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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的秋天,叶尔康收到了一封来自北平的信,写信的是他的恩师薛晔先生,内容是希望他去北平工作,这时的薛教授已经当选为中央研究院院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叶尔康征询路明远的意见,问怎么办?路明远说,这是好事,应当去。

    路明远珍惜叶尔康是个人才,像他那样的人不适合搞严酷的地下斗争,所以他尽可能以保护的方式有限地发挥叶尔康的作用,毕竟培养一个专业人士并非易事,要考虑将来。

    但叶尔康在征询了袁先生的意见后,决定还是留下来。

    袁先生说,按眼下的局势,东北不保,华北的解放军正向太原靠拢,如果占领了东北的解放军掉头入关,两大军团接下来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剑指北平,势必要在平津展开决杀。就在前几日,流亡北平的东北学生结队请愿,遭军警武力镇压,伤亡惨重。此时去北平有何意义?

    果不然,在进入十月份后,华北野战军发动太原战役。东北野战军攻克锦州。山东军区部队攻克烟台市。至此,除青岛外,山东全省解放。东北“剿总”副司令兼第六兵团司令郑洞国率新编第七军投诚。中原野战军占领郑州。蒋军精锐廖耀湘兵团被歼。短短的不到一个月时间,国民党丢失诸多城池,接着八十万东北野战大军取捷径以最快的速度隐蔽突击入关。突然包围傅作义的华北“剿总”各部于唐山、塘沽、天津。

    随着形势的变化,一九四八年底,河都地下党组织重心工作向城市推进,深入掌握城防、机关等多种综合情报迫在眉睫。城防总队、自卫队是路明远根据上级指示首先考虑进行策反的对象。

    远处的“徐蚌战役”打得正酣,地处内陆深处的河都地下党在隐蔽战线上紧张地忙碌着。在一场纷飞的雪花中,时间也沉重地跨入一九四九年。

    这一天,为新华社撰写的新年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发表。

    新年伊始,路明远打扮成工人模样,出行于工友家里……

    江薇走在去往狼山矿区的路上……

    乔菽萍站在窗前凝望,看白雪轻柔地曼舞……

    叶尔康在地质所的地下室里刻印“新年献词”……

    王英骄和同学们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多天后传来消息,一场大规模的城市攻坚战结束,天津解放。不几天,中华民国总统蒋介石宣布下野,副总统李宗仁代理总统职务。接着傅作义率领二十二万部队投诚,解放军在北平举行了轰动世界的盛大入城式。至此,国共双方的“三大决战”全都以国民党的失败而告终。

    路明远对王英骄说,看到了吧,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叶尔康感慨,一棵大树已经从根子里烂掉了,轰然倒下那是必然!

    经过“三大战役”的殊死搏杀,国民党的精锐部队已经丧失殆尽,共产党全面夺取政权的确就在眼前,难怪神采飞扬的路明远会那么自信、神气。

    随着国民党军队在解放战争中的节节败退,风雨飘摇的国统区对百姓的控制越来越严,对共产党人和进步青年的迫害也更加残酷。为避敌人的锋芒,路明远指示叶尔康暂停《黎明》报的油印,不能做无畏的牺牲,要保存实力。

    就在这个时候,路明远得到一个消息,河都中学的副校长黄老先生被人杀死在寓所。

    与此同时,那位姓任的教师也不见了踪影。

    “一定是他干的,会有找他算账的那一天!”

    生活在河都的人虽说依旧远离战火,日子却过得并不安逸。最叫老百姓恐慌的是物价几乎疯涨,一种民国政府为支撑其崩溃局面而发行的本位货币金圆券,造成恶性通货膨胀,致使大量城市中产阶级因此破产,政府民心大失,这也成为国民党内战迅速失败的原因之一。

    正是寒假时期,作为学生运动的核心人物,王英骄处在危险之中却浑然不觉。他在墙报上张贴的署名“金域”的文章,更是让敌人注意到了他。一个叫舒生的学生就住在他宿舍的隔壁,此人背后的身份是保密局特务,对王英骄进行监视。他跟踪王英骄,被路明远秘密安插的后勤人员发现了情况。这位情报人员知晓舒生是特务,赶忙在联络点见到了路明远。

    “这个叫金域的学生在学校很活跃,他是我们工委的人吗?”情报人员问。

    路明远不知道王英骄的化名,“不是,他应该受学委领导。不管怎样,他是我们的同志,要把危险信号向他发出去。”

    “明白,我这就去办。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当下,这位同志以检查电路的名义进入王英骄的宿舍,把一张纸条递给他。王英骄接过一看:敌人对你跟踪,不要单独外出。王英骄顿然明白,赶忙把纸条塞进嘴里。

    与此同时,路明远通过联络站向省工委建议,应当让支部书记张乃洲和金域(王英骄)撤离。但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结果他得到的指示是:将金域转移到河都附近的邻县,其他人照常活动。

    遵照路明远的吩咐,叶尔康到河都大学去找张乃洲,通过秘密联络暗号接上了头。叶尔康传达了省工委的指示,张乃洲说,这也是我的想法,我即刻通知金域马上撤离。叶尔康无不担心地对张乃洲说,你也要注意,金域走了,他们说不定会盯上你。张乃洲说,问题不大,我暂时还没有被他们抓住什么把柄。

    当晚,在张乃洲的掩护下,金域顺利撤出了河都,在交通员的带领下去往邻县。

    这时的河都,许多青年学生心中都有一个目标:到解放区去。

    张乃洲通过联络站向工委请示,得到的答复是:同意将部分被敌人盯上的学生转移。

    就在这年三月,国民党陇原省参议会竟然通过了国民党省政府提出的向全省发行三百万银元建设公债的议案,消息传开,全省为之震惊。省工委认为这是国民党在垮台之前搜刮民脂民膏的手段,如果这一阴谋得逞,陇原六百万人民将陷入更深的灾难之中。工委指示张乃洲,先在大学生中组织抗议活动。张乃洲一边找师院、河大的地下党员谈话,要求迅速进行串连,以陇原同学会的名义,反对发行三百万元建设公债,一边在墙报《火把》上,抨击反动当局的倒行逆施。月底,师院学生首举义旗,河大学生热烈响应。游行抗议的队伍浩浩荡荡行进在河都的街道上。“反对发行三百万建设公债”、“打倒省参议会”等口号响彻河都的天空。也就是这一运动在学生的坚决斗争和社会各界的支持下,国民党政府生怕“后院”起火,不得不放弃这一搜刮方案。

    与此同时转移地下党学生的行动也在紧张进行,张乃洲给邻县的金域写了秘信:表哥嫁女,四月五日辰时速去青城黄河边等候送亲。

    按照指定的时间和地点,金域到达了,与十三个学生党员顺利汇合。滔滔的河水东流,兴奋中的学子们在着急等待最后一个学生的到来。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金域预感到了不祥,说走吧,我们不能再等了。

    然他们走不脱了,那个迟到的学生就在这时赶过来了,但大批军警已经截断了他们的退路。一方是手无寸铁的学生,一方是荷枪实弹的敌人,想逃脱几乎没有可能。

    “快,我们几个掩护,其他人进黄河!”金域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他们手挽手,用人体做盾牌,迎向敌人。

    枪响了,有人倒下。冲过来的军警拉动枪栓往河里射击,鲜血殷出……弹雨中一些学生在波涛中沉浮……

    岸上几个活着的学生被逮捕,押往秘密监狱。

    舒生以师兄的名义来劝降,金域不但不招供,还指着舒生怒斥:“我们的人格比你们高尚,我们是为人民大众,我们虽然死了,会有更多的人继承我们的事业,消灭你们这些反动东西。”他还用鲜血写了一首诗:“不为衣食,不为官,人民生活怎忍看,被捕甘愿饮刃死,唯负理想未实现”、一幅对联:“横眉冷对刽子手,俯首甘为大众牛”。

    这座监狱以神秘莫测、阴森恐怖而久负恶名,附近居民称其为“黑狱”。被抓捕的学生党员和革命人士,在这里受着非人的折磨和残酷迫害,夜以继日的提审拷打,使牢房里充满痛苦的呻吟和恐怖的气氛。在狱中,金域领导狱友进行绝食斗争,当天他受了三次“飞机刑”,昏死三次,次日又被敌人用辣椒水往鼻子里灌,致使口鼻出血,他怒骂不止:“你们的丧钟已经被敲响,等着吧,解放军很快就要兵临河都了。”“你们已经是秋后的蚂蚱,看能蹦跶几天!”

    叶尔康不知金域身陷囹圄,河都工委也不清楚那些转移的学生党员是否到了解放区。

    叶尔康还充满了幻想:“眼下听说国共双方正在北平和谈,能谈出个结果吗?”到处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叶尔康期盼这战火该熄灭了。

    路明远说:“不好说,这是高层之间的博弈与斗争。依我的观察很难,蒋介石虽已下野,但军事大权并没有旁落,他怎甘心中国再出个太阳。其实谈不谈得拢并没有大碍,解放军已经做好了渡江的准备,长江天险又怎能阻挡住解放大军前进的步伐。我们当然希望和平,免得百姓生灵涂炭、把早就破败不堪的山河更进一步蹂躏。这是我们愿意看到的,但有时候美好的愿望往往会成为泡影,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当叶尔康和路明远在黄河边谈论国共和谈的时候,战争的主动权早已牢牢地掌握在共产党手中。虽说此时一多半国土面积还控制在国民党手里,包括整个长江以南和最为辽阔的西南、西北地区。可是胜利的天枰早已倾斜,即使有神力也无济于事了,国民党只不过苟延残喘剩最后一点负隅顽抗的资本而已。

    路明远告诉叶尔康:“一旦和谈破裂,解放军全面大进军的步伐将会加快,敌人势必要进行疯狂的反扑,做最后的挣扎。在河都城,我们地下党要做的就是发动群众,千方百计保护一些重要的场所,譬如铁桥、机器厂、毛纺厂、面粉厂等。”路明远又说,“还有,你们地调所也要动起来,特别是各种地质资料、岩石标本是重中之重,能转移的尽快转移,转移不了的想办法就地掩埋,总之不能落在敌人手里,更不能让敌人给破坏了。等新中国成立,那可是宝贝,到那时我们需要大量的矿产资源建设美丽的国家。”

    “是的,你说的这些很重要。”叶尔康接着摆出了他的困难:“这两年地调所没有经费维持,许多人都陆续离开了,那么多的资料、标本靠我一个人怕……”

    路明远笑了:“当然靠你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由张俊秋和赵志恒协助你完成。”

    “他们早就离开地质所了,还没回来。”

    “不,他们一直在河都,等你回到地调所就能见到他们了。”

    “真的?”叶尔康疑惑:“他们……”

    路明远点头:“是真的。等我能抽出空了,也会去帮你们。可别忘了,我也是科班生,只不过没拿到毕业证而已。好吧,咱们就此别过。我等你的消息。”

    往回走的路上,叶尔康渐渐心里又多了疑问:路明远是怎么认识张俊秋和赵志恒的呢?他们之间可没有任何交集啊,莫非……

    其实路明远并不认识张俊秋和赵志恒,当然叶尔康的怀疑也没问题,张俊秋和赵志恒的确加入到共产党的行列中了。多年前,他们和河都的地下党已经有了秘密的来往。就在叶尔康率队前往祁连山进行地质考察的那年,张俊秋在河都城的一处联络点,对着党旗进行了宣誓。而赵志恒是在那年的冬天,也就是他从野外回来不久,才加入了组织。虽然他们都是共产党员,但两人彼此不知情,他们的上线也不是同一个人。张俊秋和赵志恒的入党肯定是要经过组织批准的,路明远作为领导虽然没有见过他们,但他们的名字、职业、家庭等信息他是知道的。

    那年出野外前,张俊秋和赵志恒分别被他们的上线约见并谈了话,内容相同:去祁连山搞地质普查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必须尽职尽责协助叶尔康先生完成好,因为将来等打败了日本鬼子,国家建设需要大量的矿产资源,你们毕竟是先行者。同时务必保证叶先生的安全,必要时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能让叶先生发生意外。

    难怪在野牛沟附近遇到土匪,张俊秋和赵志恒挺身而出护在叶尔康的前面。如果叶尔康清楚了这些不知会有怎样的感想,怕是又会多了一番感慨。

    就在去年前往寒山、狼山一带绘制地形图,在路明远的提议下,张俊秋和赵志恒配合叶尔康工作,此时路明远仍旧没见过他们二人。

    得到路明远的明示,待回到所里,叶尔康果然看到了张俊秋和赵志恒的身影。他心知肚明,没有向两位询问什么,有些事还是装作不知的好。

    “好吧,咱们开始工作吧!”

    几天后,路明远再次来找叶尔康。

    寒暄几句,路明远问,“听说你和李凯挺熟?”

    “还不错,前几日我还去见了他,我们一起喝了酒。”

    路明远点点头说:“虽说国共在北平和谈,但无论怎样,解放军都是要过长江的。要不了多久,解放军也会到达河都。我找你就是希望你去做做李凯的工作,他现在是长官公署参谋处的副处长,我们需要他的帮助。”

    “行,我去找他。可我给他要谈什么?”

    “给他讲形势,在这关键的时候希望他认清形势。”

    “就这?”

    “对,先这么谈,到时根据他的态度,我直接出面和他谈。”

    “这最好。我先去给他透透风,探探他的底。”

    “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要婉转些,不可直来直去。”

    “我懂,请相信,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当天晚上,叶尔康就去了李凯的寓所。

    一见面,李凯说,“赶紧回家去吧,这仗迟早就会打到河都,那像我穿了这身军服,身不由己,不然我早走了。”

    叶尔康说,“你老兄有靠山,如鱼得水,担心什么呀!”

    李凯苦笑:“那只是表面上的,在别人眼里风光。当年邵主席在时还可以,现在可是‘马家’天下了。现今的省主席早被架空了,在某种程度上只能靠拍马长官的马屁而求得生存。”

    “哦,这样。”叶尔康说,“政界的事我不懂,不过在这战火纷乱的年代,我可得仰仗老兄关照了。”

    李凯叹息:“你也真会说笑话,我都朝不保夕了,都不知该去仰仗谁。看着形势,河都要不了多久,解放军就该兵临城下了。”

    “那你怎么打算呢?”

    “我能有什么打算,有靠山的早溜了,我将来指望能不当炮灰就烧高香了。”

    “这么悲观?”

    “能不悲观嘛。这天下肯定是共产党的,可惜我不知河都的共产党在哪。”

    听他这话,看来是想找条后路了,说明他不是个榆木脑袋,在这大势所趋面前,他忧心自己的未来了。叶尔康心里一阵欣喜,如此一来自己可以把有些话说得直接了,“李凯,当年咱们从子午道去陕南,在月河村遇到了一对男女学生,你还记得吗?”

    李凯回想,“是有点印象。怎么……”

    “是他们,如今他们就在河都。那时我和老刘,不,现在他叫路明远,我们都是工学院的,平时关系非常要好。那会我不知道他已经是共产党了,后来要加害他,他离开了古路坝。不久前我见到了他,实话告诉你,他就是共产党在河都的负责人。”

    李凯明白了,“看来你今天不是找我谈闲情的,是有话要说了?你这么做就不怕我把你抓起来?”

    “要抓你早动手了,等不到今天。”叶尔康进一步说道:“老兄,正如你刚才说的,国民党大势已去,谁也救不了,该为自己想想了。”

    李凯无奈地一笑,“唉,一步错,步步错啊!当年我是怀着报国的思想‘投笔从戎’的,谁知到头来是这样的结局。这些年我亲身经历了国民党是怎么一步步没落的,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就连我曾经崇拜的抗日名将邵家骅敛财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个党国不垮台天理不容。我们国家经历了如此多的灾难与战火,是到改朝换代、休养生息的时候了。”

    “你的家国情怀令人感动。但你也别多虑,现在改弦易辙还来得及。”

    “这么说,你也是共产党了?”

    叶尔康摇头:“还不是,不过我在积极靠拢。”

    “他们能容得下我吗?”

    “会的。这几年有多少国军高级将领都在战场上倒戈,傅作义拱手把北平都相让了,只要你愿意,他们会接纳你的。”

    之后,经过思考,李凯同意去见路明远,地点由对方定,最好选择偏僻点。

    至于见面后路明远和李凯谈了些什么,叶尔康不清楚,但待李凯从东关的一个民居里出来,看他的神情很轻松,知道他们谈得很好。

    不久传来消息,解放军百万雄兵横渡长江,国民政府首都南京被占领。到了气候渐渐热起来的五月,又有消息传来,古都西安吃紧。过了没多少天,西安被解放军攻陷。有从那里逃出来的人说,解放军可真是神兵,仅在西门炸开了一个缺口,守卫在城里的士兵没怎么反抗就投降了。其实人们有所不知,西安是千年古都,在攻打西安之前,上级向攻城的官兵下达了命令,不许使用大炮和炸药,必须保护好这座古城。在西门由于遇到了抵抗,一时难以攻进去,解放军只好炸了一个小口,那些把守城墙、钟鼓楼等地的国民党兵看大势已去,乖乖缴械投降。这时的胡宗南主力为保存实力,已经退守汉中、天水一带,实际上西安已经是一座没有重兵把守的空城。那些埋在电厂、纺织厂等地的炸药在西安破城前就被地下党成功控制,后被解放军在即将到来的河都攻坚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河都人心里都很明白,解放大军挥戈西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兵临城下在所难免。一些有钱的人开始打理财宝细软向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转移躲避,反倒是老百姓期盼着解放军能早点到来了。

    时间在人们复杂、焦虑的心情中一天天过去,西进的解放军在扶风力克胡宗南部分主力后,一路攻克宝鸡、天水,以摧枯拉朽之势向西北重镇河都逼近。酷热的八月初,还未立秋,解放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出现在河都东南方向。

    大战临近,人们似乎已经闻见了硝烟的味道。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