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周郎顾(73)
“这个时辰了,将军怎么还没有回来。”燕城莫名的焦虑。
肖时卿也觉得奇怪,将军命他在此守候,自己亲自去接小周儿,怎么一去近一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要去看看!”燕城从土丘上起身。
肖时卿伸手拦住他,“将军有命,让我们在此等候。”
“都已经一个时辰了。”燕城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也许出事了。”
肖时卿心中也隐隐有了些动摇。
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燕城看出了他的松动,“如果将军要责罚,我一力承担绝不连累你。”
肖时卿没想到燕城会说到这个地步。
“我和你同去。”他翻身下马。
燕城点头,带着肖时卿往他来时的地方走去。
天色昏暗,月亮掩映在层云里,透出的些微光亮还不足以照亮面前。肖时卿与燕城已经走到了溪水边,溪水中央还泛起了涟涟的波光。
“是在这里?”肖时卿看燕城忽然停下脚步。
燕城也疑惑的很,他记得是在这里,又往前走了两步,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弯腰去摸,才辨认出那是烧到一半的木炭,“是这里。”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肖时卿看到地上盖着一层东西,他拾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件衣裳。
燕城一眼认出,“这是小周儿的衣裳!”
“这,这衣裳……”是被人撕开了丢在这里。如果真的是周琅穿的,那周琅现在又在哪里?
燕城沿着河岸去找,肖时卿跟在他身后。
燕城回过头,“带火折子了吗?”
“出来的太急,没有带。”天色太暗了,肖时卿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燕城。
燕城的火折子刚才给了周琅。
在黑暗里,听觉变的格外的敏锐。
夜风吹动水面的声音都好似被放大了数倍。
“将军不是来找小周儿了吗,如果有什么意外,应该……”肖时卿的话没有说完,就听到燕城‘嘘’了一声,“怎么了?”
“前面,有声音。”
那声音隔得不远,分辨不出是风声还是人声。
肖时卿正仔细去听,面前的燕城忽然走快,他只得又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那模糊的声音也慢慢清晰起来。
是人声。
还有水花的声音。
夹杂在一起,所以刚才才那么让人难以分辨。
燕城走的更快。
那声音断断续续,一直萦绕在他的耳畔。
肖时卿也听清了,那是喘息里又夹杂着低泣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随着水花而沉沉浮浮。
“小周儿——”是小周儿的声音,他怎么会哭的这么厉害。
“唔!令狐胤——”
燕城的声音被另一道声音吞噬。
肖时卿悚然一惊,从身后捂住燕城的嘴巴,将他拦了下来。
燕城也愣住了。他任凭肖时卿捂住他的嘴巴,那力气大的好像要把他的呼吸也按进肺腑里。
是周琅的声音。
将军也在这里。
肖时卿只从那一声里得出了这两个结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拦下燕城,他的脑子都没有分辨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身体就反射性的做出了这个举动。
两人站在黑暗里。
周琅全身都麻木了,更要命的是他下半身还浸在水里,那晃动的水波让他本来就无力的双腿更加无力。
“抱紧些。”令狐胤的声音。
周琅攀附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早已无力的变成挂在他的脖颈上,发冠散乱,在黑暗里狼狈的一塌糊涂。
溪水冰冷,靠着令狐胤的地方又滚烫的好似被火灼烧。
他根本无力回应令狐胤的声音,只知道闭着眼睛喘息。
“周儿的腰怎么这样细。”好似他一臂就可尽揽。
周琅身上的骨头都要被撞散了,只能靠环着令狐胤的脖颈来减轻这样的煎熬。
“身体里又这么烫。”
周琅额上蒙着一层水光,不知道是水还是出的热汗,“别,别说了……”
“唔——慢一些,慢一些……”要喘不过气来了。
“现在让我慢一些。嗯?”令狐胤的声音里也是叠着喘息,“每一回都要我来找你,乖一些,呆在我身边不好吗。”
“别打,别打——”
被打到皮肉的声音和水花飞溅的声音混在一起。
“真想,死在周儿的身体里。”梦呓一样,又带着炽热的情感。
燕城听到这一声,身体僵了僵,肖时卿怕他发出声音,将他往后拖了一些。
但直到肖时卿松开捂着他嘴巴的手时,燕城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因为太黑,他看不清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能看到两道交叠的黑影不断起伏。
肖时卿自然知道将军在于小周儿做什么,他虽然震惊,却还能勉强维持自己不至失态。
但是燕城就不一定了。
天色昏沉,燕城没有看清将军与周琅到底在如何,但是他不是傻子,那种声音,就是……
所以,将军与小周儿是那样的关系。
“将军将周公子带来的时候,就说是他的亲眷。”这亲眷他们一直没问,想着只是将军的姻亲,现在看来,却是床笫之上的亲眷。
燕城脑子里还是乱的很。
将军与小周儿是那样的关系。
所以带他来军营里,也只是,只是为了……
肖时卿此刻也有些心乱如麻,“燕城。”他看到燕城没有反应,就去扶住他的肩膀,“我们回去等吧。”
燕城却忽然开口,“小周儿和将军,是,是那样的关系?”
男子与男子在军营里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也听说过,一些有权势的人会圈养一些貌美的少年郎。
但他没有办法将周琅与那种床笫间的玩物联系起来。
肖时卿说不出话。
燕城转身往回走,肖时卿连忙拉住他,“你回去干什么?!”
燕城也不知道自己回去做什么。
肖时卿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燕城推了他一把,“我要去问将军。”
肖时卿还是不肯松开他的胳膊,“你去问什么?周,周公子与将军在一起了,你去问什么?”周公子,不是小周儿了。
燕城也不知道要问什么。他满心满眼的崇拜将军,还一直私下里和旁人一起揣测是何等女子以后才配得上将军,却没想到,会是一个男子,还是小周儿。
他本来不该这样失态的,即使将军喜欢男子,那也……那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只是,为什么要是小周儿呢。
他也,他也……
肖时卿拽着燕城去了一个土丘后面,燕城就任凭他拽着。
到了土丘后面,肖时卿甩开了燕城的手,燕城低着头站在黑暗里。
“周公子是临安城里的公子,也配得起将军。”他说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燕城还是在安慰自己。
燕城还是低着头。
“将军喜欢他,会好好待他的。”若是不喜欢,也不会为了找他两次大费周章。
肖时卿这么说,就是肯定了小周儿与将军的关系。
燕城像是饮了一大杯黄连水,苦涩感从喉咙一直到脚尖。这些日子的欢愉,真的都只是偷来的,“我……”
“你将周公子带出来,将军这一回不同你计较,你就不要再过去打搅将军的好事了。”好事两个字,肖时卿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
燕城又想到了方才听到周琅细细弱弱的哭腔。
那种煽情到极致,又可以牢牢被掌控住的声音。
“回去吧。”肖时卿也不知道是在对燕城说还是对自己说。
燕城咬着牙,“我不回去。”
肖时卿去抓他的手,燕城又将他的手甩开。
“将军说,要替我撮合婚事。”燕城陡然想起来了那醉酒时候,将军允诺的事情来,仿佛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我要去和将军说,让他把小周儿指给我!”
“你说什么?!”
“将军答应我的。”答应如果他有喜欢的人,就替他指婚的。
他想要小周儿。
“你怎么敢要将军的人!”肖时卿对周琅再倾慕,也抵不上他对令狐胤的臣服。既然是将军的人,就容不得他来肖想。
他怎么敢?
他不敢啊。
但是,但是……
燕城掉头跑去,肖时卿怕他惹出什么乱子,连忙去追他。
跑了几步,前面的燕城忽然站定。
天上层层的乌云散去,落下的月光明亮了一些。
令狐胤抱着周琅走过来,他胳膊上打着湿透的盔甲,袒露着上身,周琅已经昏过去了,被令狐胤用湿透的衣裳包裹着,头靠在令狐胤的胸口,只露出一段细白的小腿和脚趾,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水。
令狐胤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燕城和肖时卿,他眉目冷淡依旧,却因为胸口被抓伤的痕迹,而显出了一种莫名的冶艳和色气。
肖时卿往前走了几步,拉住燕城跪了下去,“将军!”
“我说过,不准你们过来。”令狐胤身上都湿透了,靴子踩在地上,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肖时卿还未开口,面前被他拉着跪下来的燕城就已经抬起头来。
“将军——”
肖时卿心里一抖,但当着将军的面,他又不敢放肆,只又伸手去拽了燕城的胳膊一把。
想让他不要说出什么荒唐的话来。
“将军,你曾说过,要替我指婚。”燕城目光执拗。
令狐胤不知道燕城为什么忽然提出这么一句话,燕城私自将周琅带出来的事,他还没有追究,但因为方才的事,他心情也跟着好了些,“我是说过。”
“属下,想,想要周公子。”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懵了一下。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胆量,去要将军怀里的人?
但是他又逼迫着自己将这句话说出来了。
原本,他想回去之后,就向将军提亲的……就是将军不许,他也可以再多立些战功,总有一天能把小周儿讨过来。
但是现在……
小周儿是将军的人,他如果不说出来,那就真真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你说什么?”令狐胤好似没有听清。
现在风水皆静,月光朗照。
“属下想要周公子。”燕城仰着头望着令狐胤,“求将军将周公子许配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令狐胤:我想知道我到底有多少情敌
周琅:只有你这么变态喜欢男人!
谢萦怀:……不,我也喜欢
长青:我……
燕城:我也……
肖时卿:咳咳……
南凤辞:……这个时候我到底该不该说话,不说话就真的彻底沦为咸鱼了
阿七:………炮灰攻的人权啊
令狐胤:【脸色铁青】
第74章 周郎顾(74)
令狐胤面容愈发冷肃。
燕城又斗胆说了一声,“将军曾答应……”
他的话还未说完,令狐胤就一脚踹在了他的心窝上,燕城倒地呕出一口血来。
“你是拿我说过的话要挟我?”令狐胤没想到燕城要的是周琅。
燕城疼的眼前发黑,撑着手臂要起身,令狐胤又一脚踩在他的后背上,将燕城又狠狠的踩在地上。
“将军……”燕城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刚才那一脚似乎踹断了他的肋骨。
令狐胤脚上更用力,好似燕城不是他的爱将,而是仇敌一般的力道,“燕城,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燕城的脸抵在地上,灰尘沾满了他的脸,他嘴里的鲜血也淌了下来。
肖时卿还没有见过令狐胤这样狠戾的神色,看燕城这副惨状,上前一步替燕城求情,“将军,燕城他只是一时糊涂!求将军息怒!”
燕城想直起身子,却被令狐胤踩的动弹不得。
肖时卿又去劝燕城,“将军救了你多少回,你怎么敢威胁将军!”
“我没有威胁将军……”燕城满口的血腥气,“我是真心喜欢周……”
他的声音被骨头断裂的声音和他自己的闷哼声打断。
“将军!”肖时卿知道令狐胤是动了杀机的,跪在地上央求,“燕城他只是从未见过周公子这样的人物,才会鬼迷心窍说出这样的话!请将军饶过他一回!”
燕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肖时卿又伏在地上扯他的袖子,几乎逼问,“你这条命都是将军给的,你却这样回报将军?!”
燕城忽而想起将军对他的恩情,若没有令狐胤,他早就死了千百回……
他还与肖时卿发誓,此生追随将军,无论生死。
肖时卿去抓他的手臂,“说话!”
他怎么敢去要将军的人。
燕城抬起头,低垂的眼睫里还沾着些微地上的灰尘,“卑职一时糊涂,甘受责罚。”
“将军,你就饶过他这一回吧,燕城跟了您这么些年……他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方才只是一时失言。”看到燕城松口,肖时卿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再说那样糊涂的话,将军就不会要他的性命。
令狐胤眼中那一瞬间涌起的强烈杀意终于淡去了些,“燕城。”
燕城伏首在地。
踩在燕城脊梁上的脚终于抬了起来,只是燕城此刻剧痛难忍,根本无法从地上爬起来。
肖时卿也不敢扶他,“谢将军!”
“我既能救你的命,也能要你的命。”令狐胤仍旧盯着地上的燕城。
燕城想张口,喉咙里却又涌出一口热血来。
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一些,环着周琅腰身的手似乎要生生将之掐断,“回城!”
“是!”
……
周琅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令狐胤的房间里了。
阔别多日的房间依旧门窗紧闭,香炉里点着的紫述香香气浓郁的几乎要凝成化不开的实质。
周琅摸着床榻,发现自己是不着寸缕的睡在一张熊皮上,床幔外有模模糊糊的光芒,他伸手去掀床幔,身后的黑暗里忽然伸出来一只手臂,牵着他的手腕又将他拉了回来。
“你要去哪?”
令狐胤的声音。
周琅心里跟着一抖,他不知道令狐胤居然还在,在溪水边被摆弄到体力不支昏过去的记忆回笼,他几乎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令狐胤却贴了上来,他体温要比周琅高一些,也是袒露着身体,两人这样几乎是无缝隙的贴在了一起。
周琅更难堪的感受到那磨了他几个时辰的东西又抵在他并拢的腿根旁。
令狐胤抱着他睡了一会,忽然揽着他的腰肢翻了个身,周琅惊叫一声扶住床榻,令狐胤正面压到了他的身上。
令狐胤直直的盯着周琅。
若是看不见脸,还不至这样尴尬。
周琅要躲开目光,令狐胤忽然开口,“看着我。”
同样是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但即使心里这样腹诽,周琅还是和令狐胤对视上了,只是因为带着几分惧怕,他的目光都是怯怯的。
令狐胤的身体忽然又压近一些,周琅终于有些忍受不住,抬手抵住令狐胤的胸口,侧过头,“你,你别这样……”
“我想亲你。”
周琅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令狐胤就抵着他的唇齿吻了上来。
周琅闭着眼就能感觉到两人肌肤相亲的触感,睁开眼又被令狐胤饱含欲望的黑眸吓的胆战心惊。
“令狐胤!”周琅感觉到令狐胤的吻有往下延伸的迹象,猛然将他推开,但想到令狐胤的力气,如果强来他半点办法都没有,语气又弱下一线,“我好疼,别,别来了。”
昨晚那样的透支体力,他现在说话都虚浮的很。
令狐胤看他脸色苍白,本想放他休息,但他眼前又出现燕城的模样,心里又腾地升起巨大的不满足感,“我只是想亲你。”
床榻本来不算窄小,但因为叠着两个男子,空间就显得十分狭小起来。
周琅推不开令狐胤,就只能仰着脖子去拽垂下来的床幔,令狐胤就顺着他的脖颈一路亲下去。
外面天已经亮了,只是因为门窗紧闭,光亮才透不进来。
周琅拽着床幔,手臂晃动的时候,那外面的亮光就透了进来。
光亮照到了令狐胤肩膀上的抓痕上。
上一回做过之后好歹还放他缓了缓,这一回令狐胤直接要拉着他白日宣淫了!
“令狐胤,我真的好疼,别——别这样。”周琅被令狐胤圈在身下,一丝反抗的力气都积蓄不起来。
令狐胤的唇落在周琅的腰腹上,逼的周琅哆嗦个不停。
门外忽然传来长青的声音,“将军——”
令狐胤的动作一顿,周琅心里陡然升起一线希望。
“常钟云常将军求见。”
令狐胤埋在周琅的身上,“不见。”
周琅看令狐胤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心里那希望又变成了绝望。
令狐胤从枕头下拿了油膏出来,沾了些正要探进他的身体。门外的长青又道,“他说二皇子有要事要告知将军。”
无论是谁来了,只要能叫令狐胤从他身上下去就行。
令狐胤沾了油膏的手收了回来,将那油膏擦在指腹上,周琅趁着这个功夫手脚并用的想要从他身上爬出来。
令狐胤却又拽着他的脚腕将他拽了回来。
“让他来这里。”令狐胤说。
长青应了一声,就走了。
令狐胤又放下一层床幔,坐起身将周琅拽到他的腿上。
“令狐胤,我真的好疼。”周琅几乎是在央求。
令狐胤揽着他的腰,让他下身抬高了一些,并指探入他的身体里。
周琅身体一僵,本来是要回头看的,但他又不想回头看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只能埋首在熊皮里呜咽。
令狐胤的手指一勾,焐在周琅身体里的浊液就渗透了出来。
周琅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本来苍白的脸此刻涨的通红。
令狐胤本来就只是要替周琅清理,但见他全身颤抖的模样可怜可爱,压着胳膊伏身在榻的模样更是说不出的动人,就又覆身吻了周琅的腰身一下。
周琅抖的更厉害,浊液顺着腿根流了下来。
令狐胤拿了丝绢替他擦干净,等到没有东西再流出来了,令狐胤就沾了油膏,去涂抹周琅的伤处。
昨夜他是粗鲁了一些,里面都破皮流血了。
那油膏里调了什么清凉的药草,周琅里面本来是烫的,被那药膏一擦,又凉的他直抽气。
“将军,常将军到了。”
听到长青的话,令狐胤忽然感觉探进周琅身体里的手指一紧。
令狐胤拿了被褥将他上身盖上,还来不及安抚他,门就被人推开了,眼前模糊的光亮忽然变的清晰,压在他腿上的周琅哆嗦的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
“令狐将军——”屋子里的香气和黑暗让进来的人也迟疑了一瞬。
令狐胤知道周琅在怕,不等进来的那人开口,他就直接下了逐客令,“出去——”
常钟云和令狐胤素来不和,但令狐胤就是稳压他一头,听了令狐胤的话,推门的手改推为拉。
“他出去了。”令狐胤压低了声音对周琅道。
床幔层层叠叠,就是有人站在房间里,也是看不到床榻上的场景的。
周琅还是紧张的很。
“药还没有上完。”令狐胤的手指都被咬的发疼,“松开些。”
两人在床榻上私语,外面的常钟云肯定是听不到的,本来令狐胤让他来房间里相见,就已经有些过分了,如今还将他拒之门外,实在是……
但即使如此,他想到二皇子让他带的话,他心里那股子愤懑的感觉才终于压下去一些,“令狐将军,二皇子有话托我带给你。”
令狐胤抚摸着周琅的脊背,“说。”
“二皇子令末将只告知令狐将军一人。”常钟云察觉出了令狐胤的声音与往日有些不同。好像更低沉了一些,再联系二皇子所说,莫不是令狐胤是真的病了?
他听说令狐胤自知道令狐沛入狱以来,终日难以入眠,再加上临战前夕,军中诸事繁杂,令狐胤身体已经有些不支了。
此番执意要见令狐胤,也只是想来探听虚实。
令狐胤现在无论如何都是抽不开身的,不然他也不会让常钟云来这里相见。
不过他与二皇子常钟云俱是不和,也不屑再继续做那表面功夫,“你说就是了。”
门外的常钟云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神情冷漠的长青,想来也只是令狐胤身边一个小小的奴仆,“北狄此次来势汹汹,二皇子令末将协助令狐将军抵御北狄。”
协助?
不过又是来抢功的罢了。令狐胤也不在意,“那就劳烦常将军了。”
常钟云客套道,“我等都是天擎的武将,理应共御外敌,令狐将军这么说就客气了。”
周琅听着门口的声音,嘴上衔着被褥的一角,生怕发出什么声响叫人察觉到。
令狐胤又替他涂了几回油膏,等到那油膏融化了,都开始滴出来的时候才罢手。令狐胤也不想再和常钟云周旋,在那常钟云还在说话的时候,就道,“长青,替常将军安排一个住处。”
“是!”长青应了一声,“常将军,走吧。”
常钟云话才只说了一半,被令狐胤打断,脸色自然有些不太好。听长青所说,一甩衣摆扭头走了。
等外面再没有声音的时候,周琅才吐出被他衔的湿透的被褥。令狐胤覆在他的耳边,声音暧昧无端,“周儿刚才怎么绞的那么紧?”
第75章 周郎顾(75)
房门紧闭已经一连五日。
常钟云几回来找令狐胤,都被门外的长青挡了回去。
一回两回他还可以当那令狐胤是身染急病在房中休息,闭门谢客,但这几回下来,就不免让常钟云生出了一种自己被轻慢的感觉。
他虽然不如令狐胤那样战功显赫,但也是二皇子帐下最得器重的一员大将,那令狐胤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吃闭门羹,这口气他实在是咽不下去。于是他今日做了准备,又来拜访。
长青还和几日前一样,将他拦在门外,“将军今日不见客,还请常将军改日再来。”
常钟云是抱了探听虚实的心过来的,哪能这么容易再被长青打发,“我今日过来,是有要事与将军相商。”
“奴才可以代为转告。”长青依旧不退步。
常钟云是带了亲信过来的,他还没有说话,他身后的士兵就替他开口,“军情紧急,你一个奴才若是延误了,只怕你担待不起!”
“将军不见客。”长青也无惧色。
常钟云想不到令狐胤身边一个奴才也敢这么不将他放在眼里,当即冷笑一声,“令狐将军自我来到军营,就没有露过面,可否告知缘由。”
缘由?
自将军将周公子带进房里,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一日三餐都由他亲自送进去,那重重暖帐下的情事他也听到了几回。只是这样的事,哪里能告知旁人?
常钟云见长青闭口不言,声音就陡然提高,“连缘由都说不出来,那令狐胤是当真不把我放在眼里!”
长青只听命令狐胤,见常钟云一副要硬闯的样子,就上前欲阻拦。
紧闭数日的门却在此时忽然打开。
屋子里积郁的几乎化不开的紫述香香气倾散而出。
常钟云抬眼望去,就看到令狐胤仅披着一件外衣的站在门口,本来是无甚奇怪的,只是那令狐胤袒露出的胸口上有许多道指尖抓出来的红痕,他又一副散漫颓靡的模样,几乎只一眼常钟云就猜出了他这几日在房中做什么。
“听屋外喧哗,原来是常将军驾到。”令狐胤眼圈下有一层纵欲过度的青灰,抬眼时,半点也无常钟云所见的勃勃英气。
常钟云也从屋子里那香气里闻到了一种欲望糜烂的味道,“这几日登门来拜访,都被拦下,心急之下才……还请令狐将军勿怪。”说完,他又偷觑了一眼令狐胤身上的红痕,那确实是被尖锐的指甲抓出来的。
令狐胤自然察觉到了常钟云打探的目光,他也坦荡的很,“这几日忙于私事,怠慢了常将军了。”
私事。
本来还需要揣测的事被这私事两个字一诠释,就让一众人了然。
常钟云和令狐胤不合,对于令狐胤知道甚多,就比如他不爱女色,但这几日令狐胤都藏在房里和人厮混,实在是令他又意外又荒唐,但他还非要摆出一副劝诫的模样,“对于令狐将军的私事,我自然不敢妄加议论,只是——两国交战在即,还请令狐将军以战事为重。”
令狐胤颔首,“多谢常将军点拨。”
屋子里忽然穿来一阵响动,常钟云望了一眼,却只看到屋子里昏暗一片。
令狐胤不着痕迹的拦住他窥视的目光,“常将军有要事找我相商,只是这里实在不方便议事,还请常将军去议事厅等我片刻。”
常钟云本来也只是过来打探,如今既然看到了令狐胤,听他如此说,就也后退了一步,告辞离开了。
令狐胤转身进房,长青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将军……”
“嗯?”令狐胤掩门的手一顿。
望着令狐胤的目光,长青实在不敢去问周琅现在如何,只说,“还请将军以战事为重!”
令狐胤只一笑,就将门关上了。
长青望着紧闭的门板,目光里的失落更重一层。
令狐胤进了屋子,撩开层层的床幔,坐到床头。
原本铺在床上的白熊皮因为沾了许多浊液而换成了全新的深红色的丝娟,周琅趴在上面,他本来就生的白,被令狐胤藏在看不见光的房子里,肌肤衬着那深色的被褥,就宛若一块被人把玩到温润的羊脂玉一般。
他这几日被折腾的太过,腰疼腿软,爬都爬不起来。而折腾他的令狐胤,现在就从后面拥住他的背,贴在他的鬓间和他厮磨,“周儿,要打仗了。”
周琅是真的怀疑,令狐胤此时还能不能上战场打仗,他反正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好好休息。”令狐胤亲了亲周琅红润滚烫的耳珠,又替他将被子盖好,才起身去穿衣服。
等到令狐胤走了,趴在床上的周琅才开始哼哼唧唧。
他是真的要废了。
令狐胤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这几天拉着他拼命的做,好像八百年没碰过女人,啊呸,男人一样。起先他是真的疼的受不了,后来令狐胤拿了他从临安买来的油膏替他润滑,就这么一日几次的做下来,周琅还真的得了些许趣味。只是当那令狐胤将他摆正,他抬头看见令狐胤健硕的身材,又忍不住悲从中来。
自己一个男儿,怎么,怎么就被一个男子给……
偏偏他在令狐胤面前,就如柔弱的女子在流氓地痞面前一样,毫无还手的力气,哭也不敢哭,叫也不敢叫,只抓着被褥昏昏沉沉任凭人摆弄。
那令狐胤的体力也是一等一的好,周琅自暴自弃到绝望的时候,竟然还将自己床榻上的能力和令狐胤对比起来。只是他在床榻上得女子喜欢是体贴解意,令狐胤则是耐力惊人,每一回逼得他哭的要断气的时候,令狐胤才会罢手放他稍稍歇息一会儿。
周琅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肿烫的一处,因为用了油膏,倒是没有再受过伤,只是肿的厉害。软肉都翻出来了些许,轻轻一碰就是刺刺的疼。
这么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脱肛……
周琅一想,心里就更悲切了。
那边令狐胤换好了衣服去议事厅见常钟云。
常钟云已经喝了两壶茶,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等来姗姗来迟的令狐胤。
“让常将军久等了。”令狐胤换了一身衣裳之后,一扫方才常钟云所见的颓靡模样。
“毕竟令狐将军是个大忙人,我多等一会也无妨。”常钟云将手上喝空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杯沿河茶杯碰撞发出一声短促的杂音。
令狐胤好似半点也没有察觉出他的不满,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方才听常将军说,军情紧急,不知道是怎么个紧急法。”
常钟云敢说这四个字,当然不会是瞎说,“我得到消息,此回北狄新皇御驾亲征,已派一队精锐往前推进十里,欲与军中潜藏的奸细密谋,暗中截断我军粮草运输的路线。”
令狐胤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此事我已知晓。”
常钟云一愣。
“军中数十奸细,已被我斩首示众。”令狐胤掌管军中大小事宜,军中任何一风吹草动就躲不开他的耳目,“粮草运输的路线,我也稍加调整修改过。”
那消息是常钟云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却不想令狐胤居然早有防备,听他从从容容的说完,咬着牙道,“那就好。”
“常将军费心了。”令狐胤倒了一杯茶还没有喝一口,就又将茶杯放了下来,“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
常钟云觉得自己被轻慢了,看令狐胤转身要走,起身拦住他,“慢!”
令狐胤斜眼看他,“常将军还有何事?”
令狐胤对旁人都是不假辞色的冷淡态度,况且那常钟云与他交恶已久,就更觉得他这样的态度惹人讨厌,“我来了几日,看令狐将军一直在房中厮混——堂堂一国将军,临战在即,沉迷女色,未免有失体统。”
体统?
令狐胤勾唇一笑,他一双黑瞳明明没有半分情感,却又好似利刃一般,“若说起体统,常将军辱人妻女的名声,好像更不成体统吧。”
常钟云脸色一僵。
辱人妻女,是他一日醉酒,碰了部下怀有身孕的妻子,他名声在此之前一向很好,却因为这件事遭人诟病至今。实在是……
常钟云面有尴尬之色,却还佯装镇定道,“我也只是想令狐将军不要因为私事误了国事……”
“国事私事,我一向分的很清楚。只怕分不清楚的是常将军罢……”令狐胤说完,似笑非笑的瞥了常钟云一眼。
常钟云看令狐胤离开之后,忽然抓起桌山空掉的茶盏掷在地上,愤恨道,“令狐胤,我倒要看你能猖狂到何时!”说完,他想到令狐胤如今的处境,面上又冷静下来。
如今朝中二皇子三皇子分庭抗礼,但他却看得出,三皇子在手腕上更甚一筹。但他弃主投诚被拒,本以为再拿令狐胤没有办法,却没想到二皇子已经准备拿三皇子手中的武将势力下手了,如今令狐沛困居牢狱,令狐柔因为谢萦怀的从中作梗被禁足府上,这偌大一个令狐家,如今也只有令狐胤一个人撑着。只要令狐胤一倒,这令狐家也就倒了。
令狐家一倒,他就成了年轻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少年将军,到时候,三皇子权衡利弊之后,不也要过来拉拢他?
这一仗,若是输了,令狐胤获罪,令狐家自此一蹶不振。若是赢了,二皇子拿捏着令狐沛,令狐胤若是想要救他生父,也只得乖乖将功劳让出来。
无论何种结果,最后受益的都是他。他只要静静等待即可。
想到此,常钟云也冷笑出声。
这一战之后,他要这令狐胤,再无翻身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凤辞:作为一个咸鱼攻我有必要说几句话,做攻千万不要太要脸,因为太要脸,人家会说你咸鱼,吃不到肉,你哼哧两声,吃到肉的还会说你酸,说你没有,MMP
谢萦怀:作为一个体贴温柔照顾人的攻,我也有必要说几句话,做攻,千万不能太顾及受的心理承受能力,因为太在意,人家会质疑你是不是不行,是不是太小,你说自己温柔体贴,吃肉吃到满面流油的人还会说你小,你就是小,活该你小,MMP
令狐胤:作为一个吃到一脸满足的攻,我只想说,脸这种东西该不要就不要,毕竟是第一个世界的攻,以后多走几个世界,谁还TM记得你是谁。
南凤辞、谢萦怀:受教了……
第76章 周郎顾(76)
周琅是被令狐胤推醒的。
令狐胤揽着他的肩膀将他从床上扶起来,一只手上端着一碗白粥,“吃点东西再睡。”
周琅全身骨头都是软的,头也昏昏沉沉的,令狐胤将他扶起来,他也只能靠在令狐胤的怀里,令狐胤就仿佛对待稚子一般亲自喂他喝粥。
周琅喝了两口热粥,终于有些力气了,撑着床榻想要坐起来,令狐胤却将他锁在怀中。
喂完一碗白粥,令狐胤也没有再折腾周琅,落下床幔就放他休息了。
周琅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醒来时,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以为令狐胤离开了,撩开床幔往外看了一眼,见令狐胤点着烛台坐在桌旁翻阅着什么东西。
周琅不敢做声,放下帘子又缩回了床上。
令狐胤在房里坐了半夜,到破晓时分,外面有人送来早膳,他才从桌旁起来,端着东西来叫周琅。周琅这一夜醒醒睡睡不知道几个来回,被令狐胤叫醒了,喂了些吃的,就又让他休息。就这么过了几天,周琅是真的受不住了,他都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虽然令狐胤念着他的身体,没有再像前段日子索需的那么频繁,但日日都困在屋子里,和令狐胤朝夕相对就足够难捱。
令狐胤还总爱抱着他说一些往事。
有令狐沛年幼时教导他——他年幼时如寻常稚子一样,连只鸟雀都舍不得伤害,但他堂堂将军之子,怎么能这么无用。令狐沛就逼着他看刑场里处决的战俘和叛党,头颅滚到他的脚下,滚烫的热血溅了他一身。
他还牵着周琅的手去摸自己的眼睛,说他现在还记得那血从他紧闭的眼前淌下来的感觉。
也有他没有见过面的生母惨死——那死状也是旁人提及的,听说死前受了折磨,十指上都被生生拗断。那是他支撑他从柔弱的幼年咬牙成长起来的全部动力,但他长大后,为君王立下赫赫战功,名扬四海,却也没有完成儿时那个为母报仇的愿望。父亲的闭口不谈,君王的不作为,他到如今竟也麻木。只是午夜梦回时,总会梦到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走在他身前,一手牵着一个稚子,慢慢的在一片渺茫的雪夜里赤脚往前走。
周琅虽然幼时过的也不算太好,但那些叔叔伯伯只是敢趁周雍不在的时候耍些见不得台面的把戏,斩首行刑这样的事离他远得很,但令狐胤年少遭遇就是如此,如果令狐胤与他关系还停留在将军府上,周琅说不定还会生出什么恻隐之心,但如今他与令狐胤,都成了这样的关系,听着这些往事,心里就着实有些复杂了。
令狐胤也只是想将自己的事说给周琅听。他已经长大成人,心冷如铁,儿时的无助惶恐都已经撼动不了现在的他分毫。
那些事本来他已经忘了的,却不知为何又要旧事重提。也许是因为这段日子夜夜被梦魇困顿,不得逃脱,才奢望有个人能尝一尝他内心里的极大苦涩。
令狐胤将周琅抱的更紧一些,周琅这几日下来,也习惯了和他的肌肤相亲,只是他还是不习惯自己整个被令狐胤圈在怀里的感受。
这几天令狐胤在抱着他睡的时候都会给他讲一些从前的事,断断续续,有些事情还是不连贯的。
他昨日讲他幼年,今日又讲他成年,说他在与北狄打仗的时候,误入埋伏,被北狄活捉,他在天擎是威名赫赫的将军,在北狄不就是令他们恨之入骨的仇敌么。他当时当胸被人砍了一刀,又被地方的将军用绳子缠着双臂在地上拖行,他以为将要死去的时候,被云藏认了出来——云藏是他真正的父亲,北狄王的亲信,云藏劝他回北狄无果,只得将他放了回来。
后来几年,云藏一直跟着他,但直到北狄新皇上位,他也没有听从云藏的劝诫,与他一起回北狄。
再后来的故事,就真的仿佛一个故事。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却依然为敌国向自己的故国举起屠刀。
他从前见过北狄的将士屠杀一城的人,后来也见到了天擎的士兵将北狄俘虏的妇孺百般凌辱。两国交战,都有各自屠戮的理由,他却失去了一开始剑指天下的雄心壮志。
从前他杀人,尚可以说为君王,为无辜枉死的天擎百姓,但在知晓这一切之后,每杀一人,他心里的负罪感就重上一分。循环往复,无止无休。
周琅几天前还极力想探寻的秘密,被令狐胤如此轻而易举的揭示出来,他也不知道该唏嘘还是其他。
“我已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令狐胤抚着周琅的脊背轻轻的笑,“那些国仇抑或家恨,都与我没有太大的干系,等这一仗打完,皇上想将他给令狐家的封赏拿回去——就都拿回去吧。”
周琅伏在令狐胤的胸口。
令狐胤讲给他听的这些秘辛,与他而言,都离他太远,不是他能评论与否的。
“周儿——”令狐胤抬手去碰触周琅的面颊。
周琅是伏在他身上的,发丝蜿蜒,抬眼看过来时,真的仿佛一只山野精怪,“你不要这样叫我。”
“不喜欢吗?”令狐胤总想要与周琅更亲近一些。
“我是男子,又不是女子。”周琅觉得那周儿两个字从令狐胤口中叫出来,总是带了些情色的纠缠。
“我也从未把你当女子对待。”令狐胤以为周琅是误会了,“你若不喜欢,我以后还是叫你周弟。”
周琅想起头一回被令狐胤压着做那荒唐事的时候,自己还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现在想来好似在这本来就难以言喻的关系上又盖了层更羞耻的纱,“你叫我名字就是了。”
令狐胤叹了一口气,“好。”
周琅忽然皱眉,他感觉到了令狐胤的手从他脊背一路往下滑,他正要挣扎,令狐胤的手却停在了他的后腰上,轻轻揉捏起来。
那一处又酸又疼,稍稍一碰就有些受不了。
令狐胤就贴在他的耳边,“怎么这样娇弱。”
周琅听令狐胤这么说,气的咬牙。他在常人面前,绝对不算柔弱,但他也只是一个常人,哪里比得上令狐胤这样的体魄。
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是女子,被令狐胤当个女子一样的索需,自然受不了,“还不是你……”
令狐胤的手正按在他的腰侧,轻轻一捏,周琅就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
“从前我在那花林里见到你的时候,还真的以为是个女子。”令狐胤倒是回想起与周琅初次相识的场景来。
周琅也想起来,是令狐柔将他从落英宴抓回来的时候,那时他衣衫不整,狼狈不堪,要是令狐柔当时愿意给他一件蔽体的衣物,他也……
但最后那蔽体的衣裳,也是谢萦怀给的。
令狐胤讲了自己的许多事,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事在回忆里都是灰白的颜色,但与周琅的相识,却满是绯红的艳丽色彩,“那时我还想,这是哪里的姑娘,生的这样白,这样窈窕动人——”
“别说了!”周琅听不下去了。
“嗯。不说了。”
令狐胤的手一直很规矩的替周琅揉捏的腰肢,周琅慢慢也松下警惕来,“当时你让我来随军,也是,也是故意的是不是?”
这件事周琅想了很久,令狐胤让他来随军,虽然口口声声说给他考虑的时日,但若真的要他考虑,直接将他放回周府不就是了,何必如此煞费苦心的将他带来身边。
“是。”令狐胤连遮掩也没有。
周琅听令狐胤如此坦荡,一时都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当时我也觉得鲁莽,现在想来却是最正确不过的决定。”令狐胤垂首看伏在自己怀中的周琅。
“我当你是正人君子,却不知道你是这样的无耻之徒!”周琅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去谴责别人无耻。
令狐胤,“嗯,我无耻。”
一句话被塞回来的周琅,“……”
他也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没早点看清令狐胤这正人君子皮囊下的禽兽本质。
过了半晌,周琅央求着开口,“令狐胤,你放我回临安吧。”
令狐胤按在他腰肢上的手一顿。
“你今日同我说这些,我就知道你是将我当做你交心的朋友。”这几日令狐胤待他的态度都软化了不少,不然他今天也不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你只是想找一个能听你说话的人,所以才……你同我说的话,我绝不会告知第二个人,你放我回临安,我再不提与柔儿和离的事——”
令狐胤忽然翻过身来,将伏在他身上的周琅压在身下。
他五官因为深刻,所以总会有一种咄咄逼人的锐利感。如今他薄唇紧抿,目光阴郁,更显得凌厉十足。
“你不要总是拿令狐柔说事。”令狐胤自然一眼就洞悉了周琅的本意,“令狐柔和我并无什么关系,要是细论起来,她还是我的仇人。”
周琅仰面望着令狐胤,稍稍动了一下,令狐胤就整个压了下来。
“我和你说这些,也不是想找个人说故事。”令狐胤实在厌烦周琅这一而再再而三敷衍搪塞的态度,“我要是想说故事,大可以随便找个人——死人总是会保守秘密的。”
因为挨的太近,周琅感觉到令狐胤的东西抵着他。
“周琅——”
令狐胤忽然叫他的名字。
“我是喜欢你。”令狐胤眼中印着周琅此刻有些慌乱的模样,“才不愿意隐瞒你任何事情。”
周琅知道挣扎也是徒劳,侧过头去躲避令狐胤的视线。
“看着我!”令狐胤不满周琅还是这样的态度。
周琅被逼着转过头来看令狐胤。
“你不要把我逼成了发情了只知道交配的野兽。”令狐胤眼中翻涌着的黑色情绪几乎要渗透出来,“知道么。”
第77章 周郎顾(77)
后来军中诸事繁杂,令狐胤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少了。
周琅看不见令狐胤,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他也出不去,令狐胤让长青守着他,隔着一层门板,任凭周琅说什么,守在门外的长青也不为所动。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令狐胤有一回深夜回来,周琅看他胸口缠着绷带,深色的血渗透出来,他还一愣,等令狐胤抱着他倒在床上的时候,他才听令狐胤所说,才知道天擎与北狄已经打了起来。
北狄新皇御驾亲征,麾下精兵强将不计其数,令狐胤纵是不世的将才,以一己之力也是艰难抵挡。
周琅还没见过打仗,令狐胤将他牢牢的护在铜墙铁壁里,在他面前只字不提战事如何。
因为令狐胤是伤在胸口,抱着周琅的时候,周琅总怕碰到他的伤处,就显得格外的束手束脚。令狐胤以为周琅是怕他身上的伤口,还出言解释道,“过几天就好了。”
那绷带绑在心口处,看也知道是何等的凶险,哪里会像他说的几日都能好。
令狐胤嘴唇有些发白,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你上些药吧。”周琅已经摸到那从绷带里渗透出来的温热的血了。
令狐胤的伤口,军医自然第一时间就做了处理,只是他执意要回来见周琅,那伤口就因为他的动作裂开了些,“没事。”
他这样子,哪里像是没事。
周琅也不想管他,令狐胤受了伤不碰他,他也闭上眼准备睡觉,到后半夜的时候,醒来摸到手肘上沾了一层血色,就扶着腰从令狐胤的怀里挣脱出来,去叫门口的长青,令狐胤听到动静,以为周琅要离开,抓着他的手腕执拗的望着他,“你要去哪?”
缠在胸口的绷带已经被血色渗透了,他身上本来还有许多陈年的伤口,经这鲜血一晕染,就更显得骇人。
“我去让长青给你叫军医。”周琅闻着那血腥味实在是睡不着。
令狐胤听周琅所说,神情柔和了些许,“已经上过药了,只是伤口深一些。”
他睡下的时候唇上就缺少血色,现在半夜醒来,映着烛火,唇上连血色都没有,惨白一片。
周琅说,“你既然受伤,就别抱着我了。”
令狐胤也看到周琅身上染的血色,撑着床沿坐起来,眸光低垂,“嗯,我去别处睡。等伤好了,再……”
周琅看他一动,那血色就更深,连忙按住他,“你,你别动了。”
令狐胤抬首望他,也许是因为受伤,他此刻的目光是软的,又带着些微梦醒时候的茫然感。
周琅最见不得血,他虽然对令狐胤已无好感,但让他看着谁在面前死去,他也是做不到的。
“屋子里有绷带吗?”周琅在令狐胤面前,都快丧失了羞耻感,袒露身体的时候太多,以至于他现在赤条条的站在令狐胤身前,也没有觉得太多的不自然。
令狐胤摘了发冠,墨发披散两肩,“柜子里有。”
周琅从床边捡起令狐胤的衣裳披上,然后去柜子里翻了一个藤条编织的盒子,一打开就是绷带与几个瓷瓶。
周琅找到贴着金疮药的瓷瓶,又拿了绷带走到床边来。
令狐胤仰面望着周琅。
“我给你换个药。”周琅还是不敢看令狐胤。
令狐胤唇角一弯,“好。”
周琅坐在床边,解开令狐胤胸前的绷带,等那染血的绷带落地,周琅才看到令狐胤说的那个深一些的伤处到底是有多深,那是一处箭伤,箭头应该用的是三角的倒钩,拔出来的时候还扯了皮肉下来,周琅还没见过这样吓人的伤口,动作都有些踌躇,“你一个将军,怎么会受这样的伤。”
令狐胤,“比常人受的伤多,才能当上将军。”
周琅摸到那些外翻的血肉时,指尖都在发抖,他真是个娇贵的公子,身上哪处擦伤一点,都疼的受不了,也不知令狐胤是怎么受下来的。
金疮药的药粉洒在令狐胤伤处,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安静的看着周琅在他面前替他包扎伤口。
周琅忽然开口,“令狐胤。”
“嗯?”
“这一仗能打赢吗?”周琅听过令狐胤在民间许多传言,都说他英武无双,但他见他身上这层层叠叠的伤口,就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令狐胤良久之后才回答,“不能输。”
不是可能赢或者可能输,而是不能输。
“北狄新皇御驾亲征,是因为,他想杀你?”周琅想到令狐胤同他讲的往事。令狐胤既然是北狄前朝的遗孤,那当今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北狄新皇自然欲除他而后快。
“嗯。”令狐胤低头看自己伤处,“今日身上这一箭,就是拜他所赐。”
周琅算是有些摸清楚令狐胤的个性的,你逆着他的时候,他脾气就强硬执拗,你顺着他的时候,他又百般温柔沉静。
等周琅替他换好药的时候,令狐胤忽然拦腰将他抱回到榻上,周琅吓了一跳。
令狐胤将他抵在榻上,“我从前都不敢想,能有一人这样陪着我。”
周琅,“……”明明是你逼的。
令狐胤缓缓闭上眼,梦呓一般,“真希望明日就能打完这一仗,那时我就能和你一起回临安。”
周琅听到‘回临安’三个字还激动了一下。
但听令狐胤后一句,“也不知要怎样提亲才更合适些。”之后脸就又垮了下来。
令狐胤真的要娶他?
周琅都不敢想周雍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的表情。自己入赘将军府,给女将军做夫婿的儿子,摇身一变和将军厮混到了一起……就是周琅本来是个开放的人,也被这可能发生的事噎的喘不过来气。但偏偏,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和令狐胤讲道理讲不通,令狐胤又手握重兵,就是逼上门强娶他,周雍除了替他准备嫁妆以外,也做不了任何事……这个时候周琅就想起了被高官之子强娶的平民女子,毫无反抗之力的巨大憋屈感砸的他胸口又是一闷。
自己仗势欺人很爽,但被人仗势欺人……
这种感觉怎么就,这么难以形容了呢。
令狐胤只休养了两天,就又消失了。周琅问了长青,才知道令狐胤带伤出兵。
后来又是一连半个月没有见到令狐胤,周琅能知道的事,也都是长青传回来的,只是长青从来都是避重就轻,只说捷战,不说败仗,想来也是令狐胤特别叮嘱过的。
时间变得更长,却没有比以前更难捱,周琅虽然困在屋子里,却也能感受到一丝萧条饮血的气息。
长青的话越来越少,有时周琅需要问他几句话,他才能答出一句来。但所回的,也仅仅只是几个字。
就在周琅在屋子里呆的都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然后紧闭多日的门忽然被打开,长青扬声唤道,“将军!”
周琅一个激灵,从榻上爬了起来。
但不等他坐起来,令狐胤就已经撩开了纱幔。
此时周琅依旧衣不蔽体,令狐胤却一身银亮铠甲,冠带上的红翎火焰一般,当真是举世无双的英武姿态。
他虽然没有携带武器,但他身上还沾着浓烈的血腥气,硬生生将屋子里那馥郁的紫述香香气逼退了一些。
令狐胤俯身看周琅,一双星眸璀璨,“北狄退兵了!”
周琅在屋子里,半点也不知道外面历经了什么血雨腥风,他听令狐胤所说,还有些微的迷茫。
令狐胤挽着他的披散的长发,“明日我们就可以回临安了。”
周琅此时是想笑的,但他一想令狐胤回去要娶他的事,他就又笑不出来了。
此时屋外又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像是一起来了许多人,那些人像是跟着令狐胤一起来的,刚走到院子里就一口一个将军的喊,周琅要去往榻上缩,令狐胤就开口,“长青!”
长青自然知晓令狐胤的意思,将那些人拦在门外。
那些人被拦在门外,知道令狐胤在房中,就一并解剑跪了下来。
“你们何事找我?”令狐胤听声音就知道来者是谁。
“将军!”率先开口的,是令狐胤的一员副将,本来已经跟随令狐沛多年,现又效忠令狐胤,“你舍生忘死立下的功劳,为何要拱手让给常钟云那个小人!”
常钟云也是名声在外的将军,但是窃取别人战果,就只能落一个小人的名声。
周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令狐胤神色不变,“他要就让他拿去。”
“将军!”门外的声音痛心疾首,“那常钟云是二皇子的人,他此举就是有意要挟你,你若真的拱手将功劳交出去,不就是正好遂了他的心意!”
令狐胤也是自己思量过,从二皇子令常钟云来时,他就猜到会有此举,但那二皇子手上捏着他生父令狐沛的性命,他又能如何?
但他不能对手下副将说这些,“无需多言,常钟云常将军此战居功甚伟……”
门外众人齐齐高呼,“将军,你两回陷入敌阵,那常钟云有什么作为?你带伤领兵,重创北狄,牺牲了多少将士的生命才换来的惨胜——怎能拱手让给他人!末将们实在心有不甘,望将军三思!”
“我意已决,你们都退下!”令狐胤道。
门外跪着的终将士还要再说神马令狐胤又说一句,“再有多言者,军法处置!”
此言一出,就是门外跪着的人心中再有不甘,也只能长叹一声告退了。
周琅听了这一席对话,也隐隐猜出了事有蹊跷,令狐胤虽然战功彪炳,但也只是一个臣子,如今二皇子三皇子朝堂斗争已然牵连到了他,他为了令狐家,总要做出许多牺牲与退步。
令狐胤也不是真的全不放在眼里,将自己的功劳全部拱手让给他人,他心中也会有不甘,但那不甘也渐渐在时事下变的麻木,“他们要的,都给他们——”他捧起周琅的面颊,将满是血腥气的唇印在周琅的唇角,“我只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琅:【满脸复杂】爹,有人要娶我
周雍:哈?谁啊
周琅:我媳妇的哥哥
周雍:啊????
谢萦怀:岳父!刚才周琅是在和你开玩笑的
周雍:哦【松了一口气】……不对,诶小侯爷你叫我啥
谢萦怀:岳父啊
周雍:【懵逼脸】啊????
第78章 周郎顾(78)
周琅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渐晚。
他在房里呆了太久,习惯了昏暗的环境,乍见残阳如血,云铺千里,恍生一种隔世之感。
令狐胤找人替他裁了一件新衣,给周琅换上之后,牵着他从房间里出来,“今晚犒赏三军之后,我们就启程回临安了。”
周琅不知道令狐胤为什么这一回要带上他,但他实在是在屋子里闷得太久,能出来透透气已经是不易的很。
门外的长青看到周琅出来,目光浮动一下,而后又垂眼敛去眸中情绪。
令狐胤一路牵着周琅,周琅在军营里也呆了些时日,现在出来,总觉得军营里空了许多,路上遇见的士兵也大多神情寥落。
令狐胤察觉到周琅的目光,“这一仗是惨胜,许多将士都战死沙场了。”
能叫令狐胤都说是惨胜的,这一仗的艰辛可想而知。
“总归是赢了。”令狐胤道。
周琅一颗心莫名的沉重。
令狐胤将周琅领到上一回办接风宴的地方,周琅看了眼,许多座位上都空了。
他被保护的很好,所以并不知道外面的战事是何等残酷艰辛。
台下众将士看到令狐胤,皆是起身行礼。
令狐胤抬手,那些人就坐了下来。这一回是犒赏三军的庆功宴,气氛却凝重的很。
周琅坐在令狐胤身边,觉得有一道目光在看他,他抬眼望过去,正看到坐在右下角的肖时卿。只是那肖时卿看他目光望过来,就低下头去。
身旁的令狐胤握了握周琅的手,“等下不要喝酒。”
周琅也不愿喝酒。每一回醉酒给他的回忆都实在称不上是美好。只是他看到了肖时卿,没有见到燕城,心中就难免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下面众将士一个个上来敬酒,也不是上回亲热放肆的模样,每一个都面上都有失去同僚的凄惶神色。
令狐胤也一杯一杯的喝,那些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马革裹尸,他见了太多回,但他仍不能做到麻木。
周琅知道令狐胤身上还有伤,但前来敬酒的,他一杯也不推拒。
“将军,我与我兄长二人为你出生入死,如今兄长去了,我就来替他与将军并肩杀敌。”敬酒的将军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但这样凶狠的长相,在和令狐胤说话的时候,眼中也有泪花闪烁。
周琅知道令狐胤身世,就忍不住看了一眼令狐胤此刻的神色。
令狐胤神色未变,也不应声,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就这么饮了几轮酒,走上来一个颇是年轻俊朗的将军——那少年将军和众人沉痛的神色不同,脸上还带着三分笑意,端着一杯酒上来时,还别具深意的看了一眼坐在令狐胤身旁的周琅。
“常将军。”令狐胤颔首。
周琅听这一声,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再三被提及的常钟云。
“令狐将军神勇无双,此次大败北狄,实在不输令狐老将军当年大破北狄皇城的英姿。”常钟云嘴上是在称赞令狐胤,但话中实则含着几根刺儿。
周琅都觉得刺耳,更遑论令狐胤。
当年令狐沛大破北狄皇城的事,被视为天擎的佳话流传至今,但令狐胤乃是北狄皇室,心中是什么滋味可想而知。
“常将军过奖。”令狐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此番能胜北狄,常将军功不可没,我一定如实禀明皇上。”
常钟云脸上神情更加得意。
令狐胤左右两员大将早已看不惯常钟云多时,如今他们痛失手足换来的胜利却要遭到别人窃取,咬牙要拔剑起身。
令狐胤轻轻扫了一眼,他们就又按下剑鞘坐了下来。
常钟云也察觉出身旁的杀意,脸色一僵,就退了下来。
周琅坐在令狐胤身边,着实不知道该做什么,令狐胤推了几碟瓜果糕点在他面前,周琅也象征性的劝了句,“你身上还有伤,少喝些酒。”
令狐胤面上露出今日席上唯一的一个笑容,“我心里有数。”
酒过三巡,令狐胤起身与众将士敬酒,肖时卿也走到面前来。周琅趁着人多扯了扯肖时卿的袖子,等他偏过头来时,就压低声音问,“燕城怎么没来?”
肖时卿也不复周琅所熟悉的腼腆拘谨,只露出个说不清意味的笑容,“周公子还记得燕城。”
周琅心里一紧。
他自从来了这里,能说得上话的还真没有几个。
肖时卿说完这一句,就随着一些敬酒的人一起退下去了。
周琅心里生了一根刺,趁着令狐胤醉酒的空档,掰开令狐胤抓着他手腕的手,去找肖时卿。
他问了几句,才知道燕城是在战场上,替令狐胤挡了一支从身后来的冷箭,受伤过重,昏迷至此。
周琅听了,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庆幸。不相识的人死了,他心里顶多沉重一些,相识的人死了,那滋味就实在不太好受了……
“他昏迷了几日?”
肖时卿道,“三日了。”
“一直没有醒吗?”周琅问。
肖时卿点头。
周琅回头看了醉了仰靠在椅子上的令狐胤一眼,然后回过头对肖时卿说,“你带我去看看燕城吧,我明日就要走了。”
肖时卿心里一抖。
周琅没有察觉,他还有些怕令狐胤酒醒来见不到他会如何,“我看他要不要紧。”
肖时卿点头,虽然理智告诉他,不该让燕城心中还存着什么奢望,但如今燕城昏迷不醒,周琅明日又要启程离开,一别,不知道又是何年何月能够再见。
就当留个念想吧。
肖时卿带周琅回了三人住过一段时间的院子,燕城躺在榻上,身上盖的被子也遮掩不住他身上难闻的药草味。
“军医看过了,说如果再这么下去,只怕燕城的身体要捱不住了。”肖时卿与燕城在一起多年,两人说笑打闹,感情自然要比旁人来的深厚。他如今看到燕城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心中也盼望周琅能有办法将他叫醒。
周琅借着映进窗户里的月光,端详着燕城的脸。还是一副年少稚气的模样,看他闭眼的模样,都能想到他睁开眼的时候是何等朝气勃勃。
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见他胸口也来回裹了几层绷带。
周琅从那一日被令狐胤带回来之后就没有外出过了,没想到再见燕城他会成了这个模样,他坐在榻上,又替他将被子掖好。
“周公子……”肖时卿也没不再那么亲近的叫他‘小周儿’,他本来就是拘谨腼腆的人,也是被燕城那样的性子才带的有那么大的胆子。
“我明日就启程回临安,临安城里有许多医术了得的大夫,我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周琅说,“如果找到法子,我就传信过来。”
肖时卿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但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周琅,又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有劳周公子了。”
“我也是个任性跋扈的家伙,不讨人喜欢,在军中还多亏你和燕城照拂。”周琅说。
肖时卿抬眼望着周琅,“周公子人很好。”
周琅不可置否的耸耸肩,“以后如果有机会,你和燕城可以来临安找我。我带你们去看花灯——”周琅忽然笑了起来,“燕城还要讨个媳妇,回去我正好替他物色一二。”
肖时卿轻轻的‘嗯’了一声。
周琅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他怕令狐胤酒醉醒来。
肖时卿也隐隐知道周琅在忌惮着什么,他送周琅走到院门外,还想再送的时候,周琅停下来向他摆了摆手。
他就站在院子门口,怅然若失的望着周琅离开。
早在一开始,周琅从那马车里探出头来的时候,他就应该明了……
肖时卿反身回了房间里,见一直昏迷着的燕城忽然坐了起来。
只是因为胸口的伤势太重,他只手按着伤处,痛苦的喘息着。
“燕城!”肖时卿扑到床边。
燕城转过头来想要看他,但他刚一动作,就眼前一昏的又栽倒了下来……
周琅这边想要返回宴席,路上却遇到了常钟云。
常钟云应该是刚要离席,被一队亲兵护卫着,周琅不欲和他说话,他却在看清是周琅之后上前将他拦住。
周琅的姿态做的是一等一的足,“常将军。”
“这不是令狐胤的小情人吗。”令狐胤不在这里,常钟云就不需要对周琅有什么客气。
在他眼中,令狐胤在房中厮混数日,今日又带着周琅这么个长相清秀俊美的男子,那周琅的身份,自然不用让他有任何顾忌。
周琅对常钟云印象本来就恶劣,听他这口吻也激上来了些脾气,“常将军说话还请注意一些。”
常钟云不以为然,“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我方才敬酒的时候,可看见令狐胤牵着你的手——”
周琅虽然已经是和令狐胤是那样的关系,但只要令狐胤不揭破,他在外人面前那副贵公子的姿态还是能端个十成十出来,“看来常将军是不知道我与令狐小姐已经成婚。”
常钟云一怔。
令狐柔?
他想起来,好似是听过令狐柔成婚的事。
“在下周琅,临安周府的公子,也是令狐小姐的夫婿。”周琅微微颔首。
常钟云也有些疑惑,难道自己猜错了?与令狐胤厮混的,另有其人?
“若是无事,还请常将军让路。”
常钟云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给周琅让出一条路来。
周琅走了几步,察觉到背后的目光还盯着他,他知道常钟云在想什么,但是高姿态既然摆出来了,就势必要一装到底,“还请常将军以后记得,祸从口出这个词。”说完,他也不等常钟云反应过来,就直接闪身离开了他的视线。
常钟云方才才在令狐胤那里扬眉吐气了一回,却没想到会在周琅这么个不知道身份的人身上碰个钉子。
这钉子还是软的,让他连反驳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周琅返回酒宴中,见众人醉倒,那些用红漆的梨花木箱子装着的白银散了一地——那是许多人拿命换来的犒赏。
周琅见令狐胤还伏在桌子上,心里松了一口气,贴着椅子边缘坐下来,没想到令狐胤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带进怀里,“你倒是比我这个将军还威风。”
周琅转过头就对上令狐胤上挑的眉眼,他在常钟云面前端的仪态又一下泄了气,“我……”
“常钟云——”说到这三个字,令狐胤眼中掠过一丝讥诮,“他总想压我一头,如今总算让他得偿所愿。”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但令狐胤真的不是随便说说,常钟云为人刚愎自用,若不是朝中实在无人,二皇子也不会拉拢他,只是他如今已经下了决定,回临安之后就卸了兵权归隐,就没有再和常钟云计较。
“你怎么知道?”周琅明明看见令狐胤趴在这里。
令狐胤道,“我天生五感就比常人敏锐一些。”
这叫敏锐一些?
“周公子——”令狐胤忽然这么叫了一声。这一声不知是因为醉了还是如何,带了几分痴迷的味道。
周琅垂下眼睫。
“再将姿态端高些,以后我护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萦怀:令狐胤那个挂狗,绝对开挂了!这撩妹技术!这个挂狗,封他号啊喂!
令狐胤:【冷漠】不要自己小就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小好吗
谢萦怀:你等着。五天就肾虚也不知道谁给你脸说我了。
令狐胤:……你闭嘴
第79章 周郎顾(79)
第二天一早,令狐胤就带着周琅乘着马车离开了。
昨天夜里,该交代的事都交代清了,本该城门一开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但等马车到了城门口,才看见几十将士林列两旁,亲自为令狐胤打开城门。
周琅掀开车帘望见这样的场景,心中也不免有些动容。
他又回头去看坐在一旁的令狐胤,见他闭着双眼,就将车帘又放了下来。
马车这一路走的很慢,因为打了仗的缘故,沿途见到的无一不是寥落凄清的场景。连临近的镇子,来时看也算有些人气,现在竟也空了大半,街上能看见的,只剩下白发苍苍的老妪。
这一趟归途,令狐胤沉默的很。
周琅也不敢和他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令狐胤总是会忽然的凑过来,搂住他的腰身,将他按在自己怀里,却不说一句话。
直到到达临安城城门的时候,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说话的令狐胤看到周琅探出头看那城门上临安城的匾额,忽然开口,“要不要先回一趟周府?”
周琅哪里有这个胆子,“还是先回将军府吧。”
令狐胤没有再做声。
长青驾着马车进了城,周琅隔着车帘听见外面市集喧哗,终于才有了回来的真实感。
等那喧哗声都远去的时候,一直坐在前面驾着马的长青忽然‘吁’了一声,“将军,到了。”
令狐胤又在马车上坐了好一会,才撩开车帘下了马车。周琅跟着他身后,躬身拎着衣摆下来的时候,听到一声“兄长”,他动作一僵,先一步下了马车的令狐胤就向他递出手来。
周琅也不敢将手递过去,只象征性的碰了一下,就低着头下了马车。
“兄长这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眼前的令狐柔比周琅走时要清瘦许多,穿着一身淡色的襦裙,张扬的眉眼也沉静下来。
周琅觑了一眼,却发现令狐柔连眼角的余光也不曾分给他。
令狐胤站在周琅身前,“爹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令狐柔侧身退开一步,“兄长先回去歇息会,此事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
“不用。”令狐胤哪里看不出来令狐柔眉宇间的忧思是为何,“去昙华院说。”令狐胤说完,径自从令狐柔身边走了过去,令狐柔紧随其后。
周琅被落在后面,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时候,走到门口的令狐胤忽然回首,“长青,你送周琅回一趟周府。”
被点名的周琅抬起头,发现令狐柔也回过头来,那双说不清情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周琅以为令狐柔会说些什么,但令狐柔却什么也没说。
令狐胤和令狐柔进了将军府,长青则送周琅回了周府。
因为这一路令狐胤都低调的很,所以这一回进城,也没有引起什么风波,长青将周琅送到周府门口,那两个守门的奴才看到周琅,一前一后的迎了上来。
“公子可算回来了,老爷天天都在念你!”一个说。
另一个附和,“是啊,最近将军府又出了那样的风波,老爷一直担心着你。”
站在周琅身后的长青目光微动。
周琅按住面前两个奴才的手,不让他们再说,回过头对长青道,“你回去吧。”
令狐胤只叫他送周琅回来,现在周琅让他回去,长青自然也要回去复命了。
等看到长青走了,周琅神色才终于松懈了一些,“我爹在府上吗?”
奴才摇头,“老爷今天一早就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周琅抬脚往周府里走,走了几步,脚下又顿住,“你们刚才说,将军府怎么了?”
将军府的风波这段日子闹得满城风雨,两个奴才都早有耳闻,听到周琅询问,还有些茫然,“公子难道不知道?”
周琅一直和令狐胤在边陲,哪里能知道这些,“你们快说!”
“奴才们也是听说,自打令狐老将军入狱以来,就有人在传,说……说是因为令狐胤意图谋反,皇上才出此下策将令狐老将军扣住的。”奴才将这段时日听到的传言告诉给周琅。
周琅跟令狐胤亲赴边陲,也知道令狐胤为人,怎么会相信,“令狐胤谋反?”
两个奴才对视一眼,“小的们也不信,令狐将军这些年平寇拨乱,如今又大胜北狄,怎么会谋反。只是这谣言是从京都传过来的,整个临安城都传遍了——”
周琅本来想替令狐胤说两句话,但他一想自己现在和令狐胤这样的关系,就一甩袖子直接进了周府。
身后两个奴才面面相觑。
周琅回了自己的院子,他现在只想洗澡,和令狐胤这一路虽然没有赶路,但也确实没条件沐浴更衣,现在回了周府,周琅那丢掉许久的洁癖又回来了。从前贴身伺候他的小厮也机灵的很,还凑过来帮他揉捏肩膀。
“公子怎么今天忽然回来了?”这奴才令狐柔应该还记得,就是她押去落英宴的那个。
周琅全身泡在温水里,身边又没了叫他怕的令狐胤,筋骨都松懈下来了,趴在浴桶边,“回来看看。”
“公子都快半年没有回来了。”小厮道。
周琅喃喃重复一句,“半年。”原来他已经走了半年了。
“是啊。”小厮又加了些热水进来,他以为周琅一直在将军府里住着,“公子入赘了将军府,都不记得回来看看了。”
周琅也没有说自己是离开了临安城。
小厮看周琅一副冷淡的模样,就自以为了然的停下手上的动作,“公子,几日之后公主招驸马,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听说那公主国色天香——”
周琅连眼睛也不睁,“关我何事。”
这就叫小厮吃了一大惊,从前公子最喜欢这样的热闹,更别说还是国色天香的美人的热闹。
周琅心里也因为令狐胤说的提亲的事烦闷的很,实在分不出什么心神去看什么美人。
屋子里随着氤氲的水汽浮动的,还有一种甜香。
周琅闻到这味道,皱眉道,“什么味道?”
小厮道,“是公子最喜欢的紫述香啊。”
周琅闻到这香气,就又想起自己差点被令狐胤做死在床榻上的几天,他咬牙道,“去把它熄了。”
小厮过去熄了香炉里的紫述香,再过来时,周琅已经赤条条的从浴桶里出来了。
他擦了身上的水渍,踩着换下来的衣裳,将搭在屏风上那件新裁的衣裳换上。
小厮拿了铜镜给他照。
周琅本来就生的俊秀,换了合身的衣裳之后,从前那风流俊秀的姿态就又活了。
“奴才怎么觉得,公子怎么比上一回见到的,又要俊美许多。”小厮一边帮周琅整理衣裳一边夸赞。
周琅听他这么一说,对着镜子仔细瞧了瞧,见自己和从前并无二致,“也没有什么不同。”
小厮,“公子当然不觉得,旁人应该瞧的最清楚。”
周琅只当他又在奉承。
“公子是要出去,还是就在府上逛逛?”小厮替周琅穿好靴子。
周琅也不知道,令狐胤放他回来是有什么用意,他心里也因为令狐胤提亲的话,而横亘了一根刺,“找人去把我爹给叫回来。”
小厮领命要退下去的时候,周琅想起谢萦怀和他说周府困顿的事,又叫住他,“把府上管账本的几个先生也一并叫过来。”
小厮应了,退下去了。
周琅去了前厅里等着,没想到周雍没等回来,却等来门口的奴才通禀,“公子,谢小侯爷来了!”
周琅屁股都没有坐热,听那奴才所说,差点又站起来。
他今天才刚回来,谢小侯爷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呢?
但不等他想清楚,谢萦怀就已经一脚迈进了前厅的门槛。他今日和周琅一样穿一身白衣,只是那白衣穿在他身上,就真的有一种不染凡俗的味道,反观周琅,就是他不动不笑,好好的一身白衣,也没有半点谢萦怀身上的仙气。
当然,这谢小侯爷不是见到周琅,就露出他那浪荡的笑容的话,配这一身白衣,确实仙气凛然。
“我听说令狐胤回来了,想着你也该回来了。”谢萦怀这个听说,到底是听谁说,就有待商畴了。
周琅自边陲一别,再见到谢萦怀,心里也是另一种滋味,“谢小侯爷。”
谢萦怀走进来,他知道周琅这几日要回来了,派人在将军府外盯着,今天得到消息,他匆匆的就从庙宇里赶回来了,“今天来得匆忙,登门连礼品也没有带。”他这么说,目光却一直没从周琅身上移开,“下回你去我侯府,我拿好东西给你补上。”
不说别的,就说谢萦怀曾为他不远千里的赶赴边陲,周琅心里就要念着他的人情,“谢小侯爷太客气了。”
“上回边陲一别,也不知你在那里过的好不好。”谢萦怀牵了一下周琅的手,引着他一起坐了下来。只是他刻意忍耐了些,只稍稍一碰就收回了手。
周琅一脸复杂之色。
谢萦怀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令狐胤怕是已经得了手。
周琅现在也没有办法,与令狐柔和离是件好事,但和离之后,令狐胤前来提亲,这又变成了天大的坏事。偏偏他也只是一个商贾之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与我什么关系,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吗?”谢萦怀想知道那令狐胤到底做到了什么地步。
周琅实在难以启齿,但他眼下,好似也只有谢小侯爷能帮帮他。
谢萦怀望着周琅的目光更深。
他也不催,他知道周琅遇见什么难事,也只有他一个能说的人。
周琅犹豫再三,将旁边奉茶的奴才挥退,在选择维系在谢小侯爷面前自己的面子,和往后在临安城里自己的面子选择了后者,“谢小侯爷。”他伸手压着桌子,凑近了谢萦怀一些。
但他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谢萦怀捉住他的手,虽然他现在更想将周琅的衣裳撕开,去找令狐胤留下的痕迹,但他还是忍着耐着,只轻轻的抚着周琅的手背,安抚他一般,“你有什么难事,尽管和我说。”
“谢小侯爷,这一回你一定要帮帮我。”周琅抬起眼来。
他自己没有察觉出自己的变化,谢萦怀却一眼就看的出来——周琅白了些,瘦了些,白在面颊,一示弱就有楚楚韵致。瘦在腰身,就是隔着衣裳也想叫人伸手去丈量。
周琅压低了声音,“那令狐胤,他实有龙阳的癖好。”
谢萦怀从被令狐胤赶走开始,只知道令狐胤抱着和他相似的心思,但从周琅口中听到,他还非要装出一副诧异的模样。
周琅看他诧异的神色,就更说不下去了。
谢萦怀捉紧他的手,“你为什么这么说?莫不是那令狐胤对你——”
周琅的神色,已经等同于默认。
谢萦怀心中也升起一种淤塞胸口的愤怒,凭什么他百般掩藏的东西,令狐胤就敢这样肆无忌惮的亵玩?
“谢小侯爷,令狐胤说还要来我府上提亲,但我一个男子……”
谢萦怀是知道,这临安城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能着令狐胤来投,他自身难保都是难事,但他看周琅这副别无他法只能仰仗他的模样,又不想这么快让他安心,“那令狐胤,实在是太荒唐了!”
周琅附和。
“更何况你还是他妹妹的夫婿,他怎么敢!”
周琅听了这一句,又想到令狐柔,心中涌出百般滋味。
“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的。”谢萦怀道。
他这一回坦然的和周琅的目光对视,只是他眼睛深处,多了许多周琅看不清的情绪。
再多依赖我一些。
再多一些。
最好只能依赖我。
周琅看不清那些谢萦怀那眼中的暗色,“谢小侯爷,上回你和我说,我爹生意上的事——”
那件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谢萦怀早就将之处理好了,当时提到,也只是想哄回周琅的一个手段,“是宫里要的贡茶,我同三皇子说了,往后宫中所需的贡茶,自明年开年开始,都从你们周家的茶庄来采买。”
和宫中做生意,对寻常的商贾来说都是大事。更何况周家一无人脉,二无官衔,能得到这样的美差,谢小侯爷肯定下了不少功夫。
只是……
“只是我周家实在没有做过多久茶叶的生意。”周琅也不知道他爹揽下这个皇商的头衔做什么,他周家又不缺钱。
“三皇子既然开了金口,就不是什么难事。”谢萦怀是千方百计的想叫周琅自己都觉得欠他。
周琅这才注意到谢萦怀说的那个三皇子,在他印象里,他好像没见过谢萦怀和哪个皇亲贵胄走的近。
“怎么,想着怎么答谢我?”谢萦怀看周琅这副模样,忽然凑上去。周琅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清香,谢萦怀几乎要忍不住亲上他的面颊。
周琅确实在想,他周家的生意,谢萦怀明里暗里帮衬了不知道多少回。但谢萦怀已经是个侯爷,金银女人样样不缺,他口头上一句感谢,又显得毫无诚意。
谢萦怀勾起周琅贴着面颊垂下来的一缕落发,淡色的唇离周琅极近,“你要是不知道,那就等我想到了,亲自来找你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琅:谢小侯爷真乃我挚友
谢萦怀:【摇狼尾巴】嗯,我和令狐胤那个禽兽不一样
令狐胤:【冷笑】哪里不一样,尺寸吗
谢萦怀:持久
第80章 周郎顾(80)
两人正说着话,周雍颠颠的从门口跑进来,人还没看见,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幺儿——”
周琅转过头,“爹!”
谢萦怀站直了一些。
周雍这一路跑的急,他本来就生的白胖白胖的,额上都出了一层汗,“我听奴才说你回来。”说完他看见周琅身边还站着一人,看清是谁之后,拎着衣摆就要跪下去,“诶哟,谢小侯爷也过来了!”
谢萦怀因为周琅的缘故,对这周家一众人都上心的很,看到周雍要行礼,拦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跪下去,“周老爷怎么急急忙忙的。”
周雍正要回答,周琅却已经率先开口,“你先擦擦额上的汗。”
周雍听了周琅的提醒,捏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我也是跑的太急了,那几个轿夫真是不抵用,我急着要回来,他们还非要慢腾腾的。”
周雍话音刚落,随身伺候他的奴才才赶回来。
周府上下多是老仆,周琅知根知底,他看周雍比他离家时候又要胖了许多,就道,“不是他们慢,是你……爹,我让你少吃些,你看你。”但他知道还有外人,就忍着没说太过的话,只叹了一口气。
周雍年幼时苦惯了,还是得了周琅这个儿子之后,才慢慢发迹的,对于周琅的话,说是言听计从都不为过,“幺儿你也知道,爹哪里管得住……”
周琅是真的替周雍担心,沉迷酒色不说,还管不住嘴,现在人到中年,就经常嚷着腰酸腿软,他是真怕再往后周雍的身体负担不起。但在谢小侯爷面前,他始终要给周雍留着面子,“不说这些了。”
周雍松了一口气,又想到周琅半年都没有回来,就忍不住抱怨,“幺儿是娶了媳妇,就忘了爹了,也不常回来走动走动。”
周琅原本是要跟周雍说自己和令狐胤去了一趟边陲,但他又怕周雍担心,就想含糊过去,“是有些忙,忙过这段时间,我就回家里常住了。”他说的忙过这段时间,就是和令狐柔和离之后。
周雍得了周琅的承诺,立时眉开眼笑。
但周琅声音还是冷的,“回来我好好看着你,后院里的姨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不知道拉着你走一走。”
那些姨娘说难听的,就是贪图周雍的钱财,只想使出浑身解数从他身上讨好处,哪里会管他身体如何。周雍自己也知道,但就是管不住自己。
谢萦怀见惯了周家两父子相处的模式,也没有插嘴,就站在一旁看周琅懊恼的模样。
“幺儿回来管管爹。”周雍是真的想周琅了。年轻时做生意天南海北的跑,现在安定下来,只想好好守着他家的幺儿。
周琅看周雍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叹了一口气,“唉。”
本来周雍是要埋怨周琅半年都不回家一次,但看见周琅,满心都是挂念,哪里还说得出别的话,“幺儿在将军府过的如何?那将军小姐呢,待你好不好?”
周琅想到令狐柔,眸光复杂。
周雍是周琅的生父,对自己娇惯的儿子最了解不过,“幺儿,你要是吃了苦,觉得那将军小姐不好,就早些回来——”
“爹……”
周雍上回见到周琅回来,看周琅避而不谈和那将军小姐的事,就知道他在将军府里过的并不好,“爹虽然就是个商户,但借着生意,也结识了不少权贵。要是不行,爹多送些东西,求官老爷们帮帮忙。”
周家一直做的民商,从哪里去认识什么权贵。周雍说的,自然是搭了贡茶,认识的宫里的人。
周琅本来是要质问周雍为什么要做这费力不讨好的皇商,看他却全是为了自己,口中也有些苦涩,“爹,柔儿待我好得很。”
“幺儿这样子哪里像是过的好。”周雍看周琅都清减了不少,“我也听人说了,那将军小姐性格强势,你又是和我一样的性子,哪里受的住。”
谢萦怀听到这一句,忍不出轻笑出声。
周琅听这一声笑,有些尴尬。
谢萦怀望着周琅,“原来周琅拈花惹草的性子,是承继的周老爷。”
周雍这时才想到自己说了什么,但男人爱拈花惹草,在他眼里实在不算污点,“幺儿哪里和我一样,幺儿长的好看,又是秀才,那些女人,哪个不是真心喜欢幺儿的。”
自己的私事,被亲爹这样炫耀一样的抖出来,也没有觉得怎么光荣,拉了周雍一把,不让他再说下去。
谢萦怀看到这个小动作,脸上笑意更浓。
周琅在女人堆里厮混如鱼得水,在他面前讲起艳情史来,也没有过半点羞臊。但在他老子面前,拘谨的就有些……可爱了。
“周琅确实讨女人喜欢。”谢萦怀意味不明的说道。
周雍听谢小侯爷也这么夸他家幺儿,面上有掩藏不住的得意。但周琅掐了一把他的手臂,他没敢去接谢小侯爷的话。
周琅虽然在外放浪形骸,但还有几分底线,自己的好友和亲爹,谈自己得不得女人喜欢这样的事,他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于是在掐了周雍之后,又瞪了谢萦怀一眼,“谢小侯爷这么说真是谬赞了,这方面我哪里比得上谢小侯爷。”
谢萦怀是个何等妙人,知道周琅爱端着姿态,所以在外从来不说他的短处让他下不来台,现在听周琅将话头丢到他身上,也不反驳,只笑着摇了摇头。
他身边的女人,只要周琅瞧的上的眼的,哪个没被勾走。甚至连他也……
“小侯爷!”门外忽然又进来一个奴才。
谢萦怀抬眼望过去,脸上笑意收敛起来,“何事?”
“公主找您找到侯府去了!”不是真的急事,那奴才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谢萦怀本来是在庙宇里陪公主上香的,听到周琅回来,说也不说就撇下公主来找周琅,没想到那公主还跑去他侯府里了。
真是烦人。
周琅听说是公主,又想到谢萦怀的身份,就自以为是的明了了,“既然公主驾到,谢小侯爷就快回去吧。”
谢萦怀是一千万个不想走,但公主的身份又摆在这里,今日出行就是皇上撮合的,他怎么都要去应付一二,“那我先回去了。”
周琅还有许多话要和周雍说,巴不得快点将谢萦怀打发走,“快去吧,别叫公主久等了。”
谢萦怀听出周琅是要赶他走,抓着扇子的手紧了紧。
同那令狐胤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现在还敢赶我走?
但现在实在不是恰当的时候,今天他来得急,许多事都没有准备,等处理完公主的事,哄着周琅写好休书,就把周琅藏进侯府里。这么一想,谢萦怀的心情才勉强好了一些,维系住脸上从容的神色,和那奴才一起走了。
“幺儿,那谢小侯爷对我们周家是真的好,你结识了一个好朋友啊。”周雍这时才想起说谢小侯爷的好处。
谢小侯爷于周家有恩,周琅早就心知肚明,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他沉下脸,“爹。”
周雍当即知道他要说什么,“幺儿,爹想起外面还有些事,晚些时候再说。”
“不许走——”周琅也不知道他老子在外人面前奸诈狡猾,怎么在自己面前,就怂的不行,偏偏自己连这一点也被周雍给遗传了,“账本我就不看了,把后厨房的那些人都给我叫过来。”
“我也……我也没吃什么东西。”周雍白胖的脸皱成一团。
现在屋子里没有外人,周琅也不给周雍留什么面子,拍着他的肚子,“没吃什么?没吃什么你都胖成这样了?我才半年没回来,我要是一年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吃死了?”
“幺儿,莫气莫气——”
“我气什么,以后老了高血脂高血压的是你又不是我!”
周雍听不懂高血脂高血压是什么意思,他记得幺儿小时候,也总是会冷不丁的蹦些他听也没听过的词儿出来,但长大了之后,就很少再说。周雍读书少,以为那是读书人才知道的东西,也从来不细究。但他也听的出,他家幺儿是在关心他。
“幺儿……”
“哼。”
“幺儿别气了,我去外面请个做素斋的师傅来。”
“哼。”
“幺儿。”周雍看周琅偏过头,又绕到他另一边,他因为胖眼睛就显得细小,旁人说他天生一副奸商的嘴脸,但在周琅面前,笑眯眯的弥勒佛似的,“以后爹都听你了,管住嘴,出去也不坐轿子了。”他扶住周琅的肩膀,“别气了啊。”
周琅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周雍松了一口气,“幺儿,我又给你找了两个姨娘,我带你去见见。”
周琅是习惯了周雍填充后院,他娘亲早逝,周雍就一个接一个的往府上娶,从前还怕周琅心里不舒服,藏着掖着,但周琅却说,只要他开心,就随他去。于是到现在,周雍再娶人进门,都会带来给周琅看。周琅不喜欢,他就冷淡些,周琅喜欢,他就更喜爱些。
周琅很大一部分性子都来源于周雍。
只要周雍开心,他那死去的娘也才会安心。反正他家又有钱,那些女人因为钱嫁过来,陪着他爹做个伴,也没什么不好。
周雍看周琅默许,就拉着一起周琅一起坐了下来,吩咐奴才,“去把芸儿和青青叫过来。”
周琅有点想吐槽他老子的取的名字。
“幺儿,今天不回将军府了吧?”周雍询问。
周琅,“不回了。”
“我让厨房去做些你爱吃的菜。”周雍听周琅要留下来,脸上的喜色就遮掩不住。
周琅拦住他要起身的动作,“这才刚过午时。”
“那我去让他们做午膳。”
周琅一点胃口也没有,“不用,我吃过了。”
周雍听闻坐了下来,“幺儿。”
“说。”
周雍就是想和他说说话,“昨天我梦见你娘亲了。”
周琅也不觉得稀奇,他爹总是梦见他娘。他娘都死十几年了,院子里也娶了数不尽的女人,周雍却还总是会梦见他故去的娘。
“每回梦见你娘亲,就会有好事。这不,昨晚梦见她,今天你就回来了。”周雍也确实是年纪大了,不像从前那样爱和周琅讲他年轻时做生意遇见的见闻,而更喜欢怀念起以前的事,“不过也奇怪,你娘亲入我梦的时候,从来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昨晚却梦见他抱着你——那应该是你才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那时我在外面做生意,还没见过你。”
周琅‘嗯’了一声,表明自己在听。
“你娘还跟我说,要是我再往府里娶女人,她就不等我了。”周雍说完,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跟着我你娘苦了一辈子,可千万别再等我下辈子了。”
“你要年轻时这么胖,我娘才看不上你。”周琅说。
周雍正要反驳,门口进来两个女人,盈盈施礼,声音婉转如黄鹂,“老爷——”
周雍收起在周琅面前时候软和的模样,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都出生低贱,但貌美非常,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厉害的很,她们看有一个俊美的小公子和周雍坐在一起,心里还在暗暗揣测身份的时候,周雍就自己道,“这是我的独子周琅。”
周琅对周雍后院里的女人都还算尊敬,微微抬手,“两位姨娘坐吧。”
为攀上周雍这个高枝使尽浑身解数,但后院的女人何其多,周雍就是当下正宠爱她们,也陪不了她们多长时间,而面前这年轻俊美的公子就是这周府只闻名还未见面过的公子,以后这周府的主子。两个女人心里不免生了些别的心思出来。
周琅看这两个女人身材纤细,比后院那些养的丰腴的女人动人不少,又看了一眼周雍,就下了个决定。
两个女人见周琅目光一直落在她们身上,脸上泛出绯色。
“幺儿觉得怎么样?”周雍总要问周琅的意思。
周琅点头,“两位姨娘都生的好看。”
得了周琅的夸奖,两个女人愈发羞涩。
“两位姨娘。”周琅虽然没什么节操可言,但从来没有碰过自己老子的女人,况且现在嫁进来的,没有哪几个女人是对他老子真的怀着真心的,真论起来就是包养的关系,各取所需罢了,“我想麻烦你们一些事。”
一个绿衣的女人抬起头,细声细气,“公子说就是了。”
“我想请你们以后多带我爹去花园里走走。”周琅是不指望周雍能有什么自我约束的能力,只能借助起外力来。
两个女人没想到周琅会说出这么一个要求,对视一眼,应了下来。
周雍也只是让周琅来看看,听周琅说完,就将两个女人打发下去了,等两人一走,他又垮下脸来,“幺儿就这样不相信我?”
“我就是太信你了,才让你胖成了一个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令狐柔:周郎是我的
谢萦怀:【按着她的头把她按回去】这是耽美文,你好好凉快着吧
令狐胤:周琅是我的
谢萦怀:【继续按】将军攻都有战死沙场的BUFF你不知道吗
南凤辞:周琅是我的
谢萦怀:【无动于衷】你尽管跳,反正你也蹦不出小剧场
第81章 周郎顾(81)
周琅本想能在家里呆上一天,却没想到他与周雍坐在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就有下人禀报说将军府来了人。
周琅本以为顶多是令狐胤派人来接他,却没想到是令狐胤亲临。
周雍也见过一回令狐胤,那时也是打了胜仗,这年纪轻轻的将军策马进城,只是当时满城士兵警戒,周雍没有近看,现在令狐胤着一身便服走过来,他还恍惚了一瞬。
“令狐将军。”周琅放下筷子起身要行礼。
周雍也想到眼前面熟的人的身份,慌忙要起身跪下,没想到令狐胤却先一步开口,“不用多礼。”
周雍还没见过这样的大人物,虽说令狐胤看起来年轻的很,但他却看得出来那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更何况令狐胤驰骋沙场,身上总有种慑人的威严。
周琅要跪下的动作是被令狐胤扶住的,令狐胤抓着他的手,周琅想挣开,令狐胤却抓的更紧。旁人看着只像是令狐胤将他扶起来。
“和我回去吧。”令狐胤本来也是想放周琅回来见见家人,但他这段时间习惯周琅在身边,他一不在心里就空落落的。
周琅饭才吃了一半,刚才和周雍还在聊些家常,现在令狐胤来了,气氛都变的古怪。
“我还有话要和我爹说。”周琅挣开令狐胤的手。
令狐胤看了一眼周雍,他不似谢小侯爷那让让人心生亲近,周雍看他那冷淡的目光,心里就有些发憷。
“小柔也想见见你。”令狐胤在旁人面前,也搬出令狐柔来。
周琅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周雍是真的不舍周琅,但偏偏将军来接人,他又不敢阻拦,“将军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令狐胤知道周雍是周琅的父亲,听他这么说也松了口,“吃完饭就走。”
周琅知道令狐胤是已经退了一步,叫奴才拿了令狐胤用的碗筷过来,只是他也不说话,三人静默无语的坐在桌子旁。
桌上的菜色都是周雍吩咐厨房做的周琅最喜欢吃的,刚才周琅也只才动了筷子,就大着胆子在令狐胤的面前给周琅夹菜,“幺儿最喜欢吃清炒的竹笋,多吃些。”
令狐胤听罢,举筷也夹了一块竹笋。
周雍给他夹的菜,周琅当然要吃,只是令狐胤坐在身边,他一颗心都悬着,吃起饭来也食不知味。
令狐胤看周琅吃了竹笋,就将自己夹起来的竹笋也放在他的碗中。
周雍看到令狐胤这样亲昵的举动,心里还有些诧异。
“我一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现在记下来了。”令狐胤说。
这话旁人觉得只是有些亲密,周琅听了却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他生怕令狐胤当着周雍说出什么话来,搁下筷子起身,“令狐将军,我们回去吧。”
周雍还要说什么挽留的话,就见令狐胤也站了起来。
“嗯,走吧。”
周琅跟着令狐胤往外走,周雍却在后面拉住他,周琅压低声音,“过了这阵子我就回来。”
周雍这才松开周琅的手。
周琅跟令狐胤走到门口,见门口停着将军府的马车,马车左右还候着两个士兵。周琅坐上马车,令狐胤也撩开帘子进来了。
令狐胤上了马车,就去牵周琅的手。
周琅一直摸不准令狐胤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心里也憋闷的很,令狐胤的手一伸过来,他就闪躲开了。
令狐胤将他闪躲,忽然也强硬起来,按住他的双手,将他抵在马车里。
周琅挣扎了半晌没有挣脱,仰着头看压在他身上的令狐胤。
令狐胤盯着周琅开,“谢萦怀来找过你。”
周琅不知道令狐胤怎么会知道,但这于他实在是不需要隐瞒的事。
看着周琅默认的姿态,令狐胤目光更深,他知道谢萦怀和周琅之间的纠缠,但现在周琅抵御他的姿态,就好似在替谢萦怀守身。这种荒唐的想法逼得他无法抑制嫉妒与愤怒的情绪。
周琅的手腕被令狐胤捏的发痛,眉宇微微蹙起。
令狐胤看周琅吃痛,心里升起了一种矛盾的感觉,他既想不让他痛,又想让他在自己的怀中一直痛下去,“谢萦怀和你说了什么?”
周琅已经将自己和令狐胤的私事告诉谢萦怀了,还央求谢萦怀帮他脱身,现在令狐胤逼问,他也不敢和令狐胤说。
令狐胤见他闭口不答,理智又脆弱了一分。他能猜到谢萦怀和周琅说了什么,甚至还能臆想出周琅在谢萦怀怀中哭诉的模样……而周琅的沉默,又恰是好像对他心意的不屑。
“不说?”
裂帛声响起。
周琅心中一惊,他不知道令狐胤竟敢在马车上也如此,他刚得自由的双臂抬起来去阻拦令狐胤手上的动作,“你疯了?”
令狐胤心里压了许多事,而周琅又恰是他唯一能倾诉的途径。
“住手!”周琅是真的慌了,马车在街道中央,虽然宽敞,但外面总有人声传进来。而在马车里,令狐胤却……
“谢萦怀来找你,你和他说了什么?”是不是在他怀里哭?
这样抵御他的靠近,却向谢萦怀敞开身体。
令狐胤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根本毫无征兆,周琅也不知道令狐胤为什么反复提及谢萦怀,他被在马车里撕开衣裳,腰上那些掐痕都还没有完全淡去。
“说啊——说啊!”
周琅越是缄默,令狐胤就越是,嫉妒。
这本来可以被理智压制的嫉妒,在许多事情的催化下,而变得无可抑制。
周琅虽然和令狐胤做了不知道几回,但那都是在山高水远的边陲,如今回了临安,在马车里被男子撕开衣裳,隔着马车就是外面鼎沸的人声——一想到这里周琅就惊慌的发抖。
衣裳被撕开,丢在地上,令狐胤揽着周琅的腰,按着他的脊背让他只能趴伏在马车上。
就在令狐胤去掰周琅双腿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啜泣声。
他勾起周琅的下巴,见他紧抿着唇,泪珠滚滚落了下来,沾在他那张秀美的面上,看的人心尖儿发抖。
令狐胤忽然清醒。
他在做什么?
他捡起地上的衣裳,双手发抖的替周琅穿上,周琅还伏在地上啜泣,令狐胤从身后拥上去。
“对不起。”
就算周琅是真的维护谢萦怀,他也不该这样欺辱周琅。只是他也不知道刚才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以至于失了理智。
“对不起……”令狐胤抖的比周琅还要厉害,“我不问了。”
周琅也不知道令狐胤为什么会忽然如此。在边陲的时候,除了那一回,令狐胤确实都还是君子的做派。这一路也没有碰过他,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你想在周府,就回去住几天。”令狐胤又退了一步。
周琅止住眼泪。
令狐胤起身,看周琅被他撕开的衣裳已经不能蔽体,就吩咐外面的人去买新衣裳。
等周琅换好衣裳坐起来的时候,令狐胤就按照他所说,将周琅又送回了周府里。
周琅这下就更糊涂了,令狐胤刚才发了一场疯,现在又将他送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令狐胤看着周琅下了马车,眸中有深深的隐忍之色,“进去吧。”他不敢去送,因为他怕忍不住又把周琅带回去。
周琅离家半年,回家看看也是应该的。
但是他现在又特别想要周琅陪着他。
也没有任何人能陪着他了。
周琅还没有转身,令狐胤就已经落下了车帘。
周琅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
令狐胤,到底怎么了?
怀着心里的疑惑,周琅还是回了周府。
周雍看到他去而复返,开心的很,刚才周琅没有吃多少东西,他就又叫厨房里去做了一桌。
周雍还有些疑惑周琅怎么突然换了一件衣裳,但这是小事,他就没有去问。
周琅胡乱吃了几口,周雍在席上忽然提了一句,“幺儿,你说外面传的,皇上要杀令狐将军的事是真的吗?”
周雍本来是不关心朝野中的事,但周琅现在既然和将军府里沾亲带故,这些事他就要问清楚。
周琅听闻,点在碗上的筷子就不动了,“谁说的?”
周雍也说不清楚,但传的人太多,就有些不像只是流言了,“坊间那些闲人瞎传的,前段日子皇上抓了令狐老将军,不是一直没有放吗?就有人说,怕是要拿着令狐老将军做文章……”
周琅想起令狐胤也说,他要将兵权交还给皇上……若不是真的已经性命攸关,他何苦要被逼到连兵权都交回去。
但……
杯酒释兵权的结局,也不是个好结局啊。
武将有权,帝王忌惮。连兵权也没有了,只能是任人宰割。
周琅想到回来时候看到的令狐柔,那时候令狐柔眉宇间……总有一种凄冷感。
父亲被抓,兄长远在边陲,令狐柔一人面对满城流言蜚语……
就是周琅已经决意和令狐柔和离,现在想来,心里也是刺刺的疼了一下。
“爹,我回一趟将军府。”周琅霍地起身。
周雍,“怎么又要走?”
周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令狐一门,民间传言忠勇无双,如今令狐柔是他的妻子,令狐胤……周琅又想起刚才令狐胤落下车帘时候的神色。
等周琅走了,周雍看着面前重新做好了又没用动上几筷的满桌佳肴,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令狐胤:是的我就是嫉妒谢萦怀,毫无长♂处♀,凭什么和周郎那么亲近
谢萦怀:你嫉妒个球啊,吃肉吃到肾虚的是你好吧,我就吃了一回还是偷偷摸摸的,玛德本来不觉得委屈,一说就好想哭啊
南凤辞:……我就静静的看着你们装比
第82章 周郎顾(82)
将军府。
令狐柔从令狐胤走了之后,就一直坐在昙华院里,望着窗外一株凋零的月季,怔怔出神。
“令狐小姐,二皇子要的东西,还请你尽快拿到。”她身后站着的奴才又开口提醒道。
令狐柔听到说话的声音,开口道,“我已经和兄长说了,只是虎符事关重大,他方才也没有给我答复。”
“那令狐老将军在牢里,还要多吃几天苦头了。”
令狐柔听到,唇抿的更紧一些,“我一定尽快说服兄长,交出虎符。还请二皇子也能遵守约定,将我父亲放回来。”
那奴才弯唇一笑,“这是自然。”
令狐柔闭上眼,好似已经疲惫不堪。
门外忽然传来声响,那刚才还和令狐柔交谈的奴才一个闪身,躲进了一旁的屏风里。
令狐柔抬头,看到来的是令狐胤。
令狐胤走到她近前,她的目光才终于晃动了一下。
令狐胤从袖中掷出一个金色的令符,那令符是虎头的形状,落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我不知你和二皇子谈了什么,但既然你说能救父亲,这虎符我给你也无妨。”令狐胤眉目冷而肃,仿佛难以融化的冰雪一般。
令狐柔当然知道这虎符意味着什么,“兄长……”
“我此番回来,也已经有了退隐之意。”令狐胤原来准备亲自上京面圣,卸了兵权,再恳求能放回令狐沛。但令狐柔刚才和他说,她已经和二皇子商筹妥当,只要他交出虎符,二皇子就保令狐沛安全归来,但他是三皇子的人,和二皇子向来不和,所以他才在刚才令狐柔提出来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这虎符交给谁,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令狐柔捡起桌上的虎符。
“二皇子为人狡诈,实不是明君。他要我手上虎符,也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令狐胤虽然在外领兵,但对朝堂上的事再清楚不过,从前他也痛恨时局,欲辅佐三皇子登基,开辟一番真正盛世,但在经历了这一番是非之后,他已然什么都不想了。
令狐柔垂眸,“我知道。”
“若是父亲能回来,你即刻带父亲离开临安。”令狐胤道,“虽然二皇子允诺过你,但我总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令狐家。”
“那兄长呢?”
令狐胤本来以为回来交出兵权,就能换得安宁。却不想他这一回来,就陷入了更大的漩涡中,“我已经身不由己了。”
令狐柔听令狐胤这么说,眼中也凝出雾气来。她知道令狐胤这些年为令狐家付出了什么,令狐家到他们这一代,只有她与兄长两个人,她虽然也上过战场,但都有父兄保护,而令狐胤则切切实实的是一人面对生死。如今令狐胤大胜回朝,加官进爵享受封赏的却是常钟云,她哪里不知道令狐胤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而她却要……
令狐柔眼中雾气凝成泪珠。
令狐胤叹了一口气,“此次回来,我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兄长但说无妨。”
“你与周琅的事。”令狐胤不想再拖下去。
令狐柔乍听到周琅的名字,抓着虎符的手都紧了紧。
“我希望你能与他和离。”令狐胤说。
令狐柔眼中泪珠落下。自她在府中禁足,周琅离府开始,有些事她就已经想通了,但想通了,不代表就能轻易放下。
令狐胤等了许久,才等到令狐柔说出一个‘好’字。
既然强求无果,她又何苦还要卑微挽留。早在两月以前,她就已然想通了。
令狐胤听到令狐柔的答复,就转身离开了,等他走了之后许久,那屏风后的人才又走了出来。
“看来令狐小姐已经拿到了虎符。”那奴才盯着令狐柔手中的金色虎符。
那虎符事令狐胤用来统率三军的,上面不知染了多少令狐胤身上的鲜血,令狐柔握在手中,都觉得烫人的很。
“还望二皇子能遵守约定。”令狐柔抬起头,望着那个奴才。
那奴才伸手去接的时候,被令狐柔那冷若刀锋的目光吓的心里一抖,“还请令狐小姐放心。”
将虎符拿到手中,那奴才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狂喜之色。
“二皇子说,让我父亲回来有两个条件,一是交出我兄长身上的虎符,二呢。”
那奴才将虎符藏到怀里才开口,“二嘛,令狐小姐很快就能知道了。”
令狐柔收在袖中的手捏紧。
“奴才先回去复命了。”
……
周琅回了将军府,最先去的就是他和令狐柔曾经的住处,但那一处院落好像已经荒废许久,推门进去四处都是灰尘蛛网。
他问了人,才知道令狐柔在祠堂里,但等他找到祠堂的时候,却被守在外面的人拦了下来。
拦着他的也是生面孔,想来也是在他走了之后,府上新招的奴仆,所以也并不认识周琅。
周琅硬闯不成,站在外面喊,“柔儿——”
祠堂里拿着银签拨着烛芯的令狐柔听到周琅的声音,动作一顿。
拦着周琅的奴才怕他大声叫嚷打扰了小姐,就想将他赶走,正推搡的时候,祠堂里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是令狐柔身边的一个奴才,周琅并不认得,然而不等他开口,那奴才就冷着一张脸递了一封信出来,“小姐让我将这个转交给周公子。”
周琅打开信封,展开就看到休书二字。
周琅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纸上墨迹早就干了,一看就不是新写的。他再一看落款,是两个月以前,令狐柔就写好了的,“这……”
“周公子既然看到了,就快些离开将军府吧。”传信的奴才说。
周琅张口欲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当初一句话也不留,就和令狐胤一去半载,令狐柔会写下这封休书,已经是对他死心。
周琅又去细看手上拿着的休书,那休书和男子写给下堂妻的休书一样,想来令狐柔那样的女子,也不愿意再在他身上浪费青春韶华。
“情愿立此休书,任其娶妻,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周琅一字一字的念下去,忽然就轻轻笑了起来。他抬头又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的祠堂,向传信的奴才轻轻颔首,“如今柔儿休了我,是我咎由自取。还请你帮我带一句话给柔儿。”
那奴才应允,“周公子有什么话,奴才一定带到。”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缘起在临安城门初见,缘灭在他负心无情。
周琅是真的相见令狐柔一面。
但柔儿,现在却并不想见他,连休书都要旁人转交。
只希望往后,令狐柔真的能遇到一个对她一往情深的男子。
等周琅离开之后,奴才转身进了祠堂。
“他看到休书说了什么?”即使已经死心,但令狐柔此刻仍旧抱着一丝奢望。
那奴才一愣,然后摇了摇头,“周公子什么也没有说。”
“什么也没有说……”令狐柔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周公子好像还很开心。”那奴仆说完,还抬头怯怯的看了一眼令狐柔的脸色。
指甲刺破手心,留下钻心的痛楚。
那个男人,真的没有心肝。
……
笙歌曼舞,雕栏画柱。
依偎在南凤宇怀中的女人伸出藕臂,端起金杯,喂南凤宇喝下一杯酒。
“常将军不要客气——”南凤宇挑着醉醺醺的眼睛看着坐在近旁的常钟云。
常钟云得了封赏,一身金刀玉饰,威武非常,他端起酒杯遥遥向南凤宇敬了一杯。
门口忽然闯进来一个奴才,走到南凤宇桌前跪下,“二皇子!”
南凤宇看是他派去令狐府的人,就道,“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回二皇子,那令狐柔已经将令狐胤的虎符要来了。”那奴才声音都有些激动。
“要来了?!”南凤宇大惊,他没有想到令狐胤会这么轻易的就把虎符交出来,他霍地站起来,探出身问道,“虎符呢?”
奴才将怀中的虎符双手捧了出来。
南凤宇接过虎符,看了一眼,然后大笑,“好,好,好!”
常钟云也看到了南凤宇手中的虎符,他起身行礼,“恭喜二皇子!”
“哼,只要我手握三军,那南凤辞还拿什么和我斗!”南凤宇嫌面前那个女人碍事,一脚将她踹开,他盯着手中的虎符,“我原以为那令狐胤不会交出来,还准备再磨一磨令狐沛那个老东西——没想到令狐胤那个傻子,还真的交出来了!”
常钟云脸上也有喜色。
令狐胤连虎符都没有,还拿什么和他斗?
“既然已经拿到虎符,那要不要末将……”常钟云是想杀掉令狐胤。
南凤宇抬手,“不急。”
“那——”
南凤宇道,“还有一出好戏呢。”
常钟云道,“末将不明白。”
“那令狐胤令狐沛帮着南凤辞和我作对多年,我哪里能这么便宜的就放过他们一家。”南凤宇从捉住令狐沛开始,心里就已经有了计划,“死太便宜,我要他们令狐沛和令狐胤两父子兵戎相见,让他们一家都悔不当初!”
常钟云还是不懂。
“二皇子说要帮妾做主的。”方才被他踹开的女人又跪着抱住他的小腿。
这一回南凤宇没有再将人踹开,捏着她的下巴,“我不是帮你做主了吗?”
那女人脸颊上有一道深可入骨的鞭痕,若是令狐柔在这里,定然可以认出这是她赶出将军府的苏如如。
“二皇子说要替妾向令狐柔那个女人报仇的。”
现在也没有旁人,南凤宇就直接说出了口,“你和我说令狐柔嫁了个商贾的儿子,还喜欢的紧,只是人家却受不了她的刁蛮跋扈,跟令狐胤跑去了边陲——”说着他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我就截了她送出去的信鸽,找了人仿写回信,说那人在军营里还是不知悔改,和流莺鬼混——那令狐柔现在怕是痛苦的要死。”
常钟云心中一冷。他早听闻南凤宇心思恶毒,却不想连令狐家的女眷也要算计。
苏如如露出一个大仇得报的畅快笑容。她当初被令狐柔赶出府,本来她已经再三认错,恳求令狐柔放她一条性命,没想到令狐柔还是执意毁了她的脸,还将她赶出将军府。害她沦落到……如今终于他借着南凤宇,让那令狐柔也痛苦了一回。
南凤宇捏着苏如如的下巴,像是审视一个物品似的,“啧,好好的一张脸蛋,却怎么有这么丑陋的一道疤痕。”
苏如如咬牙。
南凤宇松开手,任她摔落在地上,“常将军。”
“末将在!”
“不如我们来赌一赌,父子相残,谁胜谁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凤辞:让我出场
渣作者:哎呀不急
南凤辞:让我出场!
渣作者:哎呀慢慢来!
南凤辞:【背后塞钱】让我出场!
渣作者:好的下一章!
第83章 周郎顾(83)
“谢萦怀!”嫩黄色襦裙的女子被捏着手臂从侯府里拽出来。
拽着她的谢萦怀将她塞上轿子,“公主,天色不早,你早些回宫去吧。”
“我不回去,你去给我找人!”女子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她难得能再溜出来一回。
谢萦怀听着她的声音都觉得头疼,面前这女子是六公主南凤潋,说是半年前偶一来了临安一回,遇到了一个男子,半年之后到了要出嫁的年纪,她就打着谢萦怀的名号,又来了临安,还逼着谢萦怀替她寻人,只是这临安城何其大,半年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怎么去找?兴许那人只是路过此地的儒生。于是他就骗了南凤潋说临安城一处庙宇香火很灵,想把这今天混过去,没想到这南凤潋如此缠人。
“送公主去驿馆歇息一夜,明日就送公主回宫。”
南凤潋瞪大眼睛,“谢萦怀!你若不替我找人,我就和父皇说,你意图非礼我。”
谢萦怀嗤笑一声,颇是无赖道,“那你去说啊,只怕皇上听了我非礼你,明日就下了圣旨让我娶你了。”
“谁要嫁给你!”南凤潋最恨的就是谢萦怀这样的纨绔子弟。
谢萦怀也懒得理她,放下车帘就转身回了侯府。
抬着轿子的轿夫怯怯问,“公主,我们回去吗?”
南凤潋看谢萦怀将大门关上,又看了一眼天色,咬牙道,“回去!”
她明日一早再来。
若是找不到人,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
轿夫听了公主这么吩咐,抬着轿子往驿馆去了。
南凤潋坐在轿子上,实在无趣了,就玩着自己的手指,这时候轿子忽然颠簸一下,她伸出手扶住轿子才稳住,“怎么回事?”
“公主,是,是令狐将军。”刚才真的是令狐胤带着一队精兵策马而过,他们闪躲不及,才冲撞了金贵的公主。
南凤潋也听过令狐胤的威名,她掀开帘子一看,只看到一骑绝尘的身影,“算了。”她说着要放下面前的帘子,忽然见不远处有一道身影晃动了一下,她抬眼望过去,正看到从街边一个胭脂铺后面绕出来的周琅。
周琅刚从将军府出来,忽然听到背后马蹄声,腿一抖下意识的就找了地方躲起来了,现在一看,果然是令狐胤追来了。
南凤潋望着周琅,一双杏眼倏地睁大。
“停轿!停轿!”是他!
轿夫连忙将轿子放了下来,就看轿子里的公主扑了出来。
“公子,你要不要买盒胭脂给心上人?”卖胭脂的女人见面前一个玉颜朱唇的公子,以为他是要买胭脂。
周琅是随便找个地方躲的,现在令狐胤走了,他才探出头,听女人询问,他才看清面前是个买胭脂的铺子,他躲了一场,想着掏钱随便买一盒,就伸手入怀,却只摸到令狐柔给他的那一封休书,并没有摸到银两。
周琅有些尴尬,身旁却忽然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手中躺着一片金叶子,“我替这位公子付钱。”
周琅转过头,见面前站着一个秀美的女子,鬓间金钗玉饰,眉间还有一处花钿,他看着眼熟,却又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的。
老板没想到会发这么一笔横财,面前两人都是无双的人物,就以为是一对佳偶,开口奉承道,“两位真是天生一对。”
周琅连忙解释,“我并不认识这个姑娘,你不要瞎说。”
南凤潋却忽然急了,“你不记得我了吗?”
周琅转过头来看她,他相好的女子大多都是烟花柳巷里的,眼前女子穿着华贵不凡,像是大家千金。
“半年以前,临安,你帮我找几个乞儿,要回了香囊玉佩。”南凤潋说完,从怀中将那块还收着的玉佩拿了出来,“你还记得么?”
周琅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了,“是你。”
南凤潋忽然垂眸露出一个羞涩腼腆的笑容来,“上回你帮我要回了东西,我还没有同你道谢。”
那都是半年以前的事了。
周琅弯唇一笑,“小事一桩,还劳姑娘记到现在。”
南凤潋当然记得。
“这盒胭脂,就送给姑娘吧。”周琅将老板递过来的一盒胭脂递给南凤潋。
南凤潋将胭脂接到手中,她刚才来时,正好听到说胭脂要送给心上人,现在一转眼周琅将胭脂送给她,她面颊上就红的好似擦了胭脂一般。
周琅看女子打扮,想来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片金叶子的人,也不缺这点钱财,就没有提出要还她,只是将胭脂给了她。
周琅又望了街道一眼,他心中实在忐忑,生怕令狐胤再去而复返。
南凤潋看出他神色不对,就主动道,“公子要去哪里,我可以送公子一程。”
周琅实在是怕遇到令狐胤,就道,“姑娘若是方便,可否送我去城南街的周府。”
南凤潋喃喃两声,“城南街……周府……”原来他住在城南街周府。
周琅没有听到,“姑娘若是不方便,就不麻烦了。”
南凤潋连忙道,“方便,方便。”她使了个眼色,轿夫就担着轿子过来了。
“公子请。”南凤潋道。
周琅弯腰进了轿子,随即南凤潋也弯腰坐了进来,“去城南街周府。”
周琅往旁边靠了一些,这女子帮助他,他可千万不能轻薄了人家,“多谢姑娘。”
南凤潋却悄悄的靠近了他一些,她当年从宫里溜出来,和侍卫婢女走失,丢了玉佩香囊,却遇到了这么一个公子。她本来又是怀春的年纪,这么一个斯文俊秀的公子,她一记就记到了现在。
周琅全部心神都在外面街道上的动静,没有注意到南凤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公子怎么称呼?”南凤潋一直想问,只是从前太过羞涩拘谨,以至于错过良久。
周琅颔首,“我姓周,名琅。琳琅的琅。”
“周琅。”
又说了几句闲话,外面的轿夫忽然道,“小姐到了。”当着外人的面,自然不能再叫公主。这是南凤潋叮嘱过的。
南凤潋才只觉得过了一会,她还没与周琅说几句话呢——
周琅掀开帘子准备出去,忽然见周府外围着一队骑兵,他脸色一僵,令狐胤这是——又去了他家?
南凤潋看周琅又坐了回来,心里一喜。
“姑娘,我家中有事,现在不便回去。可否——”周琅还在想,要不要去谢小侯爷那里借住一宿。
现在就是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回去自投罗网。
南凤潋见他不能回家,就道,“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随我回去,我家中也有几间空房。”
周琅听女子这么热心,想着这个时候去侯府也不好,听说公主去了侯府,他去了怕是要扰谢小侯爷好事,“那叨扰了。”
南凤潋一双美目盯着眼前周琅。
从前临安见到周琅的时候,就觉得这公子仪态出尘脱俗,今日近了瞧,更觉得好看到了心尖儿里。
“回驿馆。”
这一路的路程就长了些,周琅看女子热切,也就和她攀谈起来。
南凤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几回提到自己没有婚配,周琅本来没觉得奇怪,但听了几回,也起了心思——他说要替燕城找个媳妇。他再看南凤潋,腰细如柳,明眸皓齿,虽然不是绝色,但已经是极为动人的。若只是普通的官家女子,和燕城也是可以撮合一二的。
南凤潋当然感觉到了周琅的目光,她嘴唇都咬的绯红。
等到了驿馆里,南凤潋给周琅安排住到了自己隔壁,又亲自送他去了房里。
“若是缺什么,周公子说一声,下人就送过来了。”南凤潋道。
因为这驿馆是专程招待王公贵族的,所以每一处都精细的很,比外面客栈不知道好多少倍,周琅还在想,这驿馆里的院落摆设为什么会这样华丽。
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南凤潋就是再是不舍,现在也要回房间去了。
但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周琅的住处,心里就已经大定——他刚才旁敲侧击的问了周琅,已经知道他并没有婚配。只是她还不知道,周琅喜不喜欢她这样的女子……
南凤潋满腹心事的回了房间,周琅也满腹心事的关上了房门。
他如今被令狐柔休了,令狐胤连这一层顾忌也没有了……
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要是令狐胤真的要娶他,他又该怎么样。到时候令狐柔又要怎么看待他……
这一日太累了,周琅倒在床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
“我还觉得稀奇,南凤宇来这临安做什么。”南凤辞将自己的袖子卷了卷,一双笑唇微微翘起,“哎,那令狐胤也真是自找死路,竟然还真的将虎符交出去了。”
“三皇子。”跟着他身后的人低着头,“如今将军府里全都是二皇子的人。”
“嗯。”南凤辞知道他那个没脑子的兄长又要玩什么把戏。
只是令狐胤……
可惜了。
“那我们该如何?”三军虎符都被二皇子拿走,实在堪忧。
南凤辞将自己衣服的褶皱也扯了扯,“不如何,看戏就是。”
“可是……”那人还要再说什么。
“我那个二哥,我知道。狠毒有余,脑子不足,跟个白痴似的。”南凤辞还真的没把南凤宇当回事儿过,说话间都带着一股子嘲弄的味道,“他拿了虎符又能怎么样,令狐胤手下的大将都是心腹,他害死了令狐胤,能讨到什么好。等吧——令狐胤一死,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是——”
“既然来了临安,明日就备些厚礼,看看谢小侯爷去。”南凤辞倒还真有点欣赏谢萦怀。
驿馆里的人看到南凤辞身旁的人出示的御令,当即弯腰行礼。
王公贵族皆有这个御令,此乃入住驿馆的凭证。
南凤辞径自去了自己长住的院落——驿馆虽然是接待王公贵族,但这王公贵族又分三六九等,凤子龙孙住的,就是最好的凤溪院。只是等南凤辞走到凤溪院门口的时候,带路的奴才忽然道,“官家,这里已经有人入住了。”
南凤辞挑眉。
有人?
“凤溪院隔壁还有一间。”这人刚才是带着南凤潋进来的,刚才是一男一女,他就只以为两人住在一间里。
南凤辞也不是计较的人,“那就去隔壁吧。”
奴才领着南凤辞到了隔壁的房间,替他推开了门。
屋子里有人专门打扫,干净的很。
南凤辞进了屋子,屋子里的烛台早就点上了。
屋子里一层朦朦胧胧的光。
南凤辞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就放下茶杯去解腰带。床幔垂着,里面有一道隆起的影子,南凤辞只当是叠起的被褥。
他脱了衣裳挂在屏风上,伸手撩开那层层叠叠的纱幔准备就寝,却发现床榻上躺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凤辞:【背后塞钱】我要加戏
渣作者:好
南凤辞:【背后塞钱】我要吃肉
渣作者:好
南凤辞:【背后塞钱】SMPALY是我的
渣作者:好
令狐胤:你们在做什么……
渣作者:【一脸纯良】我是在安慰咸鱼攻!我要他学会认命!
南凤辞:【背后塞钱】我要当着令狐胤的面啪周琅
渣作者:【吐出一口血】这个……我不敢……
第84章 周郎顾(84)
耳边有人在吹气。
周琅皱眉闪躲开。
哼笑声。
一缕细发贴着耳廓滑下去,绕着脖颈上的喉结打转。
不堪其扰的周琅惊醒过来,看到身上压着一个男子,那男子单手撑在他的肩膀旁,另一只手勾着他的长发逗弄着他,看他醒来,那人一双笑唇翘的更高,“我还以为要我亲你你才会醒。”
眼前男子天生的一双笑唇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当然令周琅更印象深刻还是他登徒子一般的做派。
“是你!”
南凤辞很是惊奇,“原来你还记得我。”
被一缕头发从脖颈撩到脸颊,周琅痒的厉害,就伸手将南凤辞的手推开,“你怎么在我房里?”
南凤辞被推开手,变成双臂撑在周琅肩膀两侧,他还故意贴近周琅,漆黑的眼睛望着他,“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
两个男子的亲近实在令周琅受不了,他将南凤辞推开,从他身下钻了出来。
南凤辞看他站起来,就顺势倒下去,靠在周琅刚才躺过的位置,“这个东西是你丢的么?”
站在床边整理衣冠的周琅回过头,看榻上男子两指间夹着一张纸,他伸手入怀,那封休书果然不见了,“还我!”
南凤辞将指间夹着的纸收回到袖子中,“占了我的床,还找我要东西——小公子,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买卖。”
那休书是周琅贴身藏在怀里的,不知道是怎么被这人摸出来的。
“我来时这房里并没有人。”周琅不知到这驿馆和眼前人的底细,说话就虚了些,“再说,你手里的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你是说这休书?”南凤辞已经看过一回。
周琅脸色不愉,“是。”
“你叫那令狐柔给休了?”南凤辞明知故问,他看周琅脸色更差,就啧啧两声,“我只听说过下堂妻,还是头一回见下堂夫。小公子生的这么俊秀,那令狐柔真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周琅听他这声音就觉得刺耳,“我说关你屁事。”
南凤辞蹙起眉来,“小公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记得你在那令狐将军面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周琅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令狐两个字,他直接上来去抢,他刚才看南凤辞将休书收到袖子里,就伸手进他的袖子里去摸,但等他讲南凤辞两只手臂摸遍了,也没有找到休书。
南凤辞被周琅压在床榻上,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真的装作自己只是个弱质文人,也不反抗,就笑眯眯的看着周琅在他身上翻。
“你将东西放在哪里了?”周琅翻了两遍,看南凤辞脸上的笑,就停下了动作。
南凤辞,“当然是藏在身上,你解开我的衣裳看看,说不定就找到了。”
周琅心里凭空生出一股寒意,历经令狐胤,他再遇上调戏自己的人,就真的觉得是性癖古怪。他扶着床榻准备起身,一直被他压着的南凤辞却忽然掐着他的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周琅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力气,被砸在床榻间还懵了一下。
“小公子既然不找了,那么就轮到我了。”南凤辞本来也只是穿着一件亵衣,周琅刚才翻找的时候,就将他的衣裳弄的翻开了一些,露出他结实的胸膛来。
周琅还没反应过来这人话中的意思,他的袖摆中就伸进去了一只手,那手沿着他的手腕一直往上攀,一直摸到他的手肘。
“小公子刚才揉揉捏捏的,真是要人命。”南凤辞感觉到周琅在挣扎,只轻轻捏了周琅手肘一下,就卸掉了他大半反抗的力气。
“你!”周琅察觉到刚才眼前的人是故意装出一副弱质的样子,现在轮到他被压在身下,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绵软无力。
南凤辞眼睫很长,眼下还生着一颗朱红色的痣,凑近了看,就觉出他散漫笑容里的妖异来,“下回睡觉的时候记得脱衣裳。”周琅的袖袍宽大,他捏了下周琅的手肘,就退出去,钳制着他的手腕将他压在床上,“不然我就来帮你脱了。”
周琅脸色铁青。
南凤辞看周琅那副明明提不起力气,还非要挣扎的模样,心里还真的被撩的有些麻酥酥的,低下头贴着周琅的耳朵,“周琅。”
周琅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南凤辞有些好笑,“那休书上不写了吗。”
周琅这才想起休书还在别人手中。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是回答了,我就把东西还给你,还把房间让给你。”南凤辞也不是真的准备对那周琅如何如何。
周琅现在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你问。”
南凤辞又往周琅肩窝处吹了一口气,看他皱着眉头缩起肩膀来,才开口,“你身上是体香吗?”
周琅,“……”
“我刚才趁你睡觉时,把你身上都摸了一遍,也没找到香囊一类的东西。”南凤辞是真的很好奇,他还没闻过这样好闻的味道。
周琅听到摸了一遍四个字,脸色就更难看了。
“快说,不然我脱你衣裳找了。”南凤辞还真的开始摸向周琅的腰带。
周琅是自令狐胤之后,真的怕了这一类的性癖古怪的人,“不是体香,是沐浴的时候点了紫述香,染了一些。”
南凤辞真心实意的夸赞,“很好闻。”
周琅,“……”
问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南凤辞就放开了周琅,他起身从屏风上拿起自己的衣裳披上,回头望着从床上坐起来的周琅,“睡吧。”
“我的东西呢!”
南凤辞挑眉,“你的袖子里。”
周琅将信将疑的去摸自己的袖子,等到摸完了,那南凤辞又懒洋洋的开口,“嗯,也许是腰带。”
周琅又咬着牙去摸自己的腰带内侧。
“啧。”
周琅抬起头,看南凤辞一脸戏谑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但不等他发怒,南凤辞就从从容容的从他摸了两回都没有找到的袖子里将那张纸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周琅从床榻上爬起来,拿起桌上的纸一看,果然是令狐柔的那一封休书。
南凤辞已经走到了门口,他看着房间里衣衫不整的站在桌边的周琅,牵唇一笑,将门带上了。
“三皇子。”门口候着的奴才看到南凤辞竟然从房间里出来了。
南凤辞低着头,从从容容的将腰带系好,又抖了抖衣摆,“走了。”
那奴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听三皇子吩咐,还是应了一声,跟着南凤辞走了。
周琅被这么折腾醒了一回,一夜辗转反侧,到天蒙蒙亮时候才睡着。
南凤潋早早的就起来了,看周琅住的屋子还房门紧闭,就一直没有进去打扰,到日上三竿了,她才觉得有些古怪的去敲门。
周琅睡的沉,没有听到敲门声。
南凤潋怕出什么事,就推门进了屋子里。
房间里的烛台早就熄灭了。
南凤潋看到床幔垂着,有一道人影在里面,她一个女子矜持些,就站在外面问了声,“周公子起来了么?”
她声音压的极小,刚才敲门周琅都没有听见,这一声怎么会回应。
南凤潋上前几步,伸手去撩面前层层叠叠垂下来的床幔。
周琅侧身躺在床上,他闭着眼,黑鸦鸦的睫羽垂下来,好似轻轻一碰就要振翅的蝴蝶。被褥盖在他的胸口以下,他探出来的手臂压在被褥上的海棠花中,他手指白皙,衬着那海棠花的艳色,指甲都仿佛沾上了薄薄的绯色。
南凤潋看的呆住,她伸手想要碰一碰周琅的手指,周琅却若有感应的睁开眼来。
周琅才睡醒,眼中还有雾气,他本来看到眼前站着一道人影,心里还惊了一下,等看清面前的人是谁,连忙撑着胳膊坐了起来,“姑娘……”
南凤潋收回手,“我看时辰不早了,想过来看看周公子起了没。”
周琅抬手撩开床幔,往外看了一眼,见阳光灿烂,知道自己是睡过头了,“昨晚我睡的晚一些,才睡到现在。”他坐起来穿摆在床榻下的靴子,“对了。”
“怎么了?”
“昨晚有个男子进了我的房间,说是我占了他的住处。”周琅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我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南凤潋虽然住在隔壁,却睡的很早,听周琅这么说,就知道怕是昨晚有人将他吵起来的一回,她立时就有些不高兴。这驿馆里的人,不知道这院子是她在住么?怎么还敢领人过来。
“我去问问。”说完她就出去要找这驿馆的人问罪。
有两个奴才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了,周琅在洗漱的时候,刚才出去的南凤潋就回来了,只是这一回,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周公子。”南凤辞一双眼似笑非笑的望着周琅。
南凤潋咬了下下唇,然后走到周琅身边,替他介绍道,“这是我三哥,他昨晚才来的临安。”她看周琅脸色不好,就又压低声音道,“驿馆里的人以为你和我住在一起,才领着我三哥过来的。”
听了这么一番解释,周琅的脸色也没有缓和。
南凤辞好似昨晚的轻薄孟浪只是一场梦一般,“昨晚扰了周公子的清梦,今早就亲自过来登门道歉了。还请周公子勿怪。”
在南凤潋眼中,南凤辞就真的如君子一般,听他道歉,就主动帮他开脱,“我三哥也是不知道,都怪驿馆的人……”
“不是什么大事。”周琅还是头一回遇见在自己妹妹面前都能装到如此地步的人,但他还不能揭穿。
他一个男子,说自己被另一个男子轻薄,还是同人家的妹妹说?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周公子正巧住在凤溪院,我三哥就正巧来了临安,进了周公子的房间。”南凤潋还想替周琅引见给他三哥,“真是太巧了。”
南凤辞也觉得缘分巧妙。他和周琅半年前在将军府有过一面之缘,又在半年之后阴差阳错又撞见了一回。实在是……
“缘分。”
周琅听了这一声,心中冷笑。这充其量只能算作孽缘。
“周公子既然才刚起来,就不便打扰了。”南凤辞瞥了一眼南凤潋,“我们先出去吧。”
南凤潋是个女子,自然要更矜持一些,“那周公子洗漱好了,就来和鸣厅里用膳。”
周琅避开南凤辞的目光,只看着南凤潋,“好。”
南凤潋颔首退了出去,周琅转过头来用湿巾擦脸,低头的时候,却看见铜盆的清水里倒映着没有离开还走到他身后的南凤辞,那南凤辞看他转过头来也没有惧色,还当着他的面,勾起他的一缕落发,贴近自己的鼻尖,“怎么睡了一夜,身上还这么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令狐柔:我哥哥虽然对我不好,但我一直崇拜他
渣作者:他睡了你夫君……
南凤潋:我哥哥对我很好,人又君子,和谢萦怀那种妖艳贱货不一样
渣作者:他睡了你的心上人……
令狐柔、南凤潋:嘤嘤嘤
渣作者:……一对百合两对基,挺好的
第85章 周郎顾(85)
又被言语轻薄了一回,周琅实在不愿再留下去,去和鸣厅用了午膳,就匆匆的告辞离开了。
周琅回去的路上,见街道上行人拥堵,他站在人群后看了一眼,见正是令狐胤手下的骑兵,他正欲避开的时候,忽然听身边的人议论说是令狐老将军被皇上赦免,放回了临安,周琅闻言又驻足多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一辆押解刑囚的车缓缓而来,刑囚车已经空了,只里面垂着几道染着血色的铁链,铁链随着刑囚车的移动而晃动着,吊着铁链的弯勾一看就叫人胆寒。
刑囚车后面是一辆马车,马车从周琅面前走过去的时候,周琅正好从掀开的车帘里看到了垂首的令狐柔,和半年前策马而来,惊艳万分的女将军不同,坐在马车里的令狐柔神色凄婉,扶着一个穿着囚服的人,那人佝偻着身子,灰白的头发和满是血污的衣裳沾在一起。
“哎,令狐老将军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令狐满门忠烈,怎么会行谋反的事?”
“奸臣当道啊。”
“嘘!你不想要命了!”
……
身旁皆是这种议论,周琅看着那车帘落下,遮住令狐柔消瘦苍白的面颊。
马车之后,就是一身黑衣的令狐胤,他一人策马走在后面,冷淡的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周琅看到令狐胤就侧身躲开了,而这时目视前方的令狐胤似乎若有感应的望过来,但他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垂下目光,依然是一片冷寂。
周琅回到周府,周雍一见到他就拉着他的手,“幺儿,昨晚令狐将军来咱们府上要人,还带了好多士兵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爹……”周琅昨晚是看着令狐胤来了周府,为了躲避他才去了驿馆,令狐胤前来找他的缘由,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周雍屏退左右,拉着周琅到桌边坐下,“幺儿,那将军府如今就是个是非之地——你和那将军小姐,我看……”
“爹。”周琅将休书掏出来,“她已经将我休了。”
“休了?她将你休了?”周雍将休书抢过来,展开了看了一遍。
“是……”周琅心中滋味也颇有些奇怪,但他和令狐胤远去边陲,不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东西么。
周雍本来是心里有些不忿的,但这几日他听了许多风言风语,在这个节骨眼上,能与令狐家撇清关系,也是最好不过的,“那就好,那就好。幺儿,你和那令狐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是吧?”
与那令狐柔断了关系,但与那令狐胤……
周雍看到周琅脸色,以为是他还在留恋那将军小姐,“幺儿,那令狐小姐有千般好,你现在也不要再念了。爹这几日听人说,有些大官要对令狐家下手了,你能这个时候把自己摘出来,就是我周家列祖列宗在庇佑你!”
“爹,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令狐老将军已经被放回了临安。”周琅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到过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但如今令狐老将军都被放回来了,将军府应该已经无事了才对。
周雍是个商贾,有时候精明的很,“谁知道那些大官是怎么想的,当初一声不吭就将令狐老将军抓了起来,现在立了功劳,又将人放回来。令狐老将军这些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明眼人谁瞧不出来这回谋反是怎么一回事。令狐老将军这一回死里逃生,心里不免会生出些想法——就是他这一回没有想法,那些抓他的大官,使绊子的人,也会怕他有想法!”
周琅心里蓦地一冷,“那将军府现在……”
其实不消周雍说,周琅读过那么多正史野史,也猜得到接下来的结局。那常钟云拿了令狐胤的战果,得皇上封赏,二皇子势必再三打压令狐胤,虽说令狐家辅佐三皇子,三皇子应该不会放任不管。
但令狐胤的身份若是被挖出来,那三皇子还敢保他吗。
双龙夺嫡的时刻,岂容一点差池?
“我还是不放心。”周雍还记得昨晚令狐胤带兵来搜周琅的事,“幺儿,你和小侯爷提一提这件事,若是以后将军府真的横遭大难,有小侯爷保你,也是安全无虞的。”
周琅知道周雍在担心他,答应了一声。
只是这谢萦怀坐在府上,没等到周琅,却等到了南凤潋。
南凤潋和南凤辞一同来侯府,南凤辞备了厚礼,和谢萦怀口头客气了一番,而南凤潋则张口就是要谢萦怀调派人手给她。
谢萦怀以为是南凤潋央他找人,口中敷衍道,“公主,你既不知道那人家住何方,又记不清那人相貌如何,就是小侯给你调派人手,也是大海捞针——不如公主再去庙里上上香,说不定人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我已经找到了,我也知道他住在何处!”南凤潋道。
“那你既然找到了,还找我要什么人手。”谢萦怀和南凤辞相对而坐,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南凤潋一个。
南凤辞轻笑,“我家妹妹害臊的很,问了那小公子的住处,自己却不敢前去。”
“哦?”谢萦怀真不在意南凤潋找没找到人,“那公主找我要人,是要学那女土匪,去人家家里抢亲吗。”
谢萦怀说话实在难听,南凤潋气的咬牙,“你不要瞎说,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南凤辞都不管自己妹妹,谢萦怀就更不会顾及着女儿家的心思了。
南凤潋道,“我只是想叫人打听打听,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最好再打听一下,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南凤辞接道。
“哥!”被言中心事的南凤潋面颊绯红。
“不说了不说了。”南凤辞逗弄够了,就向谢萦怀使了个眼色。
谢萦怀厌烦南凤潋,却还是要给她兄长几分面子的,“那公主和我说,他家住何方,姓甚名谁。”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南凤潋警惕道。
谢萦怀轻飘飘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你不说,我怎么派人去查。”
“你调派人手给我就行了。”南凤潋并不想假借人手。
谢萦怀这一下连南凤辞的面子都不给了,“那公主自己去找人吧,我侯府里最近人手紧张,实在拨不出人来。”
南凤潋知道这临安城就是谢小侯爷一家独大,只得妥协,还想着以后回宫中,定要好好告谢萦怀一状,“他叫周琅,住在城南街周府!”
谢萦怀婆娑着茶杯的手一顿,然而他面色并没有任何变化,好似南凤潋说的人他并不认识。
而南凤辞因为和他坐的近,又有意观察他,自然就注意到了他这么一个细微的小动作。
谢萦怀抿了一杯茶水,“城南街周府。周琅。”说完他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南凤潋听见了,“你笑什么?”
“我记得公主该是最讨厌,我这样的浪荡子来着。”谢萦怀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南凤潋毫不掩饰自己对谢萦怀的厌恶,“是!”
谢萦怀将茶杯放下,落下的手轻轻拂过腰间那一柄金刀,“我怕我说了,公主要说我骗你。不如公主自己去青楼画舫里打听打听,那城南街周府的周琅,是何许人物。”
南凤潋瞪大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南凤辞低下头,吹出的一口气在茶杯中荡起一层层的涟漪。而茶水中,正倒映着别有深意的目光。
“那周琅是我好友。”谢萦怀道。
能和谢萦怀混在一处的,不都是些纨绔子吗,但她想起周琅那清俊秀雅的模样,就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不着痕迹的掐断麻烦才是谢萦怀最擅长的,“你的周琅,恰巧也是这临安城里许多女子的情郎就是了。风流,风雅——公主莫不是只看见他风雅的一面了?”
南凤潋哪里会信半年前替她解围的翩翩公子会是谢萦怀口中的那一类人。
谢萦怀看到南凤潋此刻的神色,恰到好处的打住,“公主若是觉得我胡编乱造,就自己去那些青楼画舫里去打听打听——说不定还能找到好几个周郎的相好呢。”
“他才不是你说的这种人!”南凤潋霍地站起身来,肩膀发抖。
“况且,他早在半年前,就娶了令狐胤的妹妹。如今是有妇之夫,当不起公主的喜欢。”
“你住口!”
南凤辞,“潋儿!”
南凤潋瞪了南凤辞一眼,红着眼眶跑出去了。
等南凤潋走了之后,南凤辞才道,“小侯爷说的太过了。”
“我看你在一旁也看的开心的很。”谢萦怀毫不留情的揭穿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南凤辞。
“潋儿是我的妹妹。”南凤辞抬起眼来。
谢萦怀不可置否的掸了掸衣摆站起来。
宫里每天发生的事,可比这市井里离奇的传闻还要精彩百倍千倍。
南凤辞垂首喃喃一声,“周琅。”
谢萦怀瞥过一道目光来,目光中带着森森冷意。
南凤辞毫无所觉一般,抬起眼向着谢萦怀弯唇一笑,“有时间还请谢小侯爷替我引见引见,我还真的好奇的很呐。”
谢萦怀眼中的冷意收敛起来,“只是一个寻常的纨绔子罢了,三皇子结识这样的人,也是浪费时间。”
南凤辞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追究,“既然小侯爷都这么说,那就算了。”
“嗯。三皇子若是无聊,我可以介绍几个有意思的玩意儿给你。”谢萦怀这话已经带着几分暗示。
南凤辞当然知道谢萦怀所说的,有意思的玩意儿是什么,“不急,我们先看一场好戏。”
南凤辞都来了临安,可不就是预示着将要有一出好戏鸣锣开演么。
“我听说南凤宇那边都下了赌注,赌那令狐胤这一回必死无疑。”南凤辞不紧不慢道,“但我和令狐胤相交数年,此番死局,我觉得他还是有几分破网的生机。”
谢萦怀伸出一指按在石桌上,“我要他死。”
哪怕南凤宇不杀他,他也不会让令狐胤再活下去。
“那令狐胤这一回——就真的,九死无生了。”眼下的痣好像一滴慢慢从伤口凝出出来的血滴,好像只要他收敛起笑容,那殷红的一滴就会从他面颊上滚落下来,“南凤宇已和令狐沛谈妥,令狐沛亲口答应,杀了令狐胤,保全令狐家。”
谢萦怀正欲回答,忽然闯进来一个奴才。
“侯爷——”
谢萦怀看这奴才是他派去周府的,就知道此事会和周琅有关。但眼前又有南凤辞……
南凤辞识趣的很,“我听闻侯府花园里有一株奇花,刚好又来了侯府,正好过去一观。”南凤辞拦住要叫奴才来带路的谢萦怀,“我幼时也来过侯府几回,自己去就是了。”
谢萦怀看南凤辞走了,才问那奴才,“周琅怎么了?”
“奴才听闻,周公子已经叫令狐柔给休了!”
谢萦怀先是大惊,然后一脸的喜色怎么也遮掩不住,“休了也好,省的本侯爷还要亲自跑一趟。”
离了那将军府,周琅来了他侯府,还想要离开吗?
谢萦怀想到现在还多了个讨人嫌的南凤潋,但他心思玲珑,很快就想出了一个法子。
南凤潋若是不死心,他就帮她死心!
等到时候令狐胤再一死……
哎呀也不知令狐胤这样的莽夫,弄痛了周琅几回。他定要轻怜蜜爱,将周琅藏在侯府里细心呵护。
“侯爷……”
谢萦怀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去拟一封请柬,就说我请周公子扶春楼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令狐胤:总有渣攻要害本将军
谢萦怀:吃了那么多肉你该死了
南凤辞:【偷偷塞钱】让他们再斗20章,我现在肾倍儿好
渣作者:【小声】他们都塞了钱……
周琅:……我不好了
第86章 周郎顾(86)
临安城中最有名的销金窟,莫不过扶春楼,迷津水榭,响屐阁三个地方。
这是公子王孙们一掷千金的欢场,更是那些媚骨天成的美人们争奇斗艳的地方。这三处地方还隔岸相望,一到夜幕降临,自建在水中的迷津水榭点亮水中漂浮的莲花灯为开始,临岸的扶春楼挂出描摹着烂烂春樱的四角宫灯,扶春楼隔水相望的响屐阁中,白日里紧闭朱红琐窗一闪闪推开,妆容艳妩的美人们一个个探出芙蓉面来。
只一脚踏足进去,怕就就要死在这满是脂粉味的极乐里。
但现在天色刚暗,迷津水榭下的莲花灯还没有点亮,楼中的美人才睁开惺忪的美目,揽镜梳妆。
平日里这个时候都还是没有客人的,会玩的客人们都需要乘着夜色而来,在芙蓉帐里揽着美人度过一夜春宵。但今日又和往日不同,早早的就来了一个年轻秀气的小公子,出口阔绰,随手掷出来的金叶子叫响屐阁的花娘笑歪了嘴。
数十个天姿国色的美人被叫了出来,在这小公子面前站成了一排。
“这是我们响屐阁里最美的女子,公子瞧瞧,可有看得上眼的?”花娘子手中拿一柄描着倾国牡丹的绢扇,轻轻撩动桌前小公子的手臂。
这小公子正是女扮男装的南凤潋,她推开花娘递过来的绢扇,又掷出数十片金叶子,“我只问几个问题,回答出来的,桌上的就是赏赐。”
几个美人衣裳都还没有穿好,就被花娘急急的催促过来,本来瞧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还提了点兴致,但见这小公子出口阔绰不凡,一个个也来了精神,走到桌边去扶南凤潋的手,“小公子可千万别为难我们呀。”
“你们离我远一些!”南凤潋贵为公主,哪里受得住这烟花柳巷里的女子缠人的技巧,见有人要来碰她的手,她慌忙将手缩进袖子中。
花娘也坐在一旁,用绢扇点着面前的一众美人,“小公子不喜欢你们碰他,你们就不要碰。”
那些贴着她的女子听她一说,一个个不情不愿的将手收了回来。
南凤潋见她们离的远一些了,神色才略略放松一些。
“我且问你们,有谁认识周公子。”南凤潋是跑过来求证的。
有一些露着香肩的美人抱着胳膊,“小公子说的是哪个周公子,这成日里,往来的姓周的公子多的去了。”
“周琅。”
南凤潋这两个字一出,这些个美人们都相视一眼,“周郎那个负心人呀。”
南凤潋收在袖子中的手紧了紧,“你们认识他?”
“哎呀,这临安城,有哪个女人是不认识周公子的。”手中也捏着一柄团扇的美人挑着眼望着面前的小公子。
南凤潋递了一片金叶子出去,“说清楚。”
“哎呀!”见到递到眼前来的金叶子,那捏着团扇的美人笑逐颜开,“小公子想知道什么?”
“你们是怎么认识周公子的?”南凤潋问。
那美人也是明白人,“小公子是外地人吧?所以不晓得我们这临安城里,有‘但得周郎顾,不羡神仙侣’这一句传言。”
“哎呀还有谢小侯爷!”另一人道,“前面不还有一句。”
“谁还记得前面那一句,那谢小侯爷半年都不曾来过一回了。”说到这里,那接话的美人竟也忍不住唏嘘。
“周郎也许久没来了。”
“哎,听说周公子娶了令狐家的小姐,每日花前月下,耳鬓厮磨,哪里还记得我们。”
“彼此相爱呀。”
……
南凤潋忽然拍桌,“住嘴!”
一众美人噤声。
“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不要说无用的废话。”南凤潋也觉得心口酸涩感几乎要满涨出来。
难道,谢萦怀说的,都是真的?
“小公子还想知道什么?”花娘上来打圆场。
“那周公子可与你们相好过?”南凤潋问。
众多美人对视一眼,“我们阁里的如歌入过周公子的眼,只是……”
“只是什么?”南凤潋追问。
“只是如歌早前就让大户人家给赎身走了。”
南凤潋一眼望过去,“那你们还有谁,与那周公子有过露水姻缘?”
“这……”美人们怯怯咬着唇。她们也想能有周公子那样的入幕之宾,但周公子能瞧得上眼的,也只有最美的那几个女人,“周公子的相好,我记得有扶春阁里的玉纤姑娘,凝碧姑娘,还有迷津水榭的白若姑娘。”
迷津水榭南凤潋已经去了一回,只是今日那迷津水榭被人包场了,她的身份不便暴露,就没有进去一探究竟,“我一路过来,没有见过扶春阁。”
“扶春阁现在重建了,叫扶春楼。”一个女子回答。
“那玉纤凝碧两个,还在吗?”南凤潋问。
被问到的美人摇头,“玉纤和凝碧都叫人赎身了,只还有一个叫云妆的还在,听说那云妆最得周公子欢心,周公子还一度说要娶她进门。”
周琅花名在外,但叫他娶进门的却还没有哪个。能传出这种传言,就足以说明那云妆的不凡。
南凤潋得了这些讯息,也不欲再问下去,她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酸涩感揉碎了,“这些都给你们了。”说着她起身要离开,刚走到回廊那里,忽然见眼前原本昏暗的迷津渡口忽然亮起数十盏莲花灯,让那整个渡口都包裹在那迷离的红色光晕里。自迷津渡口往西,一路灯火点亮,像极了炸裂开的焰火。
她此刻已身处烟花柳巷之地,那些梳洗打扮好的女子推开窗户吹散带着甜香与诱惑的胭脂。
南凤潋有些厌恶那些女子的笑声,她从回廊走出,准备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了细细碎碎的银铃响动,转过头,就看见数十个衣衫轻薄的女子彩蝶一样的从她面前跑过,她们纤细的手腕和脚腕上缀满了银色的铃铛。
一声一声,和她们的笑声应和。
“听说谢小侯爷去了扶春楼里。”
“周公子也去了。”
“哎呀,要是能叫他们两位瞧上眼,就是叫我折寿十年我也愿意。”
“花楼里的女子活到三十岁,都是顶了天了,你折了十年寿命,不是刚爬上人家的床,第二天就一命呜呼了吗。”像是戏谑。
“换周公子一夜春宵,就是明日就死,我也是甘愿。”
“我喜欢谢小侯爷,若能叫他瞧上眼,我也愿意。”
……
南凤潋看着这些女子拎着裙摆从她面前跑过去,而后匍匐在横栏上,眺望隔岸相望的扶春楼。
“周公子为什么不来我们这里?”
“谁让云妆不在我们这里。”
南凤潋的脚步一顿。
云妆?
现在叫她死心,她万般不甘愿,只让她去扶春楼里看一眼,若是那翩翩公子只是假象,她便不会再喜欢那周琅了。
……
再说扶春楼那边,周琅已经时隔半年没有踏进这烟花柳巷里,如今和谢萦怀再一并踏足进来,就仿佛又从现实跌入到了虚幻里。
“周兄在边陲日子清苦,如今回来了,我怎么也要替你接风洗尘一回啊。”谢小侯爷手中折扇款款,金色流苏垂坠下来,一看就知道其华贵。
周琅跟着谢萦怀走进来,女人的脂粉香叫他神魂都跟着一荡。
他已半年不曾沾染女色,寻常男子尚不能克制住下半身,他这样的浪子又怎么能忍受的住。
“周公子——”
这一声仿佛撩动了春水的一枝细柳,从水面轻轻的拨过去,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楼上女子伏在横栏上,绣帕招动,“周郎——”
体态各异的美人们簇拥上来,见那白衣公子目光柔成一腔春水,自己也恨不得能化作一江春水将自己揉进他的怀里。
“你这负心人,娶了那将军小姐,就再也不来了。”左边是周琅从前的相好。
“一点音信也没有,你可知我日日夜夜梦里都是你。”右边也是周琅的相好。
谢小侯爷退开一步,任由那些个美人们将周琅从门口迎了进来。
美人的柔荑钻进衣襟里,撩拨着胸膛,周琅抓住她的手,放到口中轻轻咬了一下,“我这不是来了吗。”
这样一个白衣俊秀的公子,在这样的销金窟里,用他那双桃花眼望着你。只专注的望着你一人,那真真好似是万千繁星都落在他的眼中。
“你还知道来。”被他抓着手的女子轻轻的推了他一把,“你可知人家等的你好苦。”
“我知,我都知。”这样的美人,在面前低垂眼睫,眼中有万般愁绪,怎么不引人生怜。
谢萦怀侧过头,问那花娘,“云妆呢?”
“云妆听闻您们过来,还在房里梳妆呢。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即使是花娘这种在男人堆里打过滚的人物,在瞧见谢小侯爷这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时,心里也会扑通的乱跳。
谢萦怀看着被美人簇拥着的周琅露出那样引诱人的笑容,手心也痒的厉害。
真是会勾人。
无论男女,都要被他勾的三魂六魄皆失才罢休。
这样的人,是该放出来,还是该被锁在床上?
正当谢萦怀认真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只听一声婉转娇吟,“周郎——”
穿一身水红色长裙的女人如蝴蝶一般扶着回廊扑了下来,周琅抬眼望去,不自觉将身旁一众美人都推开,伸出双手去接。
蝴蝶扑进他的怀里,袒露出的肩膀莹润小巧。
“周郎——”
埋在怀中的女人抬起头,真真是世间难寻的绝色。
“云妆。”
即使周琅游戏花丛,也会有一支曾经最为留恋的花。这花就叫云妆。
“你想不想我?”不问你为何许久不来看我,只问你想不想我。
周琅伸手去碰云妆如云的鬓发,即使在现在,云妆也是最懂他心意的解语花,“想。夜夜都想。”
方才还含着眼泪的云妆立时破涕为笑,牵着周琅的手,“我们上去说。”
周琅被她牵着,摈下一众落寞的美人,和云妆一起上了楼。
谢萦怀也不再看这些被抛下的美人,向那花娘道,“稍后还有一位客人,你可得招待好了。”
花娘是什么样的人精,“小侯爷您放心,今晚您就看好吧,云妆今晚,一定把周公子伺候的舒舒服服……”
“就不用她伺候了。”谢萦怀挑眉。
花娘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谢萦怀道,“好好演一出戏就是了,周公子如今可是有家室的人。”
花娘马上也会意。
“等下若是有生面孔,又问周公子的事,你就将她往云妆房里引。”谢萦怀已经听说南凤潋下午起,就换了男装进入这花街的事。他又将周琅来扶春楼里的消息放了出去,不信她不上钩。
等到这公主看清周琅的真实面目,哭着跑回宫里,就是最好不过的。
云妆隔壁的房间早就腾好了,谢萦怀随便叫了个女子,一起上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来自于一个小天使
周琅:【塞钱】你懂的
作者:哦,我懂,全剧终
令狐胤:一脸懵逼
谢萦怀:对脸懵逼
南凤辞:对角懵逼
第87章 周郎顾(87)
周琅刚进了房里,云妆就在他身后带上门。
云妆的房间如她一般,处处都是艳丽的红色,连拢着蜡烛的纱,都用红线绣着碗口大的牡丹。
周琅走到桌边,看桌上压着一柄团扇,团扇上画着一个用红纱裹着半边身子的美人儿,那美人的眉目和云妆相似极了。云妆看周琅看一柄团扇看的入神,走过来按住他的手,道,“这还是你从前送给我的。”
“你竟还留着。”这团扇是她和云妆初识的时候,画给她的。
云妆引着周琅坐了下来,“你送我的,我都留着。”
“你要是喜欢,我再画一柄给你。”周琅看那团扇边角都已经有了些破损。
云妆看他坐下,弯腰枕在周琅的双腿上,“画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周琅一瞬间就听出了云妆话中的一缕哀怨,“云妆,你是在怪我这么久没来看你么?”
云妆抬起头,“云妆怎么敢怪周郎——”大大的眼儿中含着泪光,“只是感叹自己身世,身在这污浊之地,不能和周郎长相厮守。”
周琅哄起女人来,何其的得心应手,“可不要再这样妄自菲薄,云妆这样的女子,哪里会是世间那些庸脂俗粉可以比的?”
听的周琅将世间女子都称为她的陪衬,云妆果然破开愁容,笑了起来。
云妆是最叫周琅喜欢的长相,也是周琅最喜欢的性子,美艳绝伦,又柔弱的水一般。她那含着雾气的眼睛望过来,像是绫罗一般,将眼前的所有男人都牢牢缠缚住。
但眼前这个人又和别人都不同。
他是每个女子的情郎,长的最叫女子喜欢的脸,说着最叫女子喜欢的蜜语甜言,然后又和天下负心薄幸的男儿一样,转眼就将你的一颗真心弃如敝履。但是你又怎么能不爱他?世上蜜语甜言的男子何其多,真正痴心痴情的男子也并非绝种,但当眼前这俊秀的公子说起哄人的话,就是你满腹委屈都能顷刻冲散换做欢颜。
“周郎,我不求与你长相厮守,我只求与你一夜春宵。”有些东西既然已经求不到,就只能去抓住眼前的。
一个女子说出这种话,还是一个堪称绝色的女子。
世上哪一个男人能招架?
更何况这个女子还伏在你的腿上,猫儿一般伸出猩红的舌尖舔着你的拿着团扇的手腕。
“云妆……”周琅想要收回手,云妆就贴上来,去亲他的手腕,亲他的手指。
“周郎,你就依了我这一回吧。”云妆伸出手,去撩周琅的衣摆。
周琅捉住她的手,“云妆,不要乱摸。”
云妆烂漫一笑,“周郎以前最喜欢的。”
这一下仿佛撩起了从前两人快活的过往,周琅松开云妆的手腕,那云妆就伸出手臂去抚摸周琅的腿根。
……
那边南凤潋也进了扶春楼里,花娘乍一看见她这么一个面生的俊秀公子,心中就已经开始揣测。
那南凤潋见许多衣衫不整的女子同男子调笑厮混,就有些不适的想要退出去。
花娘摇着团扇走过来,“小公子面生的紧,第一回 来我这扶春楼吧?”
南凤潋张口就问,“你们楼里,是不是来了一个周公子?”
花娘听到南凤潋第一句就是问周琅,心中便笃信这就是谢小侯爷说的第三个客人,她拿着团扇掩唇一笑,“周公子过来了,在云妆房里。”
南凤潋脸色有些苍白,但此处灯火迷乱,倒看不清她脸色有变。
“云妆在哪里?”南凤潋始终还是想要亲眼见一回。
花娘按照谢小侯爷的意思道,“云妆的房间在楼上,我带小公子上去吧。”
南凤潋又环顾一眼这男女搂抱成一团的场景,全身都有些不适。但她还是不愿意露怯,只脊背挺的更直一些,一步一步跟着花娘上楼。
“小公子现在这里稍等,我进去问问。”花娘将南凤潋引上楼之后,就托词先离开了。
南凤潋站在楼道上,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搂抱着一个妙龄少女从面前走过去,冲天的酒气让她欲呕。
若是周琅也是这个样子……
南凤潋实在不愿意相信,所以听了这么些旁人的话,都还要执意去亲自见一回。
不亲眼见到,她便不会相信。
花娘绕过云妆的房间,走到隔壁那一间去敲门。抚琴的女子前来开门,花娘走进去,看到躺在贵妃榻上,垂着眼好似假寐的谢小侯爷,轻轻的叫了一声,“谢小侯爷。”
谢萦怀掀开眼帘望过来,即使面前隔着一层白纱,花娘都被他看的心口一悸。
“她来了?”那个她自然就是南凤潋。
花娘道,“是的,那个小公子我已经领上来了。”
“不要叫她进去打扰。”谢萦怀道。
花娘明白了他的意思,“正好云妆隔壁还有一间房。”
谢萦怀摆了摆手,“出去吧。”
花娘正欲退出去,谢萦怀又道,“叫那个弹琴的也出去,吵死了。”
弹琴的女子委屈的望了一眼花娘,被花娘瞪了一眼,一起带出去了。
花娘过来找南凤潋,见那俊秀的小公子一脸毫不掩饰的厌恶,便猜到估计是家中正派,还未尝过腥味,但这也不是她该过问的,她走过来,用团扇拍了拍南凤潋的肩膀,“小公子,周公子正忙着呢,你若是找他,就先去他隔壁房间里等上一等。”
南凤潋听到他正忙三个字,扭头就欲走,但她还是忍了下来,跟着花娘去了那隔壁的房间里。
花娘将她带进去,自己就带上门离开了。
南凤潋坐在房中等着,她现在心里万般委屈,想要冲到周琅面前去质问她——但她又不敢。
扶春楼里污言秽语耳不忍闻,南凤潋几次站起想要离开,但走到门口,却又不甘心离开,在房中纠结苦等的时候,忽然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的茶盏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呼吸一滞,想到那花娘说的,周琅与那云妆就在隔壁。
她走过去,贴着墙去听,轻哼细语不绝于耳。
“周郎,那将军小姐比得上我么?”
这一声如惊雷炸响——周琅果然是在……
南凤潋伏在墙上,却忽然靠着墙的床榻旁摆着一盏多余的琉璃灯,她伸手推开,隔壁红烛的灯光就漏到了她的手心里。
那光亮都仿佛带着香气。
南凤潋垂下头去看,见一双胳膊抵在桌子上,她起先以为是那叫云妆的女子的,但仔细一看,发现竟是周琅的。
周琅坐在椅子上,上身却几乎仰倒在了桌子上,方才的茶盏就是他无意间推下去的。
这个角度南凤潋只能瞧见周琅的侧脸——那无论何时看起来,都秀气美好的侧脸。
他上半身的衣裳已经被剥到双臂上,袒露的胸膛上都蒙着一层暧昧的光。如云的墨发散开在桌子上,有些垂了下来,摇摇曳曳好似垂在溪水边的柳枝。
晃动着。
晃动着。
“云妆——”
周琅的声音也和她听见的不同,不再清冽如泉水,反而带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低沉。像是压抑着什么,极力的压抑着什么。
云妆伏在他的腿间,伸出手覆在他的胸膛上。
“周郎。”她一吻落下去,在周琅的脖颈上。
南凤潋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虽然宫中有年老的嬷嬷教习,却没有一个人能将这看起来本该肮脏到需要遮遮掩掩的事表现的这么,这么……
色气?
周琅的五指落入云妆的墨发中,金钗玉视落了一桌。
金步摇落在周琅手臂上,细细的一串,如同锁链一般,将他细弱的手臂轻而易举的桎梏住。
云妆也如吸食人精魂的妖精一般,舔着自己的舌尖,明明是匍匐着的姿势,却又好似居高临下的掌控着。
“慢一些,慢一些——”
周琅已经半年没有沾过女色,那些刺激就有些受不得。
云妆就依从他的话慢上一些。
“云妆,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妖精了。”周琅被快意逼得眯起眼睛,望着身下的云妆。
云妆眼中却是更炽热的迷恋,“周郎才是个妖精。”
周琅没有听清她的话,因为他自己的喘息已经压过了周围所有的声音。
胸膛起伏的厉害,云妆涂着豆蔻的五指轻轻顺着他的脖颈一路滑下来,带起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抖。
“周郎,我与那将军小姐,你更喜欢哪一个?”就是再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也要追问这个问题。
周郎迷迷糊糊的想到了令狐柔。
然后他蓦地清醒。又想起自己已经被令狐柔休了,就放肆自己又跌入了女子的温柔乡里。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云妆,你是最美的。”
最美的,却不是最喜欢的。
云妆听的出来,所以她泄愤一样的愈发卖力。她在这扶春楼里,等着他半年——这负心的郎君,才终于姗姗来迟。
这刺激已经是周琅有些难以抵挡的,他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将云妆推开,没想到云妆却像是藤蔓一般,紧紧的纠缠着他。
“周郎,我只求这一夜春宵,你就依了我吧。”
脑子里都是这句话,但又都不是,还有他低低浅浅的喘息声,一声叠着一声。
撑在桌子上的胳膊终于无力的滑开,纤细的胳膊垂了下来,五指上还纠缠着金步摇的珠链,缠着他的五指,轻轻的晃动着。
南凤潋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本来该愤而甩袖离开,但看见这样的场景,却整个人像是被无数根钉子钉在原地,而她的目光,则是钉在周琅的侧脸上。
闭着眼,睫羽垂下来,嘴唇红的诱人亲吻。
她不觉得恶心或者恐惧,反而,更想……
云妆起身,将嘴巴里的东西吞进去,她十指捧着周琅的面颊,仿佛是对待梦中的情郎一般,将自己的面颊凑过去婆娑着他的胸膛,“周郎,舒服么?”
周琅睁开眼,嘴唇微张,含住云妆的手指,“我的魂都要叫你吸跑了。”
云妆痴痴的笑了起来,“那我正好尝尝,你这薄幸郎的魂,是个什么滋味。”
“来啊。”
周琅睁开眼,懒懒散散的笑了起来。
南凤潋按住自己的心口,她面颊烫的厉害,一颗心也像是要跳出胸腔了一样。
“给你尝。”周琅伸出猩红的舌尖,轻点一下云妆的指腹。
勾魂摄魄,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这是,你最后一次,碰妹子了,你有啥感想
周琅:【抱头】我还没碰啊!!!
渣作者:以后你的作用和妹子一样了
周琅:【抱头】我为啥不是貔貅啊!!!
第88章 周郎顾(88)
“谢小侯爷,刚才您叫我招待的小公子,自个儿跑了。”花娘说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生怕叫谢萦怀怪罪。
谢萦怀却早已猜到是这么个结局。
看那南凤潋还敢缠着周琅,该是哭着跑回皇宫了罢。
花娘看谢萦怀不说话,心中愈发忐忑,“谢小侯爷?”
“她跑了就跑了。”谢萦怀摆了摆手,“你,去送杯‘千日醉’到云妆房里去,让云妆劝周琅喝了。”
花娘看谢萦怀不计较这件事,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听他吩咐,就连忙去办了。
一刻钟以后。
谢萦怀从榻上起身,推门往隔壁去了,云妆还在房里,听到敲门声过来开门,她见到门口站着的人,行了一礼,“谢小侯爷。”
“‘千日醉’他喝了?”谢萦怀往房里看了一眼,见周琅已经软倒在了床榻里。
云妆也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嗯。”
“行了,你下去吧。”谢萦怀道。
云妆此刻心中再有千万般的不舍,也不敢再留下来。她与谢小侯爷说好的,只这一夜,往后再不纠缠。
打发走了云妆,谢萦怀进了房里,将门带上,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金步摇和摔碎的茶杯,勾了唇,往床榻旁走去。
床幔被金钩勾起,谢萦怀还觉得看不清楚,就伸手用扇子将那床幔挑的更高一些,仔细去瞧那床榻上躺着的人。
所谓千日醉,实际是一种烈酒,只是这扶春楼里的千日醉,又因为加了些东西,一杯便能叫人醉的不省人事。谢萦怀弯下腰,仔细去瞧周琅的面颊。
“你倒是舒服了,我在隔壁可受着罪。”谢萦怀知道周琅听不见,才会如此大胆的说出心中一直想说的话。
周琅双颊绯红,一双唇更是红的引人。
谢萦怀坐在床边,用手指压着周琅的唇瓣揉捏,周琅以为是云妆,启唇含住唇瓣上的指尖儿。
嘴巴里的温度,和他身体里的温度一样高。
“你比那云妆动人何止百倍。”谢萦怀伸手去抚周琅胸口,他衣裳本来就散开了,这一下就直接全部袒露出来。
周琅侧着头睡去,袒露的胸膛因为涌上来的酒气而微微发红。
谢萦怀伸出舌尖舔了舔,换来了周琅的轻哼。
云妆在周琅身上也留了些痕迹,谢萦怀但凡看见了,就要咬上一口。有些重一些,他就咬的重一些,有些轻一些,他就只含着皮肤轻轻吮吸。
直到周琅可见的肌肤上都遍布牙印,谢萦怀才住手。
“我来看看,那令狐胤有没有把你弄坏了。”这话谢萦怀是贴在周琅耳中说的,他总想着在周琅醒的时候同他说这些话,但又要顾及着周琅受不受得住。
衣摆被撩开,无力的双腿叠在一起。
谢萦怀抬手将床幔放下来,而后丢出两件衣裳来。
“红了些,还软了些。”谢萦怀口中柔情蜜意,手上的动作却没有那么温柔。
伏在榻上的周琅有些不舒服,他想将双腿合上,却不知双腿的脚腕都叫腰带缠了起来。
“我看看里面坏了没有。”
周琅的肩胛开始起伏,低低的闷哼声。
“乖一些。”谢萦怀压在周琅的身上,将周琅的手臂用挂着金钩的红色纱幔缠住,让他双手只能背在身后。
房间里的甜香愈发浓郁。
隔着一道薄纱的两道影子交叠在一处。
“我找了好东西,给你用,免得你又哭着喊疼。”谢萦怀拔了头上的发钗,任凭长发垂落下来,落在周琅的背上。他将那发钗裹了油膏,探进周琅的身体里。
那发钗是冰凉的玉,再拿出来时,已经有些微微发烫。
谢萦怀又裹了一些推进去,等到发出咕啾咕啾的水声才罢休。
“还是我最疼你,是不是?”周琅虽然醉了,却还是有反应。谢萦怀想要他反应的时候,手上的力气就重一些,周琅轻轻哼了两声,就像是在回应他。
谢萦怀也是难耐到了极点,但他还是忍着要把前戏做足。
上一回是头一回,也不知道周琅疼成了什么样子。往后,他可是要好好和周琅在一起过的,可千万不能总是那么粗鲁,不然把人弄坏了,该怎么办。
当然,偶尔粗鲁两回,也是一种情趣。
谢萦怀推进去的油膏里带着些微催情的东西,周琅过了一会儿,就忍耐不住接连的喘息声。
“真要命。”谢萦怀将身上最后一件衣裳脱了,丢在床榻上,那衣服就顺着床榻一并滑落下来。纤尘不染的白衣和那绣着鸳鸯与合欢花的红色缎被摞在一处,竟分不清是削弱了这艳丽奢靡之感,还是加重了这堕落沉沦之色。
周琅十根指头都生的好看,指甲也花瓣儿一般,透明,却又带着淡淡的粉。谢萦怀含住他的十指,但他含在嘴里,还是有不满足之感。
有时他确实很想这周琅能真的如同水一般,化在他的身上,他的血脉里。
他和周琅相交不知道有多久了,也记不清了……他从皇城里仓皇出逃,遇见了这么一个耽于美色的浪荡子。偏偏这浪荡子撩了女人的同时,连他的一颗心也顺走了。
丢了心,他还全然不知,等真正碰了他一回,才知道骨血里竟全都是他的滋味。
湿哒哒的液体被挤了出来。
因为浸满了油膏,所以进去的时候,没有了上一回艰涩的感觉。
谢萦怀轻轻哼了一声,他垂下眼,桃花眼里是真的化作了一腔春水,只待周琅睁开眼,就能看见他满心的情意。
周琅想要蜷起腿来,脚腕却早已被缚住。
“等再过几天,就和我回侯府里,好不好?”谢萦怀重重一顶。
周琅蹙着眉哼了出来,他还想要并拢双腿。
“我就当你答应了。”谢萦怀的长发和周琅的缠在一起,他从伸手揽住周琅的腰身,“答应了,便不许反悔。”
更多的湿哒哒的东西涌了出来。
“嗯——”这只是忍耐不住的轻哼。
醉倒的周琅依然对这种感觉不知所措。
“等令狐胤死了,我就把你藏起来。”谢萦怀轻轻的笑,捏着周琅腰的手臂却愈发的紧了。
周琅起先还能忍受,到后来谢萦怀忍耐不住大加鞭挞的时候,他才终于是忍不住了。他的轻哼声一声一声叠在一起,再加上谢萦怀的长发落在他身上,因为动作而不断撩拨,他仿佛全身都陷入了某种光怪陆离的境地里。
谢萦怀也喘的厉害,他掐着周琅的腰,仿佛要捏断一般。
周琅如同蒲柳一般晃动,披在身上的长发汗湿了,黏在身上。细细弱弱的,难以忍耐的哭腔。
这本来该是苦痛的哭声,却不知为何又掺杂了一丝甘甜的味道。
这种,全然陌生的,甘甜感。
谢萦怀身上也出了一层汗,头发沾在他的面颊上,并不使他狼狈,反而让他看起来出尘脱俗的五官多了几分魔魅之气。
他口渴的厉害,但并不想喝水,唯一的解药就是身下的人。
谢萦怀的唇烙在周琅的肩胛骨上,那一处烫的惊人,谢萦怀轻轻咬了一口。
他都不敢咬的太重,即使留下的牙印,也是很快能消失的——但他真的很想在周琅身上留下痕迹。
更多的液体打湿了被褥。
被缠缚住的脚腕因为用力的挣扎烙下了一圈浅浅的红痕。
“舒服么?”
谢萦怀舔了舔周琅耳后那一块最敏感的地方,换来他鼻翼间的一声轻哼,“嗯——”
勾唇一笑,眼中的暗色终于不加掩饰的浮现出来……
周琅醒来的时候,感觉身子格外的沉,怀中好似还抱着一个人,他垂首一看,看到全身不着寸缕蜷缩在他怀中的云妆。
“云妆。”周琅一开口,就觉得嗓子疼的厉害。
在他怀中的云妆睫羽微微颤抖,抬起眼来,用一双水色的眸子望着他,“周郎。”
周琅头昏沉的厉害,房中还点着红色的暖灯,他分辨不出现在是什么时候。
云妆坐起来,捡起床边的肚兜,系在身上。
周琅看她模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头昏的厉害,记不清事情的始末。他只记得喝了一杯酒,而后就……
“周郎。”云妆披了一层薄纱,又躺了下来,雪白的胳膊搭在周琅的身上。
周琅觉得身上散架了一般,每根骨头都晃晃荡荡的,但听到云妆的声音,还是忍住了这不适感,“嗯?”
“你昨晚……”
“嗯?”周琅也好奇他与云妆,到底怎么了。
“你昨晚抱着我时,忽然叫了一个名字。”云妆道。
周琅亲了亲她的肩膀,“你在我怀里,我还要叫谁?”
“你昨晚叫了令狐将军。”云妆这话当然是谢萦怀教她说的,昨晚周琅与谢萦怀翻云覆雨了一夜,她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床榻间累的昏过去的周琅,他哪里还有力气做梦说梦话?
周琅听见云妆所说,脸色一僵。
“你昨晚边叫他的名字,边喊着不要——吓死我了。”云妆道。
周琅脸色变的有些难堪。
他,真的梦到令狐胤了?还……与他如何如何了?但他已经离开了边陲,已经和那令狐胤没有关系了,为什么还要梦见他……
为什么连做梦,那令狐胤都还不放过他?
云妆看周琅脸色难看的厉害,额上又出了一层汗,就伸手去擦他的额头,“怎么了嘛,周郎——”
周琅听到令狐胤的名字,实在没了同美人厮混的心思。
他被那令狐胤压在床榻里起不来身的一幕一幕,逼得他羞耻难言。
周琅扶着床榻想要坐起来,但股间滑腻的很,又烫的厉害,好像要烧到他心口。
这种感觉,和与那令狐胤事后,是一样的。
只是少了层痛感,才让他觉得那只是虚幻的梦境。
但若只是梦境,他何以双腿颤抖的都站不起来。
“周郎——”云妆看周琅要起身,上来要扶他。
周琅执意要站起来,只是他还没站稳,双腿就一软倒了下来。披在他身上的衣裳也一下散开。
云妆这时才看见周琅身后的痕迹,她来时便只按照谢小侯爷的吩咐,战战兢兢的依偎在周琅怀里,不敢看他身上。现在周琅倒在地上,白璧一样的后背上尽是还未消退的齿痕和吮吸出来的痕迹。
这……
进他房里来的,只有谢小侯爷……
倘若是真的,那……
云妆不敢在往深了想,她上前掩饰性的替周琅将衣裳拉拢,遮住那背上的齿痕,一边勉强笑道,“周郎,是不是我压了你一夜,都叫你腿软了?”
周琅被云妆扶到床上坐下。
若那不是梦,那为何没有痛感,若那是梦,那股间为什么这样滑腻肿热……
“是不是周郎想到了令狐将军?”云妆思绪都乱了,方才谢萦怀让她说的话,她颠三倒四的说了出来。但这又恰恰说在了周琅的痛处上。
周琅这样温柔的情郎,被踩到了痛处,也粗鲁起来,“你瞎说什么?!”
云妆这时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明明谢小侯爷只叫她略一引导,叫周琅厌恶令狐胤的……
但为什么要让周琅厌恶令狐胤……
莫非?
云妆不敢再往深处想,这些大人物的事,哪里是自己能妄加干预的。
“云妆,我也不是有意的。”周琅见云妆半天不说话,知道自己刚才口气重了。
云妆现在满腹心事,就垂首道,“怪我说错了话,昨晚没听清,分不清周郎是在叫令狐将军还是令狐小姐,今天瞎说一通——周郎可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令狐胤:吃完还要栽赃嫁祸给我你真的很棒棒哦
谢萦怀:毕竟我还是片白月光,反正你就是个锅王,多背一个也无所谓啦
令狐胤:MMP
第89章 周郎顾(89)
周琅从云妆房里出来的时候,碰巧遇见了从隔壁房里出来的谢小侯爷。谢萦怀左右各搂着一个美人,昨日的一身白衣微微敞开,露出遍布暧昧痕迹的胸口。
他侧着头同一个美人说笑,像是没有发觉从房里出来的周琅。
还是被他搂着的一个美人,瞧见了周琅,抚着谢萦怀的胸口,柔柔的叫了声,“周公子。”
谢萦怀这才望见周琅一般,“周兄。”
周琅比起神清气爽的谢小侯爷,他现在这个模样可以称得上是颓靡。若不是要维系自己风流公子的形象,他怕是连腰也直不起来。
谢萦怀打发掉身旁两个美人,绕到周琅身边,暧昧道,“昨夜云妆伺候的你如何?”说着他伸手捏了一把周琅的腰身,“看你怎么连腰也直不起来。”
周琅双腿一软差点倒了下来,但他怎能在好友面前露怯,硬是要摆出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云妆那妖精,半年未见,缠人的功夫更厉害了。”说着他还向谢萦怀露出一个你我皆知的笑容,“改日谢小侯爷也可以去试试,怕不是要像我一样,被那妖精榨干。”
谢萦怀收回手,“既然你都这么说,下回我可一定要去尝尝滋味了。”
“谢小侯爷昨夜过的如何?”周琅礼尚往来一般的问道。
谢萦怀眸光一暗,“意趣无穷。”
周琅看谢萦怀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就知道他昨夜怕也是翻云覆雨快活的很,只是他一副两股战战的虚浮模样,谢小侯爷为何神清气爽风采更甚昨日?
“时候也是不早了,该回去了。”谢萦怀系好腰带,又将衣裳扯好,就又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周琅点点头,和谢萦怀一同走出了扶春楼。
扶春楼外面有谢萦怀一早准备的软轿,谢萦怀亲自送周琅回了周府,自己才折返离开。
周琅回了周府里,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两股间还是疼痒难当,就拉下床幔,躲在床上看了看,但那一处毕竟是私密的地方,他自己看不见,又不好用手指去触碰,只得作罢了。正在他捡衣裳要穿起来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
“幺儿——我听外面的奴才说你回来了。”
周琅听见那道女声就是一抖,跪在床上去捡掉下去的衣裳。
“怎么青天白日的就躲进了屋子里,是身体不舒服么?姨娘进来看看你。”
“梅姨娘,我身体无碍。”周琅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裳一边回答。
“哎呀,听你声音就虚浮的很。”音落,门叫人推开了。
周琅心里叫苦不迭,他衣裳都还未穿好,怎么将这个女人招来了呢。
“怎么还拉着帐子。”周琅才捡起腰带,面前的帐子就叫人掀开了。
他现在衣裳都还没有穿起来,亵衣都露了出来。
周琅抬起头,就看那丰腴女子站在床头,眼也不眨的盯着他,偏偏他心底有再大的怨气,也不好呵斥他爹的女人,“梅姨娘,你先出去,有什么事我衣裳穿好再——”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女人就坐在了床边,因为太过丰腴的缘故,周琅感觉床都一震。
梅姨娘伸手将腰带从周琅手里抽了出来,“幺儿长大了就和姨娘不亲了。”
周琅往后挪了一寸。他从前不愿意回家,总和谢小侯爷在烟花柳巷里流连,也是因为家中这些女人——凡是他爹娶进门的女人,最后都被他周家的风水养的丰腴是其一,更要命的是,这些个姨娘知道他是周雍的独子,周雍又不许她们生孩子以后和周琅抢家产,所以一个个都生了些别的心思出来。况且周琅长的比那周雍不知道俊美千倍万倍,于是这一众姨娘就从巴结变成了想方设法的往周琅床上爬——以后周雍死了,自己又舍不下荣华富贵,和这周琅在一起,不就是最好的结果么?
“来,姨娘替你穿衣裳。”梅姨娘本来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其身份也在周家一众姨娘里是最出挑的。
周琅连腰带也不要了,矮着身子从这梅姨娘的胳膊下钻了出来,捡了地上的靴子,来不及穿就匆匆的从屋子里跑出来了。
他爹的女人,打不能,骂不能,更碰不得。他不就只剩下躲了么?
周琅在周雍书房里穿好两只靴子,又叫奴才拿了根腰带给他,自己系上腰带,就又出了周府。
但离开了周府能去哪?周琅想起以前自己在外面买的一处宅子,他悄悄过去看了一眼,瞧见他离开临安的时候收留的紫苏正从屋子里出来,在院子里晾衣裳——他一想当着他的面寻死觅活的紫苏,连自己在外面置办的宅子也不敢进了。
周府不敢回,自己的宅子不敢去,将军府不能去,周琅现在能想到的,也只有谢小侯爷了。但不等他去侯府投奔谢小侯爷,就在路上又遇见了南凤潋。
这说来也真真是巧合,南凤潋昨晚从扶春楼里跑出来之后,已经在驿馆里哭了一回。今早那些奴才又收到宫里的书信,催促她回去,她不愿回宫,就甩下那些奴才偷跑了出来。
但她这么一个姿容秀丽的美人,一副神魂不属的模样走在街上,不免要引来许多居心不良的人的注目。
就好似现在,她叫一个纨绔子弟当街调戏。
南凤潋堂堂一个公主,哪里叫人这样调戏过,一张脸又羞又怒,但她又是从驿馆里偷跑出来的,身边连个侍卫也没有,被那纨绔子带着家丁围着,身旁的人又因为顾忌那纨绔子的家世,没有一个敢上前帮她的。
她前一句,“我是公主,你敢?!”刚说出来,那纨绔子身旁的家丁就接话,“你要是公主,那我们家少爷岂不是驸马了?”
周琅过来的时候,刚好漏听了这两句,他见那几个家丁已经挟住南凤潋的手臂,要将他掳回府里,他连忙道,“卢公子,且慢——”
那掳人的纨绔子姓卢,他听到有人叫他,转过头来一看竟是周琅,一按手上折扇,客气的很,“周公子。”
这临安城里纨绔,没有周琅不认识的,自然,也没有不认得他的。
周琅看了一眼挣扎不休的南凤潋,走到卢公子面前,压低声音道,“这位姑娘我认识,卢公子可否卖一个面子给我?”
卢公子看了一眼南凤潋,又看了一眼周琅,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来,“既然周公子都开口了,我又怎么能夺人所爱。”周琅背后有谢小侯爷,哪个敢不卖面子给他?“放人。”说完,他又对周琅道,“早些日子听说周公子入赘了将军府,如今已是那令狐将军的乘龙快婿——往后,还请周公子不要忘记往日情分。”
周琅脸色不变,“自然。”
卢公子得了周琅的承诺,带着一众家丁离开了。
周琅走到南凤潋面前,见她眼眶微红,以为是她刚才叫人欺负的很了,“没事了。”
南凤潋抬起头。
她昨晚在扶春楼里,心都要被揉碎,但今天再到周琅,那苦涩难当的心就愈加复杂起来。
周琅见她满眼泪光,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怎么都不好将她舍下,就带着南凤潋去了茶楼里。
“怎么见你是一个人?”周琅和南凤潋接触,知道这该是一个千金小姐,方才怎么却叫那街头纨绔给欺负了去。
南凤潋小声道,“我今天是偷跑出来的,我不想回家,他们要我回去。”
周琅了然。
南凤潋抬起头,看见周琅端着茶杯从窗户外望出去,神色清淡——半点也看不出昨夜和那艳妓纠缠的放浪模样。
周琅收回视线,和南凤潋的目光撞在一处,“你一个女子,一个人在街上总归是不好的。不想回家,就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一个人跑出来,再遇上刚才的情况怎么办。”
南凤潋咬着唇瓣,“嗯。”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周琅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就放下茶杯,起身欲离开。
南凤潋却忽然开口,“你不要走!”
周琅起身的动作一顿。
“你再陪我说说话。”南凤潋低下头,刚才的事确实把她吓得不轻,但她现在更不想周琅离开,她还有很多话,很多话想和周琅说。
周琅看她惊魂甫定的神色,只当是刚才的事把她吓到了,“那等你那些奴才过来了,我再走。”
“嗯。”
两人是坐在茶楼的二楼,窗外就是一池江水,周琅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目光就喜欢落到窗外去。
南凤潋总是盯着他的侧脸出神,但等到周琅的目光收回来时,她又匆忙的收回视线。
“周公子。”南凤潋终于忍不住想要询问,“你上回和我说,你没有家室……”
周琅没想到南凤潋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但你明明娶了别人。”是故意骗我的吗?南凤潋望着周琅的眼中都看的出委屈。
周琅,“我是娶了令狐柔。”
南凤潋心中一痛。
“但几日前,她就将我休了。所以我才说,自己没有家室。”
那疼痛感又忽然淡去。
“那周公子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南凤潋想着,在回宫前要到这个答案。
如果周琅说没有,那么,男人去花楼里寻欢作乐,也是可以被原谅的事……
周琅看见南凤潋眼中的期许,他虽然是个浪荡子,但从来不碰那些良家女子,何况南凤潋还帮了他一回,“有了。”
有了。
他有了喜欢的人。
明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答案,却仿佛打开了一个闸口,让南凤潋满腹的委屈都宣泄了出来。
周琅看着南凤潋忽然掉下来的眼泪,也吓了一跳,“姑娘——”
“你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去青楼?”南凤潋站了起来。
周琅一愣。他去青楼,她怎么知道?
“你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亲别的女人?”昨夜和那艳妓肌肤相亲的场景忽然浮现在眼前,逼出了她更多的眼泪。
周琅都被吓住了。
“你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问我有没有娶亲?”如果不是喜欢我,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娶亲。
周琅在这咄咄逼人的质问里艰难挣扎,“我是帮一个朋友问的,若是让姑娘产生了什么误解……”
温热的茶水泼了一脸。
南凤潋得到了最不想要的答案,连心中最后一丝奢望的火苗也被浇熄。她丢掉手上空了的茶杯,转身哭着跑走了。
周琅伸手抹掉了脸上的茶叶,良家女子是真的难搞,所以除了令狐柔,他还真没对哪个良家女子下过手。
但这也要怪他?
这特么也能怪他?
听到茶杯碎裂的小二上来,见到周琅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周公子!”
周琅叹了一口气,甩掉手上的茶叶,“去帮我买身换的衣裳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琅:我真的觉得很委屈啊,为什么都是撩妹,谢小侯爷一点事都没有而我就要集渣男贱男总受为一体?
渣作者:咳,大概因为他是攻
周琅:太委屈了真的,就撩了一个正经妹子,被她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也就算了,回头还要被她哥啪的生活不能自理,完了还要骂我渣男
渣作者:咳咳
第90章 周郎顾(90)
将军府。
令狐沛醒来,见榻前伏着的令狐柔,她几日都没有休息好,如今牵着令狐沛的手才睡着。但她睡也睡的极不安稳,英气的眉紧紧蹙起,令狐沛伸手想碰一碰令狐柔的面颊,却不想牵扯到了肩胛上的伤口,疼的额上出了一层冷汗。
令狐柔若有所觉的睁开眼,见到自回家起就一直昏迷不醒的令狐沛如今终于睁开眼,声音都在发抖,“爹……”
“小柔。”令狐沛脸色惨白,即使这样他还是勉力的坐了起来。
令狐柔扯了枕头垫在他的身后,松开令狐沛的手,起身要走,“爹,我去和兄长说你醒了——”
令狐沛抓住她的手,“小柔。”
令狐柔回过身。
令狐沛又抚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别去叫胤儿。”
令狐胤也在榻前守了两夜了,才叫人劝下去歇息。令狐柔本来是要告诉兄长,找兄长安心,但听令狐沛这么说,还是又坐回了榻前。
“爹有事和你说。”令狐沛道。
令狐柔望着令狐沛,点了点头。
令狐沛望着眼前较之从前清瘦许多的爱女,心中也是一痛,伸手去碰令狐柔面颊。令狐柔就如同小时候一般,捉住他的手,在脸颊上婆娑着。
“爹现在和你说的,你不要告诉胤儿。”令狐柔与令狐胤皆是他一手抚养长大,但捡来的儿子,又怎么抵的上骨血相连的女儿?令狐沛早在牢狱里,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好吗?”
令狐柔微怔,但和令狐沛的目光相触,不由自主的就点下了头。
“二皇子要我,将胤儿交给他。”令狐沛说。
令狐柔蹙眉,“二皇子要兄长做什么?”
令狐沛忽然叹了一口气,“小柔,爹有许多事一直没有和你说过。”
令狐柔神色惶惑更甚,“爹——”
“胤儿并非我亲生。”令狐沛说完,还紧紧的抓住了令狐柔的手。
令狐柔整个人都顿在原地,“爹,你说什么?”
“胤儿,胤儿是我从前,在北狄皇城里,捡来的,那时我看他年纪与你相仿,动了恻隐之心,才……才将他收容。”令狐沛说到此处,眼中也有悲痛之色。令狐胤虽说不是他亲生,却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二皇子如今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若我不将他交出去,那我令狐家……”后面的话,令狐沛也说不下去了。他为天子尽忠,天子却要逼他割舍掉掌心的肉。
令狐柔从未听过这一秘辛,如今听到了,整个人呆滞不言。
“小柔——”
令狐柔这才从极大的震惊里回过神来,而后她第一想起来的,是前几日,她从兄长那里拿走的虎符,如今令狐沛回来,却是要将兄长的命,也交出去……
“小柔!”
令狐柔将手从令狐沛手中缓缓抽了出来,而后木木的摇头,“二皇子是要他的命。”
令狐沛何尝不知。但他如今又有什么退路?他能回来,便已经是准备好了为了令狐家,牺牲掉令狐胤。
“兄长这些年,为了令狐家,险些死在战场上——”令狐柔的眼中慢慢积蓄出了满满的眼泪,“如今一句,他是捡来的,是北狄的人,就要将他舍去。”积蓄的眼泪滚落出来,令狐柔鲜少落泪,是因父亲教导她,将门之女,只可流血不可流泪,但现在她又止不住这些软弱无用的眼泪,“爹,兄长他——”
“他始终是北狄的人。”即使令狐胤是他一手抚养长大,即使令狐胤为天擎立下了赫赫战功,都不抵他生来是北狄的错误。
令狐柔听了这一声,许久之后忽然惨笑出声。
“小柔——”
令狐柔站起来,甩开令狐沛抓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退,“如果这是真的,我情愿让兄长活着离开临安。”
令狐柔退到门边,忽然听到一声响动,转过头来就看到令狐沛跌倒在了地上——他在牢狱里受了刑,如今摔在地上,肩胛上的伤口又裂开在往外渗血。
令狐柔连忙回来去扶令狐沛,“爹!”
令狐沛不顾伤痛,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小柔,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有什么是在没发生之前就来不及了?
“二皇子,已经派了重兵,围在临安城外。”早在令狐沛被放回来的时候,那些士兵便已随着押解他的士卒,将整个临安城围的水泄不通,“此番,若我们交出胤儿,令狐家尚还有一线生机,若不交,只怕我令狐家就难逃这一劫了。”
“皇上竟真的要动我令狐家?”令狐柔扶着令狐沛的手开始发抖。她虽然是个女子,这些年虽父兄上阵杀敌,没有一次临阵脱逃,如今大败北狄,皇上就向他们令狐家举起了铡刀?
令狐沛心中何尝不酸涩难当。他一生征战,年轻时护不住妻子,到如今鬓发斑白,还要靠着舍去儿子来保住全家的性命。
“这就是我效忠的皇上?这就是我令狐家,效忠的皇上?”令狐柔不知是在诘问父亲,还是在诘问自己。她将兄长的虎符交了出去,才致使兄长走到如今的绝境。
“二皇子只给我三日。三日期限一到,他便亲自率兵,杀入临安城,到时……”
令狐柔从愤怒到无力再到麻木,好似只是一瞬间,“到时,这天擎,就再也没有我令狐家了。”
“是。”
这已经不是抉择。这已经是绝境。
她以为皇上将她父亲放回来,就已经是度过了这一难关,却不想,更大的危险还蛰伏在后面。
“小柔,我护不住你的母亲,现如今唯一的心愿,就只有你了。”令狐沛每一字,都好似沾着血气。
令狐柔站也站不稳,跟着令狐沛一起倒在了地上,“娘亲……”
她幼时就没有了母亲,身边只有父兄,但父兄随时严苛的人,但都处处为她——从前她落在敌阵,是兄长单枪匹马而来,将她救上马。但即使如此,她依然觉得,自己和兄长的距离很远,远到只能生出满心的敬畏,而生不出孺慕之情。
“小柔,爹只想你好好活着。”
令狐柔喃喃,“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就需要舍掉兄长的性命。
她忽然想起,二皇子和她说的,放她父亲回来,需要她去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拿走兄长的虎符,第二件事,就是交出兄长的性命。
她到现在,才明白。
令狐沛抬手拭去她脸上泪痕,不想刚擦去一滴眼泪,另一滴更加滚烫的眼泪就又落了下来。
……
“将军。”长青见令狐胤脸色苍白,手边放着一碗还升腾着热气的药。
那是他要端去令狐沛房中的。
“将军……”长青看见令狐胤放在桌上的手颤抖的不像话,他还没有见过如此反常的令狐胤。
令狐胤不光手在颤抖,连声音也在颤抖,“好冷啊……”
“冷?”今年的冬季比往年都来的晚一些,如今虽然冷,但却没有冷到要发抖的地步,“将军,我去拿些炭火过来。”
“不……不用了。”令狐胤的手抖的太厉害,以至于他手边放着的药碗都掉到了地上。
深棕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将军!”长青上前一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令狐胤记起了周琅同他说过的话来,那时他就觉得这是一句箴言,如今果然契合了他的下场。令狐胤忽然大笑,只是那笑声里又透出一股子凄凉的味道。
是他自己要斩断退路。
是他自己要赌一赌人心。
令狐胤抚着胸口佝偻下身体。他真的觉得冷,好似身处寒冬,自己一腔热血,尽数浇在了寒冰上。
长青上前几步,想要去扶令狐胤。
令狐胤埋身在阴影里,声音冷淡好似要消逝,“出去。”
长青欲言又止,最后也只答出一声,“是。”
等到大门紧闭,一直低着头的令狐胤,也没有抬起头来。
……
夜幕。
令狐柔前来敲门,“兄长。”
身在黑暗的令狐胤抬起头,这才发现四周已无光明。
没有得到回应的令狐柔又敲了敲门,“兄长。”
在她敲第三声的时候,面前的门终于打开了。
令狐胤站在门边,低头望着她,神情还是那样冷淡,和平常相比,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令狐柔却偏偏觉得一颗心哆嗦的厉害,需要闪避令狐胤的目光,才不会有那种被全部看穿的感觉,“兄长,爹已经醒过来了。”
和她一起在榻前不眠不休守了两日的令狐胤此刻的反应就太过平淡了,“嗯。”
“爹想见一见你。”令狐柔自觉每一个字说出来,心就抖的厉害一分。
但令狐胤好似完全没有觉得她的异常,又好似已经完全看穿了她的伎俩,“嗯。”
令狐柔连头也不敢抬。
还是令狐胤主动开口,“走吧。”
令狐柔带着令狐胤去了前厅。
令狐沛坐在高位上,因为重伤未愈,所以显出了几分老态,他好久没有见到令狐胤了,现在再见,只觉得令狐胤又要比记忆里的英武上几分,“胤儿。”
令狐胤古井一般的目光晃动了一下。
“过来。”令狐胤招手。
令狐胤走到他近旁。
令狐沛望着他冷峻非凡的面庞,忽然也觉得语塞。那是他从小养大的孩子,虽然不是亲生,但他比任何人都要出色。
令狐胤望见了桌上摆着的两杯酒。
“你都已经长的这么大了。”令狐沛到此时,才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孩子。他伸手去牵令狐胤的手,待摸到他手掌上厚厚的茧时,心里切切实实的抖了一下,“也许是我老了,总爱回想以前的事……那时候你和小柔,都这么高一点儿,枪也拿不稳,弓也拉不开。”
令狐胤眨了眨眼睛。平日里回忆起来很清晰的往事,从令狐沛口中再说出来,就变的很陌生了。
“哎。我老了。”
令狐胤默然不语。
令狐沛也不敢再讲下去,他拍了拍令狐胤的手背,而后松开,“想起这么些年,我们爷俩,竟也没好好喝一回酒。上一回小柔大婚——你没有回来……”
令狐胤的唇角微微动了动,像是一个笑的弧度。
“那我该自罚三杯,这里怎么只有两杯?”仿佛玩笑一样的口吻。
令狐沛一愣。
令狐胤伸手端起一杯酒,目光直视令狐沛,“爹,你教我男儿志在天下,你教我为君王尽忠百死不辞。”
令狐沛嘴巴张了张,看着令狐胤端起酒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令狐胤一直在等他说话,等了许久,却也没有等到一个字。
“忠义在我骨血,这骨血是你予我的。”如今这骨血眼前这人又要亲手剔去,“令狐家不负天擎江山,我也,不负令狐家。”
他生来便背负层层枷锁,生来就不曾轻松过一时半刻。他真的谁也不负,只负了一个自己。
周琅。
周琅。
他最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到,就在一开始就输的一无所有。
但即使在此刻,他也还抱着一丝奢望。但这奢望也在此刻被击的粉碎。
“胤儿……”令狐沛觉得,令狐胤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
他身后的令狐柔伸出手,想要拦他,但在最后却又放了下来。
令狐胤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身上那一层枷锁终于剥去,在这个时刻,令狐胤竟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终于,可以放下了。不必在觉得亏欠谁,也不必觉得在愧怍谁。
令狐胤端起第二杯酒,“为什么这么苦?”说完他摇首一笑,又仰头饮尽,“以后这世上,就再没有令狐胤了。”
“兄长!”令狐柔见他喝尽第二杯酒,才扑到近前来。
酒杯落地,令狐胤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凤辞:嘿嘿XXPLAY是我的了!
谢萦怀:【小声】他塞得钱,我出双倍
渣作者:嘿嘿嘿包大爷您满意嘞!
第91章 周郎顾(91)
周琅自从这几天投奔了谢小侯爷,日子就过的愈发滋润快活起来。
侯府里娇娘美妾作陪,更有谢萦怀珍藏多年的美酒佳酿,叫那周琅都乐不思蜀,整日和谢萦怀在侯府的后花园里寻欢作乐。
谢萦怀也是依着他,顺着他,念着周琅的身子,还专门调了药酒给他补身子,只是他自己都舍不得碰,又怎么会叫那些女人碰?每一回周琅抱着女人滚进房里,谢萦怀就点了迷香,将女人弄出来,自己在里面抱着周琅睡一夜,等第二天再把女人剥光了塞到周琅被子里去。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日日纵欲也还精力旺盛的周琅就玩的更大了。
因为药酒补身子,谢萦怀每回都要把周琅灌的烂醉不可,有一回两人正玩着飞花令,周琅喝醉了,输了一回,谢萦怀就剥了舞女的裙子给他穿,周琅也是荒唐惯了的,半醉半醒间,拖曳着那舞女的长裙,依偎在谢萦怀怀中喂他喝酒。谢萦怀情难自禁,又碰了他一回,只这一回,周琅喝了药酒补回来的一些精气又泄了,第二天起来腰酸腿软,瞧的谢萦怀也是懊恼不已。
他也才压着周琅做了四五回,怎么就将人弄成了这副模样呢?
周琅只当是这几日在侯府里同那些女人厮混太过,掏空了身子,但后来几天,谢萦怀食髓知味,又碰了周琅一回。
周琅不是个傻子,每天起来腰疼腿软,虽然没有怀疑到谢萦怀头上,却已经觉得侯府里有古怪。
他借着回周府的名义和谢萦怀告辞,谢萦怀也不想这么快叫周琅发觉,想着让他回去歇息几日打消顾虑也好,就放他离开了。
周琅回了周府,因为周雍尚在府上,那些个姨娘不敢太放肆,着实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就这么在周府呆了几日,每日种种花草逗逗鸟雀,也过的悠然自在,只是他没有自在几天,谢小侯爷就又递了帖子,要他去侯府一叙。那侯府里的古怪,周琅已有领教,但即使他心里千万个不想去,也不敢驳谢萦怀的面子,只又往后推脱了几天。
谢萦怀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依着周琅的,让他又在周府里多呆了几日。
周琅虽然在周府里,却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听说令狐胤被二皇子收押,不日就要带回皇城里去问罪。但问什么罪,又没有人说的出来。
周琅又打听了令狐柔,见令狐柔无事,就没有再过问此事——本来么,他也只是一介布衣,哪里管的了这样的事。
他今日又在花园里逗那只买回来的百灵鸟,捡了一支细花苞的花,探进笼子里拨百灵鸟的鸟喙。
“公子,外头有人找你。”门口的奴才进来禀报。
周琅捏着花茎的手一顿,“谁啊?”
“奴才并不认识,那两人说认识公子。”那奴才抬头看了周琅一眼,“若是公子不想见,奴才打发了就是。”
周琅挥了挥手,“打发了吧。”既然不认识,那见了做什么?
奴才听令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却又回来,“公子,那两人不肯离开,还留了一个东西,说要给公子一观。”
周琅正逗着鸟雀,随口问道,“什么东西?”
那奴才捧着一封信过来了,周琅瞥了一眼,而后目光就凝住了。他将那信拿过来,“那两人在哪里?”
奴才没想到周琅会是这样的反应,“还在门外。”
周琅将花枝丢掉,匆匆往门口去了。
门外两个便服男子背身而立,周琅看到了,试探性的叫了一声,“燕郎将?”
两人转过身来。
周琅才看清,另一个居然是肖时卿,“肖郎将。”
周琅回了临安,又被这富庶之地娇养起来,比在边陲时,更要秀美上几分。燕城见周琅一身青衣,从鎏金的大门内走出来,便愈发觉得自惭形秽。
“看来你已经没事了。”周琅还记得走时,燕城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如今站在他面前,气色虽然不佳,但已经比起那个样子好了不知多少。
燕城与肖时卿齐齐抱拳,“周公子。”
周琅还未曾见过这两人这样客气,一时都愣住了。
燕城看到周琅走到自己面前,“多谢周公子关心。”
周琅一拍他的肩膀,“这么见外做什么。”
燕城抬起头望见他,又怕自己看痴过去,低下头让肖时卿来说话。
“周公子,我二人今日来此,是有事相求。”肖时卿道。
周琅看两人都是风尘仆仆,想来是从边陲赶至此处,“有什么事情,你们直说就是了。”
燕城看了一眼周琅身后的家仆,周琅看见他的目光,“进来说话。”说完就拉着两人进了周府。
等三人到了周琅的书房里,周琅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肖时卿与燕城对视一眼,而后跪在了周琅面前。
周琅没想到二人会有此番举动,吓了一跳,“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他伸手去扶两人,“快起来!”
肖时卿抬头,满眼恳切,“求周公子救救我家将军。”
周琅神情一滞。令狐胤被捉拿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但……肖时卿与燕城二人,为什么会来找他?
“令狐胤的事,我已经听说过了,但,但我也只是一个商贾之子,哪里有办法施救?”就说周琅真的不在意令狐胤三番两次的强迫,他也实在没那个能力施救,何况他心底真的很在意这个啊,“你们找错人了。”
“周公子。”燕城大病初愈,又长时间赶路,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跪在地上,好像随时就要倒下去一般的憔悴,“将军无辜获罪,你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
“我知道。”周琅转过身。他知道令狐胤的事,比这两人多得多,但即使如此,他也不会去救令狐胤。
一,他没这个能力。二,救了令狐胤,他怎么办?周府怎么办?
“周公子,如今将军还在临安城,尚且有一线生机,等到去了皇都,就真的……”肖时卿声音都有了些哽咽。
“我真的管不了这些。”周琅蹙眉。
燕城道,“我听闻周公子和谢小侯爷颇有交情,而临安城里是谢小侯爷当家作主,只要周公子愿意开口替将军求情……”
周琅这下子心情就更复杂了。
他为令狐胤求情?他凭什么要为令狐胤求情?
不说能不能求动,但说那令狐胤所作所为……
都过去许久了,周琅都还觉得屁股疼的厉害。也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别的。
“我和谢小侯爷有交情不假,但谢小侯爷怎么会为了我一个旁人,去担这么大的风险?”周琅还是不方便把话说的太明白,只是语气更生硬了一些,“你们走吧。”
燕城叩首到底,发出的闷响惊的周琅回过头来。
“你这是做什么?”周琅上去要扶燕城。
燕城那一叩首,额上都出了血,衬着他此刻的脸色,真真如鬼一般惨淡,“周公子,求求你救救将军!”
因为见过燕城那神采飞扬的模样,所以见到他此刻悲切恳求,才觉得心中触动更大。
“我是真的没办法!”
燕城又叩首到底,肖时卿也同他一起叩拜起来。
“你们!”周琅拦也拦不住他们,索性一甩袖,“你们爱跪就跪,爱拜就拜,我不救,我也没那个能力救!”说完,周琅就直接拂袖而去。眼不见为净。
等从书房里走出来,周琅才看到自己手中还握着自己替燕城写的那一封家书。
家书第二句他印象最为深刻:将军恩情,一世不忘,此生为将军驱策,望娘亲勿念。
现在周琅再看见这一句,只觉得心烦意乱,将那家书团城一团,扔进了荷塘里。
后来燕城和肖时卿又来找了周琅几回,周琅都避而不见,两人万念俱灰,离开了周府。
等听闻两人已经走了之后,周琅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救令狐胤?他疯了才会救令狐胤!
令狐胤虽然是万民称颂的将军,但这与他何干?就算他知道令狐胤赤胆忠心,为了天擎弃北狄于不顾,但那又如何?他管不了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他也有私心。
他一个男子,被那样,那样对待……
令狐胤就此死了,也好。
周琅想的清清楚楚,不救,不管,但等他从周府出来,令狐柔将他拽到巷子里的时候,周琅就知道这事就真的缠上他了。
周琅对燕城和肖时卿尚且可以心冷如铁,毫不动摇,但面对着容颜憔悴的令狐柔,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柔儿。”
令狐柔将遮着脸的斗篷解开,她望着周琅,往日偏执于痴恋都尽数消散,“周公子。”
周琅嘴巴张了张,“你最近,过的可好?”话问出口,他又想骂自己。父兄都出了这样的事,令狐柔怎么可能好?
令狐柔勉强笑了一下,“尚可。”
向来巧舌如簧的周公子,此刻也只干巴巴的说了一句,“那就好。”
“燕城和肖时卿找了我。”令狐柔飞扬的眉尾也被满满的愁绪压了下来。
周琅嚅嗫两句,他自己也没有听清自己说了什么。
“兄长是代我爹受的这牢狱之灾。”令狐柔在旁人面前,还能摆出一副坚强的模样。
周琅从前惧怕令狐柔,但等着铅华落尽,又觉得令狐柔是真真将一腔赤忱的真心交付给了他,他就说不出任何悔不当初的话。
令狐柔一笑,失了魂魄一般,“是我拿了兄长虎符,是我看着他喝下毒酒,现在到了这样的境地,我也还要顾及着令狐家,而不敢替他求情,只能来求你……”
“我……”
“若你真的有办法,求你救我兄长一回。”令狐柔说完,竟也要跪下来。
周琅连忙扶住她,“你……你别这样。”
“我不知道肖时卿和燕城说了什么,让你觉得我能救令狐胤。”周琅将令狐柔扶住之后,想到自己如今被令狐柔休了,令狐柔怕是讨厌自己,但为了令狐胤又不得不来求自己,就连忙将手收了回来,“我……”
“只求这一线生机,只求我能心安一分。”若是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兄长死去,只怕夜夜都要被梦所魇住。
周琅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恨我厌我。”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每个字都如刀一般,一出口就先将自己划的鲜血淋漓,“若你能救我兄长,我任凭你处置。怎样都好。”
周琅,“我并未……”恨你厌你。从前或许有过,但现在已经没有,未来也不会再有。
“若你有办法,就救救他。”令狐柔,“若没有办法,也只能怪……”
怪谁?
怪二皇子,怪皇上,怪令狐沛,怪她。
如果她真的想要救兄长,便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喝下毒酒——说白了,她也只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但可笑的是,她又受不住内心的诘问……
周琅望着形容憔悴的令狐柔,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我,我尽力就是了。”
令狐柔道了声‘多谢’,就穿上斗篷,转身从小巷里离开了。
等到令狐柔走了,周琅才咬牙切齿的踹了面前的墙壁一脚,“我特么怎么救啊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不救,令狐胤彻底黑化。救了,谢萦怀彻底黑化。小周儿选一个吧
周琅:这,这特么是个送命题啊!
第92章 周郎顾(92)
周琅回了周府,和周雍说起来,就说令狐家出了事,怕要牵连到周府,让他轻装简行,去与临安城相隔甚远的广陵避避风头。周雍不疑有他,只是还惦记着周琅,怕他留在临安有什么闪失,想带上他一起,周琅说有谢小侯爷在,自己无事,只是兹事体大,怕牵连家人。而周家又在广陵一带置办了田宅,此去正好,等事情平息下来,他会给周雍传书,让他回来。
至于家中女眷,周雍就只说自己要出门远行,愿意跟随的就和他一起去广陵,不愿意的就留在临安主宅里,最后他后娶进门的两个姨娘愿意他走,其余的则都不愿离开临安,周雍就随她们去了,收拾了金银细软,清点了账簿地契,当天就离开了临安。
周琅看见周雍走了,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就因为令狐胤的身份,他此事无论成还是不成,只要被人查处出来,都是重罪——连令狐家都不敢插手,他却非要去蹚这一趟浑水。
也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否值得,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令狐柔,就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将家中的事情处理好,周琅就又去了侯府。谢萦怀已经听闻了周雍离开临安的事,事出突然,他还旁敲侧击的问了周琅,周琅只说周雍是在外面有些生意,需他前去奔走,别的一概不说。谢萦怀对周家的关注,本来也只是因为周琅,问清楚之后,只说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不再过问了。
周琅这一下更觉得自己对不起谢小侯爷了——谢小侯爷这些年处处照顾周家生意,如今自己却要……
谢萦怀看周琅脸色不对,只当是因为周雍走了,他心里不快,就拉着周琅去后花园看歌舞——那些都是一些巴结他的人送来的歌妾舞姬。谢萦怀自从知道周琅喜欢看了之后,就将别人送来的都留了下来,养在侯府里,就因为侯府里美人众多,所以谢小侯爷才得了这么些风流的名声。
谢萦怀不同于那些士族子弟,爱惜自己名声,旁人说他在府中藏有千娇百美,日夜宣淫,闹得满城都是他风流之名,他也全然不当回事,照样我行我素和周琅厮混在一起。
等酒过三巡之后,谢小侯爷从美人的大腿上爬起来,问周琅,“你心情好些了么?”
周琅心中有事,所以不像平常那样被一众美人灌到烂醉,听谢萦怀冷不丁这么问,还愣了一下。
谢萦怀是真的喝醉了,他只手提着银质的酒壶,摇摇晃晃走到周琅身边坐下,替他倒了一杯酒,“刚刚看你来时,好像不开心的样子。”他说完,将酒杯推到周琅面前,“以前我记得你爹去榆关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谢萦怀说的那一回,是他与周琅的初识。那时周家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富贾,但周雍却还是不知足,听闻榆关大旱,缺粮食,他就动了贱收富足之地的粮食,运到榆关去贵卖的心思,但榆关相近的地方粮食早已被官府搜刮殆尽,他要从中牟利,就要去往更远的地方收粮,两地往来间,少说也要一年半载。周琅那时才和周雍团聚,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去,但劝不住周雍,最后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了城门。那时候谢萦怀和周琅还不是那么熟稔,谢萦怀刚从京都回来,身边多得是巴结的纨绔们,周琅只是去赴他的宴席。那时在席上,周琅也是这副郁郁的模样。
玉白的酒杯抵上周琅的唇,谢萦怀撑着胳膊笑望着他,“不还有本候陪着你么?”
周琅心口一热,伸手去端酒杯,谢萦怀却一下抓住他的手。
“这侯府里的美人美酒,只要你喜欢,就都给你。”谢萦怀是真的醉了,眼中映着周琅的模样,“开心些。”
周琅弯唇露出一个笑容,却有些勉强。谢萦怀蹙着眉,松开他的手,面向席上跳舞的一众舞姬,“本候的客人不开心,你们今天谁能哄得他开心——本候重重有赏。”
席上衣衫轻薄的美人簇拥过来。
“周郎怎么不开心?”
“周郎,我们在这里你都不开心么?”
酒杯抵上他的唇,媚眼如丝的美人依偎在他的怀中不断诱惑他张开嘴。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周琅忘记了令狐柔,忘记了令狐胤,迷迷蒙蒙见,只听见谢小侯爷贴在他耳边,问了他一声,“快活么?”
朝安暮醉,人间极乐。
周琅想要回答,却已经失了神志。
……
等周琅酒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倒在席上,身边一众舞姬衣衫不整的醉倒在地,他还枕在一个美人交叠的双腿上,头疼的厉害,想要扶着桌角坐起来,却觉得身上重的很,低头一看,居然谢小侯爷也醉倒在他身边,一条胳膊还环在他的腰上。
周琅轻手轻脚的将谢萦怀的胳膊拿开,那被他推开的谢萦怀嘟哝了两声,睁开了眼。
“谢小侯爷——”周琅以为谢萦怀醒了,叫了一声,没想到睁开眼的谢萦怀眨了眨眼睛,伸手将他的腰肢搂住,又往前挪了几寸,贴着他闭上了眼。
周琅一愣——这是喝醉了?
“谢小侯爷。”周琅又推了推谢萦怀。
没想到谢萦怀不知是嫌他烦还是怎么样,另一只手臂也环了过来,压在他的胸口,贴在他耳边的嘴巴含含糊糊道,“别吵。”
他平时都要比谢萦怀醉的更快,所以还未见过谢萦怀喝醉的模样。他只当谢萦怀是醉糊涂了,“来人——”
他喊了两声,也不见有人来,才想到是谢萦怀嫌那些奴才烦,把他们都赶到前院去了。
天色已经晚了,花园里白日盛放的鲜花都垂下花苞来。谢萦怀就如那花儿似的,垂着头靠在周琅鬓发间,口中的酒气都还带着一股子灼人的热度。
“谢小侯爷。”找不到奴才,周琅只能寄希望于谢萦怀能清醒,“天色晚了,你回房去歇息。”
谢萦怀皱着眉嘟哝,至于他嘟哝了什么,周琅却一句也没有听清,只觉得从谢萦怀口中喷出来的热气,直往他衣领里钻。
周琅知道怕是叫不醒他了,推开谢萦怀缠上来的手脚,扶着桌角爬了起来。等他爬起来一看,倒在一众美人间的谢萦怀谁也没有再抱,反而蜷缩起身体来。但等周琅弯下腰再去叫谢萦怀的时候,那醉的不省人事的谢萦怀又伸着胳膊揽住他的脖颈,若不是周琅已经酒醒了一些,现在说不准已经叫他又带倒在了地上。
周琅知道是叫不醒他了,刚好谢萦怀又在花园的亭子里摆了床榻,相隔不远,周琅就将谢萦怀从地上扶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往亭子里去了。
那亭子是谢萦怀为了玩乐折腾的,亭子四角都垂了纱幔,风一吹,那绯色的纱幔就逐风而舞,在朦胧的夜色里,真真旖旎的很。
周琅将谢萦怀扶进亭子里,将他放到榻上,那睡的迷糊的谢萦怀抱着他的脖颈不松手,周琅一去扯他的手臂,他就蹙眉,“别走,不要走……”
周琅只当谢萦怀把他当成了哪个他正宠的美人,也不挣脱了,和谢萦怀一同倒在了床榻上。
两人靴子衣裳都没有脱,又是一身酒气,在榻上滚了两圈,就又睡着了。
只是谢萦怀的睡相就不如他的人看来的那样斯文得体了,周琅睡的迷迷糊糊间,感到闷的厉害,有些喘不过气,睁开眼看是谢萦怀四肢都缠在他的身上,还将他按在怀里——周琅口鼻几乎都抵在谢萦怀的胸口,才感觉到喘不过来气的。
周琅将谢萦怀推开了一些,背过身去睡,但他没睡着一会儿,就又被谢萦怀的四肢缠醒了,但偏偏他还挣脱不得,周琅半梦半醒间抱怨了一声‘哪个女人受得住你这样的睡相’,从身后将他锁在怀里的谢萦怀勾起了嘴唇,将周琅抱的更紧一些。
第二天日上三竿了,周琅才被吵醒。
“怎么是你?”好像也是才醒过来的谢萦怀收回缠着周琅的四肢,一脸懊悔。
周琅见他这副神情,心里舒服了些,“不然谢小侯爷以为是谁?”
谢萦怀发冠都散了,披着头发,衣裳也乱了,袒着胸口,“我以为是哪个美人爬上了我的床,怎想醒来却是你。”说着他揉了揉肿痛的额角,“本候真是……”他又看了周琅一样,拧着眉,“你离我远一些。”
周琅被他抱了一夜,全身都酸软着,但看谢萦怀这副模样,又忍不住心底的快意,嘴上还戏谑,“昨晚抱着我不撒手的可是谢小侯爷。”
“我那是喝醉了。”谢萦怀真真是占够了便宜还要卖乖,“不然,本候为什么放着香香软软的美人不抱,抱你这么个男人。”
周琅,“也许谢小侯爷有断袖之癖呢。”
谢萦怀一脸受辱的模样,看的周琅更是快意。
但是,为什么身上怎么那么痒?坐在塌边准备起身的周琅忍不住去抓自己的后背,他身上的衣裳不知道为什么散开了许多,谢萦怀在他身后,见着周琅反复抓挠他昨晚吮吸亲吻许多遍的后脖颈上的软肉,心里就又有些痒了。
昨夜他睁眼醒来,见周琅自己投怀送抱,这送上门来的,他岂有不吃之理?但又怕吓着周琅,只小小的过了下嘴瘾。
但是不急,周琅不已经在他侯府了么?
谢萦怀眯起眼,看着周琅将衣裳拉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对于读者都说你是牙签你有什么想法?
谢萦怀:【微笑】有种当面说
第93章 周郎顾(93)
令狐胤明日就要押解回京了,周琅在侯府里耽搁了两日,实在不敢再耽搁下去了,他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谢萦怀提到此事,但却旁敲侧击问出了一点风声
比如那令狐胤现在关在临安城知府衙门的地牢里,由二皇子派遣的重兵把守,他心里还在思量该怎么混进地牢的时候,谢萦怀就邀功一样的贴到他的面前来,“我说了要替你讨公道,就不会食言——等那令狐胤回了京都,我再好好进言,定要叫那令狐胤求死不能。”
谢萦怀说这句话的时候,言语间透露出的凛冽杀意吓的周琅心口一悸。
“你若是还不解气——那令狐家,也没有我不能动的人。”
周琅连忙说,“不必了。”
谢萦怀说完,看周琅神色,就知道自己吓着了他,连忙一整神色,又摆出那副散漫的纨绔子做派,“怎么,我刚才吓着你了?”
“不是。”周琅怎么会承认。
“那你怎么露出这样的神情?”谢萦怀追问。
周琅垂下眼,“我是想那令狐家世代忠良,现如今怎么落到这么一个境地……”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令狐家三代都是天擎的武将,到了令狐胤这一辈,更是达到了叫敌国看见打着令狐的军旗,就闻风丧胆的地步。
谢萦怀满不在意,“盛极而衰,自古如此。”他翻过身,双手撑在桌上,将桌上的酒壶打落到地上,酒水打湿了他铺在地上的衣裳他也不在意,“想我爷爷和太上皇一起开疆拓土,到最后,我也不只剩了个异姓爵位么。”
周琅还没听过谢萦怀说过他从前的那些事,他和谢萦怀相识之时,谢萦怀展现给他的,都是和他没什么不同的纨绔子模样。
谢萦怀转过头,懒洋洋的眼中还透着些微笑意,“从前的事了——如今新皇将立,那些前朝的武将们,也该一同被扫去了。”说完,他见周琅没有反应,就转过身来,勾住周琅的脖子,隔着一张矮桌望着他,“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我们过的快活就是了,才不管那些闲事。”
周琅满脑子都是令狐柔在那巷子里时望着他的眼神,和此刻谢萦怀的眼神仿佛并成一道。
明日令狐胤就要押解回京了,就如谢萦怀所说,一旦令狐胤离开临安,他再想有什么作为,都为时已晚。
“谢小侯爷。”
谢萦怀,“嗯?”
“我想去见一眼令狐胤。”周琅说。
谢萦怀唇畔的笑意还没有淡去,眉宇却微微的蹙了起来,他松开勾着周琅脖颈的手,“你要见他?你见他做什么?”
周琅早在周府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托词,“是,那令狐胤在边陲那样侮辱我,我……”本来说谎的时候,闪躲视线是最蠢的,但周琅又真真不敢对上谢小侯爷的视线,只能低着头装作去拿桌上盘碟里的糕点去吃。
谢萦怀闻言,微蹙的眉宇展开。
周琅摸了一个桂花糕,他平时最讨厌吃这种甜腻的糕点,现在他心中又有事情,他拈着桂花糕,一不留神就将那块精致的糕点捏的变了形状。
“我说了你不喜欢吃桂花糕,那些奴才怎么还端到你桌上。”谢萦怀也瞧见了他手上的糕点。
周琅想要放回去,谢萦怀却忽然抓起他的手,将那桂花糕凑到他嘴前,他轻轻的咬了一口,但他将桂花糕吞咽进去之后,却还像无事发生一样的坦荡,“我答应要替你出气的,但是你既然不想动令狐家其他的人,那我们就去找令狐胤。”谢萦怀说完,就松开了周琅的手。
周琅没想到会这么轻易,他这两天想说辞都快想破头了,“谢小侯爷不是说,二皇子派兵把守吗?”
谢萦怀又从碟子里捡起一块桂花糕喂到嘴中,“那令狐胤现在还没有定罪,我想去见他谁敢拦我?”
周琅心里一松。
谢萦怀舔了舔唇角,还是周琅手中的那块桂花糕甜,“你只要不将那令狐胤打死,别的我都能担下来。”
谢萦怀这话,就已经是给了周琅极大的权利了。
“想那令狐胤,也没那么容易死。”谢萦怀说完笑了起来。
——当初在边陲,那令狐胤在他面前是何种姿态,转眼现在就成了一个垂死的阶下囚。世上有什么事,比这更加畅快的呢?
“听说令狐胤明日就要押解上京了,你要报仇,今日去正好。”
周琅看着谢萦怀站了起来,他这才感觉到自己衣裳被酒渍所污一般,掸了掸衣袖,“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裳。”
周琅点了点头,坐在原处,看着谢萦怀离开。
谢萦怀一副要置令狐胤于死地的模样,他现在求情,只怕连令狐胤的面也见不到……现在既然谢萦怀要带他去见令狐胤,他就将错就错,先见他一面,再做打算。
谢萦怀换好衣裳出来,看周琅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两人乘着软轿去了知府衙门,就如谢萦怀所说,知府衙门是由重兵把守的,若不是谢萦怀亲自带周琅前来,周琅是万万进不去的。谢萦怀拿了金令出来,守在地牢外的狱卒就已经行礼让开了。
地牢比普通的监牢更要阴森黑暗一些,周琅跟着谢萦怀一路走进去,见许多牢房都空着。
谢萦怀注意到他的目光,“这地牢一般都是用来关死囚的,临安这些年,治安井然,就将这地牢闲下来了,没想到正好招待了我们的令狐将军。”
周琅还没有进过监牢,见到那粗有儿臂的铁链和闪烁着寒光的弯勾,一颗心就绷的紧紧的,亦步亦趋的跟在谢小侯爷身后,往地牢里面走。
“你要是怕,就抓着我的手。”谢萦怀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笑意。
周琅只当谢萦怀是在嘲笑他——他所活两世,确实没有接触过刑法监牢,但他知道午门斩首这样的事,他所求只是一世富足,从来不想自己牵扯进生死攸关的是非里。
两人走到地牢最深处,旁边跟随的狱卒拿出钥匙,将面前生锈的铁门打开,“谢侯爷,囚犯就在里面了。”
一直跟在谢萦怀身后的周琅听到,就先一步走了进去。
谢萦怀当周琅是恨极了令狐胤,同身边狱卒嘱咐,“等下没有我吩咐,你不要进来。”
“但是……”那犯人可是二皇子点名要要的啊。
谢萦怀目光一利。
狱卒打了一个哆嗦,“是。”说完,就退出去了。
谢萦怀这才踏进了地牢了。
这地牢最深处的牢房里,在最顶上开了一个天窗,光亮透过生锈的铁窗照了进来,周琅站在那光里,看着眼前站着的令狐胤——令狐胤双手被铁链锁住,铁链另一端,钉在墙上的铁环里。他身上的衣裳早就被鞭子抽烂了,露出遍布血痕的身体。现在他是昏过去了,靠着自己的手臂,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
周琅从未见过令狐胤有这样凄惨的模样,一时竟怔在了原地。
谢萦怀从他身后走出来,“也不知他死了没有。”
一直低着头的令狐胤忽然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抬起头,他脸上的血痕已经结痂,那褐色的痂让他看起来十分可怖。
“原来还活着呀。”谢萦怀好似惋惜他没有死一般。
令狐胤看见了面前的周琅,一直是死水一样的目光忽然晃动了一下,“周……”
周琅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不想叫谢萦怀听见,转过身对谢萦怀说,“谢小侯爷,我和他的事,我自己来处理。”
谢萦怀看令狐胤也不像是能还手的样子,就刻意摆给令狐胤看一般,贴在周琅耳边,“有什么事,叫我一声。令狐胤。”他抬眼看了形容凄惨的令狐胤,“即使打死了,也不过是麻烦一些。”
“多谢谢小侯爷。”
谢萦怀退了出去。
周琅这才直视面前的令狐胤——他虽然身理万分抵触令狐胤,但男子皆有崇拜英雄的心,令狐胤抵御外敌的事迹他听过不知凡几,现在见他落到这个下场,不免又生出几分同情来。
“周琅。”这几日无论受了多重的刑法都不曾开口一回的令狐胤叫了周琅的名字。
“明日你就要被押解回京都了。”周琅说。
令狐胤早已知道这个结局,所以他平静的很,“我知道。”
他没想到,唯一回来看他的人,会是周琅。
周琅看见令狐胤这副了然生死的模样,心里更复杂了几分,“你要死了。”
“嗯。”他知道他要死了。
周琅不知道该再开口说什么,令狐胤看见站在他面前的周琅,也许是他这几日因为重刑都没有好好睡过觉的缘故,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显得如此的不真实,“你过来些。”
周琅以为令狐胤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就走近了两步。令狐胤闻到他身上那紫述香的香气,竟笑了起来。
“令狐胤!”周琅不知道这个时候,令狐胤为什么还能笑的出来。
“我没有想过,你会来看我。”他以为在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就应该心死,但眼前又出现这个人的时候,他死去的心竟又奇迹似的活了过来。
“又不是我愿意来看你的,还不是燕城和肖时卿两个……”周琅说话的时候,是压低了声音的,生怕叫外面的谢萦怀听见。
“你还是来了。”令狐沛不曾来,令狐柔不曾来,他最想见到却知道不会见到的人却来了。
也许是见惯了运筹帷幄的令狐胤,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让周琅觉得格外的不舒服,他故意抬高声音让外面的谢萦怀能够听见,“是啊,我来看看你会怎么死。”
令狐胤见着近在咫尺的周琅,忽然想伸手去碰一碰他。
“你再过来些。”
两人之间近在咫尺。因为令狐胤要比周琅高大一些的缘故,周琅几乎要靠在他的胸口。
“我有话要和你说。”
站在面前光亮处的周琅,就恰恰好似他现在心头唯一亮着的东西。
周琅看他这副神色,以为令狐胤要说对不起他一类的话,等他再靠近一些,令狐胤贴在他的耳边,忽然低下头,满是血腥气的嘴唇印在他的面颊上。
“你!”周琅没想到令狐胤将死还不忘轻薄他,退开两步,新旧被强迫的愤懑涌上心头,抬手便抽了令狐胤一巴掌,“你真是该死!”
令狐胤挨了那一巴掌,却一下子回复了一些生气一般,“还没有娶你,我怎么能死。”
“你都要死了,还说这种糊涂话!”周琅打了令狐胤一巴掌,引来谢萦怀注目,他就只能咬牙切齿的又压低了声音,“真是无药可救。”
“也不是无药可救。”令狐胤死寂的目光亮了些,“你能救。”
周琅看他满身的伤口,又不敢再打他,但他留在这里,听着令狐胤言语上的轻薄,又觉得恼恨万分。他不欲再和令狐胤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谢萦怀刚才见周琅打了令狐胤一巴掌,现在见他出来,上前问了声,“怎么了?”
周琅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令狐胤气的出来了,但他若是走了,再想见令狐胤就不是易事了,“里面血腥味太重,我闻了不舒服。”
谢萦怀看到周琅手上沾着的血,“下回别用手,疼了自己,这地牢里边,什么刑具没有,随便捡两样,都够他受得了。”
周琅只得含糊的应了两声。
谢萦怀有些想看令狐胤现在的模样,“你在外面休息会,我进去和他说说话。”
周琅心里一抖,但见谢萦怀空手进去,又松了一口气。
谢萦怀是知道周琅怕那种血肉模糊的场面,而他又自诩是个雅士,怎么会叫周琅看见自己粗鲁的一面,虽然他是很想捡根盐水鞭子狠狠的在令狐胤身上抽几鞭泄泄愤的,但看令狐胤已经惨成这样,就已经足够身心舒畅了。
令狐胤见到谢萦怀,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来的。
谢萦怀啧啧两声,“神武盖世的令狐将军也有今天。”
令狐胤也没了在周琅面前嬉笑的心思,目光冷凝如冰。
“还记得在边陲,你怎么说的?”谢萦怀背着手,绕着令狐胤走了一圈,“怎么现在,我好好的站在你面前,而你就被你那个愚忠的老子给卖了?还沦为了死囚——”
谢萦怀口上从来不积德,他知道令狐胤的痛处,就踩着令狐胤的痛处说。
谢萦怀如今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实在是刺眼的很。
“瞧瞧你,拥兵百万,却连自己都救不了。”谢萦怀道。
令狐胤本来不欲开口的,听了谢萦怀这一句,却也忽然想刺一刺他,“那谢小侯爷贵为侯爷,不也是被那几个皇子公主骑在背上欺负吗。”
谢萦怀脸色一变。
那是他的过往——他当初得皇上赏识,名动天下,却在最心高气傲的时候,被皇上那一句‘立储’的戏言,害的一群后宫的疯婆子都来欺辱他。那时他少不更事,又在深宫中,姑母因嫉恨将他撇在一旁,那些被他一直压一头的凤子龙孙,都要骑着他的背,把他当做马一样的伏地爬行。
那是谢萦怀心中的隐痛。
他从前最不堪的时候,被当时随父入宫的令狐胤都看在眼里。
“你比我,又好到哪里去?”令狐胤声音明明冷淡没有起伏,在谢萦怀听来,却带着一股子嘲弄的味道。
“那又如何,我已经成年,已经离开深宫——那些欺负我的,有哪一个现在是有好下场的?”那是谢萦怀和南凤辞的交易,“我现在依然尽享荣华富贵,那些人则都变成了一捧黄土——而你,令狐胤,你也要死了。”他回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周琅,“你拿什么和我争?”
这就是他最想说的话。
从前的事情都已过去,无论是那些不堪还是屈辱的过往,都已经过去。他现在抓着他最想要的东西,就已经够了。
“你有没有抱过他?”
谢萦怀拧眉。
令狐胤抬起眼,眼中黑色的情绪蔓延出来,“我问你有没有抱过他?当着他的面,在他清醒的时候,抱他。”
谢萦怀一下知道令狐胤再说什么。虽然知道在边陲那几月,周琅和令狐胤肯定发生了什么,但现在被令狐胤反过来嘲笑,这实在叫他恼火……
“你不敢。谢萦怀。”令狐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而我敢。”
谢萦怀咬牙。
“他靠在我怀里,用腿环着我的腰,求着我慢一些。他知道抱他的是我,还要红着眼,哭的全身发抖的向我求饶。”令狐胤笑出声,他真的是在嘲笑谢萦怀,“他一边叫我哥哥,我一边更用力的抱他,占有他,让他身上全都是我的痕迹,永远逃不出我的怀抱。”
谢萦怀伸手扼住令狐胤的脖颈,一直藏在眼中,不敢叫周琅看见的冷酷之色浮现出来。
令狐胤裂开嘴唇,露出一个挑衅味十足的笑容,“我死了,他也会记得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请一句话形容自己的XX
谢萦怀:象拔蚌
令狐胤:擀面杖
南凤辞:【微笑】我一般都缠在腰上
渣作者:桥豆麻袋,我只是在问你们的人品你们都在描述什么奇怪的东西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