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慕容衎。
他一身玄色鲜卑武士打扮,拢着雪白的狐裘,耳边别鹖羽,姿容如玉,面色比上次见面时要好上许多。见是她,目中透出几分不期而遇的惊喜。
“皎皎?”
他讶然起身,唇角含着温润的笑。见她态如云行,姿同玉立,软毛织锦披风下,轻裾浅罗,曳雾牵云。头上挽着温婉的堕马髻,因还在孝中,钗环全无,只在髻上系了一条纯白的素带,却越发显得艳色清绝,皎然如月色入户。眼中不由透出几分痴恋。
“吴王殿下。”
她盈盈福身,低垂着秋水似的眸,看也不看他一眼。谢沂冷哼一声,视线阴郁冰冷,霍然如剑。
谢檀见对方紧紧盯着桓微,极具男子汉气概地挡在叔母身前,怒目于他,小拳头攥得死紧。
“不许对我叔母无礼!”
一声叔母提醒了慕容衎她现在是别人的妻子,目中微黯,却无视了谢沂,歉意地对仍是闭目叠跏而坐的清远大师笑了笑,“小子无礼,还请大师见谅。”
清远大师慢悠悠睁开眼睛,扫了谢沂几人一眼,“施主既来了,便请坐吧。”
屋中的沙弥重新架了一架绛纱檀木屏风,请桓微同谢檀移坐至屏风后。又在慕容衎对面设了个蒲团,奉上禅茶,请谢沂入座。
他悠然在慕容衎对面坐下,端过茶浅呷了一口,“大师同吴王殿下,是故交?”
第62章 第 62 章
清远是长安汉族人氏, 二十年前曾在长安译经场中跟随高僧修禅译经,后来齐传授佛法,开栖霞寺,与南齐士族高门广有交游。
有这一层渊源,他甘愿为慕容衎提供安置武士的场地, 也就不足为奇。
“阿弥陀佛。”清远念了声佛号,面容无波无澜,“贫僧乃长安人氏,二十年前,曾奉命为太子及至尊讲经说法。彼时虽未得与吴王殿下相见,也算半个故交了。”
他倒是坦荡。
谢沂淡笑一声,放下茶盏, 手指轻抚杯沿,“那么,吴王殿下此来是为了何事呢?”
“这好像与阁下,没有什么关系吧。”慕容衎冷道。
二人目光撞在一处,一个如刀锋凛冽, 一个如月光清寒。谢沂唇角微动,牵出一抹闲闲笑意, “怎会无关系?在下既食君禄,理当为国效忠。若殿下仅为礼佛而来倒也罢了,倘若殿下存了什么异心……”
他如何知晓?
慕容衎心神一凛, 堪堪忍住, 剑眉皱得死紧, “谢侍郎说话可要有凭据。”
“如今两国既已结秦晋之好,华夷一家,乃是兄弟之国,本王岂会有异心?侍郎此言,是在蓄意挑拨两国关系吗?”
正当二人剑拔弩张之际,清远柔和开了口:“阿弥陀佛,大王与施主乃是为同一件事而来,又何必争执。”
“会稽王殿下上月曾来山中占卜此事,施主今日再来,贫僧也是一样的回答。天命不可测,施主请回吧。”
谢沂今日上山,找的理由便是测算南齐命数。
清远通晓古今,以善卜闻名,能预知未来。当年在长安时,燕帝之弟昌黎王慕容凯曾请其占卜家运,曰:“把粟与鸡呼朱朱。”昌黎王未解其意,后为部将尔朱氏所杀时人始解。朱朱,呼鸡声者,即尔(贰)朱也。
但国祚牵扯甚广,清远从不为人卜算,只言天机难测,是以会稽王萧昱在先帝驾崩后曾来此山中求他占卜,也都被拒绝。
“那么。”谢沂端起茶杯,置于手中把弄,“既然吴王殿下上山也是为了此事,大师的回答又是什么呢?”
慕容衎脸色微变,心头直跳。他的确找清远算了一卦,却不是今日。当日,清远的回答是,天命不可违,正朔犹在江南。尽管大燕统治中原已数十年,但人心思齐,父皇想要攻打江左统一南北,时机还未至。
但他的那位父皇却求功心切,此次派遣他来南齐,便是为了劫掠文武大臣北上,以之为要挟与南齐谈判,意欲夺取襄阳、淮南等地,为日后南下攻齐做准备。至于他的生死,则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慕容衎为此很是头疼,此举能成最好,便是不能为大燕换取襄阳淮南等地,兄长有他的支持,势力也更为雄厚。
清远面无异色:“自然也是同施主一样的答案。”
“果真如此么?”谢沂和蔼清融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