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了根烟，他喷出口烟丝，双唇动了动，叹了口气：“赶紧调人过来吧。”
有时候，真是越怕什么，就出什么事，这年怕是不好过了。
杨锦辉接到带队出警通知的时候正在办公室和顾建国等几位副队长讨论特警队招新的事情，上面给的编制不够，但是临港区的巡察警力要求却很高，他们不得不在考虑过了年之后招聘第一批辅警，而建立女子特警中队这件事，他也打算提上日程，从翟楠的身上他看出，女性特警本身也具有相当的优势，每年警校都会毕业那么多女警员，除了民政部门外，其实特警队也可以是她们的选择。
“好，我明白了。马上就带人过来。”杨锦辉听着电话那头王局长焦急的语气，连连点头。他放下电话，赶紧对副队长顾建国说道，“建国，赶紧通知各个中队，马上整装出发去市局，那边有群众上访示威，需要我们去维持秩序。”
顾建国一听这事，头都大了，群体事件中警察的处境相当被动，一个不谨慎怕就得给上头背锅。
“很多人吗？需要出动咱们一个大队。”顾建国磨磨蹭蹭的，心里老大不愿意掺和进这种事。
杨锦辉已经开始穿戴平时出警的全套装备了，电话那头王局长把事情描述得挺严重的，就差没叫他把防弹衣也一起穿上了。
“不清楚，得过去了才知道。你赶紧把装备穿上，出发前，我还要给大家交待几句。”杨锦辉也烦着呢，群体事件他以前在平青市也参与过处置，有时候的确很为难，拥有使用使用暴力权的警察更要谨慎克制，万万不能火上浇油。
原本在操场上休息的吴志强忽然听到了尖锐的警报声，除了特训的时候，大白天他们很少会搞紧急集合，他估摸着出了什么大事，和方力等人对视了一眼，赶紧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警报拉响后，两分钟之内所有人必须在操场上集合，这个铁打不动的规矩是杨锦辉定下的。
杨锦辉已经全副武装地站在了操场上，眨眼间，黑黝黝的一群特警就整整齐齐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接到上级通知，市公安局门口发生群众上访示威事件，场面有可能失控，要求我们立刻过去支援。在出发之前，有两点我要交待。第一，一切行动听从指挥，任何人不许擅自行动。第二，我们的主要任务是维护秩序，一定要文明执法，绝对禁止滥用警械造成更大的冲突！明白了吗？”杨锦辉严肃的目光冷冷逡巡在特警队员年轻稚嫩的面孔上，他们其中很多人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群体事件，想必内心也充满了忐忑。
“明白！”响亮的回答，听上去充满了信心，却也掩饰了不安。
杨锦辉点点头，朗声命令道：“现在马上穿好装备，准备出发。”
顾建国也已经穿戴好了装备，身为特警队的副队长，他很久没这么严阵以待了。
“走吧。”杨锦辉冲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道向停车场走去，负责架势防爆车的警员已经先一步到位了。
顾建国抱着怀里沉重的凯夫拉头盔叹了口气：“要是秦森还在就好了，他老哥很擅长处理这种事。”
听到秦森的名字，杨锦辉也自然想起了那个笑眯眯胖乎乎的男人，当初正是对方亲自开车将自己接了过来。
也就一年多的光景，秦森就殉职了，偏偏凶手也是他们的同事，真是世事无常啊。
杨锦辉胸口挨过子弹那块地方不知为什么有些隐隐作痛，他抬头看了看天，阴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了。
刘旭那帮人依旧在门口举着标语，喊着口号，本来他们只是打算安静示威的，可是刘副局长敷衍的态度令他们无法接受，双方甚至还爆发了一点小的冲突。但是这样的冲突在刘副局长眼中看来，无异于“造反”。
时间临近中午，越来越多的人凑了过来，眼看局面就要失控，忽然一辆辆威武的特警防暴车呼啸而来，防爆车停稳之后，全副武装的特警们立刻下车集合，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在现场维持秩序的主要是市局当班的干警和附近派出所的工作人员，他们人手虽然也不算少，可是毕竟不像特警那样装备齐全，在气势上也输了一茬。
杨锦辉下了车径直朝仍在试图劝解众人的临港分局局长王思城和副局长吴世豪走了过来，刘副局长已经被气回了办公楼，把这个烂摊子丢回给了始作俑者。
“大家不要激动嘛，有什么事好好说，我们也要按照规矩来办的啊，不要为难我们好不好。”王思城被向前挤的群众推搡得有些站不稳，而他身边的干警也尽可能地想要保护他的安全。
“要回我爸的尸体怎么是为难你们了，你们才是不要为难我们老百姓好不好？”刘旭针锋相对。
王思城不住地扭头去看吴世豪，局里刑侦这块都是对方在主管，他平时忙着参加各种会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多去过问？可吴世豪阴恻恻地站在一旁就是一声不吭，他琢磨着这事到底牵扯多大，自己又该如何处理。
“王局，吴局，这是打算怎么办？”杨锦辉还不敢贸然让特警队员立刻过来，他注意到因为特警的出现，周围的群众态度似乎也有了转变，惧怕而厌恶。
“怎么办？当然是清场了。一会儿李副市长就回来了，难道还要他看到我们这点事都没处理好吗？”
吴世豪丢下烟头，目光里冷冷的，他很清楚，这帮人就不该来市局要什么公道，这里也不是给他们公道的地方。
王思城听到吴世豪的提议，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不会出事吧，老吴？”
他看着密密麻麻围过来的群众，一时也分不清那些是看热闹的，那些是趁机闹事的，那些是来喊冤的了。
“把事情摆平了，自然就没事了。”吴世豪碾了碾被自己仍在地上的烟头。
对于吴志强他们来说，在特警队所学的防暴队形终于排上了用场，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动用这种队形。
因为面对的是手无寸铁的群众，所以他们手持的盾牌已足够作为武器，很快一百多名特警队员手挽手地组成了一面盾墙，开始以市公安局为中心向边缘扩散，试图隔离那些想要冲击政府机构的人。
同时，一直不做声的吴世豪终于站了出来，用扩音器向众人发出了严厉的警告。
“政府赋予公民正当合法的游行示威权力，但是今天你们的行为并没有经过管辖地公安部门批准！非法聚会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念在你们中间许多人不懂法，又是初犯，只要立刻离开，不再影响市局工作人员的秩序，我们可以考虑不予追究，有什么要反映的问题按照法律程序递交到相关部门，要相信政府一定会为你们妥善解决的。再这样下去，吃亏的终究是你们自己！”
不知道是特警的气势产生了威慑，还是吴世豪的警告让他们意识到这样下去的确不是个办法，刘旭他们商量了一下，终于做出了让步。他鼓起勇气看着吴世豪，大声问道：“那你们好歹给我个准信儿，什么时候能来领取我爸的遗体？”
大概是想到了自己一家的委屈，更想到自己含冤而死的父亲，刘旭也顾不得自己是个大老爷们儿，当着众人就抹起了眼泪。
虽然面对大批警察，大家伙儿都挺紧张的，可是不少人还是义愤填膺地帮着刘旭质问起了吴世豪。
“是啊，不管怎样，警察总不能扣着人家尸体不还不是！”
“你们什么时候还啊？！”
“扣着尸体不还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越来越激动，吴志强他们这帮顶在最前面的警察都禁不住冒了冷汗，生怕有人看不顺眼一石头就给砸过来，到时候白白受个工伤就不划算了。
“三天后，三天后你来临港区分局，我们一定将你父亲的遗体归还。”吴世豪那嘶哑的嗓音从扩音器扩出来之后更显冷厉，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刘旭的要求。
既然警方做出了承诺，刘旭他们虽然没有得到完全满意的答案，可是在目前这种情形上，也只能见好就收了。
王思城看着一点点散去的人群，总算松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又变得不安起来。
“老吴，你不是说这事是李市长交待过的吗？三天后，真把尸体还给他们啊？”
“三天后的事，三天后再说。”吴世豪干笑着摸出一根烟散给了王思城，他叼上烟，正好看到杨锦辉又走了过来。
“辉子，辛苦啦。这几天你们得调点人过来站岗执勤，我怕他们又来闹事，分局那边也派一队吧。”吴世豪知道杨锦辉不抽烟，他也没和对方客套，顺手把烟盒揣进了兜里。
杨锦辉有些为难：“春节快到了，我们这边的任务本来就很重，还要派人过来站岗，人手不是很够啊。”
“这种事不好叫武警他们，倒是巡防什么的可以麻烦他们派点人帮忙。咱们公安的事，总得公安自己解决。”吴世豪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寻思着一会儿怎么给李副市长交待。
随后，参与出警的特警队员在市局的食堂吃了顿便餐。
“还没我们特警队吃得好，分量也不是很够啊。”
看着餐盘里的两荤一素吴志强忍不住吐槽了起来，他并不知道特警的伙食补助比其他警种更高。
“你能不能小声点，生怕人家不知道我们特警队特别能吃的优秀传统吗？”翟楠白了吴志强一眼。
坐在他们身旁的方力忍不住笑道：“我还以为出完警就会叫我们回去呢，没想到能来市局蹭一顿，尝尝别的口味也不错。”
白少杰似乎没什么心情吃饭，他用筷子拨弄着餐盘里的饭菜，好一会儿才说道：“说真的，今天你们有没有觉得自己像反派？”
“反派？”吴志强差点没把饭喷出去，他擦了擦嘴，压低了声音说道，“小白，你可不能乱开黄腔啊。咱们可是警察。”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白少杰没有具体说到底是什么感觉，是那种站在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前的感觉让他感到了不安。
“他们闹事就是不对嘛。”翟楠没想那么多，首先他们作为警察，就应该有自己的原则，服从上级的命令就是他们的原则。
“闹事？”白少杰似乎不同意翟楠的说法，但是他毕竟是个男人，他不想和女性同事在口舌上起过多争执，这也是他向来信奉的绅士作风。他只是想，那些写在宪法里的权力似乎被另外的权力牢牢地限制住了，所以本当正当的一切，都可以在这种限制下变得不正当，真是荒谬又可笑。
看见杨锦辉他们几位领导走过来，方力赶紧撞了下白少杰的胳膊：“别说了，队长他们过来了。”
“网监那边这两天辛苦了，删帖什么的一定要动作快，别把事情闹大了。有必要的话你们能不能多调点人手监控，一定要谨防那些造谣生事的。”王思城一边走，一边和网监部门的领导交换着意见，跟在他身后的杨锦辉倒是不想留下来吃饭，单位里还有很多事情都堆在年底需要处理，不过对方说了刘副局长让临港几个主要部门的负责人都留下来开个会，那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李副市长下午的时候终于赶回了龙海，他刚一进会议室，刘副局长赶紧向他简单汇报了今天的情况。
“三天之后还尸体？吴局长，你答应的啊？”李副市长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眼坐在会议室另一头的吴世豪，他虽然调来龙海的时间不长，可是对方那阴狠霸道的性子自己也算是早有耳闻，况且吴世豪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答应刘旭他们的要求。
吴世豪干笑了一声：“缓兵之计嘛。李市长的指示，我怎么敢随意更改。”
“我就知道你吴世豪这样一个老刑警不可能会轻易对这帮违法犯罪人员妥协。”李副市长轻飘飘的一句话已经对这件事有了定性，这却杨锦辉倒抽了口冷气，他固然明白这样的非法上访行动确有不妥，触发了治安管理条例，但是若要说是违法犯罪似乎又太过了。
“三天的时间够了，吴局长，你是临港的刑案一把手，该怎么做我就不多说了。可惜劳教前两年被取消了，不然把这帮人随随便便关个三年也行，看他们还敢不敢上访！”李副市长冷哂的目光逡巡在会议室里，有的人面露微笑对领导的话表示了赞同，甚至纷纷附和，但是也有像杨锦辉这样的，眉间紧锁，一言不发。
“还有，你们赶紧出个火化证明，赶紧把该烧的都烧了，省得夜长梦多。”省里马上就要换届了，李副市长只希望一丁点影响到老领导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他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市局的会议刚结束，在王思城和吴世豪的主持下又召开了临港分局的会议。
其他几位不曾与会的副局长听到吴世豪传达的李副市长的意思后，都是一脸不快。
“这样搞要是传出去了，那不是戳我们公安的脊梁骨吗？！出尔反尔，还要不要脸了？”分管后勤装备、政治处等部门的副局长梁震首先动了怒，他也是快退休的人，虽然年龄一把，可是这位老警察更在乎的是警察的声誉和整体形象，而不是无条件地执行上级的错误指示。他说完话，一记眼刀就朝吴世豪甩了过去。
“老梁，你生什么气呢？你以前也搞过刑侦，应该知道兵不厌诈，对付刁民，就得有对付刁民的手段。再说了，现在网管监管这么严，只要我们不想传出去的，就不会传出去，是吧？”吴世豪和善地笑着，可眼里却是惯有的阴鸷。
“好了，好了，这事是李副市长吩咐下来的，老吴也只是照做而已，大家现在做事都不容易，如果我们内部还不团结，警察都先和警察掐起来了，那以后还怎么为人民服务？”王思城那温吞的性子就注定了他不会拍桌子说重话，对他而言，警察的荣誉也好，自己的前途也罢，都比不上稳定两个字重要。平安是福，他再过几年也要退居二线了，到时候回家抱抱孙子也是个盼头。
“大伟啊，回头你把今天上访的那几个带头的摸清楚了，整理出来交给特警这边，让他们去抓人，你们把材料做好，及时把人送去拘留所交接，可别再让他们闹出什么事儿了。”吴世豪没接王思城的话，他抬头看向了坐在杨锦辉身旁，如今担任临港刑警大队大队长的张大伟，对方算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有什么事交给他，自己也放心。
张大伟心里有苦难言，刘敞的命案被搁置已经有兄弟念叨了，现在受害者尸骨未寒，他们却得先搞资料抓受害者的儿子，这都是什么事啊，真不知道这案子背后到底是哪樽大佛在撑腰。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忍不住看了眼杨锦辉，对方的神色平静，任何时候都笔挺的身形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座沉默而坚毅的山峰。
张大伟那边最终只给出了四张拘留证，这事上吴世豪倒是没有额外再给给他压力，如果他想在大领导面前表现得积极点，完全可以根据李副市长的意思，抓个十个八个的。但是没必要，他倒是不是怕得罪谁，他只是怕自己良心不安。
“杨队，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张大伟皱着眉，有些话，他不便在杨锦辉面前说出口。
杨锦辉接过拘留证放在桌上，这是行政拘留证，时效不长，但是根据李副市长的意思，应该在他们抓到人之后，就会把行政拘留转为刑事拘留，接下来这些人，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操，这都他妈什么事？！”张大伟到底还是气不过，他狠狠踹了一脚桌子。
看着张大伟这副气呼呼的样子，杨锦辉又想到了自己刚回龙海那会儿因为被吴世豪的手下误会而被抓进刑警队，在他被折腾得够呛的时候，正是对方展露出了善良的一面，还给了药让自己包扎下伤口。有时候杨锦辉都想，张大伟没被满肚子坏水的吴世豪带歪，也真是难得，更难得的是，吴世豪居然钦点了这个行事作风都不像他的手下接替刑警大队长的工作。
“放心，我会办妥的。上级的命令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杨锦辉拍着张大伟的肩，安慰起了对方。
张大伟苦笑着摇摇头，这个在人品和能力上都让自己十分敬佩的特警队长的一番话，反倒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吴局不是当面儿说了三天后还他们受害人遗体吗？怎么我们现在要去抓受害人的儿子？”吴志强接到命令的时候，简直一副丈八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样子，自认为警察不该做这种糟心事的他小声逼逼了一句。
“他们的上访示威没有得到相关部门的批准，已经触犯了相关法律条令。不能因为他们是受害人就不追究。”从内心来讲，杨锦辉当然是同情刘敞父子的，甚至他认为这种情有可原的上访事件，政府应该以安抚为主，而不是睚眦必报地追究当事人的责任，做了这么多年警察，杨锦辉也不是没见过一些有权有势的人触发了刑法还被从轻处理，有时候，这种选择性的执法，实在有损警察部门的公正与声誉。
吴志强显然因为杨锦辉的回答而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杨锦辉和自己一样是会同情那些逼于无奈讨还公道的上访者。
果然是自己太年轻幼稚了吗？吴志强低下了头，他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小强，别想太多了，你还信不过咱们杨队吗？”
方力理解吴志强心里的憋屈，不过他也读懂了杨锦辉眼中的忧郁，大概这个世上总有这么多令人为难的事情要去做。
杨锦辉当然也知道队里不少人的想法，但是他无意多做解释，因为以后的工作中，他们可能还会遇到不少这种既让自己不理解，也让别人不能理解的工作情况。
干这一行，总得有个适应过程，不过总有一天，随着法制的完善，一切都会更好的吧。
“这次行动，分四个组，每组三个人，便衣，不要带枪，尽量减小抓捕造成的影响。以及，这次的嫌疑人不是什么恶性犯罪分子，带人的时候注意文明执法，如无必要，不要诉诸暴力。我亲自带人去抓刘旭，其他三个，就交给顾副队长，陈副队长还有许副队长带队负责。”其实这种普通的抓捕行动，根本不用杨锦辉亲自出马，可是考虑到涉及到群体事件，他还是决定谨慎处置。
许善存是秦森殉职之后调任来夜枭突击队的副大队长兼指导员，和总是一张笑脸的好好先生秦森不同，他显得有些严肃过头了。
“如果遇到暴力抗法怎么办？”许善存不动声色地看向了杨锦辉。
杨锦辉当然也考虑到了这个最坏的情况，可是他还是不想加剧让本就紧张的警民关系，虽说，这或许会让抓捕行动存在一定的风险。但是毕竟对手不是恶性犯罪人员，事态应该能在控制之中。
“安排几个中队在外围巡察接应可以吧？”
“行。我来安排吧。大家伙儿安全第一，这帮人要是真老实就不会上访了。”许善存勾了勾嘴角，又补充了一句。
杨锦辉点点头，他指了指方力，说道：“方力，你和白少杰跟我一组。”
顾建国摸着下巴在人群里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叫上了翟楠和何伟华，平时他主要负责带这些队员出操训练，何伟华那小子有点傻心思，他还看不出来，让对方和翟楠一起出警，也算是某种程度上地撮合撮合，以及，带个女队员去，或许能让被拘留人员没那么紧张也说不定。
“去把警服换了，出去的时候记得也别开警车，别拉警报。”杨锦辉招呼了一声，被叫到出任务的人赶紧散了，而许善存则留下来继续安排外围巡控任务。
没被叫到参与抓捕任务的吴志强莫名有些不爽，他甚至想杨锦辉是不是因为他不合时宜的发言已经不信任自己了？
但是很快他就被许善存点了名，和第五中队的兄弟们一起负责外围的巡防接应，虽然身上穿着的还是那身帅气的特警制服，可是吴志强却觉得自己愧对这身衣服，说好的为人民服务呢？哪怕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想做英雄的人，可总还是有点良心。
回了宿舍，方力和白少杰就赶紧把自己上班之前穿的便装拿了出来，他们俩不习惯下班后还穿警服，所以每天都会特意一大早到单位来换衣服。杨锦辉一直没有搬到队长的专用休息室，他随后也跟了进来，开始换衣服。
“方力，一会儿看情况动手。”杨锦辉套上一件黑色的加绒皮夹克，拉上拉链，挡住了贴身的警用T恤标志。
“放心吧，队长。”方力也穿好了衣服，等他转过身，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
今年市面上流行的长款羽绒服，暖男标配的高领白毛衣，九分牛仔裤，以及一双阿迪达斯的新款BOOST，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少杰抄着手站在方力跟前，只差一副墨镜就和街上那些潮男没什么区别了。
“小白，你穿这么帅会不会有点？”虽然知道任务的严肃性，可白少杰这身潮男的打扮还是让方力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少杰被方力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只带了这一套，早知道要出任务，就穿低调点过来了，回头下班了有个老同学聚会。”
杨锦辉倒是并不在意白少杰这样的打扮，毕竟脱了这身警服，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谁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爱好和品味了？
到了停车场，顾建国他们已经开车出发了，杨锦辉正在琢磨开哪辆车出去，白少杰已经摸出了车钥匙。
“队长，开我的车吧，比较不容易引起注意。”
白少杰今天开来的车是一辆保时捷卡宴，他平时为人低调并不招摇，虽然开的都是豪车，但也只是偶尔必须用到才开出来一次。
“哇，你可真大方，也不怕群众拿你的车出气？”方力开起了玩笑。
杨锦辉看了看这辆车，也是，一般人怕是不会想到警察会开豪车出来办案。
“行，就临时征用一下，回头要是真有什么刮擦损伤，单位报销修理费。”
“不用，我有保险。”
白少杰打开了车门，自己坐上了驾驶座，杨锦辉随即坐在了副驾驶座上，方力也赶紧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队长，应该不会出啥事吧。”方力想到上次去市局门口维稳，要不是附近被环卫工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他还真怕有人捡到块石头就冲他们砸过来。但是今天不同，除了手铐外，他们可是一点装备没带。
杨锦辉正扣着安全带，头也不抬：“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们出事的。再说了，还有那么多外围兄弟呢。”
第二十六章 黑白较量
车一出了特警突击队训练基地，刚开到街上就被堵得死死的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的任务有些特殊，再加上杨锦辉和白少杰两个闷葫芦坐一块儿了，车里的气氛也显得有些沉闷。
方力琢磨着找个话茬子打发下时间，他往前挪了挪屁股，把头凑到了驾驶座旁。
“小白，你这小子深藏不露啊，去年我才瞅见你进了辆宾利，现在又就换保时捷了？”
白少杰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拉着手刹，他平时基本不会和队里的人谈到自己的家庭情况。
“前年？你说刚入职那会儿那次吧。那次是我外公派人来接我参加聚会，车是他的。这辆车也不是我的，是我妈的。”
“哟，你家够有钱啊，宾利，保时捷什么车都有。什么时候也请我们去家里坐坐呗，我还没去参观过豪宅呢。”方力倒不是故意想套白少杰的话，不过他们都一起工作快两年了，对方还没从没叫他们去家里玩过什么的，自己倒是私下带这帮兄弟回家闹腾过几次了。
杨锦辉静静地听着方力和白少杰聊天，他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心里想的仍是如何妥善地完成抓捕任务。
前面的车终于开始慢慢动了，白少杰也松开了手刹，听到方力的撺掇，他笑了笑。
“我家也不是什么豪宅，就稍微大点，回头有空一定请你们来玩。不过我妈她平时很少在家，都在外省忙生意。”
“怪不得……原来阿姨是商人。”方力恍然大悟，难怪白少杰家有钱，也是了，经济社会，商人可不就是最有钱的那批人。
“我外公就三个女儿，我妈是老大，我那俩姑姑又都出国定居了，所以家里的生意她必须得帮把手。”白少杰耐心地解释着，他不讨厌方力，所以也不介意和对方多聊一些。
方力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接话道：“那真是挺辛苦的。你爸不帮帮你妈啊？还是说，其实你老爸也是个大商人？”
后视镜里，杨锦辉注意到白少杰的神色微微一变。
“我读大学那会儿，我爸和我妈就开始分居了。他是公务员，不喜欢我妈从商，怪她影响了自己的廉洁纪律，呵。”
方力觉得自己好像话太多戳到了白少杰的痛处，只好尴尬地继续说道：“叔叔挺坚持原则的嘛，一定是个好人。”
“他或许是个好人吧，但绝对不是一个好丈夫。”白少杰脸色一沉，他似乎对自己的父亲颇有微词。
“其实公务员的配偶倒也并非完全禁止经商，只要不在自己工作的范围内就行了，不过官场上有些事不好说，尽量不要留把柄给人吧。你父亲大概是太过自律了。”杨锦辉不想白少杰因为几句闲聊就被影响了心情，对方是个好苗子，身上也没沾上什么富二代的坏习惯，如果好好培养起来，应该能有一番作为。
果然，杨锦辉一出声，白少杰就不再说什么了，他现在也是二十多的人了，父亲和母亲之间的事情，就算他作为儿子也不能全然了解，不过他想外表倔强内心柔软的母亲还是爱着父亲的，不然何以会经常守着新闻录播，就为了看看那一闪即逝的身影。
汽车离开主城区之后，车流总算开始缓解。
刘旭现在和自己的老婆孩子住在老城区的一栋宿舍楼里，家里破败之后，他们名下的房产都卖了给职工发工资去了，这套二手老房子是他们后来买的，刘敞之前一直在上访，怕影响到家人，才特意租了间小房子在外面，现在他死了，尸体却还没能回到家里。老城区停车位不多，不过为了执行任务白少杰也顾不得什么被贴条了，只好硬着头皮把车停在了路边。
刚走进路口，杨锦辉就嗅到了一股钱纸蜡烛香的气味，他微微抬头，果不其然在前面宿舍楼下搭了个灵棚，花圈挽留沿路摆开，零零散散有些人围在那里，看上去是刘家的亲朋好友。
方力后一脚踏进来，他看了这架势，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他就该知道杨锦辉亲自带队出的任务，一定是所有任务中最凶险的。
中国是一个人情社会，婚丧嫁娶可是一家人一辈子的大事，这种场合下抓人，一来太缺乏人情味；二来太危险。
杨锦辉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可是执行公务，可容不得他们看黄历等时辰。
“队长，怎么办。”方力压低了声音。
杨锦辉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紧张：“一会儿要真有人阻碍，你们先带刘旭走，我殿后。”
“那不行，要是他们暴力抗法怎么办？就算队长你能打，也不能一个打十个啊。”方力满眼都是担心。
“我是什么时候给了你们我会随便打人的错觉吗？”杨锦辉倒是少有了收敛起了严肃，甚至在这个时候学着调侃了一下自己。
白少杰也赶紧站了过来：“是啊，队长，我们一块儿，这样大家都安全点。”
“别把老百姓都看成暴徒。一开始你就把他们都看成暴徒了，也别怪人家看咱们像土匪。别争了，照我说的办，好好和刘旭说清楚。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杨锦辉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了前方，不管做什么，他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灵棚跟前哀乐的声音放得并不大，有人正在清扫地上的垃圾，也有人在闲聊。
杨锦辉看到了坐在一张桌旁与人闲谈的刘旭，对方看起来也是好几天没休息的样子，十分憔悴。
“你们几位是？”刘旭注意到有陌生人过来，随即抬起了头。
方力和白少杰此时都屏着呼吸，等待杨锦辉发号施令就动手，不过他们却只看到杨锦辉摸出了钱包。
“请节哀。我们来给令尊上柱香。”杨锦辉打开钱夹摸出了四百元，神情凝重地看着刘旭。
刘旭意识到对方是来祭拜父亲的，心头微微一酸，忙不迭地点头：“谢谢，谢谢，你们有心了。”
桌边帮忙写单的是刘旭的姑姑，她看到杨锦辉递了钱，先刘旭一步接到了手里，赶紧寒暄了起来。
“坐，坐，坐。大兄弟叫什么？你以前也是我哥他厂里的吗？”刘旭的舅娘打开记单的本子，她当然不认识杨锦辉，不过这几天陆续来祭奠刘敞的人有好多都是刘敞以前的职工，他们一家人也不可能都认识，所以她想当然地以为杨锦辉也是以前刘敞厂子里的职工。
杨锦辉也没多说，他只是拿过那本记账的本子，工工整整地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刘旭瞥了眼本子，脑海里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个名字。
方力和白少杰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杨锦辉事前根本没和他们打招呼，他俩的钱包都还锁在特警队的柜子里呢。
“队……”方力刚一张嘴，向灵堂走去的杨锦辉就转头淡淡地看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下巴。
“等着吧。”白少杰撞了撞方力，示意对方别动，他倒是显得很镇定，毕竟狙击手最强的就是心理素质。
刘旭带着杨锦辉在灵堂里给刘敞的灵位上了香，他正要摸出烟散给杨锦辉，对方却摆了摆手。
“方便的话，能出去和我聊两句吗？”杨锦辉态度温和地问道。
刘旭心想人家特地来赶礼又上香，自己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说着话就和杨锦辉一道走了出去：“方便，方便。一会儿中午路口的丰堂小炒吃顿便饭，兄弟你可别忘了。”
杨锦辉把刘旭带到了小区入口，灵堂周围的人守了几天灵也是累了并没有太在意，而方力和白少杰见状，赶紧跟了过来。
“话说大哥你和我爸啥关系啊？”刘旭自顾自地点了根烟，这一阵他真是太累了。
“我是来找你的。”杨锦辉说话间从兜里摸出了自己的警官证和行政拘留证。
“我？”刘旭疑惑地抬起头，他看到杨锦辉那副变得严厉的目光，心头不觉一颤。
“签个字吧。只是行政拘留而已，关不了几天的，你们那天上访闹得有点大，上面觉得影响不太好，所以才要求警方处理。”
杨锦辉试图安慰刘旭，他看到对方拿着笔的手在轻轻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面前这三个高大的便衣警察气势迫人，还是明白得罪政府始终没有好下场，他们今天可以抓自己，明天是不是就可以抓走自己的家人？刘旭一下子没了底气，行政拘留书上的字他个个都认得，可组合在一起，他又好像个个都不认得了。
“上，上访也要被拘留吗……那我爸的遗体？你们那什么局长不是说三天后还给我们吗？”刘旭哆哆嗦嗦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方力在旁边看了总算松了口气，而白少杰的脸上却浮现了一抹厌恶之色，这一抹厌恶却并非针对刘旭。
“你要相信政府，令尊的遗体一定会归还的。到时候等你行拘结束就可以出来替他好好操办一个像样的葬礼了。还是让老人家早点入土为安吧。”杨锦辉轻轻拍了拍刘旭的背，对方比他想得要老实得多，也省掉了他们不少麻烦，当然也给了他带来了更大的愧疚感。这还是第一次，杨锦辉因为自己执行公务感到内疚。
“可是杀害他的罪犯还没抓到？还能抓到吗？”刘旭的眼里有些绝望，他觉得委屈，一个大老爷们儿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来。
“队长，走吧。”方力一直注意着周围，他唯恐周围的人会因为他们依法带走刘旭而再次爆发不满，毕竟，现在到处都充斥着廉价的正义，他们时而是令人尊敬的警察，时而却是令人不齿的走狗，许多人都只愿意站在自己的立场看他们。
刘旭看到方力的手摸到腰间那亮闪闪的铐子，忽然伸手抓住了杨锦辉，他可怜兮兮地恳求道：“能不戴手铐吗？”
“行。”杨锦辉看了眼方力，示意对方将手铐收起来，方力也只是公事公办，他叹了口气，和白少杰上前一左一右挟住了刘旭。
“你们先带他上车。我去把拘留证交给他家里人，省得他们不放心。”杨锦辉转过了身，方力不太放心杨锦辉一个人去交待，可是他和白少杰既然已经拿到了人，也不能擅离职守，只好带着刘旭匆匆往停在路口的保时捷走去。
“你好，我是临港分局的杨锦辉，这是我的警察证。刘旭因为非法上访违反了相关法律法规，已经被行政拘留了。”杨锦辉再次走到了灵棚门口负责记账阿姨的面前，一般婚丧礼仪上记录礼金的人都是当事人的亲戚，他再次摸出了自己的警察证，将那张拘留证也一并放在了桌上。
刘旭的妻子因为工作关系，上班去了，孩子也去了学校，留在灵堂这边都是一些闲下来的老年亲属。
“什么？！你们害死了刘旭他爸不说，还要来抓人家儿子？！你们是土匪吗？！”刘旭的姑姑几乎是一瞬间就尖叫了起来，周围本来在闲聊的人们一下都被这尖叫把注意力吸引了，纷纷围了过来。
刘旭的姑姑一把抓住杨锦辉的衣服，涕泪横流，她拼命摇晃着面前这个高大的警察，却无法动摇对方丝毫。
有人赶紧上前扶住了情绪激动的刘旭姑姑，而其他人则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起了杨锦辉所代表的警察机构。
“你们这帮警察怎么乱抓人啊？！凶手不抓，抓受害人的儿子？！”
“唉，现在的警察，吃拿卡要一套套，动不动就抓咱们这些没钱没势的老百姓，当官的有钱的，就算干了啥坏事，你看他们抓了几个，关了几个？说白了，还不是只会欺负老百姓！”
“真不是东西啊……不破案还抓受害人亲属，真不是东西啊。简直比国民党还黑！”
虽然挨了一通骂，但是好在没人动手，大概在场的多是些老人，瞅着杨锦辉那高大笔挺的身板，他们也不敢冒然乱来。
杨锦辉没有多做解释，他等刘旭的姑姑稍微缓过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你们还是赶紧给他准备点衣物送去吧。”
这句本是好心的话，听在刘旭姑姑的耳朵里却像是讽刺，忽然之间，这个瘦弱的女人猛地跳起来狠狠打了杨锦辉一耳光。
——你们这些徇私枉法的土匪！不得好死！
在车上，白少杰都能听到那尖锐的骂声，方力带着刘旭坐在后座，不时往那边看一眼，没一会儿杨锦辉就快步走了过来，等他走近了，方力才发现自家队长脸上多了几道被划破的伤口。
“队长，他们袭警？！”方力推开车门，满眼愤怒。
杨锦辉摸了摸被刘旭姑姑抽得火辣辣的脸，摇了摇头：“没那么夸张。赶紧走吧。”
袭警这个罪名可大可小，这个时候杨锦辉也不想多做追究，他的心里到底有愧。
杨锦辉打开车门也坐到了后座，他和方力两个人把刘旭夹在了中间，小心地看着对方。刘旭好像还没有完全回过神，他愣愣地转过头，刚好看到自己的亲属们从路口跑过来。
“大姑！”刘旭喊了一声，眼泪就流了出来。
“开车。”杨锦辉摇上车窗，面无表情地吩咐了白少杰一声。
刘旭不断地扭头去看，方力怕他情绪激动，赶紧抓紧了他的手臂：“好了，好了，大老爷们儿的哭什么哭，过几天就回去了。”
杨锦辉也出声劝道：“行拘个几天，不算什么大事，不会留案底的。你进去了好好反省下，以后做事别冲动了，有什么诉求，咱们要走正规的法律渠道。要是人人有个什么事，就去市局门口静坐示威，这成什么样子了，人家市局的同志还要不要正常工作了？”
听到杨锦辉那温和劝说的言语，刘旭的心情总算平稳了一些，也不是所有的警察都没人情味的。
“警官，我现在才知道你们是过来办公事的，没大张旗鼓地抓我，也是为我好。只是你那礼金我不能收，等我出去了就还你。”
“不用。按理说，你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我们完全没必要在你在守孝期间过来拿人。不过工作就是工作，上头派下来了，我们只能执行，希望你理解。那点钱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老伯走得冤，但是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抓到嫌疑人归案，还老伯一个公道。”
“公道，真能还我们一个公道？”刘旭叹了一声，要是那么容易就能讨还公道，他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了。
车里一下安静了，白少杰沿途看到特警防暴车正在路上巡逻，这个世上，总还是有人恪尽职守地维护着正义。
杨锦辉他们带回了刘旭，其他三位副队长也陆续把人带了回来。
“堂堂突击队，叫我们办这种事！”把人交接了出去，顾建国一屁股坐了下来，特警二队改制为龙海唯一的一支特警突击队前，他就在这儿担任副大队长了，之前二队和其他几个大队的条件都差不多，队员的素质也参差不齐，可自从改建之后，上头不仅加大了经费投入，还特地修建了训练基地，选拔进来的特警队员也大多是高学历的人才，可没想到局里还是把他们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就连几个行政拘留也要他们亲自出马。
“这是吴局长亲自吩咐下来的，说明局里对这件事的重视。”许善存倒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他年龄比杨锦辉和顾建国都大，原来在治安大队也是担任的副大队长兼任教导员，来到特警突击队之后，他一直心情不快，甚至觉得自己是被下放了。
“呵，那当然了。维稳可是关乎上头乌纱帽的，他们能不重视吗？”屋子里没有别人，顾建国说话也少了分寸。
杨锦辉脑海里还想着刘旭的那些话，他没去管这两位副大队长之间的口角，而是拿起了一份扔在桌上的文件，那是几天前刑警队那边带过来的一份关于刘敞命案的嫌疑人协查资料，不得不说，张大伟是个十分尽职的警察，命案的当天他就调监控摸排出了嫌疑人，不过限于老城区监控设备老化的问题，拍出来的照片并不是太清晰，所获取的嫌疑人相关信息也只能靠推测。
而让杨锦辉疑惑的事，这个影响恶劣的案子在初步启动之后便陷入了僵局，上级领导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召集他们各部门的人开案情分析会，并安排相关工作。
答应了刘旭的事就要做到，杨锦辉拿起资料再次仔细地看了看。
“接下来大家要加大巡察力度，快过年了，千万别再出什么事。还有，叫各大车站路口巡察的弟兄们多留意下这人。”
杨锦辉放下那张纸，指节敲在嫌疑人模糊的头像上，重重叩了叩。
“来根烟？”李副市长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踌躇满志地看向了窗外的景色，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炫目的光，将这座发展迅猛的现代化大城市衬托得精神奕奕，大好河山，尽在眼前。
吴世豪站在他的身后，上前从对方手里接下了那根带着些许褒扬意味的“真龙”，这烟可要比他自己抽的中华高档多了，不过李副市长很少会在人前抽这个，可以说，不是他信任的人，大概也见不到他抽这样的烟。
“您放心，我已经让人把他们的行政转刑事了，罪名也都安排好了，只要检察那边批下来，一切都会进入程序。”吴世豪面不改色地点燃了手里的烟，他的言语里带着笑意，盯着打火机的眼里却是一抹冰冷。
“赵公子多少和这事有点牵连，要不然他也不会亲自打电话来交待。也是，这种事，光靠你怎么搞得定。”李副市长轻飘飘地瞥了眼吴世豪，他来龙海之前就大概听过吴世豪和赵广龙有点私交，不过对方似乎还是没学会攀附，要不然也不至于混了这么多年也就是个副处级的分局副手。当然，提拔一个人与否，除了对方的能力之外，还得多看看有没有关系。
“我这脑子怎么能比上市长您。”吴世豪自嘲地笑了起来。
“别谦虚啊，你可是干刑侦的。不过我也挺好奇，你怎么搭上赵公子这条线的。”李副市长走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了下来，他动作优雅地弹了弹烟头，眼镜的那双眼温和而亲切，就像他下基层看望百姓那样。
吴世豪无所谓地咧了咧嘴，他刚要随便说几句敷衍过去，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低头看了眼电话号码，吴世豪的脸色也是一变。
“说曹操曹操到，是赵公子的电话。”吴世豪压低了声音。
李副市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对方在自己跟前接电话。
“喂，赵先生？”吴世豪笑得不太自然，他以为赵广龙结婚之后就该放过自己了。
电话那头的赵广龙表现出了少有的温柔：“吴世豪，今晚你下班了过我这边儿来下吧。好久不见，想你了。”
“……行。我下班了就过来。没事的话，我先挂了，在谈工作呢。”吴世豪客客气气地挂了电话。
“哟，看样子你和他关系不错嘛。我来这儿两年了，赵广龙可没亲自打电话请过我，都是让他助理通知的。”李副市长又开始仔细地打量起了吴世豪，对方不算高大，身板倒是还保持着当年当兵的笔挺，快四十的人了，脸上也难免有些褶子，年轻时应该很英俊，不过眉宇间戾气太足，尤其是那双眼，总让人感觉像蒙了一层灰，阴鸷而让人捉摸不透，多看几眼甚至会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这样一个男人，就算赵广龙有那种嗜好，也没道理被看上啊？不过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这点李副市长还是很清楚的。
他笑了笑：“想换件白衬衫的话，这可是个好机会啊。好好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古就是这个理。”
【注：警监及以上高级警务人员制服为白色衬衫】
豪景大厦顶楼的灯又亮了，这里是赵广龙和吴世豪的爱巢，就连他可爱的小妻子也没有进来过。
今天没给吴世豪定时间，赵广龙也就悠闲地等着对方，他自顾自地倒了两杯红酒，想到了自己在结婚仪式上和妻子喝的交杯酒，那可真是苦涩的味道。
夜幕刚落，吴世豪应约而来。
进门之前他抽了根烟，这是他的老习惯了，毕竟每次来这个地方他都觉得心里憋得慌。
“过来坐。没吃饭吧，我煎了点牛排，你随便将就下。”赵广龙打开门，他脸上红红的，那是酒精的作用。
煎牛排不需要什么厨艺，冰箱里拿出来一点油，平底锅里翻两面，几分钟的事。
吴世豪吃着牛排，喝着红酒，却没听到赵广龙的声音，这让他觉得不安。
一抬头，他就看到对方一边喝酒，一边盯着自己。
“您怎么有空回龙海了？不用陪老婆吗？”吴世豪努力咽下一块被赵广龙煎得过头的牛肉，肉已经冷了，口感就更差了。
“婉婉怀孕了。”赵广龙舔了舔嘴唇，那张散发着熟男气质的俊美面容上浮现着一抹诡谲的笑。
吴世豪愣了下：“恭喜。”
“这下总算有个交待了。也不枉我之前天天嗑药和她做。这才一个多月呢，我们赵家总算有后了。”赵广龙倒是一副释然的模样，在认识吴世豪之前，他男女通吃，在认识吴世豪之后，他就不太碰女人了，即便是面对那么个温柔听话的小妻子，他在办事前也吃了不少药才硬起来。
“你和我之间也别打什么马虎眼了，吴世豪，我发现，我真有点离不开你了。”赵广龙放下酒杯，靠近了吴世豪，他在对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醉醺醺的脸上满满都是柔情。
吴世豪下意识地往旁边坐了过去，他直直地盯着前面，没有转头去看赵广龙。
“赵先生，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林婉家里要是知道了这事，我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我这种小人物，真的得罪不起你们这些大人物，你放过我，好不好？这也是为了你好。”
“从小到大，周围的人总是说什么为了我好。读书也好，结交朋友也罢，就连结婚，也是他们给我挑好。呵呵呵，现在，轮到你来为我好了？我不需要你们这种为我好，明白吗？！”赵广龙扭过头，红通通的眼死死地盯着吴世豪，这个男人心硬如铁，他早就领教过了，可是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这辈子就不能自己做一次主！
吴世豪没吭声，毕竟他不可能对赵广龙说自己心里有了人。
下一刻，他就被赵广龙扑倒在了沙发上，对方像条疯狗那样亲吻着他，拉扯着他穿得整齐的领带衬衫。
直到赵广龙伸手想要拉下吴世豪的裤子的时候，被对方一把攥住了手腕。
吴世豪仰面躺着，他不说话的时候神色显得很阴沉，赵广龙对视上那双仿佛覆盖着一层阴翳的眼睛时，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狠狠抽了一下，不寒而栗。
“就今晚，一次，好不好？”赵广龙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对谁说过话，他几乎是在哀求吴世豪，哀求这个冷酷的男人给自己一次肉体上的亲密接触机会。
吴世豪不动声色地继续盯着赵广龙，对方的手倔强地想要扒他的裤子，却又迟迟不敢行动。
最后，吴世豪只能笑着叹了口气：“赵公子，你还真是欠肏。”
他一把推开了这个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将对方摁在了沙发上，赵广龙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吴世豪拿起红酒瓶喝了一口。
盘子，杯子砸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动听，而沙发上那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发出的呻吟声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美妙。
吴世豪气喘吁吁地跪坐在赵广龙的身后挺动着腰，对方白皙的屁股，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红色的液体从赵广龙的臀缝间流出，那不是血，是红酒。
“呃……啊啊……”赵广龙紧紧地抓着沙发，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他喜欢吴世豪干自己时这股狠劲。
吴世豪腰上动一会儿就会歇一下，最近的工作压力让他在这种事情上毫无兴致，他白天要伺候上头那些人，晚上还得伺候这位得罪不起的官二代，身心的疲惫，可想而知。吴世豪死气沉沉地又狠狠地顶弄了几下，听到的只是赵广龙更为淫荡的叫声，他知道对方还不满足，可是自己已经累了。
吴世豪眼珠一转，他俯下身，一边继续着后头的抽插，一边却将手探向了赵广龙的胯间，他握住了对方那根跟随着自己律动晃荡不停的肉棒，缓缓撸动了起来。
前后都被刺激着的滋味让赵广龙有种要不真实的感觉，他眉间紧皱，叫声也开始变得古怪，在吴世豪的面前，这位总是风度翩翩的公子爷赤裸裸地袒露出了自己最为肉欲的一面。
看着赵广龙这副淫荡的模样，吴世豪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豪景大厦顶楼的叫喊声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赵广龙被吴世豪弄得精疲力竭，射了对方满满一手的精液，他瘫软在沙发上，闭着眼艰难地喘息。
吴世豪也累了，他裤子褪在膝盖下，光着屁股点了根烟，神情倒是逐渐放松。
“对了，刘敞那桩案子，我听李副市长的意思，是您亲自交待下来的？”
赵广龙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之中，他迷迷糊糊听到吴世豪的话，顿时不悦地拧紧了眉头。
“阴魂不散呐……现在风气变坏了，就处理这么个小事情，也要市长亲自安排，一帮子屁民还骑到我们头上来了？还是早年好，哪怕什么网络舆论监督啊，抓个人，乃至弄死个人，随便擦擦屁股就完事。”
低价拿地非法拿地，甚至是利用公权力侵吞他人财产乃至打压想要举报他们违法犯罪的对头，赵广龙和秦大生早年就在做了，在赟城他们还要顾及下赵卫国的面子，可是到了龙海，下面这些想往上爬的喽啰就足以一手遮天。
“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网监大队也不是能随时都删帖的，跨省的话到底也麻烦。有些事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夸张，上头的脸色也就不好看了。说到底，还是这面子不能丢了。”吴世豪弹了弹烟灰。
“现在你们处理到哪一步了？”赵广龙慢慢坐了起来，斜睨了吴世豪一眼。
“刘旭那几个带头上访已经抓了。”
“不能那么快放了他们，至少在省委换届之前一定不能让他们闹事。”
吴世豪沉吟片刻，忽然压低了嗓音问道：“老爷子真要转正？”
“差不离吧，我看他最近也够忙了，上上下下都得打点。”赵广龙随手拿过桌上没喝完的酒，啜饮了一口。
“那敢情好啊，以后老爷子坐正了，我们办事也有底气多了。”吴世豪笑着说道。
赵广龙倒是显得冷淡，他也清楚不管是李副市长，还是吴世豪，对待自己的态度不过都是看在自己父亲的面上，只要他爹还在位置上，那么自己就可以继续享受如今这一切，可是万事都有终结的时候，总有一天，他会远远离开，不再回来。那时候他能永远忘了面前这个男人吗？
“怎么了？”吴世豪被赵广龙盯得有些不舒服，他想对方是不是又在鄙夷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还指望着抱着他赵家的大腿升天。
赵广龙扭过头，说道：“没什么。还有，刘敞那件事你们一定要处理漂亮了，这案子应该是你亲自在过问吧？”
“现在龙海侦支的重案都是我在主持工作，更何况这案子本来就发生在临港分局的辖区之内，当然得由我亲自过问了。退一万步说，哪怕这案子轮不到我过问，我相信李副市长也会指派我过问的吧。”吴世豪老练地笑了起来。
“这是秦大生的亲信马刚做的，以前不少事也是这家伙在帮忙打下手。你看是安排他出去，还是就在龙海躲躲？”赵广龙问道。
这个马刚吴世豪熟悉，几年前这家伙就开车撞死过赵广龙和秦大生的竞争对手，后来这事被他们办成了交通肇事，赔了一大笔钱，法院判了几年，然后在看守所里就给他办了保外。受害人的家属闹了一阵，被劳教了几个之后知道在这延西这块地儿上没法和赵广龙他们的势力抗衡，也只好消停了。那时候还有劳教，一个使用起来很方便的暴力工具。
吴世豪至今都还记得马刚被捕之后在提讯室笑嘻嘻望着自己套近乎的脸，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出去绝对不行，被别的兄弟单位抓了，万一抖出什么东西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就在龙海躲躲吧，不过这段时间让他千万别露面，毕竟偌大个龙海，总还是有人不听招呼的。”吴世豪说道。
赵广龙眼里一沉，他琢磨着吴世豪的话，也认同对方所说的。
“真麻烦。我看要不给死者一个交待，把他永远送走得了。你们警察不是可以击毙危险顽抗歹徒吗？”
赵广龙若有深意地看了吴世豪一眼。吴世豪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意识到赵广龙是想借刀杀人，可是这事的风险太大了，赵卫国一旦倒台或者调离，要是有人嗅到点蛛丝马迹倒查起来，他们谁也逃不了！
“击毙的要求很严格的，大街上出这事，耳目太多，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南闽市公安局长替人出头设局击毙对手那事，最后还不是被翻了案，参与的警察死刑死缓都没落个好下场。”
“胆子这么小了？”赵广龙看见吴世豪少有这么激动的模样，反倒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想想也是这种事还是交给道上的人去做比较方便，一旦什么事扯上警察，上头一连串查起来可不是好玩的。
“行吧，你吴局长都开口了，那这事就不麻烦你们动手了。我回头和大生哥商量下怎么样弃卒保车比较好。”
“最好搞成意外事故，刑侦这边我们可以不予立案，到时候也能给刘旭家一个交代。”吴世豪知道这次算是赵广龙卖了个面子给自己，不然他真要逼自己这么做，恐怕他也只好照做。
“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在我这儿过夜吧。”事情吩咐下去了，赵广龙打算去洗个澡。
吴世豪看了看表，不知不觉已经九点多了。
“恐怕不行，我答应了圆圆今晚陪陪她的，孩子好几天没见着我了。”
“看不出你还是个慈父？我也是要做爹的人了，就不为难你了，去吧。”赵广龙轻笑一声，神色却有些怅然。
“好，那我先走了，赵先生。”吴世豪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点东西，算是上次结婚的回礼吧。”赵广龙忽然想起什么，出声叫住了吴世豪，他转身去卧室里拿了个盒子出来，远远扔给了吴世豪。吴世豪一把接住，打开盒子之后，发现里面是一只充满了现代机械感的百达翡丽。
人总还是得有爱好的，吴世豪的爱好大概就在名表上，他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只造型别致沉稳的百达翡丽，向来深沉的眼里也不自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愉悦的目光。
“谢谢谢谢。”客套话不用多说，吴世豪从赵广龙拿过不少东西和钱，当然对方给他这些不是因为自己帮他办过许多不干净的事情，纯粹是因为自己在床上把他伺候好了。
没一会儿，吴世豪就走了。
赵广龙也没急着洗澡，反倒是走到了窗边，他的脸几乎都要贴到了落地窗上，很快，楼下的车库里开出来一辆宝马520，在暗夜中缓缓离去，赵广龙就这么目送着那辆白色的车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吴世豪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他掏出怀里那个装着百达翡丽的盒子又冷冷看了眼，顺手扔在了副驾驶座上。
东西和钱都是自己该拿的，一滴精十滴血，这可都是他卖鸡巴的血汗钱。
赵广龙之前和他说的弃卒保车，让他心头一阵不安，这些年他没少给对方擦屁股，这种事太上面的人不会做，怕脏了手，也怕被牵连，到头来，只有自己落得个两头不讨好。
忽然他看到了前面沿街巡视的特警队员，走在最前面的身影，让他眼里微微一沉。
要服众，就要以身作则，杨锦辉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单位的一把手，就把事情都丢给手下去做，他亲自排班，时间上注意照顾家里有老小的同事，却把自己当成了可以连轴转的铁人。
今晚他又亲自带队出来巡逻，临近年关，加上之前发生了血案，特警队员日夜巡逻的身影可以很大地提高老百姓的安全感。
后面一辆车按了按喇叭之后打着双闪慢慢停了过来，杨锦辉瞥了眼马路牙子画的交通实线，刚要警告对方这里是禁止停车区域立刻驶离，却看到吴世豪探出了头。
“辉子，你又亲自出来巡逻啊？”一看到杨锦辉，吴世豪心情都好了不少。
“队里每个领导都要值班，刚好轮到我而已。”杨锦辉这点面子还是要给吴世豪的，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
“辛苦啦。注意安全。”吴世豪嘿嘿一笑，他知道工作的时候最好别去招惹杨锦辉，寒暄了两句后就赶紧开车走了。
杨锦辉倒是没在意和吴世豪的偶遇，不过跟在杨锦辉身后的年轻队员忍不住交头接耳了起来。
“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凶巴巴的吴局长也有这么亲切的一面，瞧他把咱们队长叫得多么亲热。”
“开的宝马呢，啧，有钱有钱。吴志强那小子可得好好加把油了。”
“人家工作那么多年，还不能开好点的车啦？”
跟杨锦辉出来巡逻绝对是件苦差事，路上不能交头接耳是纪律，好不容易抓到个空档，队员们也纷纷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杨锦辉有点不高兴了，虽然现在街上行人不多，但是也要注意警察的形象。
“好了，继续巡逻。”杨锦辉一出声，身后的特警队员们立即乖乖地闭上了嘴，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家队长除了工作时格外严肃之外，其他时候对他们也算是关心备至，所以没有一个人会对对方的严格要求有所怨怼。
吴志强今晚免费听了一场音乐会，国内的一个知名摇滚乐队来龙海开大型演唱会，临港区是龙海的中心区，每次搞活动什么的总在他们这块，所以负有大型群体活动维持治安任务的特警队也经常会被派出执行安保工作。
他喜欢听歌，特意和方力换了位置，来到内场舞台前面执勤，结果就是他的耳朵差点被震聋。
“我的妈呀，演唱会的音响也太牛逼了吧，我站那儿被吵得恶心。”吴志强捂着胸口，一脸难受劲。
正在换衣服准备下班回家的方力瞥了眼对方，笑了笑：“这可怪不得我，不是你自己要去那儿的吗？我在外场还好，空气清新着呢。”
“唉……老了。不过好歹是免费的VIP席，也算不亏。”吴志强摇摇头，随手套上外套，也打算回家去了。
今天抽调他们是临时任务，倒不用在队里备勤，虽说不少兄弟会选择就在队里住下来，他却想着回家玩玩新买的游戏，顺便和婷婷视频聊会儿天，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时间碰面了，只有晚上下班了才能在手机上亲热会儿，在队里他怕影响不好，而且今晚好像是杨锦辉在队里值班，也避免了杨婷婷在家里要是被她哥撞见和自己说情话会尴尬。
吴志强和方力刚一起走到停车场，准备骑了自己的自行车回家，就看到杨锦辉和几个兄弟亲自带了个人回队里。
“哟，今晚有收获了？”吴志强瞧见那小子软趴趴地被拖着，心想难不成是暴力抗法被队长收拾了？
“队长，怎么了？需要我们留下来帮忙吗？”方力放下自行车，快步走到了杨锦辉跟前。
杨锦辉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你回去休息吧。就路上撞到个报警的，说有人要杀他。这不刚带他去了趟医务室。”
“不用移交给刑警那边吗？”方力看到对方脑袋上果然包扎了起来，鲜血也渗到了纱布上。
“还不知道具体什么事呢，这小子就顾着嚷嚷了。总不能有点事就给刑大的人啊，他们的精力也有限不是。”杨锦辉笑了笑，“对了，今晚的安保任务还顺利吧？”
“队长放心吧，已经妥妥完成任务。”吴志强这时候也走了过来，他嘿嘿地揽住方力的肩膀，又看了眼那个似乎惊魂未定的报警人，对方一脸横肉，留个光头，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人。当然人不能貌相，毕竟他哥要是不穿警服，往那儿一杵也像个反派。
送走了吴志强和方力，杨锦辉让两名值班的警员把这个惊魂未定的报警人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刚坐下倒了杯热水，对方缓缓抬起了头，杨锦辉看着这张脸，隐约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喝口水，有什么你慢慢说，这里是特警突击队的训练基地，你已经安全了。”
“我……其实……”
光头颤颤巍巍地伸手拿过了杯子，浅浅地抿了一口，他眼珠子乱转，内心似乎仍在纠结犹豫。
“你不是要报警吗？怎么不吭声了，报假警可是要被追究法律责任的。”杨锦辉眉峰一拧，说话的语气也开始重了起来，他猜测对方还是对他们不够信任，要不然怎么会到了特警队还这么一副闪烁其词的模样。
光头闭上眼，最后横下了心，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人要杀我灭口。”
“呵，杀人灭口？你拍戏呢？”站在旁边帮忙做笔录的小警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了眼杨锦辉，对方倒仍是一副严肃的模样。
“是真的，你们知道秦大生，赵广龙吗？我是为他们做事的，事做完了，他们瞅着风头不对，就想要把我置于死地！这些年，我可没少帮他们呐！”光头的情绪变得激动，他站起来，双手攥得紧紧的，一字一顿，“老子就算活不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省委书记的儿子又怎样？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杨锦辉怎么会不知道赵广龙，在吴世豪的牵线下，他还参加过对方的生日宴席，但是除此之外，他和这位省委副书记的公子就再无交集。
“你说话可要有证据！诬陷他人，可是要坐牢的！”杨锦辉声色俱厉地盯着面前这个气喘吁吁的汉子，他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当即让做笔录的警员关上了办公室门。
光头抹了把自己脑袋上的伤口，他咧了咧嘴，冲杨锦辉森森一笑。
“实话说吧，刘敞那案子是我做的。您说，我和他一老头儿无冤无仇，我杀他做什么？当然我也不是想杀他，就是不小心打重了，顶多就是个故意伤害致死吧，不过我罪不至死！可后面那些指使我的人，却想我死，老子不能像那老头那样死得不明不白！我要举报！我要自首！”
吴世豪刚到警局，就听说杨锦辉在局长办公室等自己，他昨晚回家之后又陪女儿看了会儿童话书，躺下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赵广龙那档子事，也不知在床上翻滚了多久才睡着。
“他过来有什么事？”吴世豪随口问了句跟在自己身边的办公室副主任。
“不知道啊，他一脸严肃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报告给您和王局。”
吴世豪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杨锦辉会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他点点头，算是知道了，随后就去了局长办公室。
龙海是个经济大市，财政上有钱，分局的办公楼也修得宽敞明亮，王思城的办公室就在吴世豪的隔壁，吴世豪跨过一道门就是。
“老吴你来了，坐。”王思城摆出个请坐的手势。
“出什么事了？你们特警队这阵子也不闲，要劳杨队你亲自过来。”吴世豪大大方方地在杨锦辉身边坐了下来，他随手拿起桌上已经倒好的茶，扭头看了眼杨锦辉，对方手里攥着一份询问笔录，整个人都是一股低气压，脸色那是相当难看。
“二位领导，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向你们汇报。”杨锦辉起身把办公室门关上了，然后又主动拉上了窗帘，吴世豪和王思城对视了一眼，意识到杨锦辉要报告的事情怕是有点麻烦。
十分钟之后，王思城率先发怒。
他先是指着杨锦辉放在办公桌上的询问笔录，随后手指一抬指向了对方。
“你这是在胡闹，明不明白？！难道随便什么人的诬告陷害你都要当真？你这个人还有没有一点是非心了？”
吴世豪赶紧伸手拦了拦少有发这么大火的王思城，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一瞬不瞬地盯紧了杨锦辉。
“杨队长，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知道这份笔录里牵扯到了谁吗？”
“知道，赵广龙和秦大生。”杨锦辉坐得笔挺，平静而从容地回答了吴世豪的疑问。
吴世豪不是不了解杨锦辉的性子，他实在是太了解杨锦辉那耿介的性子了，对方的回答丝毫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却让他的手心止不住地流汗。
“知道？那你知道赵广龙是谁的儿子吗？是咱们延西政法委赵书记的儿子？！你又知道政法委是做什么的吗？！公安检查法院都归他们管？！怎么着，合着你是要翻天啦？！”吴世豪把桌上的笔录扔到了地上，他不得不做出这副样子，这种触及政治红线的错误，他不能犯，也不能看着杨锦辉踩进去。
“吴局长你先别生气，请听我说下事情的经过。”杨锦辉默不作声地俯身把那份笔录又捡起来放在了桌上，在他进这个门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或许是狂风暴雨，但是他还是想赌一赌，毕竟一条人命、一份真相、一出公道，或许都在这张纸上。
“你说。”吴世豪看了眼不为所动的杨锦辉，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他就把对方外派一段时间了，也免得惹上这些腥风血雨。
杨锦辉正襟危坐，他环视了一眼表情负责的王思城和吴世豪，缓缓开口。
“……肇事车辆当时就跑了，我过去把人扶起来之后，发现对方受了伤，刚准备问一下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却抓住我的手说有人杀他，刚才的车祸是一场暗杀。为了安全起见，我看他的伤口不算深，就把他带回了特警队的医务室让柳医生给他简单地包扎上了药。之后就把他带到了办公室想要简单地了解下情况。”
“了解情况？呵，然后他就告诉你自己是被杀人灭口？”王思城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他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甚至也不关心事情的真相，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不可以得罪那位赵书记。
杨锦辉不置可否，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很快就交待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就是1.12抢劫案的嫌疑人马刚。我通过内网简单查了一下他的信息，他有犯罪前科。之后他告诉我1.12案实际上是秦大生和赵广龙安排的，为了教训被他们侵吞工厂用地之后一直上访的刘敞。出事之后，他很惶恐，但是秦大生却让他安心躲在龙海，说赵广龙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等风声过去就好了。他信以为真，却没想到被人追上门来，他认出了带头追杀自己的正是秦大生的外甥丁有信。其他的就和这份笔录上写的一样了。”
吴世豪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赵广龙他们还真为了斩草除根要杀人灭口，这帮人还是那么心狠手辣。
说起来也巧，痕迹勘验的同事在刘敞的死亡现场新提取到了几枚指印，都是属于马刚的，张大伟昨晚才拿资料找了自己，申请要求继续追查下去，相信今天对方就会把嫌疑人确定的消息通知到分局相关科室了。
“那又怎么样？这不过是犯罪分子推诿罪行的借口而已，再给他们几个胆，我看他们是敢把中央的人都咬下来！现在他人在哪里？你赶紧交给刑事这边。这份笔录不走我侦支口出去，就不能算数！”吴世豪挥了挥手，他已经没有要让杨锦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对方说得越多，最后错得就会越多，趁现在一切还可以收拾，他必须把这个篓子压住了。
“刑案中第一份笔录的重要性相信你吴局长比我更清楚！全程我都让人录音录像了，我敢来找你们，就是因为这份笔录极为可信！我当然知道赵广龙他爸是谁，可不管他爸是谁，他们也不能随便践踏法律的尊严，剥夺他人的生命！刘旭非法上访有错，我们就没有错吗？要是我们能给他们一个公道，他们又怎么会自己去求公道？！”杨锦辉愤然起身，他环顾了眼瞠目结舌的王思城和恼羞成怒的吴世豪，并没有丝毫退让。他出身自底层，深知老百姓面对权势时所遭遇的不公与痛苦，作为一名人民警察，维护正义主持公道是他的天职，他不允许自己胸前的警徽受到玷污！
“公道？什么是公道？这里是要公道的地方吗？！这里是公安局，是打击犯罪的地方！杨锦辉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你这是在帮谁说话？！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王思城看到一反常态居然冲他们发火的杨锦辉，他红着脸拍了桌子就站起来。
杨锦辉胸中一口郁气总算发泄了出来，他往后退了一步，冷静下来之后轻轻笑了笑。
“王局长，吴局长，我们人民警察不站在人民这边，还要站在哪一边？该报告的事情我已经报告了。马刚现在羁押在特警突击队的训练基地，我会联系刑大的张队长让他们来提人。希望你们能重视我上交的这份第一手笔录。”杨锦辉看了眼面色铁青无话可说的吴世豪，默默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直接拉开了局长办公室的门，而此时，门外已经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他们吃惊地看着平日里沉默少言待人亲和的杨锦辉居然敢在局长办公室里和两位局长吵起来，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情惹得他这么生气，以至于连前途都不要了。
“老吴，这事可是你在主管啊，你要负责处理好。”王思城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怕这份笔录要是真流露出去了，恐怕会被有心人利用，省委换届就这几个月的事了，上面神仙斗法正打得轰轰烈烈，赵卫国是他们政法口的老领导了，再怎么着他们也不能坑自己的老领导啊。
“我马上把案子提到侦支来，这事不能让张大伟和杨锦辉再插手了。”吴世豪定了定神，杨锦辉离开之前看向自己那一眼，看得他不寒而栗，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一个人，到底是良心上有亏欠吧。
王思城也没想到区区一个杨锦辉居然敢在他们面前吼吼，他瞥了眼吴世豪，对方已经在打电话通知市局刑侦支队的人去接手1.12命案了。门外的人已经散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但是王思城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杨锦辉说的话他其实是相信的，他在龙海工作了这么些年，这地方到底什么样子他还不清楚吗？
只要赵卫国还在延西省政法委书记这个位置上坐着，那么他们龙海这帮穿制服的都是赵家的狗，可现在，这条狗里出了只会咬主人的，这不是要搅乱他们的日子吗？虽然欣赏杨锦辉的工作能力和为人，但是王思城却不想对方在自己手下闹出什么麻烦来。
“老吴你看，这笔录还是复印的！”王思城回过神来，拿过桌上那份笔录再仔细看了看。
“妈的！他还想留着原件不成？！”吴世豪瞳仁猛然一缩，他差点没把自己的手机扔到地上，可尽管如此，他也只能强压下怒气，“这事先不要声张，我去找他。”
王思城也是少见吴世豪被气成这副模样，他摇摇头，哂笑道：“他刚调来就和你八字不合一撇，你去找他，他真会乖乖卖你面子吗？我看先让他停职反省，免得再生事端。”
吴世豪犹豫了下，只好点了点头：“只好这样了。真没想到他这个年龄了还这么不懂事，迟早会吃大亏！”
过了一会儿，督察大队的人就过来把责令特警突击队大队长杨锦辉停职反省的红头文件做好了，很快就内部通报到了临港分局的各部门的工作群里，吴世豪原本想亲自和督察队的人去特警突击队告知杨锦辉这个消息，可他想想这个时候还是别出现在杨锦辉的视线范围里好，等事情过去了，自己再向对方解释吧，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不是如何帮赵广龙洗脱嫌疑，而是替杨锦辉度过这一关。
杨锦辉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多久，督察队的人就来了，对方向他出示了证件以及责令他停职反省的文件。
“违反内部纪律？我到底违反哪条纪律了？”杨锦辉笑了一声，反问前来送达通知的警务督察。
警务督察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毕竟他们直接就被安排了这个任务，而这个任务的目的就是必须让杨锦辉立即停职。
“杨队长，这是局长的意思，我们也不好多问什么。相信他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还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别让我们为难。”
局长的意思？王思城的意思，或者是吴世豪的意思？杨锦辉垂下眼，难免唏嘘，他上交那份笔录之前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知道了。看样子领导是觉得我最近是太累了，特意让我好好休息下。”
杨锦辉面不改色地摸出了自己的警官证和随身佩戴的手铐，他的目光澄净而温和，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愤怒。
正在巡视队员们日常出操的许善存得到消息立即赶了过来。
“杨队长！”他看到杨锦辉已经把警官证和手铐都摆在了桌上，对方似乎已经接受了上头的处理。
杨锦辉抬头看了眼许善存，笑道：“许队长你来得正好，我还有事要交待你呢。”
警务督察看到杨锦辉这么配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等着杨锦辉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向许善存再交待了一遍。
“我不在的时候，就辛苦你和建国他们几位了。”
杨锦辉抬手拍了拍许善存的肩，对这个新调任来不久的指导员他还是很信任的。
“应该的，都是工作嘛。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我相信你。”许善存目光坚定地冲杨锦辉点了点头。
“呵，多谢了。反正我杨锦辉做事，只求个问心无愧。”杨锦辉随即脱下警服换上了便服，拿上督察队给出的处理决定径直走了出去。
杨父还从没遇到过杨锦辉大中午就回家的事情，他听到开门声，还以为是杨婷婷落下什么回家来了。
“哎，你怎么回来啦？”杨父平时一个人在家，中午打算下点面条就对付了，儿子这下突然回来，家里也没啥吃的，让他一下就为难了。杨锦辉在门口换了拖鞋，笑着说道：“我家我还不能回来了？”
“今天那阵风吹得啊，你不用上班？不是说最近会很忙吗？”杨父没从杨锦辉那张笑脸上找到什么纰漏，不过对方回来的这个点实在不对。杨锦辉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他倒了一大杯水灌进了肚子里，想了想，还是打算告诉父亲实话。
“爸，我今天得罪了领导，被停职反省了。”
“什么？得罪领导？你做什么事了？！”杨父一听儿子这话，面也顾不得煮了，急忙走了过来。
杨锦辉摇摇头，他觉得自己没做错，这种涉及命案的重要情况他报告给上级领导能有什么错？错或许错在，他没有在自己这一层就直接剔除掉对赵广龙和秦大生的不利信息。
“你儿子向来奉公守法，我都不知道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只说我违反内部纪律，可自己都说不出我到底违反了哪一条。”
杨父当然相信杨锦辉的正直善良的秉性，他默默地在儿子身边坐了下来，小心地试探道：“是不是领导让你做什么你没做啊？”
“爸，这事你就别问了。警察内部是有保密规定的，我现在还不能说。不过这件事，总会有个真相的。”这时候，杨锦辉终于忍不住蹙紧了眉峰，他没想到赵广龙被马刚提及会让王思城和吴世豪那么失态，而这种失态在他看来是不正常的，当然从赵广龙肆无忌惮地宴请龙海各级公务人员的宴席上，就开始透露出了龙海市某种不正常的环境。
“反省就反省吧，你啊，也是该反省下自己了。老大不小的人又不是下面不行，怎么还单身？！要吃面不，老爸给你煮去。”
杨父叹了口气，杨锦辉叫他别问，他就别问吧，这小子平时都很听话孝顺，不过一提到工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处处都是规定，条条都是纪律。
杨锦辉看了眼这时候还“趁火打劫”的老父，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停职反省您老都想到我单身这块去，也真是操碎了心。”
“那不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杨父看到杨锦辉这副不当一回事的模样，顿时提高了嗓门嚷嚷了起来。
“您这么操心我，还不如先操心下婷婷，那丫头现在和我队里的吴志强打得火热呢。我估摸着这特警队新队员的禁令一过，他们就要结婚了吧。”想到妹妹和吴志强之间的恩爱，杨锦辉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尽管自己和吴世豪始终不对盘，可好歹妹妹和吴志强之间倒是处得很好。要是吴世豪能像他弟弟这么实诚，那该多好。杨锦辉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又开始考虑自己和吴世豪的关系了，三观不同，怎么能一起好好相处？对方固然是个有能力，在某些方面也值得敬重的警察，可是……
马刚到底是个没头脑的小角色，他以为咬出赵广龙和秦大生是以进为退的好办法，现在上头管得那么严，那么多国家级的大老虎都被打下来了，难道会没人想动延西的老虎？那些想立功升职的警察一听到自己有猛料，眼珠子都直了，这可是自己提供给他们的好机会啊。现在他只希望对方能尽快把这消息传递出去，到时候他不仅仅是犯罪嫌疑人，也是污点证人，脱罪减罪指日可待。
就在马刚充满臆想的时候，隔着铁栏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抬头去看，正好撞见叼着烟的吴世豪带了几名警察过来。
“马刚，好久不见啦。”吴世豪挑了挑眉，他记得昨晚那名对他问询笔录的警察说了会把这件事反映给李副市长和检察院，要他对自己所说的话负责，可他没想到，来的不是检察院的人，而是赵广龙身边那条恶犬。
“吴，吴队长……”马刚虽然没领教过吴世豪的手段，可是这个臭名昭著的家伙他怎么会不知道。
“叫我局长，我现在是临港分局的局长，也是市侦支的副支队长。你这案子现在由我来负责。”吴世豪朝旁边递了眼色，立刻有人打开了留置室的房门，马刚被两名警察拖到了吴世豪的跟前。
吴世豪冷冷地看着他，那阴狠的目光几乎让马刚有种想钻进地里的冲动。
“吴局长，您看这事闹得……”马刚这时候后悔也晚了，他昨晚喝了点酒，又被人追杀，等到了特警队已经是满肚子的气，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了出来。
吴世豪拍了拍马刚的背，凑到对方耳边低声说道：“乱咬人的狗会死得很惨，你明白吗？”
马刚惊恐万分地看着笑嘻嘻站开的吴世豪，他相信这个男人绝对有办法把自己弄死在这里。
巨大的恐惧让马刚双脚发软，最后他竟是站立不稳地跪在了吴世豪面前。
“吴局长，豪哥，我知道错了，您给个机会？”
“我怎么给你机会？重新做份笔录，推翻前一份？”吴世豪的语气里带了些嘲弄，随即让人把马刚搀了起来。
马刚不说话，他只是后悔昨晚相信了那个让他大胆说出事实真相的警察，这个世上，哪有什么真相，被人需要的才叫真相。
吴世豪亲自把马刚又审了一遍，重新制作了第二份笔录，摘除掉对方咬出来的赵广龙和秦大生之后，整个案子再次变成了一起毫无预谋的抢劫伤害案。
随后，熬了一个通宵加一个上午的吴世豪马不停蹄地把案子交到了李副市长那里，对方是龙海公安的一把手，由他来一锤定音是最好的。
李副市长正在看文件，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马刚落网了。”
“是，他撞上特警队的人就被带回去了。我已经连夜给他做好了笔录，要不您先过目？”吴世豪客气地将自己精心整理过的笔录放到了桌上。
李副市长摘下眼镜，他冷淡地瞥了眼那份想必十分完美的笔录，神色却不见高兴。
“杨锦辉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听说他做的那份笔录可是牵扯不小。”
吴世豪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李副市长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
“已经把他停职处理了。我让他好好反省反省，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李副市长冷笑着站了起来，他转到吴世豪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吴世豪啊，你别忘了两年前他刚调到龙海的时候，可是直接告到我这儿，说你暴力执法，要上级对你进行处分。他这人，能力是有，就是一根筋，你让他反省？他能反省个什么？”
“总不能因为这种事就开除他吧？按道理说，他也没做错什么，都是马刚那小子不识好歹想乱咬。”吴世豪尴尬地笑了笑，他可知道这位看起来和善的李副市长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对方固然欣赏杨锦辉，甚至一手安排将杨锦辉从平青市调回来组建特警突击队，可是当利益被触及的时候，杨锦辉这种不听话的狗，就会变成被首先扑杀的对象。
“哼，怎么这个时候你倒是想帮他说话了。可人家未必会领这个情。”李副市长从桌上拿出一份信丢给了吴世豪，吴世豪赶紧打开，让他震惊的是这居然是一份去往检察院的检举信，信里面检举了自己和王思城有意掩盖马刚犯罪事实的相关内容，并附上了马刚的第一份笔录复印原件以及一份当时的讯问音频，希望检察院能将情况上报，排除人为因素的干扰，还1.12受害人一个公道，而落款人赫然是杨锦辉。
“这封信是检察院的人上午亲自送过来的。要是落到老陆手里，那也是个出了名的驴脾气，到时候怕真要捅到天上去。谁他妈不知道省里陈检和赵书记向来合不拢，这档口上，他们巴不得找到点和赵书记有关的蛛丝马迹呢。我做了赵书记那么多年的机要秘书，要是连老领导都保护不好，我还是个人吗？”李副市长越说越激动，言语之间满满都是恨意，搞他的后台，就是要断他的后路，他怎么能忍！
吴世豪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低声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李副市长发泄了一通，总算平静了下来，他扯了扯领带，又坐回了椅子上，然后将一份中央的文件扔了过去。
“年底的打黑除恶专项行动出来了。”李副市长戴回了眼镜，又恢复了那副儒雅的模样，“我决定任命你为龙海市打黑除恶专项行动组的组长，由你牵头来好好掀起一场打黑风暴。这件事办好了，明年你就是我的副手了，等我去了省里，龙海这摊子迟早也是你的。”
吴世豪一脸受宠若惊，他坐立不安，心头却是一沉。
“今年上半年出了谭刚这个黑警，那下半年可不可以出个杨锦辉呢？也算是对专项行动的交差。”李副市长笑呵呵地望着双唇嗫嚅却不知说什么的吴世豪，他还以为对方这是高兴得组织不出语言来感激自己。
吴世豪的脑子在一瞬间就炸了，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李市长，杨锦辉他不是您亲自从平青要来的人才吗？就算顾及您的面子也不好把他搞进去吧？到时候我怕会有闲言闲语。”
李副市长轻蔑地看了眼情绪激动的吴世豪，笑道：“我的面子重要，还是赵书记的声誉重要？他的确是个人才，不过用不上的人才，我不需要。专案组我会派几个人帮你，十天之后，我希望你们已经搜集好杨锦辉涉嫌串通勾结黑社会以非法上访的形式敲诈勒索政府机关的证据，这样一来，两全其美，既解决了这个刺头，也解决了刘家那些烦人的苍蝇。”
“李市长，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太冒险了……杨锦辉那小子身上可能真挖不出什么东西来，全凭捏造定罪，万一被翻了案倒查，到时候我们就被动了。”吴世豪的掌心满是汗水，从警这么多年，遇见过那么多大风大雨也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紧张过。
“什么叫全凭捏造？物证人证俱在，哪里来的捏造？！你做了这么多年刑警，怎么去安排物证收集口供还不知道吗？！还有，谭刚那件事，要不是你事先透了口风也不会闹这么大！这件事我念在赵公子的面上没追究你，你可别不知好歹。这次杨锦辉的事情，你务必要处理妥善了，我不希望再引起什么风言风语！”李副市长没想到吴世豪居然会想着维护杨锦辉，他恼怒地站起来，背转了身。
吴世豪垂下眼，他的手一直抖个不停，好一会儿他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从好远的地方传过来，缥缈而虚幻。
“明白了，我会办好的。”
“对了，我不希望这件事像谭刚那样闹出那么大动静，不要打草惊蛇，最好采取秘密抓捕的形式，也免得他会喊冤扰乱视听。”
“您请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李副市长不屑地转头看了一眼吴世豪落寞的背影，在龙海，还没有人有资格和他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