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霄灼果然一晚没有过来,不过天刚蒙蒙亮他便来骚扰我了。我也是一晚没睡,刚眯了一会便觉得有道灼热的视线正在看着我,睁开眼,毫无悬念的看到任霄灼。他显然也是一宿没睡的,脸上身上都很干净,眼里却有许多血丝,神情中是压制不住的憔悴。
我拍拍一侧的床,他也不迟疑,很自然的躺过来。
我在他肩窝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了,掏掏耳朵说:
“你可以开始了。”
他哧的一笑,揉了揉我乱蓬蓬的头发:
“你这样还叫我怎么说?”
我翻个身,两手托腮趴在他跟前:
“既然这样就我来问你来说,好吧?”
他笑了,不置可否。
“我觉得相识到我们这种程度,善意的隐瞒也会是一种伤害,为什么我们不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这样一个人的痛苦就会分成两半,而快乐则会变成两个。”
他笑着点头:
“有理!”
我侧过来用手支着头道: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对在任园里受苦受难的日子,和不老泉你险些溺死我的事情耿耿于怀。”
他淡淡的撇撇嘴,笑的有点苦涩:
“母后那个时候只将你留下也不是没有私心的,如果就将你那么名不顺言不正的弄到宋国也对我的复国没有多少助益。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你想怎样就会按照你的计划发展下去,我和母后都低估了宋云的野心,没想到他竟然想用和亲的方式将你弄回宋国。”
毕竟任霄灼的母亲已经作古,我并不想对她的做法多作置喙。他为自己的儿子打算将我留在郑国也无可厚非,毕竟我现在活得也很好,还顺带拐带了她儿子。
我顺势问道:
“所以你就劫持了两国送亲的队伍?”
他点点头: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宋国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和,新旧两派势力积怨已深,甚至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在朝堂上动辄相互叫骂,甚至还有两派朝臣在朝上撕扯起来的丑事发生。当初宋云拿的那个女皇遗诏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所以他才借着郑、宋两国帮交的名义将我俩互换,以便一劳永逸。即便是如此守旧派还是有很多主张迎回公主,对宋帝私立太子之事多有微词,从宋彦彤入主东宫开始这废储和迎回公主的折子就没断过,所以这两父子的日子也并不是就高枕无忧的。如果当初我不将九龙朝凤的事情告诉他,我想他也不会急不可耐的跑去郑国借着和亲的名义将你弄回宋国,想必是打着让你嫁给他们父子任何一人的主意,也正好堵住悠悠众口,顺便拿了女皇遗留的那个秘密,也圆了他一统中原的美梦。”
说道这里他叹了口气,两眼盯着帐顶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和他一样翻了个身躺在床上,望着床顶:
“你说,女皇当年留下的秘密就那么厉害吗?说不定只是留给我们后人的一些小玩意儿罢了。”
过了一会他转过身幽幽的望着我道:
“你以为当初女皇是怎么将一个小小的弱国变成现在的泱泱大国的?即便现在的宋国有些积弱,可还是不容小窥的。你们林家的女儿个个不凡,你母亲若不是一不小心被宋云那个奸人算计,宋国也断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我皱眉道:
“不凡吗?为什么我觉得我自己很平凡?”
任霄灼嗤笑一声:
“你莫要自谦,若是你平凡我又怎会被你迷得魂牵梦绕?”
我眼睛一亮,笑道:
“真的?”
任霄灼脸上出现了一片难得的红晕:
“我不否认当初确实有些私心,可现在我对你的情意日月可鉴。初掠了你来,你们两人都是一样的凤冠霞帔,看你气度雍容不卑不亢,反观那个永宁公主倒是畏畏缩缩少了皇家气派。毕竟我没见过你的模样,只是从母亲信里粗略的了解一些,后来你说你叫林傲竹,我也不是没有怀疑你是郑伯毅的女儿。你身上有种很高贵的东西,出尘、典雅,很多时候你隐忍、无情,带着种若有若无的拒绝。总之让我很困惑,又有些如梦似幻的着迷,那种感觉几乎让我肯定你就是个公主,只有一个真正的公主才会如此高傲。所以我顺应自己的感觉,喜悦的带着你去不老泉,想要让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那个美丽的地方。将你抱在怀里,肌肤间的碰触是那样的好,可是理智又告诉我,不能喜欢你,也不可以喜欢你,却又无法控制自己,于是我满腔的柔情系数被湖水扑灭……你沉入湖底的时候那淡淡的微笑好似要将我的心脏撕裂,我突然意识到一旦失去了你,这种嗜心之痛将要永远的伴随我。我惊慌失措的将你捞出来,摸不到你的心跳,也找不到你的呼吸,我像个疯子一样祈求上天不要将你带走,就算你是郑伯毅的女儿我也认了。我知道你失去了记忆,只要我不告诉你,你永远都只是我的林傲竹。可是当我终于找到紫禁城里陈公公守着的祠堂可以证明你身份的时候,你却带着永宁逃跑了,那真是个可怕的噩梦……我这才意识到,想要得到你的心并不是将你栓在身边,而是要为你撑起一片可以任意挥洒的天。”
听了这番似告白也似咒语的解释,我只感觉眼睛湿润,心里最柔软的一块仿佛化了。怪不得他什么都不和我说,甚至也不让别人说。刚想安慰他,却见这家伙竟然得意的笑着。我顿时恼怒的重重压上他的胸膛,见他依旧面不改色的望着我笑,摸摸他的脸,我也阴险笑道:
“呵呵你竟然想要摆脱我,殊不知我早就给你下了紧箍咒,想逃跑?没门!”
他没说什么,只是紧紧搂着我,让我感觉他胸膛里那噗通噗通的心跳。
我和任霄灼其实很像,我们自私,我们胆怯,我们都将痛苦忍在心里。我们有一个硬硬的椰子壳,看似很坚硬,实际上里面的椰肉很脆弱,包的不过是一泡水。
我这种性格在某种程度上让他产生了共鸣,而爱情这种东西又太过玄妙,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感染了它,而且无药可医,非要爱个你死我活、鸡犬不宁、双宿双飞不可。一旦错过了甚至会导致精神抑郁恍惚、食欲不振、寻死觅活等种种惨状。说白了所有那些美好的感觉不过是被一泡爱情鸡屎糊住了眼,被任霄灼看到我那胆小怕事的怂样反而还觉得很高傲,很有魅力。
这时听到外间屏风后秋雨轻声请示:
“公主,夜七回来了。”
我骨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对秋雨道:
“你让他稍等片刻。”
我二人迅速收拾,这空挡我顺便和他提起昨晚夜七听到的有关宋小猫的谣言,以及我让夜七去探查小猫身世的经过。
任霄灼听我说完,停下帮我梳头的手,疑惑道:
“你好像对小猫的事情很感兴趣。”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当然……”
我拿起一朵小巧精致的珠花递给他,顺势抬眼瞟了一下他的神情,看他眉眼间颇有些拈酸吃醋的味道,也不戳破,只是接着说:
“如果宋小猫真的是宋云的儿子,我和宋云的那一锤子买卖就会好谈的多。而且你不觉得小猫那家伙送我的那一丸子毒药怎么都欠我个解释吗?还有他陷害我被掠去郑国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
不是我多疑,实在是小猫这人有太多不良记录,不念不语狠咬你一口,搁谁身上也受不了啊!任霄灼和宋小猫那师兄弟儿的交情我也不是不知道,他们男人有时候说白了比咱们女人还墨迹。我也不想强求什么,只想把宋国闹个天翻地覆,然后拍拍屁股安全的走人,挥一挥衣袖带走一大票金银财宝。
“再者你那事情也应该弄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去了吗?我也得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保护好自己不是?你也不愿意看到我成为宋国皇后、太子妃啥的吧?”
一下戳到任霄灼伤根儿,他也不言语了,麻利的给我收拾好头发传唤了夜七进来。
男人啊,只要不威胁到他的领地和j□j权,一切啥都好说。
夜七进来给我俩分别见过礼这才开口道:
“昨夜属下安排人去查了宋家的过往,其父宋九猫原是宋家的一个末梢旁支,与宋帝算起来也是个堂兄弟,宋云进宫前二人往来的倒是十分亲厚。宋小猫的母亲也确实曾经是宋云的婢女,只是不知为何被宋云配给了这个堂弟。二人成亲后八个月便有了宋小猫,据说是不得月生,时间上也透着蹊跷。于是属下又命人暗中查访了当年接生的稳婆,却听说那人在接生过宋小猫后没两天便得暴病死了。所以只从一个与之相熟的姐妹那里打听到,那稳婆临死之前和她说过当年宋府里的那个孩子不像是不足月的,胳膊腿儿的都硬朗的很。”
我皱着眉看向任霄灼:
“你怎么看?”
任霄灼略一沉吟:
“这个你可以去问小猫,他高兴的话或许会说。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却可以告诉你,小猫的母亲是自尽的。”
夜七有些吃惊:
“自尽?这个属下倒是从没查到。只说宋夫人当年参加皇宫赏梅宴受了风寒,没几日便去了。对了,属下还有一事禀报,昨天偶遇少林寺的空见大师,大师说公主好久没去少林寺上香了。”
我一下犯了难:
“倒真是许久没见那老和尚了,可这紫禁城围的和个铁桶似的,我又没有你们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我出的去吗?就算你们能把我夹带出去了,一时片刻的也回不来,万一出了事,可就麻烦了。”
任霄灼一勾颊旁长发:
“这事儿倒也不难,今天你只管大张旗鼓的让下人们操持着去少林寺上香,最好闹的人尽皆知,明天早起出门宋云一定不拦你,反而还会让小猫跟着。”
“为何不是宋彦彤?”
任霄灼笑的高深莫测:
“不为何,宋云信不过他。”
一想也是,我半途被宋彦彤调戏的事情怕是早就让宋云知道了,否则他也不会派女官来给我验身。这家伙指不定在我身上还打着什么如意算盘。狼狈为奸的两父子幽暗的内心世界,也不是我这个小人物能够体会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