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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谢檀醒来时已在睡榻最里侧,连身下的被褥俱是换过了,叔父不在屋中,叔母坐在妆镜台前,青丝披散,握着一把梳子似在发呆。
“叔母!抱!”
他还未察觉有什么变化,伸了个懒腰,挥着糯乎乎的手臂,要去求叔母抱。桓微回过神,放下梳子欲起身抱他,想起昨夜的事,面上一红,又默默收回了手。
从屋外进来的谢沂恰好看见这一幕,抿唇一笑,极自然地俯身抱起侄儿,“阿狸近来胖了不少吧?你这样重,还要你叔母抱。”
“阿狸真的重了许多吗?”谢檀浑然不觉,眨巴着圆圆的眼惊恐地看着叔父。
“不信?问你叔母?”
他笑着把话头牵到桓微身上。
桓微正握着一把红木梳,对镜梳妆。铜镜里,美人青丝披散,粉面含嗔。春山似颦,秋水如凝。谢沂笑意微僵,将侄儿交给随侍而进的采绿抱去梳洗,转身去哄妻子。
“难道是哭了?”
他从后揽住她的肩,望着镜子假意要去抚她的眼泪,被她嫌弃地拍开,索性将人抱起,自己坐下将她放置于腿上,笑吟吟地去捏她的小耳珠,“郎君昨夜教的不好么?”
她面上唰地又一烫,小猫儿似的拱进他怀中,羞涩极了。谢沂拿过梳子,替她梳理着披散在背上的如缎乌发,“好啦,是郎君不对,郎君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还想有以后?
桓微有些头疼,忿忿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谢沂唇角却是止不住地轻扬。
圆.房是不能,可闺阁里能做的事还多着呢。便是她害羞,到底也没有推开他啊。
……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栖霞寺紫气腾空,香火袅袅。
几人沿着石阶一路登行至山门,早有灰袍的小沙弥等候在山门之前。
“这位谢侍郎与令夫人吧?住持有请,特命我等前来相候。”
谢沂虽被授予广陵相之职,但还未上任,故而沙弥仍是以他旧官职相称。谢檀从叔父肩上哼哧哼哧滑下来,好奇地问:“住持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谢沂摸摸他圆润的小脑瓜,“清远大师心机通达,发言似谶,过去未来,预知三世。自然知道我们要来了。”
“侍郎说笑了。住持是望见涧中的烟火知晓的。这边请吧。”
栖霞寺中佛院林立,红枫如火。几人穿林度水,小沙弥带他们行至院中深处一座乌木为檐、红枫掩映的禅院前面。时值风起,院中落叶飘飖,檐下风铃轻摆。
还未过院门,厚重的佛檀香盈鼻扑面,桓微略有不适,咳嗽了一声。那引路的小沙弥温声道:
“寺中供奉有观音大士,这位夫人可要去拜一拜?”
《法华经》有言,若有妇人设欲求.子,礼拜供养观世音菩萨。桓微见他误会,微红着面摇首。谢沂则笑睨了她一眼,“这位小师傅说的不错,不若夫人去拜拜吧?”
采绿同采蓝随侍在后,闻此眼中幽光一闪。桓微手指轻勾,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轻轻摇头。
“好,不去就不去。”
她难得有这小女儿撒娇之态,妩媚清艳,娇憨又可怜。谢沂憋住笑,如安抚谢檀那般轻拍了拍了她的头,“看来夫人真是爱我得紧,片刻也不愿与郎君分开。”
“……”
禅院外几人同时沉默。桓微嗔恼地瞪他一眼,当着小孩子的面,又是佛门清净之地,说这个真的好吗?
那小沙弥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将他们迎了进去。
几人脱屐换履,进了佛香袅袅的厢房,留下采蓝采绿及玄鲤侍候在外。
红木菱花门里,水墨屏风后,一名身着素色长袍、白眉长须的僧人双足跏趺坐在莲花宝相纹的蒲团上,身前设了一张小案,案前另有香客,正与对方交谈什么。桓微一闻见那个声音便有些后悔,抿抿唇,“我去寺中拜拜菩萨吧。”
谢沂却拉住她微凉的手,侧眸看她,唇角微勾,“不是舍不得离开郎君么?”
“……”
厢门应声从里打开,她便是想逃也不能,拉着谢檀略往郎君身后靠了靠,深呼吸一口,泰然自若地迎上门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