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十月初四,桓晏接受圣上诏令,启程前往晋安郡。
“时辰不早了,郎君再不出发,可就不能在天黑之前赶上下一处驿站了。”
随行的一名旅贲苦着脸到车前禀报。他本是西府军出身,随桓公返京,原以为得以留在京中安享富贵,未想到却被派遣跟随这二郎君出京“历练”,担任侍卫长。此举名为历练,但那晋安郡天高皇帝远的,民风剽悍,海盗肆虐,还有叛逃的庾氏叛军作乱……怎么想都不是个好去处。更想不通,这二郎君前一阵子还被大司马重用,怎么突然间就外任了……
“再等等。”
桓晏青衫磊落,面容羸弱苍白,冰玉为骨,秋水为神,曜石一般深沉浓黑的眼瞳一动未动地望着建康城峨峨的城郭。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此时西风拂面,伤口便隐隐作痛。可他恍若未觉,仍旧望着城郭的方向。
“次兄!”
忽闻一阵高呼,桓旺策马而来,他在桓晏身前急急勒马停住,眼瞧着沙尘飞驰,扬至宛如玉人一般的兄长身上,不好意思地挠头憨笑。
“次兄,我才换了班,来得迟了,你可不要见怪。”
“不要紧。”桓晏容色柔和,“子旺今日相送之情,为兄定当不忘。”
桓旺不善言辞,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同这位异母兄长接触不多,只听说他今日出京离任便来送了,只得没话找话道:“咳,阿父同长兄今日都挺忙的,十二娘她们深闺女子也没法来送你,不过……皎皎同妹婿没来吗?”
桓旺的语气一瞬变得小心起来。
那日妹婿同妹妹返家,桓晏受刑,次日,宫中的诏令就下来了。桓旺不知发生了什么,阿姨同长兄都嫌他是大嘴巴,一个字也未透露。是而桓旺完全不知当日之事,只是凭借本能,察觉到这事或与妹妹有关。
桓晏浅淡一笑,笑容中有几分凄凉,如西风冷瑟。桓旺见状也不好再问,宽慰了几句,方才离去。
桓旺去后,城中又来了一位骑马的青年,却是郑太妃宫中的陆昀。沉着眉目,将一方红木匣子交给他。
“这是太妃命我交予你的。”
桓晏漠然开了匣子,眼波一滞,顷刻间融为了沄沄春水。
是她的珠腕绳。
郑阿怜到底还给他了。
“郎君对自己可真是狠心,为了逃避太妃,宁为玉碎也不肯瓦全。”陆昀语声嘲弄,翻身上马便要离去。桓晏则叫住他:“且慢。”
“回去告诉你姘头,今日你来送我,朗朗乾坤,众人皆知。倘若我在途中遇见什么……”
陆昀震怒回头,桓晏则笑着说完了末半句:“那可都是太妃之功。”
“无耻!”
陆昀默了好一会儿才从唇齿间忿忿逼出二字,调转马头即离开。桓晏眼中渐冷,将小匣收入怀中,拂袖登车。
那名旅贲一直在侧围观,郁郁松出一口气,料想他等的人皆已到了,便要收束部队出发。车队就此启程。桓晏打开车窗,最后望了一晌建康朱紫色的城门,眼中失望之色如墨云翻涌。
他知道,她再也不愿见到他了。
往日会拉着他衣袖软声唤他哥哥的小姑娘,再也不会有了。
……
陆昀回宫后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禀告给郑太妃。郑阿怜顼然失色,坐在案前修剪从华林园中摘来的新开的梅枝。
“他倒是心狠,这一招釜底抽薪,断了本宫的路不说,连他自己的退路都断了。”
“宁可去那天高皇帝远的地儿喝海风,也不肯与本宫合作。”
郑阿怜一时颇觉可惜,桓晏这颗棋子,她还是不愿意放弃的,何况他知道自己那么多秘密。然而云燕已死,他们之间连最后一根联络的线也断了。又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该用桓微来逼他。
“那么现在,要斩草除根吗?”
郑阿怜摇头,桓晏此言,就是明晃晃地在威胁她,倘若他在途中遇见什么好歹,都会被怀疑是她的手笔。她虽不知这件事桓老贼知晓与否,但值此紧要关头,能不同桓家撕破脸,就不要撕破脸。
她款款起身,唤来贴身侍奉的宫娥,红唇勾过一缕嘲讽,“走吧,陪本宫去见见阿姊。”
中宫显阳殿外,梧桐落叶斑驳,满阶皆是。寒鸦栖在光秃秃的枝丫上,一声比一声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