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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郢宫,太息殿。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起更的时间,炉里的银碳眼见就要烧尽,洪德顺却不敢进去更换。
弘英帝龙颜大怒。
“你说丁承浩从落碧城带回来的那个巫民死了?”少年眯着眼盯着跪着的男人。
“是。”男人的声音因恐惧而微微泛着颤抖。
“怎么死的?”
“尸体周身没有任何外伤,经法术初步探查,也没有任何内伤。”
“但是她死了?”
“……是的。形同熟睡,但确是死了。”
弘英帝不再说话了,空气凝重得像是要坠落了。
“卑职定会查清其中猫腻。”
弘英帝从鼻子里挤出一个短促的冷笑:“查清?他们在我眼皮底下杀的人还少吗?”
跪着的男人默然,连大气也不敢出。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头顶才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下去吧。”
男人如获大释,快步退了出去,甚至连关门的时候也不敢抬头瞥一眼青帝的脸色。
少年手里握着那杯新雨茶,茶水已凉透,这是节间从潜山新进贡上来的茶叶,到了这第二泡,细细的茶尖仍能立在杯底,一枚枚精神抖擞。
弘英帝蹙眉凝视着方才男人跪着的地方,这个姿势他已经保持了一刻钟。炉里的炭火垂死挣扎了两下,暗了下去,屋内渐生冷意,少年脸上却依稀泛着红,他深眸微眯,薄唇紧抿,握着茶杯的手指节捏的发白。这份厚积薄发的怒意浮现在他的脸上,却显得格外俊朗。
弘英帝仰头倚在椅背上,长叹声气,扬袖猛地一挥,案上的茶碗碟盏碎了一地。
“谢青,倒是朕小瞧了你!你如此怕我,甚至等不到皇兄动手便要取我性命,我便让你看看我有多可怕。我既活下来了,这一劫,便不再是我的劫难,而是你的了。”青帝勾起一抹阴鸷狂悖的笑,“你不是想知道我身边的巫医是哪个石夷叛徒吗?我便让你看清楚!”
青服锦袍的少年人刷的从案前站了起来:“来人,传姚若海草诏!”
次日清晨,仁寿堂。
天还未亮透,斩毅便起身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昨夜易昭寒和陈希一夜未归,他心中有些惴惴,天色刚刚泛白,便起身了。
“起的这么早?”
斩毅回身看到老人,笑着应道:“隐主也很早啊。”
“上了年纪,觉就少了。”
“那看来我也是上了年纪了。”
老人笑笑:“令徒和陈医师还没回来?”
斩毅点点头:“约莫是有些棘手,隐主昨日是要同她说巫术一事吧?”
“你昨天也听到了,弘英帝是个目光长远的皇帝,他要的不是金银,不是人才,而是技法。而若论通晓法术,老朽自认也不能比令徒强到哪里去。你别忘了,她的脑子里印着严独鹤留下的整个通天阁的精髓。”
斩毅眉间挂上一丝隐忧:“然隐主以为,玄天宗开出的价码,是小徒担当得起的重责吗?”
“严独鹤是石夷博士长,他既将法术传给了身为人族的易医师,易医师自然当得起如此责任。”
“可是,隐主前日不是还说过,小徒年幼懵懂,需我多加引导么?如此大事,可也需我多加引导?”
老人顿了顿,锐利的眼睛盯着斩毅:“世主意下,是如何引导?”
“那些法术她只是偶然得到,若是交给了玄天宗,就算能如愿换得天牢中尽数巫族遗民……隐主你是巫民,想必清楚若是巫民知道她将祖辈相传的法术泄露给敌人,巫民会如何待他。”斩毅声音突地一冷,“巫民绝不会放过她。小徒本来只是个过客,这些事情与她无关。我并不愿将她牵扯进这些事情来的。”
隐主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斩毅,没有说话,只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斩毅话锋一转,叹道:“可惜我是瑝天世主,她亦是一名瑝天。舍生取义,入瑝天宣誓的时候我们都说过。”
“天道久不复。这个乱世,是要将孩子们都推向战场啊。”老人缓缓合了眼睛,轻声叹道。他眼中的凌厉四散不见,只剩下那份独属于垂老之人的悲悯和不忍。
斩毅没有应声,他心里又泛起那种奇怪的闷痛。
“我听说易医师同苏家的八少爷走得很近,依老朽所见,这位游击将军恐怕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金吾卫那么简单,有传言说他实际上是隶属于青卫三十一营的。”
斩毅眼中闪过一道讶异的光。
“我虽然不能保得孩子们在这个虎狼的世道里一生无虞,但有一点我还是可以肯定的:瑝天绝对比玄天宗更适合孩子们成长。”老人看着斩毅,露出一抹笑容,“何况瑝天还有你这样的良师。”
“不敢当。”斩毅连忙欠身。
“束老朽冒昧,易昭寒和何荀,你属意谁来承你的衣钵?”
斩毅抬目远眺,淡淡道:“何荀。他心思缜密,剑术精湛,干练稳重,当得起世主重任。至于易昭寒,终我一生之能,若能护她安好,于愿足矣。”
“哈哈!你这倒是有几分为人父母的意思了。”隐主神色一转,肃然道,“但是斩毅,你终不能护她一辈子啊。你百年之后,易医师当何去何从?”
斩毅盯着对面楼阁的檐角,没有说话,像是出了神,过了一会儿,才对隐主笑道:“所以我要教她剑术啊。待我百年之后,她就算不能仗剑江湖,至少足以自保。日后即便如我今日一般,荣登落碧城和密罗两份刺杀榜单榜首,也能这样悠哉的和隐主大人在此闲话家常啊。”
“久不听你混话,倒忘了你这幅德行。只是女儿长大了,便是再恋家,又焉有不嫁的道理?”
“是啊。不过我和昭寒,并不是父女,只是师徒啊。”他凡叫徒弟,都是一声“丫头”,今日难得唤一声“昭寒”,语气间满是温情,斩毅眼中敛着幽深的锋芒,“若是单论年纪,令徒还要长出我两岁。”
斩毅这句话用意很是隐晦,隐主正要说些什么“瑝天不乏异族通婚的前例”这类的话,却觉得斩毅如此识大体又怎会不明白这些。待看到斩毅眼中闪烁的锋芒,老人心中突然猛地一震,一个念头在他心头一闪而过,如五雷轰顶。
他神色蓦地峻冷:“斩毅,师徒有别,你莫要存了那悖妄伦常的念头!”
斩毅缓缓扯出一个浅笑:“隐主多虑了。丫头是我的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她长乐安康。”
两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此时天已大亮,贩售玉器的小商渐渐出摊了,巷子里热闹起来。隐主看着面前人来人往,漠然的眼中突然精光闪过,他扬手对着空气一抓,一只纸叠的人形从一个布巾束首的男人袍底钻了出来,飘进了他的手里。
老人飞快的展开那只纸鸢,登时眉间一片乌云。
隐主将那张字条塞进斩毅手里,沉声道:“叫上天主,即刻启程。玄天这里的事,且搁一搁。”
斩毅摊开那张纸鸢,上书五字:
落碧城告急。
斩毅在后堂披甲佩剑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小徒弟。
陈希满身泥泞,发髻散乱,肩头挂着两只药箱,面颊和双手冻得通红,嘴里呼着一团白气。然而比起他这份百年难得一见的狼狈,他背上的女孩便算得上不人不鬼了。
陈希将女孩小心的放在榻上,回身将一张方子递给面色关切的男人,道了句:“有劳世主。”便匆匆去自己的屋子取那套金针了。
斩毅看一眼榻上的徒弟,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便转身去前堂寻了小厮抓药。
“隐主,小徒危在旦夕,我需在此多留片刻,此间事了,我便即刻启程落碧城。”
老人眉心紧蹙,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那么落碧城老地方见。”
易昭寒满面黑泥,一身棉袍像在乞丐身上穿了十几年也没洗过,这个冷的嘴里吐出的声音都能冻成白雾的清晨,女孩竟然大汗淋漓,浸的那身袄子发了潮。
斩毅伸手想替她捋捋鬓发,易昭寒却像是梦魇了一般,浑身不断地惊悸。
陈希一把拉开斩毅,他的身边摊着一只扎满金针的布囊:“她在下面反噬了两个多时辰,现在一刻也耽误不得了,刚那方子须热火煎熬半个时辰,有劳世主了。”
陈希满面狼狈不掩焦虑,斩毅似乎想开口说什么,见他这幅如临大敌的神色,便静静退出去了。
斩毅盯着面前的那罐药,突然想起来若是他早一步出门,只怕也就碰不上徒弟了,此刻,当在蹑风狂奔吧。
天主的消息刚到,落碧城便又起了战火,用兵之快,是有势在必得之意。
男人皱了皱眉,隐主临行的那一眼,是有让他带上易昭寒去落碧城的意思。他倒也是有此打算,毕竟连天主对女孩的剑术也是“我竟半点看不出你是斩毅的徒弟”的评断,他的徒弟,剑术终归不能如此不堪。
只是,这些都是易昭寒熬得过反噬的后话。
斩毅突然想起徒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回劝他饮酒要节制,不禁摇头笑了笑。
他本是想反驳一句“为师昨夜并未醉酒”的。
他是清清醒醒的,一举一动都不是借酒撒疯。
然而这样的话,终归是不能出口的。
斩毅愁眉紧锁:只盼仁寿堂里那匆匆的一瞥不是生死离别。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