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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好容易挖出个胳膊腿健全的,原是个内伤。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易昭寒看那人一眼,道,“小哥,你的腿恐怕是要废了。”
此人浑身上下没有半分血渍,只这条腿在大梁下面压了小半天,一听易昭寒这话,神色大慌:“姑娘你救救我,我不能没有这条腿啊,你救救我……”
“接我是能给你接回去,但能不能长到一起就要看你的造化了。而且,这腕骨,接起来格外疼些,我怕你忍不住。”
“没事,我忍着,求姑娘了……”
易昭寒蹙眉看了他一眼,明显是个庄稼汉,靠双手双脚吃饭的人,若是断了一条腿,只怕是断了活路。
女孩不说话了,她从衣角死命撕扯下一节布料来,团一团塞在男人嘴里:“别咬着舌头。”
男人看着这个年方及笄的小姑娘,对她的医术却没有半分疑虑。女孩举手投足间,尽是一个老行家的范儿。
他想对着女孩点点头示意好了,尚未及动作,一阵挫骨的剧痛从脚踝上爆裂开。
男人闷哼一声,晕过去了。
易昭寒神色中连一抹惊异都没有闪过,她淡然的摸摸伤者的脉门,便转向身侧的男人,看着陈希纠结的面部表情,女孩仔细回忆了一下有关他的上文,答道:“这里并没有劫匪啊。”
“这袄子,是你自己把它扯烂的?”
“没办法,止血带和帕子都没带够。”
陈希一手拖着自己的下巴,一手将一张大饼递了过去:“先吃点东西吧,我从禁军那里搞了两个。”
易昭寒终于舒展了那道锁了一下午的眉头,面上露出了一个正常小姑娘应有的喜色,她四下看看,不见水源,于是就着衣角又扯下一块布,垫着那只大饼啃了起来。
终究是医师天性,无处净手便使出这法子。
随着那裂帛声,陈希脸上又是一抽。他看着女孩饿虎扑食般吞食着那张大饼,突然觉得在她身边立一块牌子,上书“卖身葬父”,是何其和谐。
“你这幅样子,像个小乞丐。”
女孩抬头看看他,面对他裸的侮辱,没有震怒也没有不屑,她将那只大饼草草塞进嘴里,在嘴里最后蠕动了两下,道:“多谢陈医师的荞面饼。”
就好像男人对她说的是“你这幅样子,像个小姑娘。”
易昭寒站起身,眼前猛地一黑,身子晃了晃。
看来反噬的力量还没有过去啊。女孩稳稳心神,察觉到陈希求知的目光,于是对他莞尔道:“宿醉呵呵,不碍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言罢拔腿向灾区而去。
“喂!”陈希下意识叫住她。
易昭寒回头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现在没什么伤患了,歇歇吧。”
女孩摇摇头:“我去帮忙挖人。”
“禁军不是在挖了么?”
“多一个人就多份生机,这些人埋在底下,熬到明日正午,再挖出来基本就可以直接入土了。”
“你倒是很关心灾民,是有什么在意的人么?”
女孩突然火冒三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医者仁心,没有悲悯当什么医师,不如去当屠夫!见可救之人而不施援手,同提刀杀人有何区别?”
陈希从未见她如此盛怒,不禁讪讪的住了口,低声道:“随口问问罢了……你这个拼命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至亲埋在里面了。”
易昭寒顿了顿,转身取了镐头便去刨坑了。
陈希跟在其后也加入了声势浩大的救援队伍。
过了半晌,易昭寒突然轻声道:“你不知道,被埋着是很痛苦的事。”
她的声音又轻又空,像是说给陈希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陈希偏过头去看她,女孩的神色平淡,陈希却觉得她的平淡里有一分执拗甚至是偏执在。
入夜,雪停了。
然而孟萍并不知道这些。
她转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暗,腰上负有千斤重,一丝一丝的痛着。她下意识地叫出声来。
“娘,娘你在哪儿?狗娃,狗娃……”腰上的重量压得她动弹不得,她伸手在四周惊慌的乱摸着。
之前还和娘坐在炕头上缝袄子的,弟弟在一旁打弹珠,这是怎的了?
少女终于摸到了一片温软,她顺着摸上去,颤颤的问道:“娘?是娘吗?娘,你应一声……”
她突然感到剧烈的恐惧,她不知道娘是不是还活着。孟萍不断的在娘的脸上磨蹭着,希望娘应她一声。
可是女人并没有反应。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觉得她的五脏六腑快要被恐惧碾碎了,少女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娘的身体还是热的。
身子没凉就是活的。
想通了这一点后她松了一口气,便伸手去撑那压在自已腰上的椽子。
可是太重了。孟萍琢磨着,这么重估计得两三个男人一起才能抬得起来。于是她再度恐惧起来。
她发现她很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
“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孟萍拼了命的喊,希望对方听到她的声音。她偏过头去,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远处有一抹跳动的光亮。
是火把。
她又拼命地求救,她想,至少要救活娘。
“里面有个姑娘,她动不了了。”禁军道,“但是这里被巨石堵住了,恐怕一时半会儿砸不开。”
“找个人进去把里面的人救出来吧。”
“洞口太小了,钻不进去。”
另一个禁军仔细检查了那方坍塌,随即道:“把这块石头,从这里凿开好了,这样就能进去了。”
“好的,不过估计要费些时间。”
“让我试试吧,我身量小,兴许钻的进去。”背着药箱的女孩出现在他们身后。
面对禁军狐疑的目光,女孩自报家门:“我是仁寿堂的医师,就算不能救他们出来,至少能搭把手。”
几个禁军面面相觑,较年长的一个对女孩道:“姑娘,这里危险异常,不可儿戏的。”
“嗯。我上无老下无小,谢这位军爷提点,小女一定万分小心。”
“好。若是能救出人来就最好了,我们会尽快将洞口凿开。”
易昭寒对禁军抱拳道:“有劳了。”转身便拖着药箱爬了进去。
在那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易昭寒开始总结自己匆匆十五年的人生。
人说国士无双绝代佳人,可见盖棺定论一般是循着两个方向来的,一是功名,一是家室。
寻常人一生所图,不过是封侯入相、青史留名,若是还能娶一群贤良的老婆生一堆孝顺的儿子,便是功德圆满了。
易昭寒认真的思考起来。
论功名。作为医师,至今自我介绍的时候还脱不了“易淮”这顶帽子的易昭寒就不必鸣不平了;作为剑客,单凭天主一句“你从师斩毅一年,我竟半天看不出你竟是他的徒弟”就足以让易昭寒中箭不起。
论家室。这个就……不用论了吧。
易昭寒心中不禁唏嘘:果然是生死自有天定。想不到自己才爬进洞里,尚未过一半,便听一声巨响,整个洞口坍塌的不留一丝余地。
这天底下的最后一个巫医竟是这样炮灰的死法,若是能载入史册,想来也足以令后人扼腕了。
若是我当真死在这里,只怕七主要为难了吧。
女孩想起那顿最后的午餐。隐主那一贯风轻云淡的双眸里闪着迫切的光,只怕是有事与她商谈吧。
如今想来,那临别前的最后一瞥,竟可能成了诀别。
那双黑沉的双眼。
没有拔剑的戾气,没有瞬发的光华,只余一方温暖谦和。
易昭寒心里泛起不甘来。
她绝不该死在这里!
纵使温软玉床不是她的眠骨之地,也当是沙场裹尸拔剑而死,绝非汲汲无闻的埋骨于此,数个时辰后被人抬出来,顶着这个并不属于她的姓氏“易”被埋在乱葬岗。
女孩恨恨咬着牙,眼眶湿润起来。
她还不能死啊!
“大夫……”女人恐慌的声音在身旁响了起来,“大夫,你看看我娘,她怎么……好像没气了……”
易昭寒立即伸手去探她娘的鼻息,随即伸手去搭脉。
“她闭气了。”女孩并不多做解释,伸手刺在她的几道穴位上,这里漆黑一片,无法施针,偏她点穴的手法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学来的,女人这口气还是提不上来。
易昭寒微一蹙眉,起手轻声吟道:“天帝后伏,请奉九尊。神岳屹丹霄,昆仑出绛霄。请罡神护佑,万钧不动,辅尔安宁,渡厄延年。”
这道入门级的九霄不动术本是信手拈来,只是她如今反噬之力未过,施出来难免头上又是一阵剧痛。
女孩扶着墙靠下,随即对孟萍解释道:“这是我家乡的一首歌,说是可以帮人渡厄的。你莫怕。”
这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蹩脚的谎话了。好在对方并未多做质疑,只是忧惧于母亲的将死之状。
易昭寒额上汗如雨下。
“你这个样子,说济世天下为时过早。人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有能力更好地帮助更多的人。”
女孩脑中最后蹦出来的竟是易淮的这么一句说教。
是啊,我还是太弱小了。易昭寒扬扬嘴角想扯出一个苦笑来,然而在此之前,她的世界已陷入了黑暗和沉寂。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