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他觉得自己可以留下来,就在这个山谷里了此余生。
谁料丹尼尔竟然拒绝了他:“你应该回到城市里去,你还年轻,如果此时就闭上眼睛不去看,你的人生不算真的开始过。钟表不应该成为你逃避世界的借口,我们这些人待在这里也并不代表我们不爱这个世界。等你再年长一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如果你还想来,到那时我会欢迎你的。”
“那就说好了,到那时我一定也可以独立制表了,我们可以组成一个团队。”
“就怕到时候你娶了个漂亮老婆,有了孩子,就寸步难行了。”丹尼尔并没有把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的话听进心里,随口打趣着。
但家庭生活根本不在维今的考虑范围内,他也只是当作笑话听一听就过了。人在小时候总会设想将来要成为怎样的人,想做什么职业,想住在哪里,想拥有一个怎样的爱人,有几个小孩。长大后,维今才发觉自己和别人最大的不同是他设想过一切,却从未在自己的未来蓝图里预留爱情和家庭的位置,仿佛他的人生就不应该有这些。所以维今觉得没有什么能阻拦他,他一心期望着自己能够快点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匠人,然后就可以来到汝拉山谷,住在这个安静又干净的地方,待在一个信赖的长辈身边,过平静而有意义的一生。
可以说维今最开始的所有努力并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让丹尼尔认同他的能力,是为了能够长久地待在丹尼尔身边。
他没意识到,他的内心其实仍然是个渴望爱的孩子。然而丹尼尔意识到了,所以他虽然认可维今的天赋,却不能留他在这里,否则他永远无法真正成熟起来。
一个人可以孤独终老,可他不能从未爱过。若是一个人一生中都没感受过他人的爱,也没有付出过,那么他的生命就是有残缺的,而这份残缺也会体现在作品中。
在瑞士的学习结束,回国前夕丹尼尔对维今说:“比起出类拔萃,我更希望你寻找到真正的快乐。但只要你想回来,我永远在这里。”
维今也没想到,听到这样一句平平无奇的寄语,他居然会掉眼泪。或许是因为从来没人在意过他的快乐,更没有人试图等待他。
所以从不习惯与人亲昵的维今,第一次主动拥抱了一个人。虽然在欧洲这只是朋友间最普通的举动,对维今来说却是他迈出的一大步。
他朝这个花花世界走出的第一步,是丹尼尔推着他走的。
后来维今回到国内,没毕业就已经和一家瑞士在华的钟表企业签了五年的劳动合同。那五年的日子并不好过,每月拿着三四千块的工资,工时却很长,并且工作内容极其枯燥,同一个问题修上成百上千次,任谁都会产生生理不适。很多年轻人坚持不下来,但维今毫无怨言,他实打实地在工厂里上了五年的班。表面上看这五年好像浪费了他最好的青春时光,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在工厂里学到的东西、打下的根基是他孤身在外十年也学不到的。这里有他需要的一切大量的资料、所有需要的机器与工具、无数前辈累积的经验,甚至还有国际和国内钟表行业的发展动向,想要长成单干的翅膀,这些都是他的羽毛。
那五年维今只去过瑞士一次,但他和丹尼尔常常通电话,他习惯了有什么想法都去问丹尼尔的意见。只有在丹尼尔面前,维今才是个孩子,而且永远是个孩子。
五年后合同到期,维今决定离开钟表厂。就在这时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国产腕表公司找到他,想要聘请他做技术顾问。因为他在工厂里的时候已经开始尝试去做全新的机芯,还申请了创意专利。他的才华,开始在国内钟表圈子里闪光。只是维今太年轻了,二十八岁的他,不符合世人心中对于“匠人”的固有印象。大家提到修表师傅,总会觉得是中年人,甚至老年人。而年轻在陈腐的价值观中就代表了浮躁、缺乏经验、不值得信赖,仿佛非熬要到七老八十才有资格去接受崇拜。尤其维今的外表俊朗得有些过分,完全看不出是在工厂里待过的,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是这家生存困难的小公司找到了维今,他们愿意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崭新的希望。
当时维今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是丹尼尔建议他可以答应看看。品牌可以将他的想法最快地转化为现实,能让他更快地发现自己的问题,也能让他更加了解市场。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接受技术顾问这份工作,他就有了经济保障。
但维今骨子里是个清高到不食烟火的人,他不在乎经济,也不在乎市场,他不懂丹尼尔明明什么都明白,为何还是希望他去做。虽然不懂,维今还是听话。
事实证明丹尼尔总是对的,维今统共给公司出了三款表的创意,那三款表卖得都不错,其中一款还成了爆款。那之后维今第一次知道了营销的作用、市场的困境、山寨的猖獗……更知道了想法付诸行动时,会遇到的各种技术层面和成本控制方面的难题。他就像一个武学奇才,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