还是没力气。

    “啪嗒”一声,像有人拉着了电灯。眼前大亮,澄然就被一下急促的力道给摇醒了。

    窗外已经是黑沉的一片,蒋兆川同样阴沉的脸就在他的上空,澄然伸手去摸他,小声的叫了一声,“爸……”

    声音轻疲无力,还颤着尾音。

    蒋兆川目光锐利的把他扫了一遍,问他,“今天不跟爸睡了?”

    澄然想笑,却笑的十分勉强。蒋兆川不和他多言,直接掀了被子去看。澄然惊叫一声,还想伸手去挡,蒋兆川已经手势凌厉的扒了他的上衣,露出小孩白净的上半身,一眼就看到他微肿的小腹。

    澄然还有空去忍不住腹诽,上辈子你要有这手速来脱我衣服,我也不至于跑去跳楼了。

    第九章:盛怒

    白炽灯亮的耀眼,将澄然身上的这一道已经泛起紫红色的淤痕照的明明白白。

    “爸……”澄然之前的气魄荡然无存,瑟缩着肩膀,精神萎靡,又因为被掀了衣服,冷的直发抖。加上肚子上的那块脚印,一整个刚被人欺负过的可怜样。

    蒋兆川只听到脑子里的一声轰鸣,眼里当即燃了两簇暴火,“蒋澄然,你怎么回事!”

    他今天到家的有些晚,只是刚下班回来,一到楼下,擦肩而过时的几个住户就把他给拦住了。筒子楼里平时走上走下,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蒋兆川认得那是几个熟悉的脸孔,谁料下一秒,那几个女人就对着他手舞足蹈又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那白白嫩嫩的,看着可机灵的孩子,叫然然的,是你家的吧?你家孩子被打了!”

    光这一句,蒋兆川就怔了。他疑是没听清,“说清楚,谁被打了?”

    “就刚才的事,你再早回来一点就遇到了。小孩去肖胖子那里买东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打了。”

    “那狠的,一脚就把你儿子给踢出来了。”

    “小孩太可怜了,一直哭的没完。肖胖子还想打,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人,被我们给拦下来了。”

    “然然平时看着挺听话的啊,每次来都叫人,那个嘴甜的。你说才五岁的孩子,能犯什么错,他也真下的去手。”

    “真是看不出来,肖胖子平时看着多老实的一个人,结果呢,这什么玩意啊!”

    ……

    后面她们的磕盼唠叨蒋兆川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快步回了家,门开的大声响。却看房子里黑灯瞎火的,连澄然的影子都不见。

    以往只稍他开门的动静大一点,小孩马上就会亲亲热热的跑上来叫“爸爸”,再抱着他的腿不撒手,非要蒋兆川把他抱起来悠两下才开心。反正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安静过。

    黑魆魆的一片里,蒋兆川满心打鼓,先回自己的房间看了看,没人。再一去小房间,灯一开就看澄然躺在被窝里,小小的一团,躺的笔直笔直的,却两颊惨白,嘴唇哆嗦,额上还全是冷汗。

    所以那几个邻居说的没错,在他不在的时候,澄然真的被人欺负了一通!

    过了这一会儿,澄然肚子上的那个淤青越发的明显起来,痕迹清晰,十足就是狠狠的一脚。蒋兆川脸色全变,重重的一口粗气,“谁打的你!”

    蒋兆川横眉冷目,眼里迸出料峭寒光,两道浓戾的剑眉蹙在了一起,盛怒之下,整张英俊的脸庞都变了色,铁青的满是风雷。澄然刚想说话,眼见他这样的表情,翻山倒海的苦意先倒了一缸。

    在那个值得他永远铭记的暑假,蒋兆川坦诚说出要结婚的那一刻,父子俩在家里吵了个昏天黑地。澄然几乎把手上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绝食,抗议,通通不管用,还说出要以死相迫,可是蒋兆川说的什么:没得商量,婚礼已经定在了八月底。

    那是他第一次声嘶力竭,掏空了他所有的感情,乞求一般的喊出了爱他。

    他毫无理智的扑过去,扑到蒋兆川身上,撞的两个人都一阵趔趄。他的唇随之撞上去,触到蒋兆川唇边坚硬的短茬,四唇相贴,嘴里却是浓重的血腥味……直到蒋兆川劈面一巴掌,把他打的倒地不起。

    他拽着自己的领口把他掼到了墙上,“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怎么会是我儿子!”

    那时的蒋兆川,就是这样的表情。恨到极致,怒到极致。

    澄然愣神的这一刹那,蒋兆川已经大步的冲了出去。

    “爸……”澄然刚回复了些力气,生怕他一冲动,登时跌撞着跑下床,也赶紧时快时慢的追出去。

    这个时间的居民都还没怎么睡,楼上楼下灯火通明,院子里还有不少人在插科打诨,那独栋的杂货铺亮着灯光,肖胖子还坐在他的长凳上,旁边围着几个人,听他在哀声连连。

    “你们说,我在这几年了,什么时候干过出格的事。我自己没孩子,对这里的小孩哪个不是当成亲生的来疼……”

    “他叫什么,澄然?蒋澄然?这小孩心眼太坏了,到底是谁教育出来的,这以后……”肖胖子说的正热,却突然有种本能的危险感应,他一抬头,就见前面二楼的走廊里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仿佛正在盯着他。即便还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让肖胖子立感恶寒。

    他瞬间就站了起来,弃了长凳准备往店里跑。

    说时快,蒋兆川单手一撑,跨出阳台纵身一跃。在一阵惊声尖叫中落地,大跨步的追上了慌不择路的肖胖子,一脚踹他腿窝,把胖子踹的就地一滚。

    “王八蛋!”蒋兆川暴怒之极,揪着胖子的肩把他按到了水井口里,“你敢碰我儿子,你他妈的敢碰我儿子!”

    胖子吓坏了,旁边围观的人竟没人敢上前来劝,蒋兆川怒吼,捏紧的拳头全是暴戾,“他才五岁,你敢对他下手!你哪只脚踹的他,我今天就废了你!”

    蒋兆川在部队时就尤擅散打,盛怒下的力量更是可怕。他果断一脚踩上胖子的小腿,胖子一声尖叫,疼的哭爹喊娘,什么求饶的话都说了。

    “爸……爸……”澄然才追上来,也被眼前这个景象吓住了。他费力的跑上前,抱着蒋兆川的腿呜咽,“爸,回去吧,我没事了,我不疼了……”

    蒋兆川喘着粗气,胖子大叫大喊,什么“祖宗,爷爷”一通乱喊,澄然一扫旁边那些吓的都不敢吱声的居民,又拉他的腿,“爸……”一叫完就蹲下去,又捂起肚子喊疼。

    “你给我记好!”蒋兆川松开胖子,又一脚把他踹了个面。胖子双臂上举,做着个投降的姿势,后怕还没缓过来,吓的直翻白眼。

    橙黄的灯光下,照着肖胖子的半个身子,澄然被蒋兆川抱了起来,他自上而下朝胖子看了一眼,扫到他的胳膊时,忽地一凛,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然然别怕,爸带你去医院。”蒋兆川按着澄然的头摸了摸,越过满院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疾步的就往外冲。

    他们这里偏僻,到了晚上一时都看不到的士。蒋兆川抱着澄然,跑一阵走一阵,不时注意着有没有车。他以脸贴着澄然的额头探了探,果然已经发起了低烧。

    相比他的焦急难言,澄然只觉得难言的安心。以后再想到蒋兆川的发怒的时候,不止再是那一巴掌,而是今天,是为了要保护他……

    澄然被这一路颠簸的都有些想睡,一等蒋兆川喊“医生”,消毒水的味道刺鼻的时候他才清醒了些。蒋兆川是一路抱着他跑来的医院,他脸庞涨红,难掩急躁,抱着澄然在几个科室间不停的穿梭,领了不少药之后又来了输液室。晚上的输液室没有几个人,只觉有一股冷飕飕的阴气。

    护士来给澄然扎针的时候还夸了他,这小孩除了眼睛一眯就没喊过疼,竟完全没有同龄孩子的哭天抢地。他越安静,蒋兆川就越心疼,满以为是澄然是疼过了劲,还是吓呆了。

    他把澄然抱在腿上,按着他的头揉了一揉,“是爸爸不好……”他若是能早些赶回来,或者能下决心把澄然送到托儿所去……他当初到底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放了心,把澄然独自放在这个鱼龙混杂的环境里。

    蒋兆川突然间觉自己错的离谱,如果澄然还在老太太那,肯定不至于会受这种欺负!

    想到这,他不由的看了澄然一眼。澄然本来迷迷瞪瞪的,却被他这一眼吓的精神百倍。那瞬间万变的眼神里,分明有犹豫,有怀疑,又有隐隐的坚决……

    “爸爸。”澄然适时喊了他一声,呜咽道:“我不疼了……”

    刚才这话澄然也说过,他现在冷静下来,才问:“刚才为什么拦着?”

    澄然眼珠转了转,黑溜溜的全是诚挚,“爸爸是警察,不能打人。如果你坐牢了,我就看不到你了。”

    蒋兆川深吸一气,神色一僵,却没想到这才是澄然的理由。

    他拿拇指撇了撇澄然的脸,把小脸刮的嫩红,“宝宝,爸爸让你委屈了。”

    澄然心念一柔,仿佛是被无数小石砸起涟漪片片,一圈一圈的,扩出温柔的绵意。蒋兆川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亲昵的唤过他的小名了。上次,还是上次,在电话那面被他逼的才迫不得已的叫了他。

    这一声如泉直涌到了心里,澄然顿时就哭了起来。蒋兆川轻轻拍着他的背,为着澄然这一事,心里直在琢磨,辅警这份工作的弹性太大,根本无法控制时间,更别说有时候他还要值晚班。万一下次他再晚回来呢,再让澄然遇到什么危险?

    想到这,他才问起来,“宝宝,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打你?”

    澄然马上换了套说辞,“我看到他在欺负人……”

    “怎么欺负?”

    澄然想到胖子胳膊内侧的那排针孔,小心翼翼的斟酌,“他手里拿着好长的一个针,扎完自己的胳膊还要扎别人,我就去问他那是什么。然后他就骂我,还打我……”

    蒋兆川手心一握,眉头微微一蹙,“你说他往胳膊上扎针?”

    “嗯!”澄然童言无忌,指指自己的手背,“比这个针还要长。爸,他也生病了吗,为什么不找医生?”

    “别想了。”蒋兆川神情一松,已经了然于心。岔开话题道:“冷不冷,爸抱你睡一会。”

    澄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的机会,直往他怀里钻。心里森然的想,死胖子光“黄,赌,毒”就沾了两样,不死也要废了。只是,像他这样的人死了也没用,他要是能抓着那药头,给他爸立一大功就好了。

    第十章:潜入

    澄然在医院挂了两天水,光药膏就开了一堆,回去后又涂涂抹抹。伤在肚子上,他原先还挺期待这种能跟蒋兆川有身体接触的事,却在上药的当晚就痛的吱哇乱叫。医生又说了那块淤青必得要揉散才行,蒋兆川的手劲就别提了。混着药膏一抹,又凉又疼,蒋兆川的手一动,他就喊一声:“疼啊!”再一抹,就喊:“痛啊!”蒋兆川一开始还耐心的低哄,后来被澄然喊的耳朵都噪了,直接冷脸道:“忍着,不然更疼。”

    事后,澄然只能哼哼唧唧的躺在床上,袒着药膏未干的肚皮,真正做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尽情享受着蒋兆川的照顾。

    让澄然觉得欣慰的是,朵朵这熊丫头终于不再成日嚷嚷着吃糖了。自他大闹了一场后不知道乖觉了多少,每天也不再撒欢的要跑楼下玩,李姐上班去她还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澄然故意观察的那两次,朵朵即便下楼去了,见着胖子的杂货铺也是绕道走。胖子还不知死活的叫过她,朵朵一听便拔腿狂奔了。

    胖子的杂货铺依然有人去光顾,他占着位置,生意怎么样也不能算萧条。只是对比从前闹哄哄,小孩乱挤的景象,就显得冷清了不少。见识过他那天暴戾面目的,有像朵朵这样自己被吓跑的,也有被母亲三令五申,不许再靠近那里的。澄然扒在走廊里,从楼上正好能看到杂货铺的全貌。胖子依然一有空坐在长凳上四处打招呼,只是身边没有再摆那罐总是装的满满的糖。

    澄然等他腹上的淤青消的差不多之后,每天总要抽出个时间来,就跟蹲点似的在走廊上看。正好他身子小,藏在衣服后面或者走廊的拐角,从胖子的角度实在很难发现他。澄然想到胖子手臂内侧的那排针孔,一会儿庆幸自己幸好去闹事了,但想到那一脚,一会儿又恨的牙痒痒。

    不止是他,肖胖子现在只要看到这俩父子,尤其是蒋兆川,几乎就要腿软的往反方向跑。澄然见过他朝着自己嘴皮乱动的样子,那口型似乎在说:兔崽子……

    澄然蹲在二楼走廊上忿忿的想:就是我这个兔崽子要送你去坐牢!

    天气渐渐回暖,澄然每天从自己家到朵朵家中往返数十次,每次的眼神都只盯着楼下的杂货铺。好几次朵朵都跑过来吵着要跟澄然一起看,但一看楼下那道胖墩墩的背影,马上就怪叫着回屋去了。

    澄然憋着气反思,这震撼教育是不是做过了些?

    在他单方面的监视持续了两个半月之后,等到夏日炎炎,澄然还真摸出点门道来。

    肖胖子虽然成日的都窝在杂货铺里,吃穿用不离这个院子,但是唯有在每个星期的周三,从外面一定会有一批货过来。小型的货车装着,都是在周三早上的七点左右,来给肖胖子送货。

    澄然观察过那辆车,车主是个总是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看不清脸,也不知道多大年纪了。他从车上卸下来的就是些纸巾、洗衣粉、洗洁精,这些  19や48や42  婆文管理282⑦ 885120 々杂货铺里的常备货。肖胖子每每把货都搬完,再给他钱。看起来一切正常而有秩序。但澄然却在想,这人有没有问题?

    光看那一排针孔,这死胖子肯定是条毒虫。而他平时又不出门,那只能等有人上门来了。来的频繁而有规律的,就是这个送货的男人。

    可是,有没有可能是筒子楼里的人?每天跟他接触的人也不少?那这大海茫茫该怎么找?

    澄然想了想他看过的那些刑侦剧,又回忆了回忆他全套的《古惑仔》,这里面都是怎么发现毒品的?

    他抓耳挠腮,最终为难的放弃。算了,没这根筋就不猜了,去看看还不行吗!

    澄然左等右等,等到暑假都结束了,九月初的开学高峰正是杂货铺最忙的时候。周三送来的货里终于有了纸笔文具,不过却少之甚少,肖胖子为了这个似乎还冲男人发了通火,不过最后又是点头哈腰的送了他离开。

    而在当天下午,胖子从头到脚都换了身装备,装模作样的夹了个公文包,油头满面的出门去了。

    澄然瞅准机会,又等李姐睡了,马上兔子一样一溜烟的蹿到了楼下院子里。这个点的院子里都没什么人,大人都上班去了,小孩也在学校。偶尔有几个走出来倒水晒衣服的,也都晃晃悠悠,一副睡眼迷蒙的样子。

    杂货铺只有一个门面,一道门。不过因为胖子自己也住在里面,他又另搭着铺子重新接了一段做了个小屋。严格来说这其实属于违章建筑,不过就这个地方,违不违章也没人管了。

    绕到杂货铺的背面,重新接的小屋里有个窗户,澄然趁没人注意跳起来推了推,一喜,还真给他推开了。

    澄然活动着手脚,两手扒着窗户脚蹭着墙往里爬。事后他回想起来,那姿势又难受又难看,简直像只准备扒墙偷吃的烂泥猫。终于他一只脚先架到了窗栏上,抱着墙一滚,翻了进去。

    窗户就靠在床边,澄然一翻滚到了床上,倒没觉得多疼。他坐起来略略环顾了几眼这个乱搭乱造的小房子,房间背光,还挂着厚厚的窗帘,显得一片阴暗,甚至有些冷寒。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堆在这个几平米房间里,毫无章法,又杂乱又拥挤,尤其满地的卫生纸,把澄然好一阵恶心。

    他小心的跨过满地的纸巾,翻箱倒柜的找了几件大家具。没翻到那些可疑的针筒,却看到了一堆的盗版影碟。光碟地上地下都铺了一堆,上面印着的封面和文字都极其恶俗,其中还夹杂着些是没有封面的,光秃秃的一张碟上歪七扭八的用黑笔写着几个字。澄然没看懂,却能猜出这里面会是些什么内容。

    他忍着恶心把光碟放回原位,又找了张纸擦了擦手。不过一顿,脑中蓦然想到了什么。他赶紧摸走了几步,左看右看之下往房间尽头一拐,侧门有个简易的卫生间,连一根光秃秃的水管和裂了好几个角的洗手台,一个显然已经是用过的注射器就摆在洗手台上。

    澄然又蹲下来一看,洗手台底下还散着两个针管。

    澄然略略想了一会,拿纸包了个针管小心揣着,又翻窗户爬了出去。

    当晚蒋兆川回来,澄然先是高高兴兴的扑上去叫了他一番,等蒋兆川把他高高举起的时候,澄然才惊道:“爸,门边那是什么?”

    蒋兆川抱着澄然转了个身,就看到门缝边上掉着一只脏兮兮的注射器,针尖还闪着星点寒光。他略弯了弯腰,看了一会儿后表情一肃,“宝宝,这是哪来的?”

    “不是爸爸带进来的吗?”澄然不在意的晃着小腿,“好像是被门推进来的,我才看到。”

    就注射剂掉的那个角落,的确像是推门而入的时候不小心带进来的。蒋兆川“唔”了一声,拿脚掂着滚了一圈。澄然赶紧趁热打铁道:“外婆带我打预防针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爸爸,有人在我们门口打针吗,为什么不去医院啊?”

    一提“打针”,蒋兆川脸上果然满是风雷。短短的一瞬又闪过好几道神色,是惊疑的,后怕的,转向澄然时又满是担忧。

    他终于咬牙切齿的一句,“好你个混账。”

    他连忙把澄然带回了房间,像害怕什么脏东西一样把门用力一带。他把小孩放到床上,从澄然的手指开始细细的检查他身体的每一处。又不停的问,“你今天出门踩到什么没有,被扎到了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哪里疼?快说话,别让爸担心。”

    澄然心里甜丝丝的,他装傻卖乖已经练成了一把好手,反正摇头,“没有,我下午一直在家,我等爸爸回来。”

    蒋兆川还是不能放心,又拉着澄然看了一遍,尤其是脚底。澄然怕痒,脚心又被挠到,笑的他直在床上打滚。蒋兆川看他真的没事,也跟着笑了起来。

    “宝宝,你坐着别动,先别出来。”

    蒋兆川先去客厅把注射器收了起来,又把家里从上到下的打扫了一遍,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唯恐哪里还落着一只针头,就会被澄然一脚踩到。

    他里外打扫了好几遍,澄然等着都快睡着了。蒋兆川从楼上看着院子里还亮着灯的杂货铺,一股恨意袭上心头。

    他逮过毒贩,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毒品害人不浅,如果不小心碰到这种被污染过的针头,极有可能会染上艾滋。除了他,还会有谁把这种东西丢在他家门口!

    被夜风一吹,才把蒋兆川的戾气吹去三分。他深思是不是泄露了什么,正在调查他,他就对澄然下手。要是再晚一天,会不会发生什么……

    “爸爸。”小孩脆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虑,澄然已经换了背心短裤,正拽着蒋兆川的裤腿打哈欠。

    蒋兆川抚着澄然的头,都不敢让他踩地,一手把他抱起来,心里更是沉重。

    “宝宝,爸爸想了想,这几天……”

    “我讨厌星期三。”澄然及时的打断他的话,苦着脸指着院子,“每到星期三就有大货车来拉东西,吵死了,睡都睡不好。”

    蒋兆川问:“是给肖胖子的?”

    “是啊,反正星期三的早上特别吵,所以我都记得。”

    蒋兆川拍拍他的背,“那今天是没睡好了,行了,爸带你睡觉。”

    第十一章:快跑

    从前澄然有段时间非常迷陈浩南。《古惑仔》火起来的时候他跟很多小少年一样都向往着热血激烈的黑帮争斗,还曾经逃课跑到台球厅里去认大哥,结果却被勒索,一群人在台球厅里打了一架。闹来了警察,传到了学校。这事的后续就是被蒋兆川按着屁股打了一顿,再被骂的狗血淋头,才让他暂时学乖了。

    如今虽是五岁的身,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仿佛又激发了他往日的正义情怀。他一点点搜集着肖胖子的情报,再辗转告诉蒋兆川。说来也怪,明明他这个年纪,说的任何话只会被当成童言稚语,蒋兆川却字字都听了进去。又放在心上,对肖胖子观察的格外认真。

    澄然这次可以肯定,蒋兆川对胖子的憎恨,是因为他想害自己这个原因,而远远超过了社会公正。对此澄然可没觉得有半点愧疚,他去惹胖子本来只是想为朵朵出口气,可现在能让蒋兆川担心,才让澄然觉得心里发甜。

    他野心勃勃,又雄心壮志,他前十九年错过的,现在一定要一点点的再来过。

    看蒋兆川为他担心,就是其中一项。

    从九月初开始,不知道又过了多少个星期三。澄然和朵朵继续相处的磕磕绊绊,她忧心忡忡的表示,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就该去上小学了。她哭丧着脸,眼泪欲落不落的。仿佛离了父母,失去自由的日子近在眼前。

    这倒点醒了澄然,对,等到他七岁,他也该去上学了。他好不容易才脱离了中国式教育,难道要他从“1,2,3”重头开始学吗?

    为了这点,两个心理年龄相差甚远的小朋友一应而和的同时愁眉。

    正在这时,底下突然传来一声嚎叫,那声音伴着惊吓,甚是凄惨。还掺杂着好几道喝骂,留神一听,好像是几句,“老实点”,“不许动”!

    澄然眼前一亮,忙跳下凳子往外跑。朵朵不知所以,也跟着跑了出去。

    院子里也刚好围满了看热闹的居民,澄然站在二楼,占尽了高的好处。他往下一看,闹事的地方果然是胖子的杂货铺。有几个穿制服的人守在周围,不稍片刻,就有三名人民警察扭着胖子走了出来。

    其中最高的那个,挺拔的背影都充斥满压迫之气,浅蓝色的警服穿在他身上一板的正气。就是他扭着胖子的胳膊,微拢的五指比常人都要长出一截。澄然不禁伸长脖子,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视线过于强烈,蒋兆川仿佛感觉到什么回头一望,俩人的目光一上一下的接个正着。澄然本能的想要挥手,却愣在当场,只能痴痴的看着他。

    蒋兆川对他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似乎是让他安心,又像是叮嘱他不要光看热闹。接着就手腕一翻,压着鬼吼怪叫的肖胖子走出了院子。

    警笛声“滴呜滴呜”,悄无声息的来,风一阵的走。

    澄然呆呆的就地坐了下来,脸上还残着一点痴迷。他回过神来,马上甩了甩头。苦笑着想,没想到就算再来一次,在控制情感这方面他还是弱的不堪一击。

    那时蒋兆川应该就是察觉到他这种离经叛道的沉沦,才会一分分的,不漏声色的筹划了离开。

    幸好他现在还小,蒋兆川应该发觉不了什么。

    澄然垂下头,坐到腿也发麻了,底下围观的人都散了,才想起要回家。

    他简单的洗了q-2⒏27⒏8⒌120  19\48\43  个澡,今天他爸抓了犯人,肯定会很晚才会回来。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消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尽都是挥之不去的记忆。他心慌又害怕,即便是顶着这具还不知世事的身体,唯恐还是怕露出了什么。蒋兆川的眼睛那么利,他总是能发觉到……

    澄然在床上又翻又滚的折腾,他给蒋兆川留了灯,近十点的时候终于听到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澄然马上翻身背对着门口,裹着半边被子假装闷头大睡。

    蒋兆川开了门进来,脚步有一刹那的停顿,似乎是不习惯澄然今天没有扑上来。然后他才意识到现在是几点,又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澄然竖起耳朵听着客厅里的动静,蒋兆川洗漱完之后才进了房间,他一靠近床沿,澄然就闻到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酒味。肯定是为了庆祝今天的抓捕行动,他们一伙人跑去庆功了。

    “宝宝,你睡了吗?”

    澄然佯装着才醒过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样子,“爸爸,你回来了啊!”

    蒋兆川喝酒喝的有点脸红,他见澄然醒了,高兴的在他脸上捏了一捏,“宝宝,爸今天抓到了犯人,过几天可以拿一笔奖金。爸请个假,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澄然马上就来了精神,连装睡都忘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我想出去玩。”

    蒋兆川拍了拍他的头,“你真是爸爸的福星,爸不止抓到了那个送货的,还顺着查到了他上面的人。爸本来一直没什么头绪,多亏你多看了几眼。”

    澄然瞬间就嘚瑟了,又往蒋兆川身上扑,“我很厉害吗,我是不是很厉害!”

    蒋兆川点头,眼底的笑意更浓。

    澄然没想到还真帮他爸抓到了这个药头,更是乐的忘乎所以。而见蒋兆川半醉着,又大着胆子往他身上靠。等到蒋兆川的呼吸平稳之后,就把头移到他的手臂上,闻着他身上的酒味,心里是说不出的平和。

    连抓了几个毒贩,蒋兆川虽然不是编制内员,但看他平时就表现不俗,这次领到了一项个人嘉许奖,奖金也是不错的一笔。蒋兆川就想到来了大半年,却都没有好好带澄然去玩过一次,心里着实有些愧疚。

    蒋兆川一句“请假”,却是不容易。他们局里刚顺藤摸瓜端了个毒贩窝,光是录口供签字都有得排队了。澄然本来满心欢喜的等,几个星期下来热情都被磨去了大半。而他不吵不闹,只是满脸委屈,蒋兆川每天都变着法的给他买零食。终于等有了假,也就一天。

    父子俩叫了辆车去中心区,澄然穿着倍有精神,满脸红光的跟在蒋兆川身边,他依稀能从街道两旁找到日后的剪影。自从邓小平划分了经济特区后,鹏城发展的尤其快。当年的蒋兆川就是抓准机遇,从贸易买卖做起,一路扶摇直上。这个过程澄然没有参与过,那时他来的时候蒋兆川已经足够给他小康的生活。随着他长大,蒋兆川又换了赚钱的路子,外婆就开始告诫他,一定要看好他爸,看好他的钱,绝对不能让他再婚,再找个女人跟他分财产。

    为了这,澄然都不知跟他吵过多少次。如今他跟着蒋兆川,看着仿若褪色的街道,心里洋洋自得。这是个遍地黄金,随手可捞的时代,有他在蒋兆川身边,肯定能发展的更好。而且这次,无论是好是坏,都是他跟着一起经历的。

    他心中高兴,“爸爸,你背我好不好!”

    蒋兆川看他兴奋的神色,心里的惭愧越深,不假思索就俯下身,让澄然趴在他背上。

    澄然跟指点江山一样,不停的左探右看。他一心想吃冰淇淋,大喊:“我要肯德基。”

    蒋兆川问:“什么?”

    澄然才想起来,好像第一家店都还没有开。

    澄然从前出去玩,都是跟同学朋友一起到处疯。他这会想了想,其实跟蒋兆川一起出去过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他嫌蒋兆川品位不好,买的东西平淡无奇,挑的电影冗长无趣,连选的餐厅都是那么沉闷,一点朝气都没有。父子俩难得出去逛一次街,他受不了了还会找借口提前溜,半路自己找乐子。可是他从来没想过,放下工作来陪他,结果又被他扔下的蒋兆川该怎么打发时间?

    就好比这次一样,蒋兆川平时工作那么忙,他一定是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陪自己。可是他,总是挑三拣四,还以为唾手可得。

    他总说蒋兆川不爱他,其实自己伤他的次数也不少。

    澄然赶紧往嘴里扔了一颗糖,都化解不了那股酸涩。他一下子消沉起来,趴在蒋兆川肩头闷闷不语。

    他突然的安静让蒋兆川都不习惯了,掂了掂肩膀,“怎么了?”

    “爸……”澄然在过去和现在中拉扯,不由的问,“你那么忙,我还让你出来,我是不是很不懂事?”

    蒋兆川侧首看了他一眼,头顶蹭了蹭他的脸,“是爸爸没时间陪你才对。没听你李阿姨说,整个院里都找不到一个比你懂事的。”

    这几句话终于修补了一点澄然内疚的心,他用力环着蒋兆川的脖子,“以后我会陪爸爸的,换我陪你。”绝对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看电影。

    蒋兆川笑的开怀,背着他继续逛街。澄然随手乱指,雄心壮志的,“爸,以后你会比那个人还有钱……我们赚钱了买这里的房子……你知道李嘉诚吗……”蒋兆川才终于开口道:“安静点。”

    一直到路灯亮起,把俩人的影子渐拉渐长,澄然才舍得回去。回去的路上他嘴里舔着冰激凌,让蒋兆川单手抱着。再走一段路,前面就是筒子楼了。

    蒋兆川难得的喋喋不休,“飞机不要,小汽车也不要,怎么什么都不玩,想给爸省钱?”

    澄然当然要应下这个好,他脸不红心不跳的,“爸爸抓坏人好辛苦,钱要省着花。”

    蒋兆川刮了刮他的面皮,脚下忽而一顿,这顿足的时间很短,看起来就像被石子给绊了一下。但澄然注意到,蒋兆川脸上一直蔓着的笑意倏地沉了下去。

    他把澄然紧紧的抱了一下,而后慢慢松开,脚下速度不变,只低声在澄然耳边说:“宝宝,爸爸跟你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澄然不说话,但是点头附和。

    “爸累了,你下来自己跑,用力往前跑,看爸爸追不追得上你。”

    澄然按捺着神色去看他背后,那电线杆子后,臭气熏天的垃圾房旁,多出了好几双脚。

    第十二章:血色

    澄然心里一个“噗通”,难道是小偷?是劫匪?可是看他爸这突然严肃的表情,肯定不至于是为了两个小毛贼。

    “宝宝,爸都抱了你一天了。有点累,你是男孩子,下来跑两步给爸爸看。”

    蒋兆川勾着嘴角,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他们这一带治安不太好,不,应该说几乎没什么治安。澄然记得他们前面那栋楼里有个人就曾被高利贷逼债,那半个月里那家人门上天天被泼漆涂粪,还三五不时的来人威胁要烧房子,大半夜里的惨叫声都能传出三里远,始终也没个人来管。现在天虽然还没黑,但说有两个贼匪在跟踪他们,澄然觉得都是有可能的事。

    只是,他们现在看着也不像有钱人啊!就算是小偷,总不至于三五成群的来抢……

    电光火石间,澄然终于想到,那被抓的肖胖子,他爸立的功,都是因为——毒贩。

    心里一片雪亮的同时,澄然也在发怵,他数不清那有几双脚,压着嗓子喊了一句,“爸……”

    蒋兆川非常用力的看进他眼里,是要澄然牢牢记着,“爸都陪了你一天了,你就陪爸爸玩这一个游戏好不好?”

    澄然两口把冰激凌吃完,从嘴到心都凉透了,他抱上去脸贴着蒋兆川的脸,也很用力,小孩的白嫩面皮被刺硬的短茬扎的一片通红,“我听爸爸的。”

    “爸累了,你下来走走。”

    蒋兆川声音一扬,把他放了下来,弯腰的同时声音极为沉肃,“慢慢走,到前面就跑,到我们楼里去,不要回头,爸马上就来。”

    澄然的脚步只顿了一下,收回眷恋的目光,马上就摇头晃脑的往前走。边走边跳边唱,十足一个调皮的小孩。

    背后的脚步声马上急促了起来,澄然忍着没有回头,当听到蒋兆川的一声低哼,他立刻迈开脚步,拔腿就往前跑。

    几团脚步声很快就混在了一起,那伙人几乎不说话,可短短的时间内,拳脚相交,硬骨着肉,甚至有利器破空的声音,暴虐的交织在耳边。澄然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发了疯似的往前冲,一看到灯光,他从来都没有觉得筒子楼是这么的安全过,边跑边用力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

    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嗓子眼在发抖,被灌入口腔的风吹的热辣,“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他耳朵一动,背后是一道贴着他来的风动声。澄然抱头蹲下去,就地滚到了一边,让那踢出来的一脚给落了个空。

    澄然滚了一身泥灰,咬死了不回头,越发的放开喉咙喊起来,他隐隐听到蒋兆川的怒吼,更是把胸腔里全部的力气都激了出来。安静的小道一下子充斥满了撞击,打斗,尖叫,空气中都是可以嗅到的血腥暴戾。没有电影里热血喷张的枪械搏斗,但是这种环境,却能真正的煽动人血液里的危险杀伐。澄然“哇”的一声哭叫了出来,“爸……爸……”却只能往前跑,他必须要喊的惊动大人,他没办法跑回去,反而是成了真正的累赘。

    只要跑过前面那根灯柱,就能到筒子楼,澄然的大喊终于惊动了院里纳凉的人,居民们的交谈声叽叽喳喳,是真的有人往这边跑来了。只是他还来不及欢喜,前面的一根电线杆子旁猝然跳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见澄然,再看还是个小不点,也随着愣了一下。

    澄然匆匆一看,面前这人年纪也很轻,顶多也就十七八岁,是个头发剪的乱七八糟还染的五颜六色的小马仔。看他也是无措的样子,澄然猜他可能就是个被拉来凑数的马仔,只能在尽头堵堵人,吓唬吓唬已经被追的精神紧张的猎物。

    院子里的脚步和叫声已经接近了,澄然果断的大喊大叫,“在这里,快来人,救命!”

    头发乱成鸡毛的马仔终于现出了慌乱,他的手在裤子口袋里握住了什么,感觉到从背后袭来的紧张感,反是兴奋的两眼通红。手一伸出来,掏出的是一把折叠刀。

    鸡毛头把刀在指间潇洒的转了一圈,说着还不太流利的客家话,“你爸爸断我们财路,我今天就宰了个你兔崽子。”

    这一听就是古惑仔初级学者说的话,澄然这个十级学者没憋住,“扑哧”笑了出来。一张脸又是灰又是泪,脏的像个泥娃,还有空取笑别人,“土包子。”

    鸡毛头大叫一声,举着刀就刺过来,澄然左躲右闪,用力往前跑。他还以为自己速度很快,没想到鸡毛头几步就追上了他,脚下使了个绊子,把澄然摔的往前一扑。

    他这一翻身,正好就看到了后面,蒋兆川正与那七八个人缠斗在一起。澄然看了一眼就心惊胆战,那几个人手上挥着的全是明晃晃的长砍刀,刀锋凌厉雪亮,那么多把并在一起简直要把这条路都照透了,刀子挥出的瞬间似乎还带着血光。蒋兆川一边要躲避着他们的武器,一边还要出手。他手臂上胳膊上都渗了血,那几个马仔追的脚下生风,两方都挂了不少彩。一见血他们的情绪尤为兴奋,开始又叫又喊,脏话连天,嘴里全是“死”字,要把蒋兆川往死里逼。蒋兆川堪堪一个侧身,一柄长刀就贴着他劈到了墙上,“嘣”的巨响,长刀都弯了一截。

    蒋兆川极险的避开,飞出一脚把身前的马仔踢飞出去,手劈拳打,手肘直往马仔的腹上,门脸上撞。短短几秒尖叫不断,四周立刻横七扭八的倒了一地。蒋兆川嘴里粗气直喷,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一回头却见澄然被一个小马仔拎着后领,他眼里瞬间爬满了血丝,急的肝胆俱裂,“然然……”

    关心则乱,那摔了一地的来人里瞬间爬起来一个,挥着刀就往澄然的方向追。

    小马仔一见也来了精神,拽着澄然后领,朝天笑了两声,手腕一翻就要往下刺。

    澄然急火攻心,忙忙一副死里逃生的表情,“啊,警察叔叔,警察来了,这边,快来救我!”

    “啊,警察!”小马仔下意识的就回头去看,澄然趁机抱住他的大腿,张口就咬。

    “妈的,蠢货,滚!”追上来的人踢了小马仔一脚,澄然只看到一道寒光,那股冷意明显是朝着他的脖子划过来的,澄然还来不及尖叫,一只手已经抓住刀口,鲜血瞬间顺着刀锋淌了下来。

    蒋兆川死死握着刀转了个方向,又忽地一声闷哼,脚下踉跄两步,背后赫然是一把带血的长刀。

    “爸!”澄然撕心裂肺,脚一软摔到了地上,院子里的居民已经走了出来,一看这番场景全都吓的大叫,纷纷喊着要报警。那几个马仔一见人多势众,都拾起长刀往反方向跑。

    蒋兆川手上背后都鲜血直淌,竟还靠墙站的笔直,他脸上半丝血色也无,澄然站起来想抱他又不敢,只能哭着朝围上来的居民们喊:“快,快送我爸去医院,求求你们,我爸爸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居民们自然都吓坏了,之前是高利贷,现在却是真正的黑社会斗殴。一时间报警的报警,借车的借车,几个好心人手忙脚乱的把这俩父子送到了医院。期间澄然一直拉着蒋兆川的衣摆,抖的不成样子。他根本不敢去看蒋兆川身上最严重的两道伤口,用来压着手掌的毛巾几乎被血染的通透。蒋兆川的短发被汗水浸的湿漉漉的,嘴唇苍白。澄然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就怕一眨眼,他爸就会倒下去。

    不管是那十九年,还是现在,蒋兆川向来都是一座大山的为他挡在前头,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那如山一样伟岸的人会有这样狼狈虚弱的时候。他哭的不能自己,蒋兆川完全可以安全脱身的,却硬生生的为他握下那一刀……十指连心,他根本不敢想象那有多痛。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警察也随着一起涌入了医院,澄然不得不松开手,看着他爸被送到急诊室,血腥的腥甜味甚至盖过了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道。

    眼睛睁了太久,眨眼的时候都有一股细微的疼意。有个小护士走到他身边,颇是怜惜的样子,“小弟弟,你也来检查一下,这一身的……血……”

    澄然麻木的被拉去包扎,幸运的是他身上只有一些擦伤,那些可怖的血迹全是被蒋兆川沾上的。只是他皮肤过白,即便把血痕拭净了还是有一道红色的印记。

    这一晚上澄然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他坐在冷冰冰的长凳上,旁边还有警察诱着他要做口供。终于等到蒋兆川包扎好了出来,澄然满心的担忧全化成了哭嚎,完全像个小孩一样只能哭个不停。

    也多亏蒋兆川身体素质好,挨了几刀之后竟还站的起来,就是脚下还有些蹒跚。他走过来用完好的那只手揉揉澄然的头,“不哭了,爸没事。”

    澄然抱着他的腿,心里的悔意如潮水翻浪。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这么自以为是,以为看过几部电影几本漫画,就能玩转人心!立了功,赢了奖金又怎样,那可是毒贩,都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是他自取其祸,还连累了他爸!

    “爸,我错了,我错了……钱不要了好不好,不要当警察了……”

    蒋兆川不能拉扯肌肉,只在澄然的哭声中缓缓动了动唇,“好。”

    第十三章:暗号

    蒋兆川背后的伤其实并不严重,那一刀是情急之下的虚砍,虽然破皮入肉,但也只是血糊糊的看着吓人。反而是他手上那道伤口,近乎深可入骨。厚厚的绷带裹的层层叠叠,只能垂着肩不可乱动。

    民警们连做了几天的笔录,可以肯定是那批毒贩动的手,虽然之前已经落网了不少,可照这个情形看,还是野火烧不尽。

    最重要的是,蒋兆川已经暴露了,那些人短时间内肯定  19&48&45  企鹅号笆依伞二遛凌浏遛一 犭不会善罢甘休。今次是堵在路口上来砍人,谁知道下次又该是什么手段?蒋兆川再勇猛,也不可能次次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何况他还有个儿子在,又那么小,要真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蒋兆川这几天在医院养伤,澄然就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小的身子跑来跑去,给他倒水端饭,竟是意外的稳当。前几天他只能睡在旁边的空床上,到了半夜时不时就起身看看他爸。后来看蒋兆川的气色好了些,干脆就赖在他床上不走。也是不时不时就问一句,“爸,还疼吗?”

    他这般的成了惊弓之鸟,蒋兆川倒是很想带着澄然回家,但事情刚刚安定下来,他又怕再出什么意外。上一次只能刚好避过,再来一次他就再没把握了。

    想到此时,蒋兆川就忍不住去看紧紧扒在他怀里的澄然。小孩半睡半醒的,头一下下往下耷拉,明显是困了,还要强打精神。仿佛是感觉到蒋兆川在看他,他也马上抬头,眼里又闪烁起光芒,“爸爸?”

    蒋兆川拿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澄然这次实在是被吓坏了,刚到医院的那晚他几乎哭了一夜,末了两只眼睛都肿成了核桃。蒋兆川不得不找护士要了两块冰,包在毛巾里给澄然敷着消肿。

    澄然虽然平时还是孩子气十足,爱黏着他,但实在乖巧懂事,从来不吵不闹也不乱要东西,之前那些危急的情况下他都能给自己找到生路。光看他在医院这几天的样子,蒋兆川有时候觉得他简直不像个孩子。只有那晚,他哭的几乎声噎,嘴里支支吾吾,怎么也不肯松开拽着他衣服的手。真的还小,显然是给吓糊涂了。

    他心中不是滋味,“宝宝,是爸爸不好。”

    澄然用力的摇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好埋头在蒋兆川胸口上,肩膀耸动,似在忍着。

    蒋兆川打趣他,“然然是小男子汉,可别哭了。前几天把爸的衣服都哭湿了,爸带的衣服还不多。”

    澄然被他说的破涕为笑,这才止住了泪意,他蹭在蒋兆川胸口上擦了擦脸,近距离凝视着蒋兆川带着病气但依然英俊十足的俊颜,忽然就开始心跳加速。

    这个时候的蒋兆川还是个年轻的,野心勃勃的男人,即便受了这样重的伤也不皱眉头。还要等很多年,经历很多事,才是日后他依赖的那个如高山仰止,成熟果敢的父亲。澄然的目光胶在他脸上,他眉间还有那股处于青年间的,不服输的戾气。澄然刹那间觉得,蒋兆川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他之所以年少老成,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有了他的缘故。

    从前没有问的问题,现在才敢开口,“爸,你后悔吗?”

    蒋兆川无言的看着他。

    “你后不后悔要了我?”

    蒋兆川爱怜又负气的捏他的脸,“这又是你外婆教的!”他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儿子,身体里还融着爸的血。除了你,还有谁能跟爸爸最亲?”

    澄然同样负气十足的说:“那你只能有我一个,我不许别人叫你爸爸。”他怕是又想到了蒋兆川奉子成婚的事,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这样。他头顶了顶蒋兆川硬朗的胸膛,“只有我,你只能爱我,我不许,我不准别人叫你爸爸。”

    少年厚积薄发的占有欲一上来,说出的话又不经思考。幸而蒋兆川没有深思,只是笑,“这么懂事的儿子,爸爸有你就够了。”

    澄然心跳如鼓,他站起来抱住蒋兆川的脖子,用力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蒋兆川手不方便,这几天都没刮胡子,上唇和下颚上都蔓上了一层短青色的胡渣,配着他古铜色的皮肤,极有阳刚气势。澄然回味了一下嘴唇被扎中的刺麻感,对上蒋兆川眼里的愕然,才戚戚然的说:“爸,你也亲亲我。”

    他随口一说,蒋兆川停滞了一下还真凑上去,分别在他两边脸上贴了一贴,玩笑道:“这么黏人。”

    澄然心里终于舒服了,眼看天快黑了,他迅速跳下床去走廊尽头找护士,多要了两个软枕,回来塞在了蒋兆川的背后,头下。又费劲的扶着蒋兆川躺平,确定他爸躺舒服了,才蜷到他没受伤的手那边,小手握着蒋兆川中食二指,“爸爸,我不会乱动的,你晚上疼要告诉我。”

    蒋兆川似笑非笑,走廊里一直开着灯,不时有护士查房的声音传过来。澄然果真没有乱动,只是等睡的熟了,又环住蒋兆川的手臂,就差把腿都缠上来,像树袋熊,把他爸的手臂当树干了。

    他不动,蒋兆川也没有动。等声音静下来了,又睁眼看着天花板,思索着以后的路。

    之后几天,蒋兆川一时还不敢让澄然回筒子楼,只能让他在医院里先托护士照看着。自己则带着裹满绷带的手跑外面奔波,又托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去问,没过几天就找到了新的房子。蒋兆川把周围的路行,交通,还有人流都视察清楚了,很快就定了下来,只要一出院就能带澄然搬过去。

    等伤好的差不多了,蒋兆川就提出了辞职。局里虽然劝了几句,也知道这事是必然的,有他战友的关系在,临走前的伤残抚恤金也没少给。蒋兆川出院后家也没回,直接带着澄然去了他们的新住所。房东是个胡须花白的老爷爷,自己就住他们楼下。知道蒋兆川之前是警察,又见他带个小孩,态度热情的跟他聊了半天,晚饭后特意领着他们去附近的大超市逛了逛,买了不少生活用品。

    新家在三楼,这次他们住的属于一个半开化的老城区,小区占地面积很大,楼道里干净整洁,视野开阔。除了绿化不是太好,其他各类设施都是一应齐全。澄然他们刚来的这晚,就有居委会来登记,进出也有保安盯着。环境比之他们之前的筒子楼不知正规了多少。

    澄然抱着他们新买的被单,笨手笨脚的往床上铺,“爸爸,我们的东西还没有拿过来,以后还回去吗?”

    蒋兆川摇头说:“现在还不行,再过一段时间,到时候爸找人把我们的东西送过来。”

    澄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他理亏的应下声,把两个人的枕头拍的松软。见蒋兆川脱去外衣,他连忙跑下去,“我来我来……”

    蒋兆川笑着拿他没办法,“爸已经好了。”

    澄然不信,“怎么好?”

    蒋兆川眉毛一横,伸手就把澄然抱起来举高,再一悠一荡,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澄然头快碰着天花板,又惊又喜的笑个不停。蒋兆川的身形十分标准结实,两肩宽阔有力,澄然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掉下来。

    经历了筒子楼里的吵闹,现在安静下来反倒是不习惯了。晚上临睡前澄然终于能放开蒋兆川的手臂,直接枕在他肩上,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问他:“爸爸真的不当警察了吗?”

    蒋兆川答的认真,“不当了。”

    澄然心里一喜,想着你总该去创业了,蒋兆川又说:“爸明天有事要出去,陈爷爷说了你可以先呆在他家里,爸会早些回来的。”

    肯定是去为了白手起家找路子了,澄然喜滋滋的,“我听爸爸的。”

    蒋兆川侧过身抚着澄然的后脑勺,眉头紧锁,低沉的声线似在发誓一般,“爸一定会让你过好日子。”

    “我知道。”

    第二天蒋兆川六点不到就起床了,他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下来,扭了扭手腕可以活动自如。澄然本来想挣扎着起来,被蒋兆川按住被子塞了回去,临走前不忘叮嘱道:“陈爷爷说八点左右会过来,开门之前会在门外喊你一声,你听到陈爷爷的声音再开门。”

    澄然睡眼迷蒙,还不知听清没有,蒋兆川重声道:“晚上回来就把门反锁,爸昨天教了你的。听清楚了,不准给别人开门。”

    这一句甚有震慑力,立马将澄然的睡意驱去了七分。他直起身听话的点头,突然笑了起来,“爸,那你回来的时候我怎么给你开门?”

    “爸也会在门外叫你的。”

    “陈爷爷老了,他的声音我能听出来。可要是有人冒充你怎么办,我不小心开门了,不是你怎么办?”

    蒋兆川脸色果然阴了下来,澄然想一想就知道,他又起了要把自己送到托儿所的心思。

    他抱住蒋兆川的胳膊,“我看过故事书,有教的,爸,我们定个暗号好不好。这样你一说暗号,我就知道是你了。”

    蒋兆川想了想,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当澄然兴致冲冲的把暗号说出来,他喉头一噎,觉得真是说不出口。

    等蒋兆川前脚出门,澄然就跳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等房东来了,又是嘴甜卖乖,哄的老两口笑声不断。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澄然早早亮起灯,守在门前等着蒋兆川。

    近八点才等到他回来,澄然贴着门,听到蒋兆川敲门,“宝宝,给爸爸开门。”

    澄然不听,喊:“暗号!”

    蒋兆川沉声,“宝宝,你就开里面的防盗门,看爸一眼。”

    澄然又喊:“爸,你在哪啊!有个坏人在我家门口,他对不上暗号!”

    蒋兆川咬牙切齿了,深吸了一口气才靠着门缝低声的说:“宝宝,大灰狼来吹房子了。”

    门在两秒内被打开,澄然欣喜的去抱他,“爸,你回来了啊!”

    蒋兆川低头看着澄然一脸的机灵样,这孩子,到底遗传的谁?

    第十四章:赚钱

    连着好几个星期,蒋兆川总是早出晚归的,澄然每天跟着陈爷爷,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只是猜着他应该是去联系合伙人,准备开始创业。

    澄然想了想,竟是已经记不清蒋兆川一开始是做什么起家的。只知道他那时来的时候在做贸易,那之前呢?肯定的是蒋兆川一定跟他提过,可是他要么没听,要么就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他有些羞愧,转而想这个时代可以说是白手起家最好的时代,各种赚钱的行业如雨后春笋一样就等着人去摘,哪怕卖个盗版碟都能赚个盆满钵满。信息,电子,贸易,正在节节高升。对,蒋兆川好像还办过塑胶厂,做过电子,还有什么来着?

    但是,无论做什么生意都需要本钱。他爸到底有多少本钱他也不清楚,他旁敲侧击的问了,蒋兆川说的也是,“爸养的起你,你别担心这个,爸有办法。”澄然还想问,他又把澄然往房里推,“爸给你买了玩具,你好好玩。”

    澄然看着那些充满了时代感的小汽车,小手枪,咕咚把口水咽了下去。

    他们放在筒子楼的行李通过蒋兆川的战友送了过来,东西打了几个包裹,两个大男人轻松扛上楼。他的战友也是一个体格魁梧的男人,不过看着笑呵呵的很好相处。战友搬完东西后就递给澄然一个布偶熊,“这是你那小姐姐送的,让我一定给你。”

    澄然嫌弃的看了一眼那耳朵都被咬掉了毛的小熊,勉为其难的接下,“其实她可以自己留着。”

    “小姑娘哭的眼泪一大把,说要找弟弟,以后就没人陪她玩了。”

    想想那个傻丫头,澄然心里不是不感触的。幸好胖子已经被抓住了,经过这一遭,她日后肯定是不敢乱吃糖了。而她应该也会记得自己说过的,绝对不能让陌生人触碰身体。澄然找了个地方把玩具熊仔细的收了起来,日后可能也很难见到朵朵了,希望那丫头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

    搬完家,蒋兆川特意留了战友吃饭,肉菜铺了一桌,又买了好几瓶啤酒,两个人边吃边畅谈。澄然坐在凳子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战友,想起来了,以前有几年过年的时候他爸是会跟这个叔叔聚聚,一样喝酒吃饭,不过可谈的话就没今天多了。而且对比今夕,多年后的这个战友显然颓废了太多。

    虽然只有两个成年男人,酒桌上的气氛也不减,战友喝的红光满面,言语间似乎还想劝蒋兆川再回去。创业太难,就算存够了钱也要太久,赔了就更了不得。可怜他还有一个儿子,有份固定的工资总会不错。

    听他越说越多,蒋兆川不搭理,澄然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这人也不知道是老实还是呆板,只说坏的,不说好的。

    “总有办法的,对了,我托你打听的事……”蒋兆川欲言又止,转向听的一脸认真的澄然,“宝宝,吃饱了吗?”

    澄然一听就知道有事,“吃饱了。”

    “你先去睡觉。”

    澄然一会看看战友,一会看看蒋兆川,再不动声色的盯了盯房间的门缝。

    “宝宝听话,爸跟叔叔说会话,马上就来。”

    澄然只能说好,慢腾腾的跑回房间,先把门关上,再“呦呵”一声往床上扑。

    客厅里果然静了一会,等谈话声再响起来,澄然也赶紧轻手轻脚的走下床,抑着呼吸,把耳朵贴在门缝仔细听。

    那战友已经有五分醉了,开始满嘴跑火车,都是他在说,蒋兆川应,半天也没句能听的话。直到蒋兆川问了句,“能不能行!”他才突然住口了。

    “你这样……”战友迟疑不决,“世哥的场子我还是能说几句,让你去没问题。就是,你想好了没有。这可不是随便走走场,你上去了我就管不了了,多大的交情我都没办法,等于是签生死状了。”

    “我知道。”蒋兆川好像抿了一口酒,“行了,话不多说,多谢你给我打点……我只要赢到钱就会抽身的。”

    “哎,哥俩说什么谢。我想过了,其实你回来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就去协助交通,调理琐事,安全的很。”

    “太慢了。”蒋兆川不为所动,“我要的是能迅速弄来一笔钱,我没有时间慢慢等……你知不知道,然然他都说为了给我省钱不去托儿所,他什么都不要,我买给他他都要假装不喜欢。还有一年他就要上幼儿园了,我怎么能让他比别的孩子差。别人有的,我要他也有。我把他接过来,就是要让他过好日子。”

    蒋兆川喘了一口气,手在桌子上捶了一下,“我已经对不起他妈妈,不能再亏待他。”

    战友颇有些意外,“从前都不知道你家澄然这么懂事,我记得你以前提起他都唉声叹气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他特别黏我,挺讨喜的。为了他,我也要挣个好前程。”

    说话声停了,一时间只有倒酒,喝酒的声音。片刻后战友才道:“行,我也不劝你了。明天我就跟你去跟世哥说,你准备好了就去吧。”

    蒋兆川似乎拍了拍他的肩,战友还是说了一句,“你自己小心,尤其你儿子还在。”

    “就是然然还在……会没事的。”

    之后的气氛又活络起来了,他们就是喝酒聊天,谈的多是当年在部位里的事。澄然蹲在门边上,两腿都发麻了,两个人一直喝到晚上十一点,战友才说了要走。

    澄然又重新蹑手蹑脚的躺回床上,并以十倍的手速换了睡觉的背心短裤,然后蜷在被子里,心里不解。他爸要干嘛去,迅速弄来一笔钱,怎么弄?

    他心中一亮,激灵灵的一抖,他知道哪里不对了!刚才那些话,怎么听都是要去犯罪的节奏。

    完了,蒋兆川是要去抢银行吗,还是去抢金店!没钱的时候,细细粒就为陈浩南<豆-<丁<▽19リ48リ46▽抢过金店!

    客厅里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擦桌子搬椅子,蒋兆川又去洗了个澡,十二点左右才收拾好了上床睡觉。澄然装睡都忘了,马上靠过去,可怜兮兮的,“爸。”

    “嗯,还没睡?”

    蒋兆川身上的酒味还是很重,澄然蹭到他手臂上,想问又不敢问,只能一头扎他肩窝里。

    第二天蒋兆川是和他的战友一起出门的,澄然终于把抢银行这类事从脑海里除了。战友可是警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带他走歪路。说不定这就是他爸的第一个合伙人,出门赚钱去了。

    澄然猜对了一半,晚上蒋兆川回来的时候就拎了一大袋好吃好喝的,给澄然买了两套新衣,还往家里添了不少实用的东西。之后就一个人去了洗手间,呆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

    蒋兆川走出来的时候脸上湿漉漉的,两眼发红,一身的烟味。澄然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里面至少有一包的烟头。

    “爸……”他小心翼翼的问,“你赚钱去了?”

    “嗯。”蒋兆川抹了把脸,回桌子上坐着,从包里拿了不少记事本还有报纸。见他不避讳自己了,澄然也爬上凳子去看,黑革的记事本里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对应的还画了些解析图,有不少都用红笔圈了出来,报纸上也圈了不少重点。

    澄然贴着他一起看那些资料,他懂了些,“爸,你想养殖珍珠?”

    蒋兆川有些惊疑,“你看得懂?”

    这上面的字又多又复杂,澄然马上道:“陈爷爷教我汉字了,以前在外婆家也有人教我。”他指着纸上那一排,“这个是蚌字,这个是珍珠,这个是年产量……这个是……”澄然眼睛一亮,十几万啊!

    蒋兆川按着他的头让他坐下,“爸看好珠宝市场,你看上次我们去的地方,商场已经建起来了,一楼有好几家珠宝专柜都要进驻,以后的大小店面也不会少。爸这两天四处看了看,一颗普通的珍珠耳坠市场价要三十元左右,成串的普通淡水珠也要几百,珍珠的成色再好些就要上千,越贵越有人要。”

    他看着搜集来的重点,“一个帆蚌可以养出十几到二十多颗的珍珠,爸想要大量养殖,普通的淡水珠一斤的收购价在三百元左右,品相圆润的可以更高些。”

    澄然点点头,中国以后的淡水珍珠产量可是占世界首位的。现在的人都开始享受,以后都是越活越精致,要求也越来越高。市场需要已经在不断提高了,珍珠虽然不如钻石那么高贵,但一样的晶莹瑰丽,备受女性青睐,稳占市场。那慈禧太后,可不就是爱珍珠如命的。

    就是……他扫过那些笔记。要珍珠产量大,这工作量也是相当大。光养殖的河蚌就要买几千个,那就要先租水塘,买水网笼子,而且植入珠核必须要找熟手,养殖时间还长。不算损耗的,都要好大一笔了。难怪蒋兆川昨天说,必须要迅速的弄来一笔钱。

    想到钱,他马上打起精神,目光炯炯的看遍蒋兆川。他发上脸上的水珠还没干,除了脸有些苍白,似乎没别的不对劲的地方。

    “爸。”澄然又亲热的往他身上扑,却被蒋兆川一手抵住,脸色不自然的,“爸要先看资料,宝宝乖,你去吃给你买的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