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眯道：“吃了吃了，你手里提的什么东西？”叶大爷微微有些醉，视线模糊，看不太真切。
少女走近几步，将手中的东西往上一提，说：“今天到河塘里捞了条鲫鱼，打算给我叔熬点鱼汤喝。”
“好好好，鲫鱼汤好啊，补身子。”叶大爷乐呵呵，又问，“你小叔叔身体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少女柔声说：“劳您费心，我叔现在还不好下床，大夫前天又来看了一遍，说是要慢慢恢复，不能急。”
叶大爷连连点头表示认可，拉长着嗓子道：“你多劝你叔，别着急下地，让他听大夫的，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才一个月，早着哩……这骨头呢，它和表面的皮肉不一样，它呐，得慢慢养着才能重新接起来，就是这么个道理。”
“我都晓得的。”少女乖顺答应，瞧了瞧天色，说：“叶大爷，要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出来一天，我叔一人在家我不放心。”
“快去快去！”叶大爷连忙摆摆手，见少女准备离开，忙又举起蒲扇朝头顶上指了指，“过两天你再来大爷家，大爷家种的水瓜快熟了，你来拿些回去吃。”
少女顺着扇柄望去，叶大爷头顶的水瓜棚藤蔓缠绕，枝叶浓绿，一条条鲜嫩碧绿的水瓜沉甸甸地垂坠着，成熟饱满。
少女也不客气，笑吟吟道：“好，我记下了，谢谢大爷。”
叶大爷摆摆蒲扇。
少女提着一尾鱼渐渐走远，方才清脆如黄鹂般的嗓音也如同天际的云朵一样渐渐远去。
少顷，厨房里走出一个人。
叶大娘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走出来，将湿漉漉的手往褂子上胡乱抹了抹，朝院子外瞧了两眼，狐疑道：“有人来过？我怎么听见说话声了。”
“是裴家丫头，”叶大爷一脸惬意睡在躺椅上，打了个酒嗝，有一搭没一搭回话，“刚从咱家门前经过，说是给她叔捞了条鲫鱼，今晚熬汤喝。”
叶大娘叹了一口气，弯下腰，着手收拾小方桌上的杯盏碗碟，说：“这丫头也是怪孝顺的，昨天上山抓野鸡，大前天到林里割蜂蜜，今天又捞鱼去了，天天想着法子给她叔进补，可怜一份孝心啊。”越说越唏嘘，到底是心疼小姑娘，长吁短叹起来，“这小小年纪，没爹没娘，只跟一个外姓叔叔相依为命，眼下连叔叔都卧病在床，还得她来照顾，这是造的什么孽哟！”
叶大爷阖着眼皮，捏起扇子啪啦啪啦拍赶腿间的蚊子，懒懒道：“你个半入土的老婆子瞎操什么心，我看这女娃是个有大造化的。多的不说，单看这气度就不是平凡人，家里唯一的大人倒下了，她就头两天哭红了眼，很快就振作精神，不仅把家张罗起来，还兼顾照顾她叔，没有一句怨言，比大人还强。只可惜是个女娃，要是个男娃可不得了……”
叶大娘拾掇起碗碟走了，边走边啐道：“女娃也比那等好吃懒做的败家子强！裴丫头不仅模样一等一的好，又是温顺能干的，你且看吧，来说亲的媒人早晚踏破她家门槛。”说到这，脸上不免出现忧心的神情，“她老子娘不在，家里没个年长的女家长，将来出嫁只怕也没那么顺利……”
叶大爷不以为意，乜斜她一眼：“所以我说你瞎操心，她叔不是正要给她娶个婶婶回来？”
叶大娘脸色变得有些怪异，警惕地左右瞧了瞧，方才压低声音，沉重道：“青卓那腿……怕是好不了了，李裁缝那人上下几条村都知道的势利，你说他还能把女儿嫁过来？”
*
天渐渐黑了，裴舒一手拎着个篮子一手提着鱼，独自走在山村小道上。
暮色四合，山城里各户人家悠悠升起炊烟，裴舒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走了一截子路，到了一处碎石矮墙围着的院子，院子里头一间破旧的青砖黑瓦房屋。裴舒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叔，我回来啦！”她大声喊道，将串着鲫鱼的草绳挂在厨房外墙一颗凸出的钉子上，随后径直朝北边一间居室走去，“叔，你在睡觉吗？”
她话音刚落，屋里传来一道沉稳磁性的声音：“没睡。进来吧。”
裴舒旋即露出笑脸来，快步走过去，掀开门上的布帘子。
屋里光线昏暗，靠墙角落摆了一张床，床上一个青年男人支起上半身靠着床头半躺着，两腿上覆着一层灰白色的薄被。青年二十五六的年纪，头发有些长，刘海遮了眼睛，五官深邃，薄薄的唇，嘴角向下抿着，人瞧着有些深沉又不失英俊。
夏天炎热，屋里没风，闷得很，他尤嫌不够，还在腿上盖张薄被……
裴舒眼神黯了黯，若无其事转开视线，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心思。很快她又有别的发现，眉头顿时拧起，盯着他手上的书，有些不悦地责备：“屋里这么暗，叔你怎么不点灯？”说着，转身去把油灯点燃。
男人似乎是习惯她的管束，无奈地笑了一下，扬了扬手中的书，说：“刚才天还没暗，就你走进屋这一会儿功夫就暗下来了。”
裴舒把灯点着，屋里转瞬被温馨的暖黄色充盈，她回头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