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周郎顾(94)

    周琅一抬眼,看见谢萦怀捏着令狐胤的脖颈,心里一抖,“谢小侯爷。”

    谢萦怀转过头来看着进来的周琅,眼底尽是深不见底的暗影。

    周琅被他的目光钉在原地。

    谢萦怀看见周琅脸上惶惑的神色,慢慢将扼在令狐胤脖颈上的手收了回来,“吓着你了?”

    周琅不知道为什么谢萦怀为什么总是喜欢问他这个问题,“没,没有。”

    谢萦怀转过身,不再看令狐胤一眼,一双眼只望着面前的周琅,周琅睁着眼看着谢萦怀走到他面前,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将他落在鬓间的碎发拨到耳后,“这里的味道真难闻,我们回去吧。”

    周琅还有话没说同令狐胤说清楚,但眼前的谢萦怀虽然面色如常,但眸中深意实在是令周琅不敢深究。

    谢萦怀察觉到周琅的目光从他身上滑开,落到他身后的令狐胤身上,这样的感觉实在令他不快,他直接抓起周琅的手腕,将他从地牢里拖了出来。

    一直到从地牢里出来,坐上轿子,谢萦怀才终于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

    周琅却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托词再见令狐胤,一路上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忧色。

    谢萦怀见周琅不开心,心里也有些懊丧,他平日在周琅面前维系的假相是何等完美无缺,怎么见了一回令狐胤,就险些露出本性来。他坐在轿子里,一颗心始终挂在周琅身上,怕他不开心,怕他畏惧他。

    一想到这可能有的结局,谢萦怀就觉得烦闷。他在轿子上坐不下去了,落了轿子走出来,去找后面的周琅。周琅坐在轿子上,神思都还不在此处,谢萦怀拦了轿子,将帘子掀开。

    “谢小侯爷——”

    谢萦怀用扇子拨开轿帘,一副浪荡的姿态,“想这几日都在侯府里,实在无趣,出来一回,总得找些乐子,不能叫那令狐胤扰了兴致。”

    周琅见谢萦怀一时阴鸷冷漠,一时浪荡不羁,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谢萦怀看周琅不动,“下来,本候带你去卿和楼里走一遭。”

    卿和楼又叫才子会,从前周琅除了青楼楚馆最喜欢去的地方——倒不是周琅有多高的才学,而是他知道什么叫物以类聚,在那样的地方,附庸风雅结识几个有身份的世族子弟,对他爹经商也是有利无害。只是那周琅是个胆子小的,从前烂熟于心的泱泱千首诗词绝句,他一首也不敢冒犯,全凭着自己肚子里那丁点儿在里面打滚,虽不算是出挑,却也无愧他秀才之名。

    谢萦怀见他常去,就一直以为他是喜欢那卿和楼。

    周琅见谢萦怀都提出来了,就不好拒绝,和谢萦怀一同步行去了那卿和楼里。

    卿和楼的人哪个不认识谢小侯爷和周公子,看许久不来的他们过来,一个个都作揖行礼,门口的茶童忙不迭的引着他们去了楼上的雅间。今日楼下又再斗什么诗词,周琅一点兴致也没有,坐在雅间里发怔。

    谢萦怀放下身段来哄他,“你不和他们去玩玩?今日斗的是艳词——该是你最拿手的。”

    周琅道,“我今日没什么兴致。”

    谢萦怀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谎,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哄得周琅开心,就挪了椅子和周琅坐到一处,“你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从见了令狐胤开始,就成了这个样子。”

    周琅心里叫苦不迭。他是好不容易让那谢小侯爷带他去见了一回令狐胤,自己却一句正经话都没来得及跟令狐胤说,明日他就要回京论罪,到时候他再怎么和令狐柔交代。

    “我答应了带你找那令狐胤算账却没有做到,所以你生气了是不是?”谢萦怀也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

    周琅哪里敢道出其中缘由。

    谢萦怀见他这副模样就愈发笃定,但他又不想让周琅再见那令狐胤,“那令狐胤已经是要死的人,等他死在宫里,我把他尸首讨回来给你。”

    周琅若要的是尸首,就不会像现在这个苦闷了。

    谢萦怀还欲再说些什么,楼下一众围在一起的文人忽然爆发出一声叫好声,引得谢萦怀和周琅两人齐齐望过去——原来是一位李姓的才子,填了一首精妙的词,得了一颗红宝石珠子。

    那珠子通体血红,躺在锦盒里,还有幽光流溢,也算得上是珍宝一件,但谢萦怀府上,这样的玩意儿不知道凡几,他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但周琅的目光却凝住了——这珠子,不正是令狐胤额上的那一颗吗?

    令狐胤额带上的珠子,怎么会在这里?

    谢萦怀看周琅顿住的目光,也望了过去,他以为周琅是在看那盒子里的东西,“你喜欢那珠子?”

    周琅这才回过神,掩饰性的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只是想起我爹有个扳指也用的这种材质,就多看了一眼。”

    “那是北狄特有的一种宝石,名曰鸽血石,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谢萦怀这样的身份,对这种东西当然再熟悉不过,“我府上有个屏风上就嵌了许多块,回去敲两个下来给你也做两个扳指。”

    “我又不戴扳指。”谢萦怀对周琅向来大方,所以周琅也没觉出什么异常。

    谢萦怀瞧着周琅端着茶杯白净的五指,竟真的有些想看那血红的石头戴在上面,是个什么模样。

    “各位,此宝珠乃一种珍稀玉石鸽血石打磨而成,虽比不上南海珍珠那样稀罕,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卿和楼能引来这么些世家子集会,自然不是只靠纸笔功夫,还有这些当做彩头的珍宝,当然这一类珍宝还引不来真正有身份的人,这卿和楼的老板就挖空了心思,将这本来不稀奇东西吹嘘的天花乱坠,“在那北狄民间有个传闻,说是宝珠赠佳人,若是佳人收下,那就是约定了三生三世都要结为佳偶,如今听闻李公子与那县城千金已定婚盟,这宝珠正好相赠,实在是天赐的姻缘。”

    谢萦怀听见了那宝珠赠佳人,三生三世相守的话,心尖儿也微微一动,他看了眼面前的周琅,忽然勾唇站了起来,“慢着。”

    周琅看谢萦怀忽然站起来,还愣了一下。

    下面众多才子也一下愣住。

    还是这卿和楼的老板反应快,向着楼上的谢萦怀作揖,“不知谢小侯爷有何见教啊——”

    谢萦怀走到栏杆旁,唰的一下展开手上的扇子,睨了一眼楼下众人,“今天既然填的是艳词,那怎么能少的了本侯。”

    谢萦怀虽然常来卿和楼,但却没一回参与过,今天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谢小侯爷也要参加?”

    谢萦怀以扇遮唇,单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怎么,这卿和楼规定本侯不能参加吗?”

    谁敢定这个规定?

    “快去!”卿和楼的老板一拍面前奴才的肩膀,“快去给谢小侯爷拿纸笔来!”

    谢萦怀就站在栏杆旁,扬声问道,“今日的词是怎么个填法?”

    老板回答,“今日只图一乐,没寻常的那些章法。”

    谢萦怀看着下面奴才拿了纸笔过来,收了扇子正要下楼,看见周琅了,说了声,“等着,赢了那珠子拿给你玩。”说完也不等周琅反应,就踱步下楼了。

    周琅还没见过谢萦怀做过词,起身从栏杆旁往下望,正看到谢萦怀提笔的时候,就感觉肩上一沉,转过头,竟看到燕城站在他身后。

    “你——”燕城身后就是肖时卿,“你们……”

    燕城这几日也是见不到周琅,才会在他今天出来的时候出此下策,他看到周琅进了卿和楼,就拿着这珠子赌了一把,“周公子。”

    周琅看到那珠子,就知道有问题,现在看燕城和肖时卿两个现身,脸色也有些难看,“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我刚才去地牢里看了令狐胤。”

    “周公子既然能见到将军,就一定有办法相救。”燕城恳切的望着周琅。

    “我有什么办法!”周琅为这事已经够心烦的了,“谢小侯爷不愿相救,我也没有法子了。”

    肖时卿上前一步,“周公子,我已经调了将军的一干亲信,现在就在临安城外面,若周公子有办法……”

    “我说了没有办法!”周琅咬牙。他们知道他不愿答应,还让令狐柔亲自来,逼得他现在骑虎难下,真是……亏他还将两人当做好友。

    肖时卿也是忧心如焚,他一开始就隐隐猜到谢萦怀不会为将军涉险,但现在谢萦怀既然能带周琅去见令狐胤,就足以说明还有一线生机。他从怀中拿出一管用蜡封着的指甲粗细的竹筒,“还有办法,只要周公子愿意一试。”

    周琅看见这东西一愣,“这是什么?”

    “此物名为‘梦还’,只要刺破人的皮肤,就能叫人昏睡不醒。”肖时卿道,“周公子只要再带着谢小侯爷去一回地牢,拿下他的金令,就可以……”

    周琅本来脸色就不好看,一听肖时卿所说,脸色变的铁青,“你们这是逼我去死!”

    “周公子……”

    “令狐胤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我拿了谢萦怀的金令,帮你们救跑了令狐胤,天大的罪责就全要我担着了——不说谢萦怀事后怪不怪罪我,但说那二皇子……”周琅起先是真的答应帮他们救令狐胤,但他实在是无计可施,现在肖时卿与燕城又如此逼他……

    “周公子与将军故剑情深,此番为将军涉险,将军定然不会负周公子。”肖时卿以为周琅与令狐胤是两情相悦。

    “故剑情深?”周琅听到这一句,气到极点居然笑了起来。

    神特么故剑情深。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燕城和谢萦怀对视一眼,“是小姐……”

    周琅心里蓦地一痛,垂首看了一眼又跪下来的两人,抖着手将肖时卿手上捧着的东西拿了起来,“行,我欠他令狐家的,我还。”将东西收到袖中,“这一回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和令狐柔,和这令狐家——都没关系了。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

    燕城看到周琅此刻神色,想说什么,但到最后也什么都没有说。

    周琅不愿再看两人,背过身去,“滚!”

    ……

    谢萦怀上来时,将手上盒子放到周琅面前,打开盒子,里面那血红色的珠子耀眼非凡。

    “做成扳指可惜了,我替你做个扇坠儿,挂着也挺好看的。”谢萦怀将珠子拿起来,递到周琅眼前。

    周琅无心欣赏那颗珠子,心里只憋着一股子闷气,“谢小侯爷。”

    “嗯?”谢萦怀还在思考这珠子挂在周琅身上那一处好看,听见周琅叫他,唇角笑意愈发动人。

    “我想再去看一回令狐胤。”

    谢萦怀的神色不变,周琅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冷意。

    谢萦怀将珠子收回到盒子里,“见他做什么?”

    “我和他还有些恩怨没有了结。”周琅一颗心跳的厉害,面上却还是沉稳如水。

    就在周琅以为谢萦怀要拒绝的时候,谢萦怀在他面前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好。”然而他将盒子推到周琅眼前,“收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萦怀:奇耻大辱!令狐胤这个小婊砸!居然敢三我!

    渣作者:你可以解锁很多PLAY哦

    谢萦怀:我要的是周琅的心【但心里其实还是挺开心的嘿嘿嘿】

    第95章 周郎顾(95)

    周琅听肖燕两个说带了令狐胤的亲信,坐在轿子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外面,那燕城和肖时卿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件粗布衣裳,跟在轿子后面。捏在手心里的竹筒,外面那一层蜡都化开了,周琅落下帘子,闭上眼静坐了片刻。

    扪心自问,谢小侯爷这些年待他不薄,这一回也应该会念着往昔的情分,留他一命……

    只是以后两人的关系,怕是要疏远了。

    到了地牢门口,谢萦怀领着周琅进去,叫狱卒开了牢门,在周琅进去的时候,忽然伸手牵了一下他的袖子。

    周琅回过头,见谢萦怀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快点出来,我不喜欢这里的气味。”

    “嗯。”

    谢萦怀眼看着周琅进去,就站在外面看起那生锈的铁链来。

    他确实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因为这总会让他回想起以前很多不堪和糟糕的往事。

    周琅走到令狐胤面前站定。

    令狐胤没想到周琅会去而复返,就这样静静的望着他。

    “你是个好将军,身边的人都对你忠心耿耿。”周琅说。

    令狐胤不知道周琅话中的意思,只看他蹙着眉,一副忧虑的模样。

    周琅哼笑一声,“而我就是贱命一条。”

    令狐胤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周琅凑到令狐胤面前,抿着唇望着他,“你的亲信都在临安城外,这一回你死不了了。”

    令狐胤皱着眉。他连虎符都交出去了,哪里还能调来什么亲兵救他?

    “你现在落到这个境地,你也知道你再回天擎是个什么下场。这一回如果你能活着,就回你的北狄去吧。”周琅在坊间听过令狐胤不少英勇的事迹,他与令狐胤在一起的时候,令狐胤除了强迫他,行事做派无一不是坦荡的君子。

    “你……”令狐胤想问周琅要做什么。

    周琅垂下眼睫,光在他眼下打落一层阴影,竟有几分脆弱之感。他往后退了几步,“谢小侯爷——”

    谢萦怀听到周琅声音,走了进来,“怎么,事情处理完了?”

    “嗯。”周琅袖子里的手在发抖,“走吧。”

    谢萦怀瞥了令狐胤一眼,转身欲走,周琅抽出一根针来,夹在指间,而后好似畏惧这周遭环境一般去牵谢萦怀手臂。

    谢萦怀并未闪躲,只紧接而来的微微一痛,让他蹙起了眉。

    周琅感受到指间的针刺破谢萦怀的手臂,仓皇的松开了手。

    晕眩感袭来,谢萦怀伸手扶住额头,周琅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谢萦怀踉跄几步之后倒在了地上。

    令狐胤目睹全部过程,还不敢置信一般。

    周琅看谢萦怀闭着眼倒在地上,才过去翻他腰间的金令。

    “你要做什么?”令狐胤几日没有饮水,声音干涩的要命。

    周琅将金令翻出来之后,就将谢萦怀拖到阴影里藏了起来,然后去找外面的狱卒索要了钥匙,回来替令狐胤解身上的镣铐。

    令狐胤这才意识到周琅是要救他。

    周琅现在心乱如麻,也不知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拿着钥匙的手抖的筛糠一般。

    “别救我……”令狐胤知道周琅若是救他,下场会是如何,谢萦怀虽然会保他,但那二皇子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周琅,你别救我……”

    “你以为我愿意救你?”周琅抬起脸,唇瓣都咬出了血。

    但他即使这么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令狐胤的一只手被放了下来,但他一点力气也没有,整个人还是被铁链吊着。

    “二皇子是要我的命,你救我,会死……”令狐胤积蓄了一些力量,想要将周琅推开,他几乎是央求一般的说道,“别救我。”

    但他现在伤成这样,又哪里有什么力气,周琅被他吵的烦了,又甩了一巴掌在他脸上,“不是我要救你!是肖时卿和燕城两个求我的……”他说的咬牙切齿,“谁让你是英雄,是大将军,所以就得我拿命来换你。”

    令狐胤挨了那一巴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恼,只他看着周琅这副模样,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揪起来了。

    “你不是说了么,我该死……我该死你就不要来救我。”他已经决定赴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周琅又要出现。

    周琅将他身上铁链都解开,“闭嘴!我救了你,你这命都是我的——你该不该死,由我决定。”

    令狐胤站也站不稳,双臂上的铁链一解开,就整个倒了下来。

    周琅被令狐胤压在身上,差点站不住。

    手上的金令烫手的很,周琅抱住令狐胤的肩膀,将他从地牢里拖了出来。

    外面的狱卒看见死囚要被带出来,拔刀就要上来拦,周琅拿着金令,恶声恶气道,“谢小侯爷要带他去侯府里一趟,明日你们来侯府拿人就是。”

    周琅最喜欢端着姿态,所以那狱卒被他一唬,竟真的将信将疑的让开了。

    令狐胤这时候忽然开口,“别听他的,他是要……”

    救我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周琅就捏着针在他腰上轻轻扎了一下,令狐胤本就虚弱至极,被那梦还一刺,就昏迷了过去。

    周琅手脚并用的将令狐胤挟出地牢,将他放在谢萦怀的轿子里,那轿夫虽然害怕,但因为谢萦怀和周琅的交情,让他们不敢违抗,就真的带着两人出来了。

    等离开了重兵把守的死牢,周琅看到了一直等在外面的肖燕二人,他将藏着令狐胤的轿子放下,对两人道,“令狐胤就在轿子里,你们带他走。”

    肖时卿与燕城两人心头一热,“周公子大恩……”

    周琅却根本不想同他们废话,甩袖离开了。

    周琅将令狐胤交还出去,自己回了地牢里。谢萦怀还昏睡着,他爱干净的很,向来不是白衣就是青衫,现在倒在干枯的稻草堆里,俊美的面庞上还沾着些许污渍。周琅哆哆嗦嗦的将金令还回去,这地牢里安静的很,但他一颗心却跳的如同擂鼓一般。

    他犯了这样的大罪,只求谢小侯爷能念在两人相交数年,留他一条命……

    昏迷的谢萦怀也还是蹙着眉,他唇色本就淡的很,这样抿着唇的模样,竟是他醒来时周琅不曾见过的柔弱。

    周琅看见他眼珠转了转,低着头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谢萦怀半晌之后睁开眼,也许是他还不适应这样的光线,以至于他的神色在睁眼的瞬间还有些迷茫,而后他看见周琅跪在他面前,抬手揉了揉额角。

    周琅也不敢做声,双手伏在地上。

    刚才的记忆和手臂的刺疼在他清醒的瞬间马上变的清晰,谢萦怀去看那绑着令狐胤的地方,见只剩下两道铁链。

    周琅连呼吸都恨不得要屏住。

    “周琅。”谢萦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眼底深沉的黑色翻涌着,“令狐胤呢。”

    周琅头伏的更低。

    “你把他放跑了?”他已经知道了,却还是想问。

    周琅许久之后才颤抖着回了一声,“求谢小侯爷饶命。”

    那手臂间隐隐的刺疼和令狐胤那副得胜者的模样一同在此刻浮现在眼前,谢萦怀只觉得心口好似被人狠狠的砍了一刀。

    他捧在手上,万分爱惜的人,现在跪在他面前,求他饶命?

    “令狐胤是二皇子钦点的死囚。”他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周琅哪里不知道。但他已经做了。

    “你和我说,你恨他。”身体的晕眩感还没有散去,但心底叫嚣的痛楚又逼得他此刻清醒无比。

    “谢小侯爷……”

    “我替你报仇,替你讨公道,竟是一个笑话了。”他没有哪一回,有今日这样的挫败,这样的愤怒。

    周琅身上还沾着令狐胤身上的血污,他本来是一身白衣,那痕迹烙在他身上,格外的刺眼。

    这仿佛就是罪证。

    谢萦怀去摸身上金令,果然是方才被动过了。他也不知现在该露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最后也只是在望见周琅这副瑟瑟发抖的模样时,化作了一声冷笑。

    “我百般珍惜你,爱护你,连你的老子我都一并替你孝顺着。”谢萦怀伸手勾起周琅的下巴,他仰起来的面庞在这阴森黑暗的地牢里,秀美万分,尤其是眼中因为害怕而凝聚出的雾气,“我守了你四年,竟不不抵令狐胤操了你几回。”

    谢萦怀不是气急了,不会对周琅说出这样的话。

    他现在是气急了。

    周琅还不敢反驳。

    眼中那一直藏着的黑色情绪终于在此刻完完全全的展露出来,谢萦怀的眼尾微微上挑,又倨傲又冷漠,“还是说,我一开始就错了。”

    总是顺着他,拿他最喜欢的东西哄着他,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本性——结果呢,有什么用?

    周琅不会领情。

    你待他再好,都不抵让他痛的人叫他印象深刻。

    周琅仰着头看着眼前的谢萦怀,这副模样的谢萦怀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叫他畏惧。

    谢萦怀看见他最不想看见的带着畏惧的目光,他闭上眼,轻轻笑了笑,“果然错了。”

    温柔的手段不会叫他记住,而让他痛的切实占有则能让他记住他的一切。

    周琅本来以为谢萦怀会念着两人情分,但见谢萦怀这副模样,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气来。

    谢萦怀弯下腰,琉璃似的瞳中印着周琅此刻慌乱狼狈的模样。

    他的瞳孔是微微有些透明的棕色,即使生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也总会给人一种冷漠疏离的感觉。

    “不如我们来看看,是令狐胤给你的印象深刻,还是我——”

    捏紧的两指,在周琅下颌上留下桃花瓣一样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萦怀:【微笑】那些说我小的人,来,当面说

    渣作者:【默不作声的在一旁数牙签】

    第96章 周郎顾(96)

    周琅尚未明白谢萦怀话中的意思,下一刻谢萦怀的动作就叫他明白了。

    谢萦怀的唇是冷的,落在周琅的唇上,舌尖又烫的厉害,抵着他的牙齿探到他嘴巴里去。周琅太过吃惊,等谢萦怀一吻毕了,才梦醒一样跌坐到了地上,“谢……谢小侯爷——”

    谢萦怀的唇染上了些微血色,他由上而下俯视着跌坐在地上的周琅,捏着他的下颌又将唇印了上去。

    周琅被咬的唇上一痛,才知道要伸手推拒。

    谢萦怀拦也不拦,任他推着胸膛,却怎么也推不开。

    谢萦怀亲周琅的时候,也是睁着眼睛,因为两人是如此的近,周琅才能一览无余他翻涌着深沉欲念的眼。

    “我早就想这样做了。”周琅的手腕被谢萦怀抓住,抵在他的胸前。

    早就想……这样做?

    是什么意思?

    谢萦怀的眸中映着周琅——被他亲吻的嘴唇红艳异常的周琅,“撕开你的衣裳,用红绫缠着你的手脚,然后从你的嘴唇,一寸一寸的往下面亲。”这便是他一直抱有但一直压抑的欲念,“亲到你拼命挣扎,求饶——然后向我屈服。”

    周琅已经全然呆滞住。

    谢萦怀却早已预料到他会是如此神色,现在看见了,也只是勾唇露出一个侵略意味十足的笑容,“为什么要逼我这样对待你呢?”

    “我没有……”

    谢萦怀低着头,抵在周琅的额头上,落下的睫羽几乎是贴着周琅的皮肤划过去的,“我也不想让你哭,我也不想让你疼——”

    哭?

    疼?

    为什么?

    湿漉漉的舌尖贴着他的面颊舔过去,“但是做了错事,就是要受罚——你说是不是?”

    这种超出友人之间的亲昵叫周琅心里直抖,他甚至不敢抬眼去看谢萦怀——这个陌生的,好似张口间就要将他拆吃入腹的谢萦怀。

    谢萦怀将手伸进他的怀里,将那盒子摸了出来,而后当着周琅的面打开,拿出那圆润的血色玉石,“把衣裳掀起来。”

    周琅一时间都要以为他出现了幻听。那幻听好像从谢萦怀张口说第一句话就开始了。

    “我要把它塞进你的肚子里。”还生怕周琅没有听清似的。

    周琅闻言,借着手脚的力气往后退了几步,“不……”他连拒绝还要再看一眼谢萦怀的脸色,“不——”

    “现在说不,已经没有用了。”他万般隐忍的时候,周琅也不曾珍惜一回。

    周琅往后退的时候,碰到了地上那截从令狐胤身上解下来的铁链,在他因为那一声响动回头去看的时候,谢萦怀已经抓着他的脚腕,生生的将他拖到了眼前。

    “谢小侯爷,你饶了,你饶了我……”

    谢萦怀不说话,只是掀开他的衣摆,然后将那亵裤也扯了下来。

    周琅满脸惊惶的往回望,就感觉身下一阵胀痛,谢萦怀将那红色的宝石塞进了他的身体里面。

    “你要是敢拿出来,我就将那屏风上的石头都撬下来塞到你肚子里去。”谢萦怀一边说,一边伸着手指,将那温热的石头抵到周琅身体里更深的地方。

    因为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处,周琅甚至感觉到了谢萦怀指头伸进去的长度。

    周琅伏在地上,眼中的雾气凝结成眼泪,挂在眼睫下,似坠未坠的模样。

    谢萦怀将玉石塞进去之后,替周琅将亵裤穿好,而后覆在他的耳畔,“回去我再同你好好的算账。”

    周琅被谢萦怀从冰冷的地上扶了起来,但他根本迈不开腿,身体里嵌着这么一颗玉石,走一步都要磨的他苦闷不堪。谢萦怀看他走到牢门口,就直接伸手将他拦腰抱了起来,那一下正好叫那玉石挤到更深的地方,周琅几乎要忍不住那溢出唇齿的喘息。

    谢萦怀就将他按在怀里,一路从地牢里走了出来。

    外面只有一顶轿子,谢萦怀抱着周琅坐进去——因那软轿狭小,一人绰绰有余,两人就未免拥挤,谢萦怀就分开周琅双腿,让他坐在自己身上。

    周琅自以为料到了所有结局,却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一种,坐在谢萦怀身上的姿势十分难堪,更难堪的是,他身体里还嵌着谢萦怀塞进去的玉石。

    谢萦怀还嫌这一幕不够荒唐似的,勾着周琅的脖颈,用舌尖去舔周琅耳后那一块软肉。

    周琅最敏感的就是那一处,寻常叫哪个女人碰一下,都要软做一滩水,现在被谢萦怀反复舔舐,手脚皆酥麻不可控制。但他意识尚还清明,谢萦怀每回咬他耳廓时,他都要缩着肩膀躲避。

    但是根本无处可躲。

    就如同他现在的境地似的,谢萦怀就是他全部的退路,如今这退路却自己堵上,成了一条绝路。

    谢萦怀双手揉着他的臀瓣儿,盯着他濡湿的双眸,“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是吧。”

    周琅就是个傻子,受了他这一路的轻薄,也该明白自己和谢萦怀回了侯府的下场了。

    “怎么不哭,怎么不喊?”周琅的耳朵红的可怜,耳垂上还嵌着谢萦怀的一排牙印。

    周琅哪里有哭喊的力气,他在这软轿里,被拿捏着他软处的谢萦怀揉捏成了一团面泥。偏偏谢萦怀还要如行事最恶劣的登徒子一般,将他紧紧的箍在怀里,还要问他为什么不反抗。

    “想留些力气,回床上喊。”谢萦怀手上用了力,周琅又往前坐了些,整个人几乎都要化在谢萦怀的怀里,“是么?”

    因为贴的太近,被什么抵着的感觉格外清晰——这叫他连自我欺骗也做不到了。

    谢萦怀掀开周琅的衣摆,从亵裤的裤腿一路摸了上去。周琅被摸的脊背发麻,伸手抓住谢萦怀的手腕,不让他再往里。他张口想要再说出些什么阻拦的话,但又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谢萦怀是真的是气急攻心,要这样羞辱他,还是其他。

    谢萦怀捏了他腿内的软肉,声音里都带着烫人的热度,“等下你就知道,是我厉害,还是令狐胤厉害。”

    这一路周琅的头都是昏的,等到了侯府,谢萦怀将他抱出来,门口那奴才认出了他,还上前来问谢萦怀,“侯爷,周公子怎么了?”

    谢萦怀只是冷冷一笑,就抱着周琅进了侯府里。

    周琅被谢萦怀抱进了房间里,那是谢萦怀的房间,周琅虽然整日里都在侯府和谢萦怀混在一处,却还没有进过谢萦怀的房间。谢萦怀房间不似他人一般张扬,处处都用了暗色,屋子里还点着香,是周浪从前最喜欢的紫述香。

    谢萦怀将周琅放到床榻上,而后从上头牵下一段红绫来,系在周琅手腕上,周琅挣也挣不脱,两只手臂被悬挂起来。

    “这花样还是你教我的。”谢萦怀单膝跪在榻上,绑着红绫的时候,还同周琅这么说道。

    周琅双手被缚,只一双惊惶的望着谢萦怀。

    谢萦怀将他绑好了,才去解他的衣裳,但他解到一半,忽然说,“我忘了,你更喜欢令狐胤那样粗鲁的。”说完,他在周琅惨白的面色中,捏着周琅胸前的领口将那衣裳从中间生生撕开。

    这一下终于惊回了周琅的神志,他到现在才发觉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谢小侯爷,你饶了我,你饶了我——我和你相交多年,你就放过我这一回!”被撕开的衣裳挂在手臂上,拖曳下来,好似蝶翼一般。

    “令狐胤当时若是放过了你,你还会记他记得这么清楚么?”令狐胤真的成了一根刺,插在了谢萦怀心里。

    尤其是令狐胤说的那番话——

    谢萦怀不等周琅回答,就去抚弄周琅胸口——他知道周琅身上所有敏感的地方,往日只敢在他醉酒时才触碰的地方现在当着周琅的面恣意爱抚。

    周琅哪里招架的起谢萦怀这样的手段,腰肢抖的厉害,五指抓着绑着他手腕的红绫,满面通红的低低喘息。但即使周琅已经在他面前露出如此不堪的情态,谢萦怀也不曾住手,到周琅实在受不住了,崩溃的央求他时,他才怜悯似的将指尖凑到周琅嘴边。

    “舔。”

    周琅张开口,吐出一截嫩红花蕊般的舌尖。谢萦怀眼神一暗,收了手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周琅被他亲的几乎喘不过气,仰着头挣脱开,口涎一直垂到下巴上。

    谢萦怀也气喘吁吁,他裂开唇角,将周琅一直跪着的双腿扯到他面前来。他知道周琅最好面子,现在却非要在他面前将他的亵裤扒下来,“把珠子吐出来。”

    那珠子绞在身体里面,哪里吐的出来。

    谢萦怀就伸了巴掌去打周琅的臀瓣儿,不知打了多少下,那一处红透且肿,周琅哭了两回,才将身体里的珠子挤了出来。

    当那珠子滚到他腿侧的时候,他一下哭的更厉害。

    谢萦怀早就被那嫉恨冲昏了头脑,等那珠子一滚出来,自己就迫不及待的挺身进去——周琅那里经过他刚才的逗弄,早就泥泞不堪,他进去时,还响起了咕啾的水声。

    谢萦怀知道周琅羞耻的睁不开眼,却还要逼他,“把眼睛睁开。”

    周琅知道进入身体的是什么,他从前也这么被令狐胤这么摆弄过几回,但他万万也没想到会有一天,还会有第二人这样对他。那人还是谢小侯爷。

    被红绫缠缚的手随着谢萦怀的动作晃动着,“我叫你睁眼!”他声音忽然变重,动作也忽然变重,周琅仰着头闷哼一声,眼睫上挂着的泪珠颤颤的落了下来,“我不会对你如何,对周雍就说不准了。”

    周琅听到周雍两个字,一直紧闭的眼睛睁开了。

    谢萦怀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两人皆是赤裸以对,周琅睁开眼就可以看到谢萦怀在做什么——他闭上眼时还可以自欺欺人,但一睁开眼,就能清晰的看到谢萦怀是怎样进到他身体里的。

    滴滴答答潮湿的液体不断顺着那一处淌下来。

    “令狐胤哪个不懂情趣的莽夫,能弄的你这么舒服?”谢萦怀到这时,声音里都还透着一股子酸味儿。

    周琅身上都出了一层汗,喘息声一声叠着一声。

    谢萦怀还故意当着周琅的面,整个退出来,又整个顶回去。周琅羞耻的要闭眼的时候,谢萦怀就会把周雍揪出来,逼得周琅只能睁着眼去看。

    “你还敢骗我,你还敢救他!”一声一声咬牙切齿,和水泽的拍打声混合在一起。

    周琅就像那被撬开蚌壳的软肉似的,眼前不断泛出白光,被那红绳缠缚住的手臂一时绷紧,一时又失了力气的垂着。

    谢萦怀下手也没个轻重,捏的周琅身上都是青紫的痕迹。

    眼前是最荒唐的梦境里也不可能会遇到的场景,但他被迫睁着眼,被迫看着自己被占有。

    “你还叫令狐胤哥哥?”谢萦怀捏着周琅的大腿根,小腹上的汗沾在了周琅身上,“你也叫我一声——”

    身后根本无所凭恃,他全身只靠着那红绫维系着平衡。

    “叫啊!”

    周琅道承受不住要崩溃的时候,才带着哭音叫了一声,“萦怀哥哥——”

    谢萦怀听了那一声,脊梁骨像是过了一道电,而后他伏在周琅身上粗喘两声,滚烫的东西浇在周琅身体里,带来了一声更崩溃的哭音。

    “你心里要是敢有令狐胤,我就把它给挖出来。”谢萦怀眼中积郁的黑色,依然顽固。

    第97章 周郎顾(97)

    令狐胤转醒时,已经是在临安城外的一处山林里,身上的伤口都被仔细的包扎过,只是那梦还的药性还没有散去,他身上还有些许的乏力。

    面前的车帘被人掀开,拿着灌满的水囊进来的肖时卿看到令狐胤醒来,惊喜道,“将军!”

    令狐胤扯了旁边搭着的衣裳,遮住袒露的肩膀坐了起来。

    肖时卿将水囊递过来,“将军,喝些水吧。”

    令狐胤的嘴唇还是干裂的,“我怎么在这里。”伸手抵着额头,周琅将他从地牢里搀扶出来的画面陡然闪现出来。

    肖时卿的水囊递到令狐胤面前,却被他忽然抬手扫开。

    “将军!”肖时卿吓了一跳。

    令狐胤抬起眼来,暗沉沉的目光陡然锋锐起来,“你们让周琅救的我?”见肖时卿没有反驳,令狐胤咬牙,扶着矮榻欲起身,但因为他在地牢里被吊起来太久,血脉久久不能畅通,一下险些跌倒下来。

    肖时卿连忙上前扶住他,“将军,你身上有伤,万不可……”

    “滚开!”令狐胤脸色愈加难看。

    肖时卿挟着令狐胤无力的手臂,将他扶回了床上,“还请将军爱惜自己的身体。”

    令狐胤万分痛恨自己此刻的无力,“肖时卿,你好大的胆子!”

    肖时卿收回手,伏首跪了下来,“卑职不敢!”

    “不敢?”令狐胤将手边的东西当着他的脸砸了过去,“边陲战事刚歇,北狄还在虎视眈眈,你一个驻地将领,居然擅离职守——还敢说什么不敢!”

    肖时卿听令狐胤现在还念着边陲战事,眼眶一热的抬起头来,“天擎要守,但将军身陷如此险境,卑职更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你就让周琅救我?”令狐胤心口疼的厉害,他一番动怒,已经扯到了伤处,眼前痛的发昏的时候,又想起周琅在地牢里时望过来的目光,只觉得心里也受了什么利器撕扯。

    肖时卿无力否认,“是……”

    令狐胤听见他这笃定的一声,抓着矮榻上的手几乎要将那木头捏碎。

    肖时卿道,“卑职听闻将军横遭大难,赶赴临安之时,听闻周公子与谢侯爷交情甚笃,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央求周公子出手相救……”

    令狐胤当然知道那走投无路这四个字是何等贴切,令狐家都将他舍了,谁又会在这个时候为他站出来呢,但……“那你可知,周琅只是个商贾之子,谢萦怀也不过是一个无甚官衔的闲散侯爷,周琅将我救出来——”他说到这里竟有些说不下去了,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他会是什么下场?”

    他自己都不愿意往下想。

    肖时卿知道的也只是片面,何况有人也只刻意让他知道片面,“若真的皇上怪罪,谢侯爷念着和周公子的交情,会将那先皇御赐的免死金牌拿出来——那时,周公子便可安然脱身。”

    “你怎么知道,谢萦怀一定会拿金令救周琅?那金令只能用一次——不是侯府危亡在即,他不会把金令拿出来。”谢萦怀因祖上辅佐有功,确实得了一块先皇御赐的免死金牌,这件事虽然说不上是什么秘辛,但知道的人也少得很,肖时卿来临安区区几日,怎么会知道?更何况,谢萦怀之所以能在这双龙夺嫡的风起云涌中泰然处之,凭借的,就是这么一块免死金牌,若是没了这免死金牌,只怕他侯府的处境也不会比他令狐家好到哪里。

    肖时卿伏在地上,被问的一时哑口无言。

    他求周琅救将军的时候,就一定想着,周琅不会死,谢侯爷会保他,但等将军救出来了,再一细想,这一步踏错,周琅就要将命赔进去。

    令狐胤声音冰凉,“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肖时卿伏的更低,“是,是一个自称是周公子朋友的人。”

    若是周琅的朋友,那就更不会知道谢萦怀有金令的事,“你们单凭一面之词,就以为周琅救我之后,能全身而退?”

    那时肖时卿和燕城都以为到了绝处,才只能将这最后的希望都赌在周琅身上。

    “燕城也来了,是么。”令狐胤想起周琅和他说,燕城和肖时卿一同求他的事。

    “是。”肖时卿没说的是,燕城自从临安出来之后,就一直失魂落魄,又因为这一段时间连日奔波,他身上的伤拖到现在还没有痊愈,现在还和一队亲兵守在外面,只等着令狐胤身体好一些就离开临安。

    令狐胤知道自己此刻既然在此地,周琅将他放跑的事,谢萦怀就应当已经知道了,他一想到周琅可能会遭遇的事,就……

    “将军……”肖时卿满是忧虑的看着令狐胤按着自己心口处,仿佛不堪痛楚一样的弯下腰来。

    令狐胤有一种比疼痛更难捱的窒息感,“让他来见我。”

    肖时卿应了一声,出去将外面的燕城叫进来了。

    燕城看到令狐胤醒了,眼中确实有几分欣喜,但那欣喜很快又被某种更深一层的情绪压了下去。

    自他将将军从临安城里带出来,一直苦闷的心也没有丝毫缓解,并且好像更严重了许多。他刚才坐在外面,还想到周琅叫他滚的话,虽然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周琅会无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周琅在那卿和楼里望着他的眼神,就觉得,难受的很。

    令狐胤之所以让燕城进来,就因为燕城心思要比肖时卿更纯粹一些,他现在也不想知道任何安慰性质的消息,他只想知道事实究竟如何,“我问你,你们是如何跟周琅说的?”

    燕城如实回答,“起先周公子并不愿意涉险,我们就去了将军府——”

    令狐胤听到将军府三个字,本来该钝钝痛上一下的心竟麻木的掀不起任何波澜。将军府亲手将他交出来,又怎么会大费周章的再来救他?

    “老将军闭门不见,是小姐……小姐亲自去找了周公子一回,周公子就答应了。”

    燕城的话音刚落,就觉得好似被一种极其慑人的气势压的喘不过气,但等他抬眼去看令狐胤的时候,也只见他露出了一个说不清意味的笑容。

    令狐柔去求周琅救他,周琅答应了。

    令狐胤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周琅知道会是何种结局,才一口拒绝肖燕二人,但因为令狐柔,他又甘愿冒这一个险。但令狐柔与他早已和离——那时令狐柔和他说起来的时候,他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那令狐柔知道,周琅这么做的结果么。”

    燕城和肖时卿对视一眼,还是肖时卿开的口,“我们同小姐说了金令的事。”那时候令狐柔还问了几回,周琅会如何,他当时一心只想救出将军,就回答,周琅不会有事,谢小侯爷不会见死不救,令狐柔这才愿意亲往。

    “我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那一句还是周琅逼问他的,那时他并不知道缘由,现在知道了,竟不敢去想周琅当时心里是何等的委屈。

    他在边陲不顾周琅意愿,三番五次胁迫,又拿令狐柔来要挟他,如今令狐柔又为了救他这个兄长,再一次的去逼迫他……

    “将军,谢小侯爷会救周公子吧。”燕城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想得到一个答案,而不只是自己的安慰。

    令狐胤摇了摇头。谢萦怀拿出金令,就等于自毁庇护的屏障,这样的抉择,他也不知谢萦怀会如何抉择。

    燕城看令狐胤摇头,心里生出一种惶恐来。

    令狐胤自己都不愿往下去想,“你们知道的,都是谁和你们说的。”

    连谢萦怀免死的金令都知道,那人怕是另有图谋。

    等燕城将于肖时卿来到临安遇到那人,那人相貌特征和所说的话,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令狐胤之后,令狐胤也从这事情的始末里,寻到了一丝端倪。周琅结识的人甚多,但既认识便装混入临安的燕肖二人,又知道谢萦怀手上有免死的金令,那人一定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

    南凤辞虽然无情,但丢了的弃子,也从来都懒得再踩一脚。而听闻南凤辞和谢萦怀隐有结盟的迹象,就更不会去碰谢萦怀手上的金令,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

    “南凤宇。”

    薄唇翕动,黑眸中煞气一瞬间翻涌而出。

    ……

    今日的扶春楼里,又来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客人,连平日里挑客人的云妆都惊动了,亲自梳妆为他献舞。

    云妆这样的美人,连周琅都要啧啧赞叹,这来的贵客可不是看的眼睛都直了,坐在席上,一双眼恨不得钻进云妆薄薄的衣裳里。

    旁边一众美人拥着他的胳膊,都挽不回他的目光。

    等云妆一舞罢了,那贵客丢了一把金叶子出去,勾着云妆的下巴问,“你叫什么名字?”

    云妆抬眼一笑,满堂颜色尽失,“奴叫云妆,公子看着面生的很,怎么称呼?”

    那贵客也是个年轻的男子,长的也是相貌堂堂,他被那云妆一笑晃了神智,他正要回答,门口却传来一阵喧哗,配着刀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里哪个人不识这是如今朝中正得宠的将军常钟云,她们纷纷跪倒在地,只有那贵客,见到常钟云进来,动都没动一下。

    常钟云是有事要找南凤宇,所以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过来了,“你们都下去。”

    一众歌姬舞女应声退下。

    南凤宇见云妆要走,还舍不得的去牵她的衣袖,云妆回眸一笑,又看的他痴怔住了。

    等到房间里的人都退出去的,常钟云才掀开衣摆跪下行礼,“二皇子——”

    南凤宇拧着眉,不满自己被常钟云打扰,忍着不快问道,“你有什么事?”

    常钟云道,“令狐胤已经出了临安城。”

    南凤宇倒了一杯酒,但身边没有伺候的美人,那酒喝着也无味,“派人跟着些,他才带了多少人,等我治了谢萦怀的罪,再去收拾他。”

    常钟云起身,“卑职实在不知,二皇子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在地牢里就杀了令狐胤,不就得了?”

    “你以为我不想除掉他?”南凤宇将肩上的头发拨到背后,“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父皇的意思是,让令狐胤再活几日,压压那蠢蠢欲动的北狄。等边陲局势稳定下来,再将他的身世昭告天下,那时,不更是顺理成章。”说完,他也对自己这个计划颇是满意,自觉毫无破绽。

    常钟云现在皆是南凤宇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他自然就更恭敬了,“二皇子英明。”

    “我之所以放他离开,是因为我要一石二鸟。”南凤宇道。

    常钟云,“卑职愚钝……”

    “一个令狐胤还不够,我要连那谢萦怀也一同除去。”南凤宇嗤笑一声,“前段日子,我三弟为了拉拢他,把宫里搅的满城风雨,虽不知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侯爷,有什么值得拉拢的——但他既然想,我就定然不会让他如愿。”

    常钟云抬眼瞥了南凤宇一眼,见他眼中是毫不掩藏的阴狠。

    “令狐柔那个夫婿么,听说那谢萦怀也甚是看重——我就叫人从中挑拨两句,没想到还真的成了。”南凤宇说到此,也是一脸难掩的自傲之色,这确实是天都在助他,他本来想着只除掉一个令狐胤,没想到手下禀报,说令狐胤的亲信混进临安城里,他心中一计量,就策划出了这一石二鸟的计划来,“放跑了令狐胤,我倒要看那谢萦怀拿什么和我交代。”

    常钟云也听闻过南凤宇的计谋,“那若是谢萦怀将放走令狐胤的人交出来,岂不是弄巧成拙?”

    南凤宇闻言也皱起眉来。他是个刚愎自用的性子,怎能容得失败?

    常钟云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二皇子放心,那人现在既然已经回了侯府,就是谢萦怀将人交出来,也休想全身而退。”

    他这话南凤宇听着舒服,“到那时,他不就和那将军府一样,任我宰割。”斩断南凤辞依仗的令狐胤,再除去他拉拢的谢萦怀,那南凤辞,再拿什么和他斗?

    “来救令狐胤的,有几个?”南凤宇忽然想到了什么,多问了两句。他是要一石二鸟,可不是要放虎归山。

    常钟云道,“只有二十余人。”

    “拨三百精兵——不,五百。”他此番带来的人并不多,若不是令狐沛从中助力,他还真不好拿下令狐胤,但即使令狐胤现在重伤,他也还是怕那传言中以一敌百的神勇,“等问了谢萦怀的罪,即刻将他捉拿回来!”

    “是!”

    处理好这些事,南凤宇又坐回了椅子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感叹,“这临安啊,真是个好地方。”

    常钟云在旁边附和一声。

    南凤宇摆了摆手,“出去吧——对了,你走的时候,把那叫云妆的美人儿叫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叮——

    恭喜玩家周琅即将解锁令狐胤隐藏的忠犬属性

    叮——

    恭喜玩家周琅即将解锁谢萦怀【划掉】隐藏【划掉】的痴汉属性

    叮——

    恭喜玩家周琅给作者塞钱,所以咸鱼攻达成成就——一百章还是咸鱼

    第98章 周郎顾(98)

    既然将令狐胤救出来,肖时卿一行人决计不会再放他回去赴死,令狐胤重伤未愈,肖时卿拦他也费了一番功夫,最后实在无法了,用上了梦还才制住令狐胤,燕城忧心周琅,和肖时卿商量,让他们带将军先行前往广陵,避过此番大难,自己则折返回临安,打探周琅消息。两人此番前往临安,只带了二十余亲兵,若是不及早离开,怕是要等来官兵抓捕,肖时卿也忧心周琅安危,再三嘱咐燕城,若是打听到周琅无事,就及时回来与他们会合。

    燕城迫不及待要回临安,嘱托他们保护将军安全离开之后,就策马返回临安了。

    肖时卿不敢耽搁,带上二十余人往光临赶去。

    燕城回了临安城,等到傍晚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他按捺不住,就趁着夜色,潜进了侯府里。

    燕城早在边陲就练就了一身好身手,又有夜色做掩护,在那侯府里穿行,居然没有叫人发觉。燕城本来从前院穿到后院,但见后院有众多巡逻守卫,心里还疑惑,别的大户人家,后院里多是一些女眷,不会派那么多人,怎么这侯府里就反过来了?

    燕城虽然心中有疑惑,却还是一间院子一间院子的搜寻,那时候已经入了夜,后院里有些女眷就已经安歇,燕城就先挑着亮着灯的院落寻找——也还好此时是入了夜,不然向他这样盲目的在侯府里寻找,一时半刻还真找不到谢萦怀的房里。

    谢萦怀入夜了,就将灯点了起来,门口的奴才下午他就打发走了,现在这院子里没有旁人,所以连窗户都开着。

    周琅被他磨的早就丢了脸面,一张俊秀的脸早就叫汗水打湿了,玉冠也叫谢萦怀摘了,头发披散在身上,掩映着斑斑红痕,真是说不出的勾人。

    谢萦怀身上也只披着一件外衣,他刚才才开的窗户,现在又走回到床边,伸手去碰周琅的面颊。

    周琅双臂都挂着,细白的手腕上都勒了一圈红痕出来,他一双唇红的妖异,不知道是叫谢萦怀亲了几回的。他见谢萦怀伸手来摸他面颊,躲也不敢躲,只睁着一双盈着泪的眼望着他。

    谢萦怀看他这副可怜的模样,心里也软了一块。他今天是做的太过了,将周琅带回来,关在房间里折腾了一下午,周琅哭哑了嗓子,他憋在心里的那股气也消了大半。

    “令狐胤哪里比我好?”谢萦怀真的入了魔一样,亲周琅的时候,碰周琅的时候,总要把令狐胤拉出来比较。

    周琅起先还想解释,但那谢萦怀的手段让他招架不来,一张口就是难耐的喘息和细弱的哭腔,哪里能说出话来。

    因为开着窗,外面的风就吹进来,将屋子里那扰人神智的馥郁香气吹散了一些,桌上的两只烛火也晃动了起来。

    谢萦怀坐在床上,捧着周琅面颊,看他满脸的眼泪,也心怜的很,“我比他早认识你四年,我知道你喜欢什么香,喜欢什么曲儿。”谢萦怀刚才拖着周琅那样抵死缠绵,现在终于从那烧掉理智的愤怒里清醒过来,但这清醒又令他痛苦,“他哪一处比我更合你心意,让你舍了命的去救他?”

    周琅若不是嗓子哑的实在说不出话,怕是真的要嚎啕大哭一场。

    谢萦怀替他揉着血脉不畅的双腿,却怎么也不替他解手臂上的红绫,但他揉着揉着,那手掌就又不老实起来。周琅被他折腾了一通,现在全身都敏感的很,被他轻轻一碰就哆嗦个不停,“原来是令狐柔,现在又是令狐胤——你气的我这么狠,以后我就不能纵容你了,好好呆在侯府里,和我在一起。”他的手因为练剑的缘故而生了一层薄茧,抵在周琅双腿间,“好不好?”

    他问那一声的时候,指头陷进软肉里,周琅低低的叫了一声。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谢萦怀说完,就又要覆上周琅身体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瓦楞上一阵响动。

    他目光一利,将床幔拉下,自己披上衣服出去查看。

    周琅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他只知道谢萦怀出去了,他听到瓦片掉在地上的声音,而后就是谢萦怀的质问,“谁?”

    嘈杂的声音很快消失,周琅等了片刻,他以为谢萦怀不会回来的时候,眼前的纱幔叫人掀开了,他惊惧的望过去,见眼前居然是燕城!

    燕城也是才找到这里来,刚才他藏在外面听了几句,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摔落了一片瓦片,将谢萦怀引出去,然后才有机会潜了进来——他刚才在外面听见谢萦怀的声音和周琅的闷哼,就知道怕是谢萦怀在折辱周琅,没想到他闯进来一看,会见到这样一副场景。

    周琅见自己这副模样被燕城看见,也羞耻的很,燕城红着眼道了声‘得罪’,就凑上来替周琅将双臂间的红绫解开。

    周琅双臂吊了一下午,腰肢也早就软了,现在一解开红绫,整个人就软倒下来,燕城知道周琅是为了将军才受到这样的侮辱,懊悔和愧疚逼得他几欲落泪。

    “周公子,我带你走。”燕城说完,拉着被褥将周琅抱起来。

    周琅却将他推开,捏着披在身上的被褥往床上缩。

    “周公子……”

    “你别过来。”周琅声音哑的厉害,一双唇在那暗淡的烛火里更是惊人的艳丽。

    燕城看出周琅是在怕他,“周公子,我不该强人所难——若不是我逼着你,你就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周琅看见他又伸手过来,侧身头避开。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谢萦怀竟然这样强迫你!”燕城心中愤懑。

    周琅听到他这一声,忽然觉得嘲讽,当初那令狐胤不也是这样,燕城逼着他救了令狐胤,现在反倒又怜悯起他被谢萦怀如何,“你以为你们将军,与他有什么不同?”

    燕城听了周琅这一声,彻底怔在原地。

    周琅后背抵着墙,燕城有武功傍身,来去自如,但是他有什么本事,就是现在逃出去,和令狐胤混在一起,被当做乱党处置,他周家才是真的完了,“你走吧。”

    “周公子……”燕城从前就觉得周琅生的好看,今夜更是好看,但这样的绝艳又叫他心中难掩苦涩。

    “逼我救令狐胤的是你们,现在人我也救了,我怎么样,和你们都不相干了。”周琅心里也委屈的很,若不是为了救令狐胤,他何苦落到这么一个境地。

    燕城见周琅眼中落下一滴泪来,心神都震动了一下,“你别哭啊……”

    周琅抬眼看着他,“你再不走,谢萦怀回来,我就叫他杀了你。”

    燕城还是第一回 见到周琅这样的目光。

    两人从前在边陲时候,周琅看他的目光还总是带着笑意。

    “我带你走!”燕城刚才看到,那谢萦怀居然……居然那样折辱他……

    这一回燕城伸手来抓他,周琅将滚在床上的鸽血石砸了过去,“我爹在临安,我给你们救了人,你还要我怎么样。”

    燕城看着周琅的眼泪簌簌掉落下来,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他当时想救将军的时候,并未想到这么多……

    周琅家人皆在临安,他凭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险,压上全家的性命,去救令狐胤?

    可笑他当时还一直逼他。

    那时周琅怎样的难过,在边陲时候,周琅还笑着邀他来临安看花灯……

    周琅救了将军,他却不能救他。

    手持长剑的谢萦怀此时正好回来,见到床边的身影,二话不说就糅身上去,要取他性命。燕城心神不属的时候,被他一剑划伤了手臂,迎战了几招,因为旧伤未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周琅,咬着牙破窗逃了出去。

    谢萦怀满腔愤懑正无处发泄,又见了血,这一回非要取这人性命,二话不说也追了出去。

    燕城翻出院子,谢萦怀叫了侯府里的守卫,拿了火把四处搜人。

    燕城受了伤,躲在后花园的凉亭后面,那守卫要搜过来的时候,忽然有人来禀报了什么,持剑的谢萦怀犹豫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燕城松了一口气。

    谢萦怀手上的长剑沾了血,看着就有几分凶煞的气势,他也不收剑,和那禀报的人一同去了侯府门口。

    侯府外围着重兵,最前面的,就是常钟云。

    “常将军深夜造访,是为何事?”谢萦怀明知故问。

    常钟云见谢萦怀手上长剑,又被他一身不同往日的凶煞之气吓的心头一凛,不敢造次,“谢小侯爷,你是不是从地牢里将那钦犯令狐胤带走了?”

    谢萦怀身后的奴才碰了金玉刀鞘过来,谢萦怀一抖长剑,那血迹落在眼前的地上,而后将剑收回剑鞘中,“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还烦请谢小侯爷将人交出来。”常钟云没想到谢萦怀会这样坦荡,他还以为会费一番口舌。

    谢萦怀抬起眼,分明还是那副长相,但在今夜却不同以往的带着一种叫人喘不过来气的气势,“常将军还管起刑部的事来了。”

    常钟云听出了谢萦怀话中试探的意味,更加不敢怠慢,“实是那令狐胤身份特殊。”

    谢萦怀虽然知道会有人来问罪,但这常钟云带这重兵的模样,却太过奇怪了一些,“人,我交不出来。”

    常钟云,“难道谢小侯爷是要包庇令狐胤不成?”

    “人是本侯带走的,但他本事通天,本侯拦不住他,就叫他跑了。”谢萦怀轻描淡写。

    常钟云被他这态度梗了一下,“那——就请谢小侯爷和卑职走一趟了。”

    谢萦怀本来只是疑惑,现在那疑惑变成了笃定,常钟云深更半夜带了这么些人来他侯府里要人,可不就是想要胁迫他如何吗,“怎么,你还要问本侯的罪?”

    “谢小侯爷私放钦犯,卑职只是按律例行事,还请谢小侯爷不要为难卑职。”常钟云嘴上客客气气,但他带来的人,却都已经拔出刀来。

    “果真是那南凤宇得了势,叫你这上不了台面的狗都叫的比寻常厉害了许多。”谢萦怀道。

    常钟云变了脸色。

    谢萦怀这一句也只是试探,他听南凤辞说过二皇子也在临安,常钟云这样有恃无恐,不难看出是受命于谁。怎么,瞧着他和南凤辞走的近了些,就要迫不及待的放狗来咬他一口吗?

    “只是,要拿本侯,你还不配,明日叫那南凤宇亲自来吧。”谢萦怀微微一笑,眼底的冰却结了霜,“本侯一定束手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凤宇:我要你们都死光光!

    南凤辞:【一脚踩漏气】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第99章 周郎顾(99)

    “三皇子,常钟云已经带人将侯府围住。”

    “南凤宇倒是心急的很,我还以为要等到明日才会有动静。”两指捏着一支金莲,用纯金的花苞拨动香炉里的灰。

    禀报的人抬起眼来,看桌前的男子撑着胳膊,狭而漆黑的眼中都仿佛染上了些微笑意。

    “那我们是否告知侯爷一声,叫他小心提防?”

    南凤辞将金莲丢开,盖上香炉,闭眼吸了一口袅袅升出来的白烟,才不紧不慢的开口,“现在该提防的,是南凤宇才对。”

    禀报的人不解其中意思,便不敢再贸然开口。

    “令狐胤现在到哪里了?”那香气始终太淡了一些,和那人身上的香气比不得。

    “传信的人说,已经到广元镇了。”

    “原来令狐胤是想去广陵,怪不得南凤宇这么心急。”广元镇是去往广陵的必经之地,而广陵又是令狐胤亲自带兵从北狄手下夺回来的城宇,如今由令狐胤的亲信将领管辖,令狐胤一旦回到广陵,即便没有虎符,振臂一呼一样能得万人拥簇。

    “二皇子派了五百精兵前去,想来是想同时除掉令狐胤和谢萦怀二人。”

    南凤辞摇头,“贪心有余,眼光不足。”

    “三皇子的意思是……”

    “令狐胤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战场上更有万夫莫敌之勇。”南凤辞道,“而那谢萦怀——”指尖拢住香炉里升腾起来的白色烟雾,“表面上么,一蹶不振,内里,却比从前更要野心勃勃。南凤宇想要同时除掉他们两个——”意味不明的低笑声。

    门外忽然传来询问声,“三皇子,侯爷叫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南凤辞早已预料到一般,“拿进来。”

    那人进门来,将信呈给南凤辞。南凤辞看完,莫名的叹息一声,就将纸一卷,放到烛火上烧成灰烬。

    听见这声叹息,跪在地上那人疑惑问道,“三皇子为何叹气?”

    “谢萦怀邀我明日侯府一叙。”南凤辞道。

    那人献计,“二皇子还并不知道您如今在临安,您大可找个借口推脱掉。”

    “连戏都没得看了,还推脱什么。”南凤辞原以为能跟着南凤宇看一出父子相残的戏码,没想到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南凤宇都没有把握住。

    被回驳的人不敢再做声。

    “明日就再去侯府走一趟。”好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中浮现出恶劣的兴味来,“正好看看南凤宇见着我时,是什么神色。”

    此时已经是深夜,四下寂静,外面却忽然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

    又来了。南凤辞心里哀叹一声。

    隔壁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那声音里又掺杂了些许哭腔,“滚——你们都给我滚!”而后那声音由远及近,等哭哭啼啼的南凤潋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只见到房间里坐在桌子前的南凤辞一人。

    “三哥——”南凤潋衣裳都没有穿整齐,松散的亵衣里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像是刚从睡梦里被噩梦惊醒。

    南凤辞即使再头疼,面上也要摆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潋儿。”

    南凤潋摸着眼泪冲到他面前来,而后在他面前蹲下,靠着他的腿,“三哥,我梦见他和别人成亲了——那女人长得还不如我一半漂亮,他为何不喜欢我?”

    南凤辞的手被捧起,贴到面颊上,手心里沾着温热的眼泪,深有洁癖的南凤辞不动声色的又将手抽了回来,“只是个梦而已。”

    “但他真的不喜欢我。”又想起茶楼里被毫不留情面的拒绝,南凤潋哭的更凶,“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三哥,我哪里不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南凤辞当然知道南凤潋这一口一个他是谁,为了那人还抗旨不回宫里,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想快快的将这哭哭啼啼的丑妹妹哄回去,“男人么,哪里会不喜欢女人,但女人光只有漂亮,是没有用的。”他说着,将靠在他腿上的南凤潋扶起来,让她离自己能远一些。

    南凤潋止住眼泪,望着南凤辞,“三哥,那我该如何?”

    南凤辞在这个时候,当然要把球踢到别的地方去,“这个,你自然要去问问那些讨男人喜欢的女人。”

    南凤潋嘴巴里念着‘讨男人喜欢的女人’,就被南凤辞给哄出了房间。

    ……

    这一夜有的人好梦到天亮,有的人泪流到天明。

    周琅就是后者,谢萦怀去而复返之后,又狠狠折腾了他几回,可怜他嗓子都哑了,谢萦怀还要捏着他的下巴反复逼问,他与令狐胤哪个更叫他喜欢。要是从前,周琅一定毫不犹豫的回答,与他兴趣相投的知己谢小侯爷,但被那谢萦怀按在榻上,操弄的三魂五魄都要升天的时候,这问题就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他从前见谢小侯爷体格与他相差无几,性子也他相差无几,料想在床上也是个温柔的情郎,但经过这一回连续几个时辰的摆弄……

    眼前的谢萦怀压在他身上,散落的发从他绯红的胸膛上拂过去,两只手捉在他的腰上,“怎么,在想那令狐胤找人来救你?”

    周琅眼前都发懵,看着压在身上的谢小侯爷都还带着重影。

    那谢萦怀却还要逼问他,“你要是敢和他走,你老子连带着整个周府,都别想讨到好。”说罢,又是一连番狠命的顶弄。

    周琅是真的受不住了,眼睛一阖昏了过去。

    谢萦怀也是憋着一口气要与那令狐胤比较,但一个人的体力始终有限,即使他武功高强,在那周琅昏过去之后,他也有些力竭的停了下来,抱着周琅滚到床里面去,咬了一口周琅的肩膀,但又舍不得咬破,只留下一圈牙印。

    桌上的烛火熄灭了,屋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要离开我。”

    仿佛是梦呓。

    ……

    第二天。

    在侯府外围了一夜的官兵散开,为一顶软轿让开一条路来。

    软轿停在侯府门口。

    常钟云走到软轿旁,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二皇子——”

    南凤宇从软轿里走了出来,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紧闭的大门和头上挂着的金匾大字,“谢萦怀呢。”

    “他还未出来过。”

    南凤宇是才从扶春楼里出来的,身上还沾着女儿家的脂粉香,“他不是要我过来拿他吗,怎么我来了,他却吓的门都不敢开?”

    常钟云见到南凤宇亲临,才真正有了底气,“卑职将他捉拿出来。”说罢,就领着身后那些官兵,去撞侯府的大门,在破门的那一瞬,谢萦怀屋子的房门也被人敲响了。

    “侯爷!常钟云带人闯进侯府里来了——”

    抱着周琅的谢萦怀睁开眼,他看怀中的周琅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就将他推开一些,要命的是,他还埋在周琅的身体里,这一下叫那沉睡的周琅低低叫了一声。谢萦怀也不好受,但外面还有事要等他处置,他只得先行起身,走之前,还将开了一夜的窗户关上,不让外面的光照进屋子里来,扰了周琅睡觉。

    等他做好这一切,才去开门。

    “侯爷——”

    谢萦怀从房里出来,眉目冷冽,“他们人呢?”

    “还在前院——”奴才的话音未落,兵器相交的声音就传到了院子里来。

    内院里有谢萦怀自己安排的守卫,都是武艺高强的,那常钟云居然已经带人闯来了这里。

    常钟云也没有想到侯府里还有这些好身手的守卫,自己带来的人与之缠斗,居然不占上风,他拔剑欲上的时候,谢萦怀的声音传了过来,“常将军。”

    他这一声,止住了两方人马。

    常钟云望去,看到今日换了一身墨色衣裳的谢萦怀施施然走到近前,目光轻飘飘的从那些侯府里侍卫的身上滑过,“不得放肆。”

    那些人收了兵器,往后退了一步,同一时刻,常钟云带来的士兵,也因为谢萦怀的目光齐齐后退一步。

    “常将军,带人闯我侯府,该当何罪?”

    常钟云正要开口,南凤宇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我让他闯的——谢萦怀,你放走令狐胤,又该治个什么罪?”

    谢萦怀见到南凤宇,神色也并未变化,“原来是二皇子到了。”

    南凤宇冷哼一声,“我不来,谁敢动你谢小侯爷?”他这话半讥半讽。

    谢萦怀道,“那二皇子要怎么动我?”

    “当然是将你捉拿起来,交于刑部处置!”南凤宇道。

    谢萦怀轻轻哼笑一声,颇是玩味儿,“二皇子是要捉拿我问罪,还是要逼我交出免死金令?”

    被洞悉心迹的南凤宇脸色一变。

    “二皇子知道我手上有先皇御赐的金令,还这么大费周章的带着一堆人前来。”谢萦怀抬手,手指从袖中勾出一枚坠着珠玉流苏的金令来,“不就是要逼我交出这个么?”

    南凤宇目光落在金令上,听谢萦怀说完,才将目光收回来。

    谢萦怀却浑不在意似的,先皇御赐金令,本意就只是安抚,当初谢萦怀祖上与先皇一同开疆拓土,立下不世功业,最后江山却只落在他们一家身上,先皇为了安抚他谢家,才赐下一枚免死金令来,只是许多人就以为他谢家是真的没落,需要依仗这一枚金令,才不至完全失势,当初他初入宫时,皇上就想方设法要了一回,现在又换做南凤宇来讨要,实在是可笑的很,“令狐胤从我手上逃脱,这罪责便在我一人身上,劳烦二皇子还要亲自过来问罪。”说罢,他将那金令一抛,南凤宇双手将那金令接了下来。

    “先皇恩荫,赐下这枚免死金牌——二皇子可看清了?是不是你要找的。”

    南凤宇一看便知这金令是真的,他心里一喜,但抬头看见谢萦怀似笑非笑的神色,又觉得自己叫他轻视了,但不等他开口再发难,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

    “哎呀,今日的侯府怎么这么热闹。”

    南凤宇听闻那一声,脸色陡然变的难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萦怀:当初说我小,我证明我不小之后,又说我快,哇,你行你上啊

    南凤辞:【脱衣服】那我上了

    谢萦怀:逼我谋朝篡位?

    南凤宇:【气成河豚】喂喂喂我这么个大反派在这里你们居然无视我!

    南凤辞、谢萦怀:【一脚踩漏气】让你说话了吗?

    第100章 周郎顾(100)

    谢萦怀的目光落到了南凤宇身后,“三皇子。”

    南凤辞走到谢萦怀面前,才终于发觉了南凤宇也在似的,一双笑唇让他显得更加无害,“原来二哥也在。”

    南凤宇见着他,却像是见到煞神似的,一张脸上的颜色都变了几回。

    南凤辞打了招呼之后,就不再理会他,环顾了一眼四周,“谢小侯爷,你府上怎么这么多人?”

    “这个,就要问常将军的。”谢萦怀一说常将军三个字,常钟云就觉得身上一抖,尤其是南凤辞随即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明明那人是笑着的模样,目光却有一种利刃的锋锐之感。

    常钟云跪地行礼,“卑职见过三皇子。”

    “哎呀,又不是在宫里,这么客气做什么。”南凤辞在外人面前,那真真是君子,是雅士,“只是,你带官兵闯到侯府里,又带着刀剑——怕是不妥吧。”

    谢萦怀再怎么不得势,也挂着侯爷这个头衔,常钟云即便如今平步青云,那说起来,还是要低谢萦怀一头不止。还好南凤宇在此刻开口,“常钟云是我授意前来的——谢小侯爷昨日从死牢里,将那钦犯令狐胤带走,我今日派人来要人,不过分吧?”

    “二哥熟读律典,怎么会做过分的事呢。”南凤辞和谢萦怀站在一处,皆是人中龙凤的仪态。

    南凤宇哪里听不出南凤辞在讽刺他,即使捉拿钦犯,若没有谕旨,那也是逾越,何况他还让那常钟云带了重兵围了侯府。

    “二皇子当然不过分。”谢萦怀像是要替南凤宇说话,“是小侯过失,放跑了钦犯,二皇子来问罪,我当然只能伏罪。只是常将军——”目光落在常钟云身上,“连我侯府的门都砸了——真是好本事啊。”

    被点名的常钟云冷汗涔涔。

    “常将军,这谢小侯爷说的可是真的?”到这个时候,南凤辞都不似是在质问。但他字字句句,却比质问更加厉害。

    常钟云嚅嗫,“这……”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将求救的目光落到二皇子身上,只盼他能为之解围。

    南凤宇看着面前南凤辞与谢萦怀二人,两人今天一黑一白,一唱一和,每句话都暗藏机锋,叫本来有理的他,都有些接不上腔。

    “常将军刚才不是还是咄咄逼人,怎么现在一句话也不说了?”谢萦怀逼问。

    常钟云只能开口,“是,是卑职逾越了,还请谢小侯爷恕罪。”

    “恕罪?你连人家侯府的门都砸了,就是谢小侯爷这样宽宏大量的人,这一回也不好放过你啊。”南凤辞看到南凤宇要开口,就抢他一步,将常钟云的后路给堵上。

    身后是二皇子,面前是三皇子,两个都是朝中得势的人物,常钟云被这一通抢白,骑虎难下一般的难受。

    谢萦怀冷哼一声,“三皇子不必给我戴什么宽宏大量的帽子,小侯向来睚眦必报。”

    这时南凤宇才得空说了一句,“谢萦怀,你私放钦犯,常钟云也不过是按律法行事!”

    “敢问二皇子,方才那我给你的那金令,是真的么?”谢萦怀问。

    南凤宇答,“自然是真的……”

    谢萦怀没有等他说完,就截断了他的话头,“既然是真的,那我罪过就免了。我既然无罪可问,现在就轮到我问一问常将军私闯我府邸,打伤我家仆的罪名了!”

    常钟云本来是单膝跪地,被谢萦怀这一声吓的险些双腿跪下来。

    南凤辞又在打圆场,“谢小侯爷消消气,这常将军刚大败了北狄,你这个时候参他一本,旁人岂不是要说你陷害忠良?”

    这话听在常钟云耳中,比不帮他求情还令他难受——那功劳是他从令狐胤手上夺来的,虽然皇上下旨封赏,但那始终不是他的。

    “二哥,你怎么看?”南凤辞见常钟云回答不上来,就将这个问题抛到了南凤宇手上。

    该说的都叫南凤辞一人说完了,现在问他怎么看?南凤宇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二皇子,三皇子,可得为小侯做主。”谢萦怀这个时候仿佛苦主。

    南凤宇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拿金令,但是金令到手了,那谢萦怀就确实没有什么罪了,况且现在南凤辞也来了,南凤辞,南凤宇听到这三个字就觉得恨的牙痒痒。

    常钟云还在等待着南凤宇替他说句话,没想到南凤宇却一甩衣袖,“这等事宜,还请谢小侯爷自己去问罪——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说完,就径自离开了。

    常钟云心中叫苦不迭。二皇子叫他闯进来的,怎么东西拿到手,就将他丢下了呢?

    南凤辞等南凤宇走了,才笑着开口,“起来吧,常将军。”

    常钟云应了一声,正要站起来,就听谢萦怀一声哼笑,就又不敢动了。

    “我与那常将军有过一段交情,还请谢小侯爷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回。”南凤辞道,“让常将军拿些金银出来,修缮王府的大门,此事就了了吧。”

    谢萦怀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此事他本来就占理,“既然三皇子都这么说了——那便请常将军送一千两黄金来我侯府。”

    一千两黄金。常钟云此次得的赏赐都没有这么多。

    “一千两,是不是太多了一点?”南凤辞又在他之前将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谢萦怀道,“王府大门要修缮,被打伤的家仆要安抚——难道不值这区区一千两黄金?”

    区区……

    常钟云只觉得想要呕血。

    “一千两……就是常将军十年的俸禄,也没有这么多吧。”南凤辞道。

    常钟云开口,“卑职——真的拿不出来。”

    谢萦怀嗤笑,“那便一两。”

    一千两黄金到一两,这相差也太多了。

    常钟云抬头,只见那谢萦怀冷眼睨着他,一副轻鄙的神态,“毕竟,他也只值一两。”

    常钟云方才若是气愤,这一下就是彻底的被羞辱了。

    谢萦怀抬手一挥,“送客!”

    常钟云起身,“卑职告退。”说完带着一众人转身离开,袖子里的手却攥的紧紧的。

    等侯府里再无闲杂人等的时候,南凤辞就露出本性来,“那常钟云,怕是要气死咯。”

    “三皇子。”谢萦怀心中并未有多少快意之感,那常钟云在他眼里,也只是二皇子手下的一条狗罢了,“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南凤辞把戏看完才露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可不是么,昨夜接到谢小侯爷送来的信,我一早就赶来了。”

    “哦,一早。”谢萦怀抬头望一眼天,现在都已经是午时了。

    南凤辞意味不明道,“谢小侯爷金令交的可真是干脆。”

    “我若不交金令,三皇子怎么会及时赶到呢。”真是好一个及时赶到。

    南凤辞毫无看戏的羞惭,“我与谢小侯爷一见如故,谢小侯爷有难,即便我远在天边,也要赶回来替谢小侯爷做主。”

    谢萦怀可不是令狐胤,那令狐胤虽说不上是忠心耿耿,但在朝中,一直鼎力支持三皇子,如今三皇子却轻易的将他舍下,这样的人,你还指望他话中有几分可信度?但谢萦怀也是个人精,一张口鬼话连篇,“有三皇子这句话,小侯往后,可一定要为三皇子鞠躬尽瘁。”

    南凤辞笑着应了一声,而后忽然贴到谢萦怀身上嗅了嗅。

    谢萦怀诧异挑眉,却并不躲闪。

    “谢小侯爷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糜烂的味道。”南凤辞抬起眼,脸上似乎每一寸都带着笑意,但拆开了看,却好似只有他的一双唇在笑。

    谢萦怀整夜纵欲,身上那些味道当然还没有散尽,被南凤辞闻到,也不稀奇,“怎么,三皇子不喜欢?”

    南凤辞闭上眼,“喜欢。”他找了许多种香,都没有找到比周琅身上更好闻的味道了。今日他又在谢萦怀身上闻到,和周琅身上如出一辙的香味,并且那香味却变得更加勾魂夺魄,仿佛化作了一根钩子一样的勾着他。眼睛睁开,漆黑的睫羽偏长,让他的眼睛显得更加深狭,“很舒服的味道。”

    谢萦怀摸不准南凤辞这句话中是否有其他的意思,索性不再去深究,将南凤辞迎到宴客厅一同品茗。

    南凤辞最喜欢谢萦怀府上的茶,就是在宫里,也寻不到这样好的茶叶,“谢小侯爷昨晚信上写的,是何意?”

    谢萦怀端着茶杯,瓷白的杯沿遮住他的嘴唇,在袅袅的雾气中,他一向温和的眸光竟然如刀剑一般,“小侯虽然愚钝,但历经此事,也着实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来,所以想要问一问三皇子。”

    南凤辞吹开茶叶,“谢小侯爷想问什么?”

    “二皇子实在来的太巧,所以想问三皇子,是否知道些什么。”谢萦怀从接触南凤辞时,就知道这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明面上与二皇子分庭抗礼,暗地里却能将那二皇子及其党羽耍的团团转。

    “谢小侯爷想知道什么?”南凤辞放下茶杯。

    谢萦怀,“全部。”周琅救令狐胤,他嫉妒的发狂,但等那常钟云来的不同寻常的迅速,就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循着那异样深究,越想就越觉得奇怪,他与周琅相交数年,知道他是个安于现状的人,这虽然不是个好词,但却也是谢萦怀欣赏的一点。争名逐利趋炎附势的人何其多,像周琅这般,明明有入仕为官的才华,有封侯拜相的见识,但却宁愿安于现状,做着临安城里一个富足的公子。要他连老子都不顾的去救令狐胤,但凭一腔爱意,也是有些牵强的。

    “那说起来,就有些长了。”

    ……

    南凤辞将事情始末和谢萦怀讲完,本来被算计了,该愤懑的谢小侯爷竟一副喜不自禁的神色。奇怪,实在是奇怪。

    谢萦怀听周琅不是因为喜欢令狐胤才救的他,心里先是一喜,但又听到周琅为了令狐柔甘愿涉险,那喜意又被一坛子打翻的醋浇的酸涩不堪,“哼。令狐柔。”

    不是为了令狐胤,为了令狐柔也不行啊!

    “令狐柔也只不过是南凤宇的一颗棋子,也是可怜的很。”南凤辞听到谢萦怀提到令狐柔,便也发表了一番自己的见解。

    谢萦怀真真是酸气都要从肺腑里涌出来了,“她可怜什么,自己吵着要和离,自己帮着老子卖兄长,现在两边儿都想做好人,世上哪有那样容易的事!”

    南凤辞都被那醋味熏到了,“但那令狐柔也确实是个可怜人,南凤宇布局已久,将军府上下都是眼线,怕是她与夫郎和离,其中都有南凤宇从中作梗。”

    谢萦怀管他谁作梗,在他眼里,无论什么缘由,两人既然和离,就已经没了关系,“都和离了,还说那么多做什么。”

    南凤辞盯着谢萦怀。这话——不像是从胸有城府的谢小侯爷嘴巴里说出来的呀。

    “都和离了,她还求着夫郎去救哥哥——她夫郎只是个商贾之子,凭什么要为她罔顾一家人的性命?”谢萦怀越说越愤懑,到最后只差拍桌而起了。扪心自问,周琅待他令狐家已经是仁至义尽,要是别的男人,就是顾忌着令狐柔的身份,不敢休她,知道令狐家出了这样的事,也只怕要逃的远远的,哪里会像周琅这么傻。

    为个女人……

    压下去那股子对令狐胤的酸味,对令狐柔的敌意又冒了出来。

    这令狐家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讨人嫌?

    南凤辞咳嗽两声,“谢小侯爷?”

    谢萦怀这才回复了一些神志。

    南凤辞看他脸色终于不再变来变去,才开口继续说道,“南凤宇用尽手段,目的也只有这两个。”

    “我和令狐胤么。”谢萦怀清楚的很,“他也真是好大的胃口。”若是单单只是要取令狐胤的性命,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有,只是没想到,现在却将主意,都打到他身上来了。

    南凤辞,“谢小侯爷要如何应对?”

    谢萦怀勾起唇角,如敛在鞘中的金刀一般的锋锐,“小侯愿助三皇子一臂之力。”他知道南凤辞要诱导他说出什么,但他却连话角都不留下,只给了南凤辞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谈妥了这一桩事,南凤辞开始夸赞起谢萦怀侯府里茶来,“谢小侯爷府上果然是宝地,连茶都比宫中要香上许多。”

    谢萦怀举杯,“此乃衔唇茶,是我一个好友介绍给我的。”

    “衔唇茶。”南凤辞的目光不经意的瞥到谢萦怀的手臂上,因为他抬手的姿势,袖子落下来,手臂上那几处叫指甲抓挠出来的痕迹就格外的惹眼,谢萦怀却一无所觉,自斟了七分茶水,南凤辞颇是玩味道,“茶如其名,香若女子红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期待周琅怎么撩南凤辞,其实我想说的是,他根本不用撩好吗

    南凤辞:……你这样说的我好像个妖艳贱货

    渣作者:难道你不是吗?

    南凤辞:我堂堂一个皇子,强大腹黑的人设……

    渣作者:肉

    南凤辞:【突然认命】我是妖艳贱货

    第101章 周郎顾(101)

    “谁?”守在篝火旁的肖时卿忽然站了起来。

    茂密的灌木丛中,捂着手臂的燕城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

    肖时卿看到是燕城,松了一口气,但又看他手臂上流血不止,本来就苍白的脸上连一丝血色都看不到,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燕城是连夜骑马赶到此处,坐下来缓过一口气,“我要见将军。”

    肖时卿道,“将军已经歇息了……”

    “事关周公子。”燕城说。

    肖时卿见他执意,就带他进了一旁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帐里。营帐里连灯也没有点,肖时卿走过去,躺在地上的黑影忽然起身,手出如电的扼住他的喉咙。

    燕城借着透进来的月光,见到这一幕,急急上前去拦,“将军——”

    “滚!”令狐胤被肖时卿用梦还刺了好几针,白日里一直积蓄不出力气,到现在才勉强散了些药性,在黑暗中他一双瞳孔好似狼一般,盯着被他扼住喉咙的肖时卿,“你敢暗算我!”

    肖时卿因为窒息,脸色已隐隐发青,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还手,仰着头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将军,肖郎将也是不想您回去自投罗网——”燕城跪在地上替肖时卿求情。

    看到肖时卿离死只有一线的时候,令狐胤终于松开手,将他往旁边一摜,肖时卿倒在地上,拼命咳嗽,“谢将军不杀之恩……”

    燕城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令狐胤在黑暗中闻到了一丝血腥味,点了灯,看到燕城手臂上有一道被剑划伤的伤口,而燕城脚上又沾着许多泥,像是从哪里赶回来的,“你回了临安?”

    燕城来见令狐胤,正是要说此事,现在听令狐胤问道,点头承认。

    “周琅现在可安好?”令狐胤问道。

    “周公子在侯府,暂且……”燕城想到周琅那双目含泪的模样,无恙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令狐胤却以为周琅出了意外,逼问,“暂且什么?”

    “暂且无恙。”

    “无恙你为何吞吞吐吐?”令狐胤因为他刚才的犹豫而并不相信。

    肖时卿也想知道周琅如何,一并将目光投到燕城身上。

    燕城不知该如何开口描述自己在侯府所见到的场景。

    令狐胤走到他面前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他到底如何?说!”

    燕城和令狐胤对视着,有些东西就掩藏不住了。

    令狐胤单看他的目光,就知道周琅与谢萦怀之间是发生了什么。闭眼平复一下内心翻涌的情绪,松手放开燕城的胳膊。只要周琅无事,只要他无事就好。

    燕城听了周琅的一番话,心神也是巨震,现在见到将军,忍不住直言问道,“将军和周公子,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令狐胤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他是令狐柔的夫婿。”

    此话一出,肖时卿与燕城两人齐齐变了脸色。他们一直以为,周琅是将军的……

    但若周琅和将军不是那样的关系,将军为何又要,又要那样对他?

    令狐胤转过身,沉默的开始穿衣裳。

    肖时卿见他穿好衣裳,出了营帐去牵马,“将军要去哪里?”

    令狐胤牵着缰绳,寡淡的目光落在他的眸中,更显他目光凉薄,“临安。”

    “临安如今到处都是二皇子的人,将军此次回去,就是百死无生了——”肖时卿上前一步,牵住马的缰绳。

    令狐胤翻身上马,落下来的目光带着几分自嘲,“我不是本来就该死么。”

    皇上想他死,南凤宇想他死,令狐沛也想他死。

    “将军为何这么说?”燕城听着令狐胤这厌世的口吻,颇有些不可置信,“边陲二十万将士,还等着将军回去!”

    令狐胤脊背挺的笔直,“不必等了。”

    谁也不必等他。

    他生于北狄,长于天擎就是一个错误。

    “将军!”肖时卿紧紧的攥着缰绳不愿松手,“我们和你出生入死,知道你忠心可昭日月,皇上不分忠奸,不辨善恶,要问您的罪,实在令我等武将寒心!此番我等离开边陲,就是不愿见您无辜枉死——”说到这里,他双腿跪下来,仰视着令狐胤,“将军,您与我们同赴广陵,聂将军拥兵二十万,到时一起联名上奏,皇上便不敢动你!”

    令狐胤又何尝不知,他手下亲兵有百万之众,即便没有虎符,一呼也有万人应,但,那又如何?

    那都是天擎的将领,他带领他们出生入死,护佑天擎江山。但倘若他们知道,他们带领他们上阵杀敌的将军,是敌国皇室的遗孤……

    正因为他是北狄人,所以即便他赤胆忠心,皇上也要防他,二皇子也要要挟他,他的生父,他的家人,也要摒弃他。二十七年的情意,二十七年舍生忘死,最后换来的,也是这众叛亲离的绝路。

    他现在能去何处?即便他活下来,这天下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所?

    真真是不容于世。

    “让开。”

    肖时卿见令狐胤还是执意要回临安,跪着拦在马前,一动也不动,“若将军要回去,就从卑职的尸体上踩过去。”

    燕城也走到肖时卿面前,和他一起跪下。

    令狐胤扬起马鞭来,狠狠的落下,“我叫你让开!”

    鞭子在肖时卿身上落下一道血痕,衣裳都被抽裂,可见那那力道有多大,但即便如此,他脊背也挺的笔直,“若要卑职眼睁睁看将军送死,不如现在,将军就将卑职这条命收回去!”

    令狐胤又落下一鞭,这一鞭直叫肖时卿皮绽肉裂,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满脸的坦然生死。

    令狐胤竟在这满心的悲凉绝望中,弯唇笑了起来,“你为何不愿意我死?”连那令狐沛都要置他于死地,他们为何还要保他,“我是朝廷钦犯,你们救我,就是死罪。从军之时,可有人和你说过,君为臣纲?可有人和你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说过!”肖时卿,“可卑职只有一个君,那就是将军!”他本是个世家公子,无奈家道中落,遭人欺凌,是令狐胤给他剑,是令狐胤教他如何活着。

    这样的话令狐胤实在听的太多了。

    多的他现在回忆起来,只能记得令狐沛对他说:胤儿是令狐家的骄傲。

    就这样一句话,缠缚住了他的半生。如今说他是骄傲的人,也因为他是北狄的人,摒弃了他。

    令狐胤忽然大笑,直笑的双拳紧握,笑声一止就神色阴冷,他从马上弯下腰来,目光紧紧的盯着肖时卿,“若我是北狄人,你还会这样说吗?”

    肖时卿只是迟疑了一瞬,“若将军是北狄人,卑职,也誓死跟随!”

    “你不怕我,有朝一日挥剑天擎吗?”令狐胤字字诛心,“天擎有你乡邻,有你父母,有你君王——”

    “卑职没有乡邻,没有父母,只有君王。”他父母亡故,遭受到的,无一丝关怀,只有白眼和欺辱。那一日将军教他拔剑,那些欺辱他的人,就都在一瞬间闭住了嘴巴。那时他才尝到生而为人的尊严是何物。

    令狐胤想从肖时卿脸上找出一丝虚伪来,但他即便看到他眼底,也只有一腔赤忱,“你真的,愿意跟着我?”

    燕城在同一时刻,和肖时卿一起开口,“卑职愿誓死跟随将军!”即便挥剑故国。

    令狐胤那叫冰块冻的结结实实的心脏,本来叫周琅敲开了一条缝隙,又叫那燕城与肖时卿的话,震碎了那冷入骨髓的寒冰。

    而在这时,周围夜半醒来,千里来救令狐胤的将士也齐齐跪下,“我等愿誓死跟随将军——”

    将军给他们剑,让他们生。

    将军闯入敌阵,让他们生。

    将军就是他们的君王。

    令狐胤竟在这一瞬怔住,他以为自己会是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却不曾想到,在此时此刻,还有人在知道他是北狄的人,还愿意发誓效忠于他。

    可笑他还以为这天下无他令狐胤容身之地!

    实在是可笑至极!

    他一心求死,因为他觉得自己众叛亲离,却不知道,舍弃他的,只有令狐沛,只有令狐家。

    肖时卿眼前白光一闪,抬头去看,见是令狐胤拔出了他腰上的佩剑。

    “令狐家养我二十七年,今天,我一并还给他们了。”冰冷的刀锋割断自己从鬓间垂下来的头发,断发飘散下来,仿佛是终于割断了桎梏他许久的枷锁。他一双沉寂的眼中,蛰伏的野兽终于破笼而出。

    “将军……”燕城也抬首望着他。

    寡淡的月光下,令狐胤侧首望过来,一张脸都仿佛藏在阴影里,但他脸部的轮廓清晰可见,只是逆光望下来时,看不清他脸上此刻是什么神色。

    “不要再叫我将军。”他已经不再是天擎的令狐胤。

    跪在地上的众人愣住。

    令狐胤将手中的刀掷在地上,刀身没入地里大半。

    “北狄想我死,天擎想我死。”令狐胤漆黑的眼中,仿佛有妖异的光,又好似一团静静燃烧的火焰,只是都是冷的,“这一回,他们怕是都不能如愿了。”

    众人仰面望着令狐胤,自五年前起,将军就再也没有露出这样的神情。这种——睥睨一切的神情。

    如今他们又见到了,心中也鼓噪起来。

    令狐胤为自己是北狄的人,痛苦了五年。这痛苦到此刻,终于终结,“你们可愿跟我,开疆拓土,另辟盛世?”

    众人闻言,心头火热几不能自抑。

    哪个男人,会不想创下不世的开国伟业?即便眼前前途未卜——他们望着令狐胤,就觉得这个曾带他们上阵杀敌的男人,能真正如他所说一般,另立为王。

    “我等誓死效忠将军!百死不回!”

    “令狐胤已经死在天擎。”他本就不是天擎之人,却感念养育之恩,甘愿为皇帝驱策,如今令狐沛却亲手将他交出去,那恩情就已经不复存在。他就只是他令狐胤,“你们要称我为——皇上。”

    周琅将他从临安救出来,他如今这个模样回去,即便将周琅带走,又有何用?不如将周琅留在谢萦怀手中,等他有朝一日,能将周琅安然护在羽翼之下时,能以天下为庇护之时,再去将他夺回来。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要查证一件事……

    南凤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采访一下本卷唯一在认真宫斗的二皇子,被两个黑化一个hentai盯上,是什么样的感觉?

    南凤宇: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渣作者:哎呀二皇子你怎么哭了?

    南凤宇:我在很认真的宫斗你闭嘴!呜呜呜——我受不了这个委屈!

    第102章 周郎顾(102)

    “快!传信给那些跟着令狐胤的人,让他们将令狐胤抓回来!”南凤宇从侯府回来之后,就觉得心神不宁,但如今他已经拿到了谢萦怀的金令,谢萦怀已经不足为惧,真正叫他忌惮万分的,是还在外面的令狐胤,“若是他反抗,那就格杀勿论!”这时候,他都顾不得父皇的谕旨了。若叫那令狐胤真的赶去了广陵,只怕后患无穷,现在将他除去,他那些手下的将士,到时再随便的找个借口糊弄就好了。

    “是!”

    扑棱棱的白鸽从窗户飞出去,转眼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南凤宇的心这才安宁了一些。

    令狐胤即便骑的千里良驹,到广陵也要五日,何况他身上还有伤——五百精兵,围剿他们一行十几人,怎么看,也是稳操胜券。

    但不知为什么,南凤宇总是觉得心里的不安愈来愈大。

    ……

    谢萦怀坐在床榻旁,将骨头的软了的周琅扶起来,端着瓷白的碗,喂他喝刚煮好的燕窝,“张口。”

    周琅靠在谢萦怀怀中,被他整个锁在怀里,两人本来身形相差无几,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实在是奇怪的很。但周琅半点异议也不敢有,张开嘴任凭谢萦怀将将燕窝一口一口的喂到他口中。

    谢萦怀将额头抵在周琅肩上,两人垂下来的鬓发都缠在了一起。

    “周琅是怎么看待令狐柔的?”

    周琅乍一听到谢萦怀提到令狐柔,被喂到口中的燕窝噎了一下。

    谢萦怀知道了周琅是因为令狐柔才涉险去救令狐胤,那对令狐胤的妒忌,也自然而然的转到了令狐柔的身上。

    周琅是被他欺负狠了,屁股到现在都还发烫,所以对谢萦怀的态度,都有些战战兢兢的,“我与她已经和离了。”

    “我也只是随便问一问。”谢萦怀却总是觉得周琅是怕她对令狐柔如何,才说出这句话来。

    玉勺因为谢萦怀的思索顿在了周琅面前,周琅体力透支,已经是饥肠辘辘,就伸出舌头去勾那玉勺。回过神来的谢萦怀低头正望见周琅探出的猩红色舌尖,顿时又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待周琅将玉勺里的燕窝喝完,他又盛了一勺,却不再喂给周琅,而后浇到他胸前。

    燕窝是温热的,所以周琅并不觉得烫,只是那燕窝炖的烂烂的,湿润滑腻的从他还印着斑斑红痕的胸口滑落下去,实在是……

    谢萦怀侧过身子,伏在他胸口,将那燕窝都舔舐掉,

    昨夜谢萦怀无止境的索需还叫他心惊胆战,周琅伸手推拒着,“别——谢萦怀。”

    谢萦怀收回舌尖,抬起目光,见周琅眼中水光潋滟,口干舌燥的感觉就又加重了许多。

    “嗯,先吃饭。”

    周琅见谢萦怀坐直了身子,松了一口气,但见到谢萦怀解衣的动作,他的神经又绷紧了。

    谢萦怀生的很白,不是苍白,而是娇生惯养出来的白,温温润润的,每一寸肌肉都流畅漂亮的好似玉石。谢萦怀将燕窝浇到自己身上,而后向周琅勾唇,“吃吧。”

    周琅,“……”我吃个捷豹。

    “你要是不饿的话,就轮到我了——”谢萦怀看到他的迟疑,就伸手去捉周琅的双臂。

    周琅这一下连迟疑也不敢了,他屁股都要开花了,再叫那谢萦怀来几回,连命都要没了。

    猩红的舌尖从他胸口滑过。

    “咝——”谢萦怀倒吸一口凉气,手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周琅伏在他怀中,抬起眼来。

    谢萦怀揉了揉他的头发,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继续。”

    周琅闭着眼将那燕窝都舔进口中,还好谢萦怀已经洗了澡,身上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只当自己在吃人体盛宴,倒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谢萦怀靠在床柱上,微微眯起眼,望着在他怀中的周琅,唇角又滑出一抹笑意来,“二皇子今天,来我侯府里要那钦犯令狐胤。”

    周琅扶着他的腿,仰起头来。

    “你这回闹的太大了,要本候怎么保你?”谢萦怀就是要吓一吓周琅,“私放钦犯,凌迟车裂都是轻的,怕是还要祸及家人。”

    周琅从来不是那种视死如归的人,“谢小侯爷,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谢萦怀见到他这怯弱的模样,心里更喜欢,揽着他的脖颈,将他的唇舌贴到自己胸前,“要本侯救你,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周琅听谢萦怀这种口气,只当谢萦怀是将自己当做床上的玩物,他喜好女色,自然知道什么样的把戏叫男人喜欢,周琅心一横,只想着先保住命再说,到现在若还要寻死觅活的刚烈,那就真真是自寻死路了。车裂……凌迟……周琅不敢再想,抬手抚着谢萦怀的腰身,低着头伸出舌尖来。

    “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你让我舒服一回,我就救周府一人——周府上下,连同后院女眷,一共两百零三人。”谢萦怀捏住这件事,就非要把所有的好处都榨干了不可。

    周琅脸色一白。周府一共一百八十人,这多出来的二十三个,是把看家的狗都算进去了吧?

    谢萦怀解开腰带,狭长的桃花眼轻轻一挑,万种风情皆在其中,“我也不会逼你一次还完,我们慢慢来。”

    ……

    坐在侯府花园的石桌旁,南凤辞抬头将垂到眼前的柳条折了一段下来。

    因为已经是深秋,柳枝的叶子都微微泛着黄色。他将柳枝放到掌心,而后一片一片的将叶子摘下来。在他脚边,已经丢了许多摘光了叶子的柳枝。

    谢萦怀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抬手用手上的折扇将垂到眼前的柳枝拨开,走到南凤辞对面坐下,“三皇子好像很喜欢我侯府里的柳枝。”

    柳枝上的叶子已经摘完了,只剩下一支光秃秃的棕色柳枝。

    “也不是喜欢,只是正巧无事。”南凤辞道,“谢小侯爷事务繁冗,我也便只能拿这些柳枝玩了。”

    “是我怠慢了三皇子。”谢萦怀将手中折扇放到石桌上。

    南凤辞瞥了一眼,将手中的叶子吹到石桌上,“谢小侯爷去了哪里?”

    “昨夜睡的晚,回房小睡了一会。”谢萦怀道,“叫三皇子久等了。”

    南凤辞抬头看一眼天色,如今月亮都出来了,“也没有多久,只是两三个时辰。”

    谢萦怀这个时候就装傻充愣起来,捡起南凤辞丢到地上的柳枝,借着一旁奴才点的宫灯的亮光,勾着柳枝打了一个结。

    “谢小侯爷是如何考虑的?”南凤辞问。

    谢萦怀道,“三皇子如何考虑,我就如何考虑。”

    南凤辞知道谢萦怀还在防备他,话角都不愿意留,以至于什么话都要由他亲自来说,“南凤宇这几日好像很喜欢扶春楼里一个叫云妆的女子。”

    谢萦怀缠着柳枝的手轻轻一勾,“云妆么。”周琅从前的相好,“我也喜欢的很。”

    “谢小侯爷真是红颜遍布天下。”南凤辞也不知是在称赞还是在嘲讽。

    谢萦怀眼也不抬,“三皇子可不要胡说,小侯可是个专情的人。”手上柳枝轻轻一拉,就成了一只蝴蝶的样子,“只是那云妆,我碰巧认得,这回如果三皇子要她有什么用处,我也可以搭桥牵线。”

    南凤辞可不愿出手,他只想在一旁看戏,没想到那谢萦怀却怎么都不上钩,“谢小侯爷有心了——只是。”谢萦怀不愿意动手,他又想看戏,可不就只能逼着谢萦怀动手了么,“南凤宇听说云妆心有所属,不开心的很,派人四处打听。”

    手上柳枝编成的蝴蝶被丢在了桌子上。

    南凤辞看着谢萦怀,见在灯火的掩映里,谢萦怀的唇在暗影里微微勾起,“哦?那他打听出什么来了。”

    “周琅。”

    谢萦怀将桌上柳枝编成的蝴蝶和碎叶一同扫到地上,“三皇子明日可有安排?”

    “并无。”

    “那和小侯去扶春楼里走一遭,如何?”谢萦怀道。

    南凤辞知道自己这一句试探试对了,“谢小侯爷诚挚邀约,我岂有拒绝之理?”只是他又似无意的说了一句,“只听说那扶春楼里,有一种叫‘千日醉’的酒,酒品不好的人,饮一杯就要出丑。”

    谢萦怀眯起眼,“三皇子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从前有个喝醉的琴师,从楼上摔下去,掉到江里,第二天捞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泡肿了。真是惨不忍睹。”

    南凤辞啧啧两声,像是惋惜,“我二哥酒品也差的很,从前喝醉了,在宫里压在人背上,把人当马骑。”

    谢萦怀目光陡然变的幽深。

    ……

    这一夜安然过去。

    第二天一早,朝阳初升,露水未干的时候,扑棱棱的白鸽飞进一片深林里。

    看到信鸽送来的信上内容,为首的铁骑吩咐,“二皇子有令,捉住令狐胤,生死勿论,皆赏金千两!”

    五百精兵熄灭营地篝火,翻身上马,手中长刀出鞘,杀气毕露。

    同一时刻,靠着一个树干睡去的肖时卿忽然睁开眼,伏地听了一会儿,脸色一变,将身旁的燕城推醒。

    燕城见肖时卿神色,一时也警惕起来,“怎么了?”

    “马蹄声。”肖时卿神情冷凝,“去告诉将军。”

    燕城知道肖时卿听力敏锐于常人,他早在救出将军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搏命的打算,“对方有多少人?”

    肖时卿还未来得及回答,营帐中的令狐胤已经穿戴妥当走了出来,“五百人左右。”

    燕城一惊,“将军——”但他马上意识到要改口了,没想到令狐胤却在他之前开口,“将人马召集起来。”

    “是!”即便听闻对方人数远胜于自己,肖时卿脸上也并未有半点惧色。

    “我要看看,来的是谁的人。”即便已经隐隐猜到,却还是要再去验证一回。

    “将军,一共二十三人,但凭将军差遣!”肖时卿回来复命。

    令狐胤转过身来,望着自己面前这二十余人,“追兵有百人之众,此战,你们都可能会死。”

    众人此行来救令狐胤,就已经是抱了必死的心,更何况,将军手下,没有不战而退的兵,“可战不可退!”

    令狐胤的面上浮现出一个残酷的笑容来,“那便战!”

    此战不为天擎,只为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凤辞:我抠了一百章的脚了,能不能给点生为攻的尊严

    渣作者:求我

    南凤辞:求你

    渣作者:哇你真的一点尊严都没有你还是继续回去抠脚吧再见!

    南凤辞:【忍无可忍拔剑而起】

    渣作者:【扑通跪地】英雄!五章以内!

    第103章 周郎顾(103)

    响屐阁。

    “孙公子,楼上请,如烟已经在香荷房等着您了。”摇着绢扇的花娘娇笑着将一位常客送上楼,回过头,见门口一个走进来一个眼熟的小公子,眼睛一亮迎了过去,“哎呀公子——”

    进来的自然是南凤潋,她今日还是穿着一身男装,看到花娘扑过来,抬手挡了一下。

    “公子今日过来,是要找姑娘,还是问问题呀。”花娘站定,两指捏着团扇掩在胸前。

    “我要找你们这里最受男人喜欢的姑娘。”南凤潋还是不喜欢这花楼里的味道,尤其是她这个时候过来,站在门口就可看见有些相貌猥琐的男子怀抱妙龄女子上下其手。

    花娘也是习惯了这贵客奇怪的要求,但只要有钱么,什么样的客人她都乐意接,“那就是琳琅了——只是琳琅她今日身体不太舒服,不方便见客……”南凤潋递了两片金叶子过去,花娘马上改口,“哎呀,但是像您这样仪表堂堂的公子,琳琅说什么,也是会见见的。”

    南凤潋冷着一张脸跟花娘走进来。

    花娘领着她上楼,“琳琅啊,最近很得常将军的喜欢,公子也是来的巧,常将军今日有事,没有过来。”说着,她已经领着南凤潋走到一间房的门口,抬手将门推开,一边招呼南凤潋坐下,一边对房中的女子说,“琳琅,今天来了一位仪表不凡的公子,你可要将人招呼好——”

    南凤潋坐下之后,才看到那女子坐在床上,床榻前垂着珠帘,珠帘晃动的时候,便可看见那女子绰约的身姿。那女子听到花娘招呼,应了一声,伸出一双玉白的手拨开面前的珠帘,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来。

    看到琳琅走过来,花娘抚着她的手背嘱托两句,琳琅笑着应了两声,就将花娘送出门去。送走花娘,琳琅袅袅娜娜的走到桌边坐下,“公子——”她生的并不是最美的,但她一颦一笑都有一股子难以言明的媚态。

    南凤潋抿着唇,直直的盯着她瞧。

    “公子看的人家好羞。”琳琅似是害羞,捏着袖摆遮住半边面颊。

    南凤潋是女子,哪里能瞧出其他女子的好来,“我听花娘说,你是这里的头牌?”

    琳琅也不承认,只递了一个眼波给南凤潋。

    南凤潋忽然伸手抓住琳琅挂着金玔的手臂,“男人都喜欢你?”

    琳琅挑起眼来,“公子难道不喜欢么?”她一说话,气息里都带着香儿。

    “那你和我说,男人都喜欢你哪里?”按南凤潋的目光来看,这琳琅举止轻佻,衣着暴露,半点仪态都没有。却为何能叫男人喜欢?

    琳琅看着南凤潋,见她神情严肃的很,就娇柔一笑,牵起南凤潋另一只手,去抚自己胸口,“喜欢这里。”又点着自己唇,“喜欢这里。”

    南凤潋触电似的收回手,她在宫中从未见过这么孟浪不知自重的女子。

    琳琅看到她领口下平滑的脖颈,眨了眨眼,“公子怎么了?”

    南凤潋平复呼吸,“男人都喜欢你这样的女子吗?”

    琳琅将散开到胳膊的衣裳往上拉了拉,“自然,那些刻板无趣的女子,哪里比的上奴善解人意——难道公子不觉得吗?”

    南凤潋将她推开,“恶心!”

    琳琅在这响屐阁里,不知道叫这样污蔑过几回,她脸上也瞧不出伤心,只因为妆容太过艳丽,便知能看见她动人的眼波和红唇,“公子觉得恶心,又为何来找奴?”

    南凤潋自然是因为南凤辞和她说的话,她也想问问,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叫周琅喜欢。

    “有些人,家中妻妾成群,却还整日的来这花楼里寻欢作乐。”琳琅知道南凤潋是女子,便也不再摆出那种应付男人的模样,“公子说奴恶心,却为何不指责那些摒弃糟糠之妻来奴这里的负心郎?”

    “女子当自尊自爱……”

    “哎呀,看公子仪表堂堂,说的话怎么这样刻板无趣。”琳琅拖着下巴望着南凤潋,晕染着绯色的眼角微微上挑,“来这里,难道不只是为了快活吗?奴若是正经的弹琴献艺,公子下一回,还会再来么?”

    南凤潋被她问的说不出话来。

    “公子不是问奴,男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吗?”琳琅点了点殷红的唇,“男子喜欢美貌年轻的妖精,而不是家中年老色衰的闺秀——长的再美又如何,一味的矜持,一味的推拒,男人总会腻味儿的。”

    南凤潋心神动摇了一下——周琅会来这里,不也是他喜爱猎色吗?

    “他想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琳琅话音刚落,门忽然被推开,神色慌张的花娘闯了进来,“公子,常将军过来了,琳琅怕是不能陪您了。”出手再大方的客人,又哪里比的上将军,她说完又转头向琳琅,“你快些准备一些,常将军稍后就来。”

    “常将军?”南凤潋来时已经听了一回。

    花娘以为她不认识,“就是立了大功的常钟云,常将军啊。”

    南凤潋自然认识在朝中如今风头正盛的这位少年将军,在传闻里也是十分忠勇正直,此番又有大败北狄的功劳傍身,她母妃有意要撮合她与那常钟云,只是她当时已经心有所属,才推了这一桩婚事。没想到今日又在这里见到那常钟云,南凤潋更觉思绪纷乱,起身离开了。

    等看到南凤潋走了,琳琅褪去脸上笑容,向一旁花娘道,“这种穿着男装的大小姐还要往我这里引么?”

    “管她是公子还是小姐,只要有钱不就好了。”花娘瞥了她一眼,催促道,“你快进去准备准备,常将军马上就到。”

    “准备什么,他巴不得我什么也不穿。”琳琅说完,就掀开珠帘进了房里。

    ……

    南凤潋失魂落魄的回了驿馆里,她本来想要去找皇兄,却听闻南凤辞去了侯府,她一人在驿馆里胡思乱想了一会,决意亲自再去找周琅一回,没想到她带人去了周府,一问,却听闻周琅不在府上,南凤潋问周府的奴才,那些奴才见她年轻貌美,以为和自家公子是那样的关系,就说兴许是在谢小侯爷府上。

    南凤潋一听,就往侯府里去了。

    再说谢萦怀,他前脚刚乘轿子出去赴三皇子的约,南凤潋后脚就找来了。几个侯府的奴才看到南凤潋,齐齐跪下行礼。

    南凤潋先问周琅,几个奴才知道周公子和自家侯爷的关系,就说在府上休息,只是侯爷不在府上。

    南凤潋正巧就不待见谢萦怀,听说他不在府上,就推开门口的奴才,昂首走进了侯府里。几个奴才知道她身份,也不敢拦她,只差了一个奴才去和侯爷通口信。

    南凤潋在侯府里四处找周琅,她一路横冲直撞,找到了后院里——谢萦怀的住处离后院的女眷近的很,他今日外出时,替周琅解了身上束缚,嘱咐他在房中好好歇息,周琅实在受不住门窗紧闭的感觉,开了窗户来通风。

    南凤潋找来的时候,就看到周琅靠在窗边,枕着手臂的模样。

    房中的紫述香浓郁的有些熏人,周琅从前喜欢闻这香味,但到现在,对这紫述香也实在喜欢不起来了,只枕在窗户上打瞌睡。

    南凤潋一眼就能认出他,但她忽然见到周琅,又不知该说什么,犹豫再三,还是在院门外站定。

    周琅身上披着谢萦怀的衣裳,满头墨发松松垮垮的用一支玉钗固定住,有几缕长发还落到肩头来。

    南凤潋当初就是仰慕极了他这样雅致的姿态——半年前临安初见时,他笑意温醇,想来就是翩翩公子,不染凡俗。她在这半年总是回想起周琅,但她对周琅又知之甚少,只将自己最喜欢的模样都加诸到他身上——风雅公子,举案齐眉。

    半年之后,她又见到了周琅,发觉他又不是自己想的哪个模样。他如同天下所有的男子一样,风流浪荡,甚至已经娶妻……

    他也有心仪的人。

    南凤潋的目光太强烈,叫一直昏昏沉沉的周琅都若有所觉的抬起头来——他这几天都没有睡好,眉目间总有掩饰不住的倦意。但他抬眼望过来的姿态,又叫南凤潋想起了半年前,周琅将她丢失的东西递过来的场景。

    她贵为公主,见过数不清俊逸非凡的男子,但只有这一个,叫她心心念念至今。

    周琅看到扶着院门望过来的南凤潋,为她为何出现在侯府里而诧异。

    南凤潋和他目光撞在一处,像是受了惊吓,惊惶的转身离开了。

    周琅见她掉头跑走,以为是自己脸上沾着什么东西,还拿着镜子左右看了几眼,最后也只发现,他只是脸色苍白一些。

    那南凤潋为什么看见他,要跑呢?

    或许是上一次拒绝的太过直接,伤了女孩子的心吧。周琅这么想着。

    ……

    迷津渡口的画舫之中,谢萦怀和南凤辞对立而坐,共赏歌舞。

    南凤辞看着将身旁依偎的舞女推开的谢萦怀,意味深长道,“听闻谢小侯爷是个眠花卧柳的风流人物,现在看来,与传言不符啊。”

    谢萦怀饮下一杯酒,“小侯已有心仪的人,自然就不能在外面胡来了。”

    “哦,什么样的人,能叫谢小侯爷浪子回头?”南凤辞兴味更甚。

    谢萦怀却已不想在从这个话题上延伸下去,只问眼前跪着的人,“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

    跪在眼前的女人抬起头,不是云妆是谁,“但听谢小侯爷差遣。”

    谢萦怀微微一笑,抬手,身后的人抱出一个梨花木箱箧来,当着云妆的面打开了,里面是金光闪闪的珠宝,“这些都是给你的。你不是想从那扶春楼里脱身么,事成之后,本侯就替了抹了贱籍,至于以后,就看你自己的了。”

    云妆抬手将拿箱珠宝抱进怀里。她虽然是临安名噪一时的艳妓,但就如谢萦怀所说,她只要是妓子,便注定要矮人一等。与其等着年老色衰遭人抛弃,不如放手一搏寻一条生路。

    “回去吧,明日他还会来。”那个他,自然指的就是南凤宇。

    云妆行了一礼,戴上遮住脸的帷帽,被奴才引出去了。

    而云妆刚出去不就,一个侯府的奴才就进来了,他附在谢萦怀耳边说了几句,谢萦怀的脸色就微微一变,起身向那南凤辞拱手,“事情既已安排妥当,三皇子静候佳音即可——小侯府上还有些事,先行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令狐柔:悲情女配,没有眼泪

    渣作者:【拍肩膀】以后给你找个绝世好男人

    令狐柔:嘤嘤嘤

    周琅:凄惨男主,满脸是泪

    渣作者:【拍肩膀】以后给你找几十个绝世抖S

    周琅:????!!!!!

    第104章 周郎顾(104)

    谢萦怀赶回侯府,问门口的奴才,“公主呢?”

    为首的奴才回答,“公主方才已经走了。”

    “走了?”谢萦怀是听奴才禀报,说那南凤潋闯到他侯府里,他是怕出什么岔子才赶回来的,“她说是来做什么的了吗?”

    几个奴才对视一眼,“公主说要找周公子。”

    谢萦怀脸色一变,甩下袖子进了府,留下门口的奴才面面相觑。

    谢萦怀是知道南凤潋的心思的,却不知为何她还没回宫里,还来他府上找周琅。他赶到院子里,正看到枕着手臂靠在窗户上的周琅。之

    本来是心烦意乱的,不知为什么却忽然静了下来,轻手轻脚走过去,将趴在窗边的周琅推醒,“外面起风了,进去睡。”

    周琅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睁开眼时,眼中还有未散去的雾气。

    谢萦怀一颗心仿佛泡在温水里,他将周琅抱起来放到床上。

    周琅那一丁点睡意都被吓没了,坐在床上看着谢萦怀去点了灯。屋子里有了亮光,就照出周琅这副疲倦的姿态。

    谢萦怀挟着周雍,才逼的周琅主动,但也因为他挟着周琅的家人,所以吓的周琅整日都不得安眠。

    “我只是想透透气,没有出去。”周琅说。

    谢萦怀看见他这副可怜可爱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将他整个拥在怀中,“明天给你爹写封信,让他回来吧——广陵虽然是一处福地,但也始终不比临安。”

    周琅不敢接腔。

    “令狐胤的事,是令狐柔求你,你念着旧情,不怪你。”谢萦怀将周琅面颊捧起来,“只是这件事了了,你要答应我,以后都不许见令狐柔。”

    周琅没想到谢萦怀会知道此事,他急急道,“好!”只要谢萦怀能消气,放他回周府,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

    但谢萦怀下一句,又叫他忽然一懵。谢萦怀说,“你爹回来之后,你就搬来侯府,和我住在一起,想见他时,我就让你爹来我侯府里小住几日。”

    周琅惊惧的望着谢萦怀,他以为谢萦怀只是拿他泄愤,没想到却是要让他长长久久的呆在侯府里。

    “你爹若是想传宗接代,我就按你喜欢的,挑个女人给你。”这已经是谢萦怀最大的让步,从前他并不觉得什么,但真正与周琅在一起之后,无论男男女女,但凡在周琅身边的,周琅多看一眼他都嫉妒的很,“但你现在也还没到那个年纪,想来你爹也不是很急——等再过几年。”他将周琅面前的头发挽在手中,“你有喜欢的女人了么?”

    周琅被问的不知该如何回答。谢萦怀的性子,他和他在一起这么些年,都没有摸透彻。

    谢萦怀说到女人,就想到了那南凤潋,“刚才你在府里,见到谁了么?”

    周琅不敢隐瞒,“有个女子来了院子里,只是看见我就跑掉了。”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女子。

    那女子就是南凤潋无疑了,“你从前见过她吗?”

    “半年前见过一回。”

    谢萦怀听南凤潋说过,现在又从周琅口里说出来,那么这件事就是真的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被问到的周琅又是一愣。他能想什么?

    谢萦怀试探周琅,“我知道她,长的颇是秀美,身世也是清白的很——”

    周琅听他这要牵线做媒一样的话,心里一抖,“不了,谢小侯爷好意,我心领了。”

    谢萦怀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

    周琅看他面色缓和,就继续说,“谢小侯爷,我想回周府。”

    谢萦怀将他掳到侯府来,哪里还会让他回去,“怎么,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我与谢小侯爷相交多年,知道谢小侯爷喜爱美人。”谢萦怀是真真男女不忌,虽不知这些传言是谁传出来的,但他这几日在侯府的遭遇,就是证实了那传言是真的,“此次我放走了钦犯令狐胤,谢小侯爷大人不记小人过,还……”夸赞的话周琅实在说不出来,只能点到即止,“谢小侯爷恩情,我铭感五内,只是我觉得,我与谢小侯爷既然引为知音,便不要再掺杂些其他的东西。”那其他的东西,就是谢萦怀将他往床上压的事。

    谢萦怀听周琅说完,一双眼里的温度又冷了下去,他将手收回来,借着烛火望着眼前的周琅,“你觉得我男女不忌,看你长的合我胃口,才借着这件事将你压上床的?”

    周琅心里腹诽,难道不是如此?但他看谢萦怀脸色,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只得婉言道,“我从前与谢小侯爷志同道合,有如那伯牙子期……”

    谢萦怀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抵进床榻里,他几乎咬牙切齿一般,“谁与你志同道合?谁与你伯牙子期?”

    周琅,“……”

    谢萦怀瞧见他这副模样,就只想狠狠咬他惹人厌的嘴,“几年前,我回来临安,你我相识在一场宴席上,当时你穿着一件白色衣裳,我同你说话,你第一句就是问我的席上的酒叫什么。”

    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周琅早已忘掉,经由谢萦怀提起来,才模模糊糊的翻出一些影子来。

    “那时你相好的女人叫白若,是迷津水榭的头牌。”谢萦怀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记得这么清楚,但好像但凡有关周琅的事,他都记得特别清楚,“她赠了你一块蟠龙玉,被你贴身收着。”

    那玉周琅也记得,谢萦怀同他讨了几回,当时他念着是白若所赠,一直不肯送出来,直到……

    谢萦怀抬起手,将拇指上那枚扳指给周琅看,“后来,你为了令狐柔,将这蟠龙玉送给了我——我叫人打磨成了这枚扳指。”

    周琅看那枚扳指,因为从前雕刻过多,如今改成扳指,上面也还有几片栩栩如生的龙鳞。

    只是,谢萦怀为何……

    “我等了你四年。”谢萦怀也是在周琅离开临安的这半年才想清楚。

    他为何和周琅这样亲近,为何将他手上有关别人的东西一件一件的都要过来,为何对他有求必应,为何独独对他狠不下心……还不只是因为,他一直是喜欢着周琅的。

    只是当时这好感太过朦胧,他为了能叫周琅喜欢,便硬要装作自己和周琅是一类人——只是他装的太好,险些连自己都糊弄过去了。

    谢萦怀闭上眼,而后又睁开,“现在,我已经不想再等了。”

    谢萦怀眼中浓烈的情欲叫周琅悚然一惊。

    “我和你说话时,就想亲你的嘴唇。我和你下棋时,就想绑住你的手腕。我和你饮酒时,就想将你灌的烂醉——然后抱你。”

    谢萦怀此话出口,饶是周琅这么一个厚脸皮的人,都禁不住老脸一红——这些东西,调戏起女子来,看女子绯红娇羞的面颊是种乐子,但套到自己身上,怎么就那么……

    “你教了我很多花样,以后你和我住在一起,我们都可以玩。”谢萦怀即使说出这样淫亵的话,面色也一如平常。

    周琅,“……”

    天知道那里面绝大多数周琅都是编的,虽然同女子厮混,但重口味的他从来没玩过,但是为了图个嘴巴快活,他连sm这种破廉耻的都和谢萦怀讲过啊!

    “天色已晚。”谢萦怀想到往事,又看周琅在自己身下这副柔顺模样,心里一热,伸手按住周琅腰带。

    周琅连忙捉住他的手,一脸央求之色,“我,我还疼的很!”

    谢萦怀的目光落到周琅的嘴唇上,“那嘴巴呢?”

    周琅,“……喉咙也疼。”

    谢萦怀掰开周琅的嘴巴,看他喉咙确实还肿着,就叹了一口气,“那就没办法了。”

    周琅正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谢萦怀已经将他腰带解开,抓着他的脚腕将他双腿并住。

    周琅,“……”这样都不放过他……

    谢萦怀解了腰带,避开周琅的伤处,安抚他道,“今晚只做一回,明天就让你好好休息。”

    周琅还没来得及张口,谢萦怀就将他整个掀翻在床榻上。

    谢萦怀覆在周琅的耳边,低低的笑,“还记得在边陲的时候吗,我去找你——那时候,我就想狠狠的进去。”

    趴在被褥里的周琅好像知道他并不想知道的真相,他那时还以为谢萦怀是真的与他情深意笃,没想到那个时候……

    “咝——”红肿的伤处被碰到,周琅回过头。

    谢萦怀身子整个压了下来,他回头看见的,便只是谢萦怀的胸膛。

    谢萦怀咬着他的耳垂,“今天说不碰你,就不碰你。”

    双腿间挤进了一个东西,周琅脸色由红转青。

    “要是这一刻钟不叫这刀鞘掉下来,本侯爷就不打你了。”谢萦怀今夜的话,就是那一夜在边陲的房间里,教训周琅的时候说的。

    周琅此时此刻听见,只觉得羞耻莫名。

    那时,他也是这么……

    可笑他还真真蠢的以为那,只是刀鞘……

    “不要走神啊。”谢萦怀的舌尖从敏感的耳垂后轻轻舔舐过去,“不然我就要打你了。”

    周琅今天第一千次后悔救令狐胤……

    “打的红红的。”谢萦怀的声音也如同他此刻所做的事情那样暧昧。

    周琅,“……”这简直比在令狐胤手下还要难捱,起码那令狐胤不会贴在他耳边说这样羞耻的话。

    周琅伏在榻上,听着靠在他肩上的谢萦怀或深或浅的喘息,只觉得心里升起了一股子悲凉之感。

    这大概就是,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的真实写照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凤辞:妹妹,这是C药,去吧

    南凤潋:哥哥,又是我绑人你捡漏是吗

    南凤辞:啊,我的好妹妹,哥哥永远爱你

    南凤潋:啊,我的好哥哥,妹妹想送你一句MMP

    第105章 周郎顾(105)

    “张公子,您今儿个怎么来这么早。”扶春楼的花娘见到进来的那人,堆出满脸谄媚的笑容。

    “我来找云妆。”从这门口进来的,就是化名为张羽的南凤宇,他堂堂一个皇子,自然不好将自己的身份在这青楼楚馆里抖出来,但得势的常钟云来找了他几回,这扶春楼里的花娘就知道他身份不凡,对着他的态度愈发恭敬。

    花娘将他迎进来,“哎呀,云妆在楼上等着您呢。”

    南凤宇闻言,丢下一锭金子,抬脚就上了楼。到了云妆房里,本欲直接推门进去的,但不知为何又踌躇了一下,抬手去敲门,“云妆,我来看你了——”

    面前的门被打开,一个矮矮小小的女童站在门口,“张公子,云妆在里头等您呢。”说罢,她看着南凤宇走进来,自己一个闪身就带上门出去了。

    南凤宇进到房里,看屋子里被金钩挂起来的床幔又放了下来,女子婀娜的身段隐隐绰绰的映在薄纱上,他急不可耐的撩开床幔,见面前还有一层,正欲伸手去拨的时候,那纱幔就被一双玉足拨开。

    “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勾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捱,云鬓仿佛坠金钗,偏宜松髻儿歪。”纤纤十指拈薄纱遮面,只露出含情双目,云妆靠在床上,用绑着金铃的脚点着南凤宇的胸膛,“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折,露清牡丹开。”

    “来让我看看你这朵牡丹——”南凤宇就是爱极了她这样勾人的模样,握着云妆的玉足就要倒在床上,行那翻云覆雨的事。

    云妆却忽然将脚收回来,揽着怀间的衣衫。

    “好云妆,你是在气我昨天没来看你么?”南凤宇看出了云妆是在耍小性子。

    云妆眼波一转,“奴哪里敢生张公子的气。”

    南凤宇抱住她的肩膀,“前天我答应要带你出去游玩的,但昨天有事耽搁了。”

    “耽搁?”云妆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胸膛,“张公子是在别人床上耽搁了吧。”

    南凤宇当然不会只恋一朵花,他这几日都忙得很,将那临安的艳妓都品鉴了个遍,但最叫他喜欢的,还是独一个云妆,“好云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他捉着云妆的手,顺着她五指亲了亲。

    云妆笑了两声,就自己解开了衣裳,但等那南凤宇又凑过来,就又一脚将他踹开。

    这也只是闺中情趣,南凤宇受用的很。

    云妆从床榻上起来,走到桌边去倒了一杯酒,而后端着酒杯袅袅娜娜的又坐回了床榻上。

    “张公子,我们今天来玩个游戏。”云妆一手拎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

    南凤宇的目光都凝在她的胸口,“云妆要玩什么游戏?”

    云妆端着酒杯在南凤宇眼前晃了晃,“此酒名曰‘千日醉’,张公子喝一杯,奴就脱一件衣裳。”她本来就穿的少,只薄薄两件纱。

    南凤宇听闻,笑了起来,“云妆可不要反悔!”说罢就要去接那酒杯。

    云妆反身躲开,“周公子,今日听闻外面月色正好,在房里喝酒,未免太无趣了一些。”

    南凤宇被三番五次的推拒,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那你要如何?”

    云妆将酒杯递给他,而后揽着他的手臂,将他拽到窗边来,等南凤宇一坐下,就将窗户推开。

    楼下便是波光粼粼的湖水,迷津水榭里的花灯已经亮起来了,从这里望下去,确实是一番绝佳的美景。

    “张公子,我们来喝酒。”云妆笑道。

    南凤宇刚才已经被驳了兴致,但看云妆笑靥如花,就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云妆看见他喝下去,目光深处微微晃动了一下。

    “张公子真是好酒量。”云妆解下外衣,露出莹莹双肩,“云妆愿赌服输。”

    南凤宇又要伸手去揽她肩膀,云妆却又将他推开,拎着酒壶给他满上。

    南凤宇一连喝了三杯,他本来是海量的人,但不知为何,已经有了些晕眩感。云妆衣裳落了一地,一双眼还瞧着他的反应。

    这时南凤宇才觉出古怪来,他抬起头的时候,又正巧撞上了云妆的目光,心中立时警醒,伸手去掐云妆的脖子,“你在酒里掺了什么?”

    云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弱女子,虽然依从谢小侯爷所说,今夜灌醉南凤宇,而后趁其不备将他推下楼,佯装成溺毙的模样,但她终究因为心虚,叫那南凤宇发现了端倪,“张公子说什么,奴不懂——这千日醉是烈酒,张公子喝醉了。”

    南凤宇哪里听她分辩,捏着她的脖子将她抵在窗栏上,他本来就是极其敏感乖僻的性子,刚才看到云妆那隐含深意的目光,就笃定了云妆是要害他,全然不念这几日耳鬓厮磨之时的情深。

    云妆被他掐的脸色涨红,伸手抓着南凤宇的手臂,“张公子——”

    南凤宇头疼欲裂,嘴上骂了几句‘贱人’,就要将云妆从楼上推下去。

    云妆见他这一副修罗面孔,已经是吓的魂飞魄散,“张公子,那酒里什么也没有掺——你叫人验一验,就知道奴没有害你——”

    南凤宇不为所动。

    “张公子若是杀了奴,官府会来查的。”云妆实在无法了。

    南凤宇翻脸无情,一张俊脸狰狞,“查?谁敢查我?你一个小小妓子——”

    楼下传来尖叫声,云妆已经无力去细想发生了什么,她半个身子都挂在窗栏上,已经要被掐的喘不过气来。

    紧闭的房门被人强硬的踹开,南凤宇回过头想去看是谁敢来扰他好事,却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捏着他的脖颈将他从云妆身上扯了下来。

    得以喘一口气的云妆倒在地上,抠着喉咙拼命喘息。

    “将军——南凤宇在这里!”

    南凤宇还没看清谁将他拽过来的,就被这平底惊雷的一声吓的神魂皆失。

    门口又涌进来几个人,皆是一身血煞之气,云妆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抱着胸口想要往墙角缩。

    南凤宇本来也有一身武艺,但那千日醉让他神志模糊,倒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好不容易撑着地要站起来,胸口却被人狠狠一踹,他仰面倒在地上,看着那个低头望过来的人,惊惧叫道——

    “令狐胤!”

    “二皇子。”令狐胤一身血腥气,黑色的衣裳还在往外滴着什么,有几滴落在南凤宇脸上,红的刺眼。

    内心太过震惊,以至于不假思索说出一句,“你居然没死?”

    五百精兵——

    竟,没杀掉他?

    令狐胤弯下腰,沾着血的五指覆在南凤宇的面颊上,而后抹着血痕,一路摸到他胸口,将那金色的虎符扯了出来,他本来俊美英气的面颊,因他此刻突兀的笑痕,而显出几分妖异的阴冷,“果然是你。”

    “那五百精兵,是你的人。令狐柔要我虎符,也是你挑唆。”令狐胤只好似在陈述一般,然而他眼中的戾气却越来越重。

    “不是我!不是我——”冲上头的酒气都因为惊惧而散了几分,但那虎符正握在令狐胤手中,任何狡辩都是苍白,“我是皇子,你不能动我!”

    令狐胤拔出刀来,那刀身和刀柄上,都是猩红的血,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有这样的颜色。

    刀剑抵着南凤宇的眼睛。

    在南凤宇惊恐到极致的目光中,他一字一顿,“我反了。”

    南凤宇还没体会到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那刀已经从他眼中刺了进去,“啊啊啊啊啊啊啊——”

    令狐胤冷漠的转动刀柄,等那鲜血流了满地的时候,南凤宇的惨叫声也慢慢止息。

    等南凤宇断气,令狐胤也没有将刀拔出来。

    云妆已经要被这一幕吓的昏过去,她看到南凤宇死后,令狐胤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来,她想要再往后退,但她背后就是墙角,“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满脸的眼泪。

    “你叫云妆?”令狐胤走到她面前。他在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的木牌上,刻着这两个字,他曾在周琅的梦呓里听过这个名字,所以才如此敏感。

    云妆蜷成一团,连头也不敢抬,“是——”

    令狐胤从怀中拿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纸来,即便他浑身是血,那纸也只是边角沾了些许红色。

    “把这个交给周琅。”

    云妆陡然听到周琅两个字,怯怯抬起头来。

    她虽然是个妓子,却认得天擎名将令狐胤。她在花楼里,不知道多少次看着那年少将军凯旋归来,他也曾是满心的钦佩,但眼前这人虽是一样的长相,却一身血煞之气,叫她几乎认不出来。

    令狐胤将纸递给她之后,身后同样一身是血的燕城开口,“将军,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此番冒险回城,就是令狐胤在走之前,要亲手手刃南凤宇,如今大仇得报,他们就要速速遁去广陵。

    令狐胤知道南凤宇身份,走之前告诫了云妆一句,“速速离去。”

    云妆哆嗦着将令狐胤递过来的纸攥紧手心里,看着令狐胤带着一行人离开,地上南凤宇的头颅已经被那刀绞成了一个血窟窿,剩下一个完整的身子倒在血泊里,云妆想到令狐胤的叮嘱,也不敢在房间里留下去,胡乱的披了件衣裳,撑着发软的双腿,匆匆推门逃走了。她早在昨天从谢萦怀那里回来,就已经在准备了,城外已经雇了马车,只等着她成事之后远走高飞。

    楼下有几个死人,剩下的都已经逃走了。

    云妆不敢再看,擦了脸上的眼泪和刚才不小心沾到的鲜血,匆匆往城门外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凤宇:我死不瞑目

    周琅:要不我们换吧?

    南凤宇:我愿意死!这个便当我吃的无怨无悔!

    周琅:BB

    第106章 周郎顾(106)

    常钟云带兵赶到的时候,令狐胤一行人已经离开了临安,当夜守城的士兵都叫刀捅穿了肺腑,尸体靠在打开了一条缝隙的城门旁。

    常钟云脸色铁青,他以为那令狐胤即便没死,也不敢再回临安,没想到他堂而皇之的回来了不说,还将这临安城搅了个天翻地覆,弄的整个临安城现在人心惶惶。

    派去城中查探的士兵回来附耳跟常钟云说了几句,叫常钟云陡然脸色苍白。

    城门口的尸体都来不及清理,他就带着浩浩荡荡的士兵,将那扶春楼团团围了起来,扶春楼里的姑娘嫖客被押解着跪了一地,常钟云上了楼,见到倒在地上面目全非的南凤宇,心里一抖,他走上去查看穿着佩饰,虽不敢置信,却还是又不得不认定,这死去的就是南凤宇。

    令狐胤深夜闯入临安城,杀了二皇子之后又逃之夭夭。常钟云一双手抖的厉害——南凤宇贵为皇子,却死在临安,还是如此凄惨的死状,即便是那令狐胤行凶,他和二皇子同在临安,也一样逃不过罪责。

    “常将军——”常钟云身后的士兵叫了一声。

    常钟云脸色煞白,“找一口棺墩来。”吩咐完,他又低头看了南凤宇一眼,择了一尺纱盖在他的脸上。

    罪责是小,是那令狐胤行凶——但,二皇子死了,三皇子不就是该上位了么?他现在将信息禀报回皇城,也要快一些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了……

    等将南凤宇尸身收敛进棺墩里,常钟云才说,“将这扶春楼封起来,所有人抓回去,严加审问!”

    “是!”

    常钟云下了楼,心里还是不平静的很。

    天色才蒙蒙亮,如他前途一般渺茫。

    ……

    谢萦怀才起身,拿了湿巾正在擦脸,门却忽然被敲响。

    “进来。”

    一个奴才走了进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谢萦怀却忽然望了一眼垂着纱幔的床榻,伸出一指抵着唇,“嘘——”他将湿巾丢回盛着清水的铜盆里,拽着奴才出去了。

    到了外面,他才问,“何事来找我?”

    “侯爷,二皇子死了!”那是那奴才早上才听闻的消息,还是亲眼看见常钟云常将军从那扶春楼里扛出了一口棺墩,才回来禀报的。

    谢萦怀神色如常的卷了卷袖口,“死了就死了。”

    奴才微微一愣。

    谢萦怀以为是云妆得手了,他本来让云妆去,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是先去试试深浅,没想到那南凤宇这么不顶用,居然就真的这么死了,“这种小事,就不要来烦我了。”

    说着他转过身要回房里,那奴才又连忙道,“侯爷,是,是那令狐胤!”

    谢萦怀脚步一顿,慢慢回过头,好似没有听清一般,“什么令狐胤?”

    “二皇子,是叫令狐胤杀的!”那奴才也是被谢萦怀派去查探令狐胤的消息,没想到二皇子的死和侯爷交给他查探的人有联系。

    谢萦怀皱眉,“不可能,他怎么敢……”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

    令狐胤为什么去而复返,还独独杀了二皇子?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

    “侯爷,千真万确!就在昨夜那扶春楼里,令狐胤带着一行人从城门闯进来,杀了二皇子,就逃出城了!”那奴才急急表述。

    “令狐胤——”谢萦怀脸色有几分难看,那南凤宇难道是废物不成,没杀死令狐胤,还被人给杀了,“那将军府呢?”

    令狐胤杀了人,那将军府一众人都得跟着遭殃。

    奴才早就打听清楚了,“常钟云带兵去了将军府,只是将军府早就空了。”

    “空了?”谢萦怀沉吟片刻,就想到是那令狐沛带着令狐柔逃走了,误打误撞叫他们躲过这一劫。只是,令狐胤……

    谢萦怀现在提到令狐胤这个名字,就觉得如鲠在喉。

    令狐胤杀了二皇子,还闹得人尽皆知——他这是,想要反?

    谢萦怀一想到这里,心里便咯噔了一下,要是令狐胤真的反了,那——

    “备轿,我要出门一趟。”现在也只能与那南凤辞共商对策了。

    谢萦怀走了一会儿,南凤潋就又来了,只是这一回,她身后又带了许多个奴才。侯府门口守着的奴才哪里敢拦她,放她进了侯府,因她上一回来侯府,呆了一会儿就离开,没闹出什么乱子,这一回就没有奴才去禀报侯爷。

    南凤潋进了侯府,一路找到谢萦怀的住处。

    周琅被折腾了一夜,现在才睡下,南凤潋站在门口,对身后奴才吩咐,“把里面的人带走。”

    几个奴才听她的吩咐闯了进去,掀开床幔,看到躺着不着寸缕的周琅,用那被子一卷,就将他扛了出来。周琅惊醒过来,察觉到自己是被人扛在肩上,但他整个人被被子裹着,看不清外面景象,他挣扎两下,得不到回应就以为是那谢萦怀又折腾出的花样。

    南凤潋听到周琅的声音,也没有开口,只叫人将周琅扛走了。

    侯府的奴才见到南凤潋身后的奴才扛着一个人形的东西,也不敢上前来拦,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看着南凤潋将那人形的东西扛进马车里离开了。

    南凤潋将周琅掳到驿馆里,自己站在门口,吩咐了人进去给周琅灌事先准备好的东西。

    周琅刚从被子里钻出来,还没看清眼前的场景,就叫两个男子抓住手脚,灌了满口甜的发苦的东西,等他被迫咽进去之后,那抓着他手脚的人就松开他,退出去和南凤潋复命。

    “公主,东西已经喂他喝了。”

    南凤潋神情严肃的很,两只手攥的紧紧的,听到奴才所说,就急急挥手,“你们下去吧。”

    一众奴才退下去之后,南凤潋鼓起勇气将门推开。

    房间里的周琅坐在被褥上,抠着嗓子咳嗽,听到开门声,抬头看了一眼,见进来的竟是南凤潋,整个人都怔住了,“是你?”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她。

    南凤潋也没想到周琅身上连衣裳也没有穿,袒露出来的肌肤上尽是吮吸出来的红痕,她一看,便以为是昨夜周琅又同哪个女子翻云覆雨了,心里酸涩的同时,又坚定了几分。

    周琅这才看出自己是在驿馆里,而面前站着的南凤潋神色古怪,叫他一瞬间有些慌张,“姑娘……”

    南凤潋关上门,而后一步一步往周琅面前走来,她走一步,抽开了腰带,又走一步,解了外面的衣裳。

    周琅一看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从前他在青楼楚馆里的时候,许多女子就这样往他床上爬,要是从前他觉得无所谓,但历经了令狐柔之后,就再也不敢碰这良家女子了,见南凤潋还在脱衣,就连忙开口阻拦,“还请姑娘自爱!”

    话一出口,周琅自己都想笑。特么的,什么时候沦到这个境地了!

    南凤潋听到自爱两个字,心头一酸,但她动作还是没有停,只脱的只剩一层亵衣的时候,走到床边来坐下。

    周琅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柳下惠,索性别过头不看。

    “我就这么不堪入目吗?”南凤潋边说边抽噎。

    周琅,“不,姑娘清丽绝伦……”

    “那你为什么不看看我?”南凤潋伸手想要抓住周琅的手。

    在女人面前,从来没怂过的周琅现在怂的不行,慌张的将手收回来,“姑娘快将衣服穿起来。”不穿真的要出事了!

    南凤潋还未在男子面前袒露过躯体,但她想到那一夜在扶春楼里,看周琅与那云妆行翻云覆雨的事,想自己与周琅那样,竟也不觉得排斥,还隐隐有些期待,“周郎——”

    周琅扯着被子盖住肩膀,往床里面缩。

    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

    “周郎,我知道你喜欢主动的女子,我也可以……只要你喜欢我。”南凤潋踢蹬掉鞋子,慢慢爬到了榻上。

    这个时候宛若被调戏的周琅抬手遮着眼睛,“我看姑娘谈吐不凡,就知道姑娘也是大家闺秀,何必,何必这么作践自己。”再一次避开南凤潋的手之后,周琅感到身体里一阵燥热感,从小腹冲了上来。

    他刚刚喝的,不会是……

    周琅心里忽然的,就咯噔了一下。

    “我喜欢你啊,从半年以前,见到你之后,我就喜欢你了。”即便她知道眼前人并非她臆想里的那个翩翩公子,她也还是喜欢。

    周琅猛地将他推开,他一张脸上升起了红晕来,“姑娘,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南凤潋连亵衣也解开,“我知道……即便以后你想三妻四妾,我也无怨无悔。”

    南凤潋生在皇家,她父皇后宫三千,她母妃都受得,她又有什么受不得的呢?

    周琅是真的热的厉害,他指尖都开始发烫了,“姑娘不必如此,依姑娘出生相貌,可找一个深情男儿,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只要你。”芊芊细指覆上周琅手背,带来的舒爽凉意让周琅打了个寒颤。

    南凤潋按着周琅的肩膀,将自己的脸转到他面前来,“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你看一看我,周郎……”

    周琅,“……”别叫了真的要出事了。

    即便周琅现在心里抵触,眼前也晃过那南凤潋凝脂一样的肌肤和婀娜的身段。

    南凤潋弯下腰,轻轻的用唇碰了碰周琅的胸口,而后生涩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周琅本就浑身发烫,低头见那南凤潋红唇血肤,头脑一热,竟按着南凤潋的肩膀,将她反身压在身下。

    南凤潋先是一惊,抬头看见周琅那微微泛红,如同桃花瓣儿一样的面颊,心里又忍不住鼓噪起来。

    “你别后悔!”周琅这一回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了。

    自己送上门,还下药……他又不是柳下惠!

    南凤潋看到周琅身上许多红痕,以为都是女子留下的,心里发疼,就勾着周琅的脖颈,去吻他那些红痕,用柔嫩的音色轻轻道,“无怨无悔。”

    周琅贴着南凤潋的胸口亲了一会儿,在解她衣裳的时候,看到她怀里掉出一块小小的玉佩来,那玉佩正面是个凤凰,背面则是一个篆文,周琅在谢萦怀身上看过一回,谢萦怀还同他说,那是只有宫中的人,才有的令鉴。

    周琅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样,瞬间就又清醒了过来。

    不会,那么,倒霉吧……

    “周郎。”南凤潋不知道为什么周琅忽然停了下来。

    周琅犹豫的问,“你,你是宫里的人?”

    南凤潋望着周琅,然后在周琅复杂的神色中,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没有想瞒着周琅什么,“我是天擎的六公主,你和我在一起,我就可以招你为驸马。”

    周琅这下是彻底清醒了,连滚带爬的从南凤潋身上爬起来,地上只有南凤潋的衣裳,他就捡了南凤潋的衣裳起来,盖在身上。

    开玩笑,良家女就够麻烦了,更别说公主,他救了令狐胤谢小侯爷能保他,他睡了公主,谁能保他?

    “周郎——”南凤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周琅遮住自己身上袒露的位置,“公主,我实在配不上你。”他一张脸涨的通红,说话间吐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你招个青年才俊做驸马吧,我,我……”他又往后退了几步,“草民已经有了心上人了。”说着他也不敢再逗留,哆嗦着双手开了门。

    南凤潋见他要走,咬着牙站起来,“我只要你!”

    周琅已经将门打开跑出去了。

    南凤潋本来要追,但周琅将她的衣裳都捡走了,她只能大喊,“来人!”

    守在院子外面的奴才冲了进来,“公主!”

    “不许他跑了!”南凤潋既然去了侯府掳人,就是下了决心的。

    她连矜持都舍了,就只要那周琅……

    周琅也不敢往外跑,他拿的是南凤潋的衣裳,只能堪堪蔽体,他从南凤潋房里出来,正撞到一个奴才端着茶水从门口路过,他心里一抖,就近推开面前一间房的房门,躲了进去。

    进了屋子,周琅将抱着的南凤潋的衣裳扔在地上,药性也涌了上来,浑身都热的厉害。

    桌上摆着一壶茶,周琅走过去想要喝一口,没想到对着壶嘴灌的茶水是奴才刚过来换的,烫的他‘啊’了一声。

    这时,床榻旁传来一阵哈欠声,而后一个懒散的男声响起,“谁在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凤潋:我不服!

    南凤辞:好妹妹,哥哥爱你

    南凤潋:我不服!

    南凤辞:乖,你是哥哥的好妹妹,哥哥十分开心的给你找到了嫂嫂

    南凤潋:我不要嫂嫂我要驸马!

    南凤辞:出去哭,哥哥还有事,乖

    南凤潋:【扒门】我不!!!

    第107章 周郎顾(107)

    修长五指拨开面前厚重的纱幔,积郁在床榻间的香气倾散而出。

    周琅转过头,就看到南凤辞披着一件丝织的,绣着繁花的薄毯,撑着胳膊,一只手捏着一支金莲,在拨动面前的香炉——旁人都是将香炉放在桌子上,他不知怎么竟将香炉捧到床上,袅袅白烟从炉嘴里升腾而出,连他的眉眼都一并模糊。

    “是你?”南凤辞说完,轻轻吹了一口,香炉里的白烟就被他吹的散开,他眯着眼睛看着周琅,手中细长的金莲微微抬起,同他的目光一起,落在周琅的身上,“小公子这一回,还真的是不穿衣裳了。”

    周琅见是他,心里也抖了一下,捡起地上的衣裳就要出去。

    走到门边,看见一道影子从门扉上晃了过去,后面紧跟着又晃过了几道影子——

    “公主有令,不许让那个人离开驿馆!”

    周琅按在门板上的手又收了回来,在他犹豫的时候,眼前就伸出了一个胳膊,撑在他的肩膀旁。

    “哎呀,我刚梦见你,你就自己过来了。”声音散漫而又带着几分轻佻的感觉。

    周琅回头一望,见那刚才还靠在床上的南凤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好像因为他才起身,发冠未束,衣衫未枕,漆黑的墨发披散下来,蜿蜒进了他敞开的胸口中。

    门外的声音已经远了,周琅按着门板,就要推门出去,但因为那只手撑着门板,让他无法将门打开。

    南凤辞贴在周琅身后,去闻他身上的香气,“奇怪,几天不见,你身上的香味怎么又变了一个样。”

    周琅身上一件衣裳都没有,只胸前捧着南凤潋的金鹊羽肚兜和披帛,南凤辞还要以这样一个姿势从背后靠过来,让他不自在到了极点。

    “无意叨扰,我马上离开——”周琅见那南凤辞和南凤潋关系,也隐隐猜出了南凤辞的身份。

    南凤辞听到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勾唇一笑,松开撑在周琅肩膀旁的手。

    周琅将门打开一条缝隙,然后就听见门外忽然响起了南凤潋的声音,“给我找!他若是跑了,你们也别回来了!”

    奴才诚惶诚恐的回应,“是!”

    周琅听了这一声,将打开了一条缝隙的门又掩上。

    “不走了?”南凤辞笑眯眯的问道。

    周琅身上皮肤都烧的发红,尤其是那谢萦怀留下的深色痕迹,和南凤潋刚才留下的浅色印记,映着那微微泛红的肌肤,就真的如那散在地上的花瓣一般。

    周琅本来还能站立着,南凤潋说话时喷出的气流落在他而后,让他双腿一软差点跪倒下来,还好抵着门扉,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南凤辞这时才看出他的异常,用金莲的花苞挑起周琅的下巴,看他一脸红霞,目光迷离的模样,禁不住微微一怔,“你怎么了?”

    周琅说不出话,只双手抵在门板上。

    南凤潋丢掉金莲,改为伸手去捏开的他的嘴巴,闻他口里喷出来的奇怪香气,果然是后宫里的秘药‘贪欢’。

    外面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周琅的奴才向南凤潋禀报,南凤潋问了驿馆的人,知道没有人出去,就将目光落在了隔壁的院子里。

    周琅是真的有点站不稳了,他手上捧着的衣裳本来是挡着自己的胸口,后来到勃发的时候,就下移了一些,遮住自己的丑态。他也不敢再耽搁,又想开门闯出去,没想到在他推门的一瞬,一道人影烙在了门扉上,南凤潋强自镇定的声音传了进来,“皇兄,你在吗?”

    周琅按在门上的手又顿住,整个人惊慌的很。

    他一个男子,什么时候,还要担心起自己在女人面前的贞洁了?

    南凤辞见到周琅这副模样,又看他手上抱着的衣物,心里隐隐明晰,伸手将周琅腰肢一揽,往床榻上挟去。

    周琅一离开支撑的门板,整个人就软成了一团,被南凤辞带到床榻上。

    门外的南凤潋已经有些心急,她已经开始猜测,是因为皇兄今天不在,周琅躲进了他的房间,所以她才遍寻不见,于是他更心急了一些,但对南凤辞的敬畏,又让她不敢太无礼,“皇兄——”

    南凤辞将床幔一遮,抱着周琅滚进床榻里,声音也一转变成刚睡醒一般,“何事找我?”

    南凤潋听见南凤辞的声音,将强闯的心思马上又收了回来,“皇兄,我,我看你一直没出来,怕你饿了,就叫厨房炖了些粥。”

    南凤辞拖长了音调,“潋儿有心了。”

    南凤潋心中始终还是怀着疑惑,“皇兄,我,我送进来吧,你如果起来了,就吃一些。”

    被南凤辞裹在薄毯下的周琅惶惶睁大眼。

    南凤辞伸出一指点在他唇上,“嘘。”而后他回头对南凤潋道,“嗯,送进来吧。”

    南凤潋闻言,迫不及待的就将门推开,但屋子里空空荡荡,并没有藏人的地方,只有床前落着一层纱幔,看不清里面藏了什么。

    南凤潋没有找到人,也不敢去冒犯还在休息的皇兄,就又推脱了一句,“皇兄,你既然还没起来,那粥我就还放到厨房里热着。”

    南凤辞撑着胳膊,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眼含水光的周琅,平静无波回道,“嗯,下去吧。”

    南凤潋退了出去,周琅听到门被掩上的声音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南凤辞低低的笑,“你中的叫‘贪欢’,半个时辰之内若是不解,你下面那根——怕是以后都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刚松了一口气的周琅,“……”

    南凤辞掩唇,又打了一个哈欠,狭长的眸中,微微的有了些湿润。

    周琅看他虽然言行轻佻,但也一直没有做太过分的事,比起他这几天在谢萦怀那里受的,眼前这南凤辞就好似君子一般,“可否借我一件衣裳?我换好了马上离开。”

    南凤辞答应的干脆的很,“可以。”说完他一指自己挂在屏风上的外衣,“喏,自己去拿吧。”

    周琅没想到南凤辞会这样好说话,道了声“多谢。”就爬下床榻去拿那屏风上的衣裳。

    南凤辞靠在床榻上看他慢慢往身上套衣裳,他本来天生冷感,接触到深宫里许多秽乱荒唐的事,虽言行放浪轻佻,却极是挑剔,于周琅,也不过是觉得他身上味道令他舒服,总不会让他真的对一个男子如何如何。

    周琅强撑着将衣裳穿好,一张脸红的厉害,好似轻轻一碰他的面颊,那滚烫的温度就会顺着他的肌肤传过来。

    “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出去的好。”等周琅将衣裳穿好,南凤辞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我那妹妹,固执的很,她竟然能闯到我这里来找你,就说明她不会善罢甘休。你这么一出去——”

    周琅每寸皮肤都要被热度烧灼起来,尤其是穿着不合身的衣裳,轻轻磨蹭就叫他浑身发软,更遑论衣裳下摆都遮不住的……

    南凤辞倒在床榻上,双手捧着那香炉,吹那袅袅的雾气。

    周琅站在门口踌躇。

    他虽然没有什么道德观念,但也知道良家女子碰不得,更别说身份尊贵的公主了,若是真的碰了,以后怕是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你求求我,我可以帮你。”南凤辞侧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周琅一眼。

    周琅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折返回来,“求你。”舌头打个滚的事儿。

    南凤辞‘啧’了一声,“你这两个字说的太轻巧了一些。”

    周琅咬牙,“那你要如何?”

    他已经要受不住那药性了,指甲一个劲儿的掐着自己的掌心,但还是止不住那涔涔的汗水。

    南凤辞知道些周琅和谢萦怀的事,知道谢萦怀颇是看重他,眼下正好周琅送到他面前来,不如将计就计,以后拿出来逼一逼谢萦怀。他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又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你说声,好哥哥,求求你。”

    周琅绯红的脸又青了几分。

    南凤辞就捧着香炉看他。

    周琅迟疑了半响,终于咬着牙,“好哥哥,求求你。”

    脸皮是什么?他的脸皮早就叫那谢萦怀给磨光了!

    南凤辞没想到他真的叫出声,轻轻一笑,从床榻上爬起来,勾着周琅的腰带将他拽到面前来,“好,我帮你。”不过他又想再逗一逗周琅,这人实在要比他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都要来的有趣,“再叫一声。”

    周琅看这南凤辞戏谑起来没个正经,就怀疑了他是否会帮自己,“你到底帮不帮?”

    “当然帮,你是我的好弟弟么。”南凤辞说完,手上就略一用力,将他拽上床榻来,周琅全身骨头都软了,一挨上床就再也爬不起来。

    南凤辞看他眼光迷离,气喘吁吁的神态,也不觉得生厌,只又拿了一支金莲,塞到他嘴巴里,“忍一忍。”说完,拍了拍手,房梁上轻飘飘的落下了个黑影,跪在南凤辞面前。

    “去找个女人回来。”南凤辞说完,又回头看了眼衔着金莲,在被褥间磨蹭的周琅一眼,“好弟弟是要漂亮些的,还是丑些的?”

    已经觉得那热血涌上头,要将理智都烧尽的周琅张口要说话,溢出唇齿的皆是滚烫的喘息。

    南凤辞看他如此情态,知道他已经支撑不下去,也不再逗他,“找个漂亮干净些的。尽快。”

    跪在地上的黑影只点了点头,整个人就如鬼魅一般消失了。

    南凤辞将薄毯盖在周琅面上,那绣着繁花的毯子轻薄的很,只几朵繁花不是透明,从周琅脸上盖下去,到他胸口,就好似是他身上长出来的。

    南凤辞凑近了去闻周琅身上的香气,不知是错觉还是如何,他只觉得那香气比前几日见到周琅的时候,还要好闻一些。

    周琅见他凑过来,是要伸出胳膊推拒的,但看那南凤辞只是靠在他的脖颈间,呼吸他身上的味道,就没有阻拦。只咬着那朵金灿灿的莲花的花茎,五指收紧了去抓身旁的被褥。

    “真好闻。”南凤辞呢喃道。

    半盏茶不到的功夫,那个刚才从屋子里飘出去的黑影扛着一个嫩黄衣衫的少女从窗户里跳进来了——那少女已经昏过去了,倒在那人的肩头。那黑影将她放下来,南凤辞看一眼长相,清秀稚嫩,不知是哪家初长成的女儿。

    少女被丢在床榻上,南凤辞贴着周琅耳朵说了句,“解药来了。”

    周琅睁开眼,看面前躺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那女子实在小的很,好似还没有成年,胸前都还没有发育起来。

    虽说在这里,女子十一二岁就可以行房,但……

    猥亵未成年少女,就真的,不太下的去手啊。

    更何况这少女不知道是从哪里被掳来的,闭着眼,无害的像一只羔羊。

    “怎么,没力气了?”南凤辞看周琅半天不动,就戏谑道,“要我帮忙么?”

    面前就是一个昏迷的少女,他大可以解了药,再将人推出去——这不像身份尊贵的公主,看穿着,只像是哪个小门小户的女儿。他碰一下也没什么,身边这样的男子也多的去了。

    但是……

    南凤辞就没周琅那么多的思虑了,他答应了帮周琅,自然就要帮他,现在解药都找回来了,哪有不吃的道理?他身上去解少女胸口的襦裙,周琅鬼使神差的开口,“别碰她!”

    这一回换做南凤辞愣住了。

    周琅是真的下不去手,他将少女推下床榻,自己放下床幔缩回床里。

    他知道自己捱不到再去找一个女子回来了。

    只要能出来,那药就能解了吧——他刚才就忍不住了,只是面前有一个南凤辞,他爱惜颜面,不愿暴露自己的丑态。但现在是真的忍不住了……

    南凤辞看着床幔落下,许久之后,才露出一个说不清什么意味的表情来。

    他知道周琅是何等风流的人,也在深宫里见过数不清的人的癫狂丑态,却不曾想到,这样一个风流名声在外的人,竟——

    地上的少女蜷缩着身体,南凤辞瞥了一眼,“送回去吧。”

    南凤辞在外面等了许久,忽然听到床榻里传出一声缠人至极的低吟,他虽然不是好奇心太重的人,但听了这么一声,也忍不住走过去,撩开遮的严严实实的床幔,往里面看了一眼——

    周琅身上还穿着他的衣裳,但因为难捱的缘故,那衣裳已经被剥到肩膀以下,挂在胸前,那透明的,绣着暗红色繁华的薄毯因为他的汗水沾在背上,就好似是从他背后开到胸前来的花。一双眼,已经完全失了焦距,但眼尾那淡淡的薄红色,和那暗红色的花交相辉映。分开的双腿白玉一般,他五指也如白玉一般,即便现在做着如此淫亵的事,也不会叫人觉得厌恶。

    简直,妖精一般。

    向来冷感的南凤辞看着,心里竟也莫名的鼓噪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凤辞:我特么裤子都脱了!

    渣作者:你是个X冷淡

    南凤辞:他都送到我床上了!

    渣作者:你是个X冷淡

    南凤辞:X##%@#%!!!!

    第108章 周郎顾(108)

    谢萦怀本欲来找南凤辞商议一番,却不想在路上被些事耽搁了,等他来到驿馆的时候,就在驿馆的院子外看到南凤潋在发脾气。他对宫里的凤子龙孙们都无甚好感,连细究都不愿,避开那南凤潋从一旁进了驿馆里。

    门口的奴才现行进来禀报,“三皇子,谢小侯爷到了。”

    周琅听见这一声,混沌的神智陡然清明了几分。

    谢萦怀?!

    南凤辞看周琅这副惊恐神态,又忍不住想要捉弄他,“嗯,让他进来。”

    周琅脸都白了,他手上黏着浊白,脸上热度都还没有褪去,尤其身边还都散着那公主贴身的衣裳,谢萦怀看见会如何,他都不敢往下想,“别,别让他进来。”周琅伸出干净的手,去抓南凤辞的袖子,“别让他进来!”

    南凤辞大致明白他与谢萦怀的关系,只当周琅是谢萦怀养的娈宠,所以此刻才会这样惊慌。他静静的看了周琅一会儿,等门口响起谢萦怀的声音之时,他才压低声音道,“你好好的躲在这里。”

    周琅眼睁睁看着南凤辞站起来,将压在他腿下的肚兜扯出来,丢在地上。

    南凤辞双手捏着床幔,自上而下俯视着周琅,“不想叫他瞧见你这个模样,就捂好嘴巴。”说完,他就将床幔放了下来。

    周琅只来得及看清他嘴边那意味不明的笑意。

    身上的燥热还没有退去,周琅往后缩了一些,抵着冰凉的墙壁,才好过了一些。

    房门被打开,屋子里熟悉的香味让谢萦怀忍不住蹙起了眉。

    南凤辞坐在桌前,“谢小侯爷怎么现在过来了?”

    谢萦怀对房间里这熟悉的香味耿耿于怀,从进来之后,就四下将房间打量了一遍。南凤辞神色坦荡的很。

    谢萦怀见屋子里不像有他人,才按捺下心底的奇怪感觉,坐了下来,“三皇子,南凤宇死了。”

    南凤辞昨晚就已经知道,但谢萦怀现在来和他说,他还要做出不知道的模样,“谢小侯爷手段果真高明。”

    “不是我,是令狐胤。”谢萦怀声音里都透着烦躁。

    “令狐胤他不是逃出临安城了吗?”南凤辞一副诧异的模样。

    谢萦怀放在桌上的手捏紧,“他昨夜潜进城里,杀了南凤宇之后就逃之夭夭了。”

    南凤辞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像是在深思。

    “那令狐胤既然敢杀了南凤宇,就说明他已经是有了反意。”谢萦怀道。

    南凤辞将茶杯放了下来,“你是说,令狐胤此举,是在向天擎示威?”

    谢萦怀心中却隐隐猜测,令狐胤此举,和周琅有关系。但他又不愿说出来,只鲠在心里,“只怕是在泄愤。”

    南凤辞目光一动。

    “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南凤宇那样谨慎的人,拿了令狐胤的虎符,肯定是要贴身守着,但他死后,身上却并没有虎符。”谢萦怀忌惮就忌惮在这里,“现在那令狐胤,是决意与将军府,与天擎决裂。”

    南凤辞是知道的,他派去跟着的人,好像也一并被令狐胤杀掉了,所以在昨夜令狐胤进城之后,他才得到了消息。

    谢萦怀砸了一下面前的桌子,“令狐胤在广陵一带颇有声望,等他到了广陵,只怕——要变成大患!”

    只是谢萦怀这个大患,和这天擎的江山没有半分关系。他只觉得,令狐胤骑兵谋反,是为了周琅……

    虽然荒唐,但他一想起那一日在地牢时,令狐胤同他说的话,他就又不得不相信。

    “令狐胤是百战之将,又只带十几人的轻骑,现在派兵去抓他,只怕也为时已晚。”南凤辞道。

    谢萦怀来这里就是要与南凤辞商议,“那该如何?放他回广陵,看他起兵谋反吗?”

    比起南凤宇,南凤辞确实更欣赏令狐胤一些,“他要起兵,还要些时日。”顿了片刻,“令狐胤虽得万军之心,却不顺民意,广陵虽多是他的旧部,但只要将一个消息放出去,他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将他们统率起来。”

    谢萦怀追问,“什么消息?”

    “令狐胤并非令狐沛所出,而是北狄的皇室。”这是南凤辞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他若自己领兵,攻打天擎,尚还有为自己拨乱为正的名头,但若是将他是北狄皇室的消息宣扬出去,只怕就没有那么多人愿意跟随他了。”

    谢萦怀自然相信南凤辞亲口所说,他也是到现在才明白那令狐胤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束手就擒,“怪不得自他入狱以来,将军府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原来是那令狐沛自己心虚。”

    南凤辞抿唇一笑。

    “只是,这能扳倒令狐胤吗?”谢萦怀知道令狐胤若是北狄人,意味着什么。但令狐胤自己,经过此事,肯定也知道自己的把柄被人捏在手中,不速速远遁,还折返过来杀了二皇子,这已经是一种自信了。

    “不能。”南凤辞知道令狐胤在军中声望,即便他是北狄人,仍会有许多旧部愿意跟随他。

    “那有何用!”谢萦怀虽然已经知道,但听南凤辞说出来,心里还是一阵郁卒之感。

    “只能暂且的牵制住他一些时候——也许一年,也许半年。”南凤辞道。

    一年, 半年——何其短暂。但谢萦怀现在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令狐胤造反,朝中又有哪个武将,敢去讨伐他?又有哪个武将,能有那个实力与他较量?

    “谢小侯爷还是思索思索自身吧。”南凤辞颇有深意道,“你放走侵犯令狐胤,现在令狐胤杀了南凤宇,又要造反——谢小侯爷即便有免死金牌,这一回,也不会好过吧。”

    谢萦怀又何尝不知。

    但他不后悔,若是那皇帝真的逼急了他,他就——

    南凤辞看到了谢萦怀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霾,脸上笑意愈发不可捉摸。

    谢萦怀知道久留无益,起身要告辞,但他在抬脚出门的一瞬,又被这香味扯回了神思,回头看了一眼,见南凤辞还坐在桌边,不紧不慢的喝茶。

    “三皇子房间里的香气,颇是别致。”谢萦怀问道,“不知道是什么香?”

    南凤辞走到床榻旁,掀开床幔,在周琅几乎屏息的注视下,将那小小的香炉捧了出来。

    谢萦怀这才察觉到床榻上是有一个人的,只是那人被南凤辞挡着,他也只能看到散在地上的女子的贴身衣物。想来该是南凤辞的女人。

    南凤辞将香炉捧到谢萦怀面前,那里面的香已经烧完了,只有淡淡的白烟袅绕。

    “这是我调的香,加了些紫述香。”南凤辞揭开香炉,将那雾气吹散一些。

    谢萦怀听到紫述香,才想起这味道是周琅最喜欢的——但又不像是,紫述香的味道,没有这样撩人。

    “三皇子的确是个雅致的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谢萦怀就走了。

    南凤辞看他出了院子,就关上门回了房间里。

    周琅身上的药都还没解完,刚才又因为谢萦怀在这里,咬着牙硬生生的捱了过来,现在下身肿胀欲裂,额上热汗滚滚而下。南凤辞看见他这个模样,知道他再忍下去,怕真的要废了,就拿了一个瓷瓶出来,捏着周琅的下颌,点了一滴乳白色的水珠在他的舌尖儿上。

    这一滴苦的厉害,黄连一样。周琅张嘴欲呕,南凤辞收起瓷瓶,不紧不慢的说,“这是‘贪欢’的解药,你要是吐出来,可就没了。”

    周琅闻言,又拼命将那东西咽了进去。

    等身上燥热终于平复,周琅整个人已经好似是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他已经无力去质问南凤辞既然有解药,为什么还要看他这样折腾。

    南凤辞本来是有洁癖的,旁人别说是穿他衣裳,就是在他床榻上坐一坐,他都不舒服的很,现在居然能忍着周琅将他的床折腾的脏乱不堪,实在算是一桩稀罕事了。

    周琅眼睛上都是汗珠,跟着睫羽一起颤动着,好似随时都能顺着面颊滑落下来。南凤辞鬼使神差的伸手去碰了碰那滴汗珠,温热的感觉一下在他指尖融化开。他的指尖顺着周琅的眉眼,一直往上,最后拢进了他汗湿的头发里,“怎么蠢成这样。”

    周琅睁开眼瞪了他一眼,只是他眼中还有雾气,这一眼软成了一滩春水。

    南凤辞心里一痒,竟弯腰覆上了周琅的唇,等真正碰到了,他又陡然清醒过来,然而不等他甩开周琅,周琅就已经惊恐的将他推开了。

    还未与人有过这样亲密接触的南凤辞还是摆出一副戏谑的神态,好似刚刚只是他兴起的玩乐一般,“帮了你,总要先讨个甜头。”

    周琅已经有些慌了,他刚才看南凤辞还是正常,怎么一转眼,又变成了这副孟浪模样。

    南凤辞知道周琅是谢萦怀的人,本来想的是,等谢萦怀折返驿馆来找周琅的时候,将人送出去,但刚才那鬼使神差的一吻,叫他又改变了主意。

    要是把周琅掳走,谢萦怀会怎么样呢?

    这样的念头一生出来,就无法抑制。南凤辞捡起床上的衣裳,披到周琅肩膀上,“我们换个地方。”

    周琅张口就要拒绝,南凤辞却贴着他的面,抢先说道,“不去,我就把你这个样子送回侯府了。”

    周琅,“……你,你!”

    南凤辞看着周琅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切实的笑意,“都说了你蠢了。”

    ……

    谢萦怀在回侯府的路上,途经了周府,他看见一个小乞丐手上拿着一封信,躲在一旁的石狮子后面,好似在踌躇着什么。

    谢萦怀对和周琅有关的一切都敏感的很,瞧见这鬼鬼祟祟的乞丐,就叫人将那个小乞丐带过来。

    “你在周府门口做什么?”谢萦怀问。

    那小乞丐被两个侯府的奴才架过来,吓的不轻,四肢伏地什么也不问的就开始求饶。

    谢萦怀更觉得他古怪,“我问你在周府外面做什么。”

    小乞丐身后的两个侯府奴才也恶声恶气道,“侯爷问你话,还不快快回答!”

    “侯,侯爷?”小乞丐听到这个称呼,忽然将头抬了起来,黑亮的眸子盯着谢萦怀,“你,你是谢小侯爷?”

    谢萦怀皱眉。

    小乞丐看他神色,一下笃定了,毕竟这临安,能担的起侯爷的,也只有谢萦怀一人,“侯爷,是,是这样的,我,我是来给周公子送信。”他说话也说不利索,但为了证实自己说的是真的,将自己手中拿着的雪白信函递了过来。

    这临安城里,能和谢萦怀扯上关系的,也只有周琅这一个周公子。

    谢萦怀将信函接过来,拆开了,拿出里面一张边角染血的纸来,他展开一看,竟是一张画,画的是国色牡丹,那画是出自周琅的手笔,谢萦怀认的出来。而在牡丹的旁边,又批注着八个小字。

    ——江山为聘,相思为媒。

    那是令狐胤的字。

    谢萦怀将这染血的纸攥紧手心里,咬牙问面前乞儿,“这是谁给你的!”

    小乞丐被吓的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今早城门外,一个好看的姐姐给我的,她托我将信给周公子,还,还给了我一锭银子。”说着,他颤颤的将怀中的银锭子捧了出来。

    谢萦怀本就在为此事烦心,这一封令狐胤亲笔提诗的画,又好似是令狐胤在嘲弄他一般。

    实在是……

    江山为聘,真是好大的口气!谢萦怀将手中的纸撕碎,也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小乞丐,“回府。”

    令狐胤想要江山,他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如意。哪怕他拥兵百万又如何,哪怕他是百战名将又如何!

    谢萦怀回了侯府,脸色还是铁青,门口的几个奴才看侯爷今天脸色不好,本来不想跟他说公主来过的事,但这事又哪里瞒得住,于是一个人便被众人推了出来,跪在谢萦怀面前,“侯爷——”

    谢萦怀脚步一顿,“嗯?”

    “刚才——公主来过一回。”

    谢萦怀的目光凝住。南凤潋?她还没死心不成!

    但他刚才,又在驿馆里看见了南凤潋。

    跪在地上的奴才抬头瞧了一眼侯爷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道,“公主从府里,搬了一个东西走了。”

    谢萦怀的心神一瞬警惕起来,“什么东西?”

    “公主带的几个奴才搬了一套被褥出去,只是——那被褥里,好像藏着人。”

    谢萦怀话还未听完,就已经急急的赶回了自己的房里。

    周琅不在房中。

    谢萦怀站在空荡荡的床榻前,难看到极点的脸上忽然破开一声冷笑,一字一顿,好似咬着谁的脖子一般,“南凤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听说你想上车

    小天使:小学卡,叮——

    渣作者:【推下去】小孩子就不要坐车了,步行去!

    小天使:老年卡,叮——

    渣作者:【推下去】一大把年纪了坐车不安全,坐轮椅去!

    小天使:老司机卡,叮——

    渣作者:【推下去】我们这辆车不欢迎老司机,我们的口号就是,刹车,刹车,刹车!

    嗯。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第109章 周郎顾(109)

    临安下了一场雨,这是深秋里的第一场雨,悬在枝头趋于凋零的花也终于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

    抱着孩子的妇人从一家宅子的后门被人推搡出来,本就单薄的衣裳在这雨天更加单薄。

    撑着油纸伞的路人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屋子里传出的男子的唾骂声,抱着孩子的妇人慢慢在墙角蹲了下来,伸出双臂护住自己怀中的孩子,伶仃的模样显得尤为可怜。

    倚在窗户旁看着这一幕的南凤辞微微勾起了唇角。

    和他站在一处的周琅皱起眉。

    三天了。

    南凤辞将他带来城北这一幢宅子里,看楼下这一对夫妻争执已经有三天了。

    “你到底在看什么?”周琅终于忍不住问道。

    南凤辞,“看戏。”

    “人家两夫妻吵架有什么好看的?”周琅跟着南凤辞看了三天,也知道那争执的一男一女是夫妻,男的是某个大户人家聘请的西席,女的家中是一个秀才的女儿,算得上是门登户对的一对儿。只是最近不知为何,男的频频发脾气,宅子里总是穿出丢碗摔筷的声音,今日更过分,外面下着大雨,就将才产下幼子的女人赶了出来。

    南凤辞看女人弓着身子,护着怀中幼子的模样,伸出手拢住一滴从屋檐上滑落下来的冰冷雨水,“戏好不好看,要看人。”

    周琅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南凤辞伸手将窗户关上,掩唇打了一个哈欠,“我累了。”

    周琅也是有点懵,这南凤辞是真真奇怪的很,将他带来客栈,每日就靠在窗户旁看下面夫妻争执,什么也不做,却还要喊累。

    “这几日谢萦怀派了许多人在城中找你,你最好不要离开客栈。”南凤辞躺在床上,忽然想到了有这么一件事的闭眼提醒道。

    周琅闻言撇了撇嘴,在桌边坐了下来。也多亏他在边陲养出的好耐性,在客栈里困了三日,也没有觉得太难捱。谢萦怀会找他在意料之中,但这样派了官兵,满城的搜捕他,就是他没有意料到的了。起先他还有回侯府的心思,但这三日来,他从楼上看见越来越多拿着他画像四处询问的士兵,就反而不敢回去了。

    南凤辞衣裳也没有脱,枕着自己的胳膊,呼吸均匀好似已经睡着。

    周琅端着的茶水都凉了,他回头看了南凤辞一眼,然后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床榻旁想去看那南凤辞是否真的睡着了,但还没等他走近,一直闭着眼的南凤辞就忽然开口,“你是要过来陪我睡么。”

    周琅脚步一顿,又坐回了桌边。

    他这三天都是睡在地上的,虽然南凤辞没说他不能睡床,但周琅心里总是因为令狐胤和谢萦怀,横亘了一根刺。

    房间里安静的很,只能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周琅在桌边坐了一会,手上一杯凉茶都被他婆娑成了温茶,他觉得房间里实在闷的很,就走到窗边推了窗想通一通气,没想到一眼扫下去,见那个妇人还蹲在角落里,浑身都已经湿透了,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周琅听到了妇人怀抱里幼子虚弱的啼哭,一声一声,淹没在雨声中。因为这一场急雨,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房门仍旧紧闭。

    周琅看了一炷香的功夫,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就拿了一柄伞下楼去了,关门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南凤辞忽然睁开了眼。

    周琅撑着伞走近,替那妇人遮住了倾盆的大雨,“夫人?”

    他本来不是多爱管闲事的人,何况是夫妻间的纠纷,但这么大的雨天,让看到这雨中伶仃无依的妇人,他也难免会生出些恻隐之心。

    冻的瑟瑟发抖的妇人抬起头来。

    周琅是知道她是叫相公赶出来的,但这终究是别人的痛处,他不好提及,只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我看这么大的雨,你抱着孩子躲在这里,怕是不妥——要不要去我那里避一避雨?”

    妇人看年岁二十有余,看温婉的眉目,就知道也是小家碧玉一类的女子,“多谢公子,只是是我惹得夫君生气,守在外面等他气过头,就放我进去了。”

    周琅见过这样的女子不知凡几,“我看你浑身都湿透了,就是你受的,你怀里的孩子也受不得。”

    妇人浑身湿透,自然也护不住孩子。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怀中幼子的一声啼哭叫她愈加不知所措。

    “我住的不远,等下你夫君消了气,出来寻你,你和他回去就是了。”周琅说。

    妇人看眼前小公子相貌堂堂,实在不像是奸恶之人,就点头应允了,“多谢公子。”

    周琅将伞往妇人身上移了一些,带着她回了暂且落脚的宅子里——那是一处空宅,楼下有两个负责送饭和洒扫的奴才,周琅本来见谢萦怀派了人来搜他,他有些胆战心惊,但搜了几回,这两人都没有将他供出来。他猜测这两人应该是南凤辞的人。现在他带了人进来,那两个奴才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并未做声。

    周琅也没有衣裳给这妇人换,只叫两个奴才去生了炭火,煮了姜汤。

    妇人坐在火盆旁,爱怜的去擦幼子脸上的雨水。

    “这么大的雨,你的夫君怎么会把你赶出来?”周琅问。

    妇人安抚好怀中幼子,才抬起头来,“夫君月前纳了一个妾室,那妾室有意刁难我,夫君又偏爱她一些……”

    周琅也不知该如何说。他平生最受不得的,就是这样温婉柔弱的女人,“那他也不该将你赶出来淋雨。”

    妇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

    “你替他生儿育女,就是他的正妻,他怎能为了一个妾室,弃你于不顾。”周琅说。

    “夫君从前也待我极好。”妇人还在替那人说话。

    周琅看她这副无怨无悔的模样,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和天下男子一样,喜爱美色,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专情的人,所以从来不敢碰这些温婉忠贞的良家女子,虽然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周琅也不敢真正娶一个回家里来——他怕极了这无怨无悔一味付出的女子,更怕自己辜负这样的女子。

    两情相悦,鱼水同欢。恩情断绝,另觅佳偶。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那妇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湿透,却还是起身告辞,周琅也再没有托词留她,就看着她又返回了屋檐下面。

    “周公子,主人让你回房去。”一个奴才说。

    周琅的目光总算是从那妇人身上收回来,他起身上楼,看见那南凤辞靠在床上看书。

    周琅关上门,“你叫我?”

    南凤辞抬起眼,“你连有夫之妇都有兴趣的很呐。”

    周琅愣了一会,才明白自己给带那妇人回来的事,他应该知道了,“你不要瞎说,我只是看不过她们母子在外面淋雨。”

    “这样。”南凤辞静静的翻过一页纸。

    周琅看窗户还开着,“你不是在睡觉吗?”

    “睡不着,起来看看书。”南凤辞说。

    周琅问,“什么书?”

    南凤辞将书合起来,将扉页展示给周琅看。

    周琅一看书的扉页白纸黑字写着‘颦笑十二艳’,脸色都有些变了。他看过这书,更准确一些来说,这书就是专门为他写的。因他和谢萦怀在花间风流韵事,惹得许多酸腐文人意淫写出这样一部‘著作’在坊间传阅。谢萦怀从前还饶有兴致的买了一本回来给周琅看,书中写他与谢萦怀两人在青楼楚馆里恣意淫乐一类的事,有理有据,有名有姓,当然都是人胡编乱造的。

    不说谁能看到谢小侯爷在床帏间如何如何,就说周琅,他实是没有任人围观的癖好。但偏偏当初他风流之名太甚,那些被写到的女子都借着他的名声,得到更多世家子弟的青睐,所以无一人揭穿,导致这书中所说的荒唐事愈传愈广,愈传愈真。

    “哎呀,想不到周公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竟喜欢红烛软鞭一类的玩意儿。”南凤辞轻轻一笑。

    周琅这从前的事,也说不清楚了,索性解释都不解释。

    南凤辞又将书翻开,神情仿佛是在看一部文雅的著作似的,周琅看过,知道那书中字眼何等淫亵露骨,他看的都觉得脸热,面前这人却如此平淡,实在是……

    “廿二日,周郎与白若姑娘携游踏青,行至南山寺山下四角亭中,忽发兴致,尽褪衣衫……”

    周琅听前两句不觉得,听到后面脸色都变了,几步走过去,将南凤辞手上的书夺了过来。

    “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南凤辞装出不明白的样子。

    周琅扫了几眼,见书中所写内容实在不堪入目,更何况还是用的自己的名字,他想要将书撕碎,南凤辞身子一动,刚刚还是靠在床上,一眨眼已经将书夺下来绕到周琅身后,“这书写的有意思的很。”他又翻了几页,挑了些露骨的字句念给周琅听。

    这种东西,向来是私藏着看的,谁像那南凤辞一样,居然要当着他的面念出来。

    周琅抢了几回,都抢不回来,他看南凤辞一脸戏谑神色,也知道他是故意的,索性站定了,环着胸听南凤辞念。

    南凤辞念了一段周琅夜御数女的段落,念完了还刻意停了一会儿,夸赞周琅,“小公子真是勇猛无双。”

    周琅也是豁出去脸皮的,“天赋异禀,你也羡慕不来。”

    南凤辞没想到周琅会这么接上一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琅看南凤辞没说话,掀开衣摆,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你要是空虚寂寞,靠读这些禁书来消遣,不如自己去青楼楚馆里试验一番。”

    周琅这句话本来是要堵南凤辞的嘴,没想到南凤辞回过神儿来,笑着应了一声,“好啊。只是——我更想和小公子试。”

    反被噎了一下的周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有一天,周琅在背诗……

    周琅:春风十里……

    南凤辞:不如睡你

    周琅:玲珑骰子安红豆……

    南凤辞:换个姿势够不够

    周琅:人生若只如初见……

    南凤辞:我要睡你一百遍

    周琅:滚!(ノ`Д)ノ

    第110章 周郎顾(110)

    南凤辞虽然嘴上占尽便宜,但却没有更进一步的轻薄举动,周琅一来二去,竟也习惯了。到现在,南凤辞再捡起那本‘颦笑十二艳’念给周琅听,周琅也能做到淡然处之。

    楼下又有官兵过来了,站在窗边的周琅关上窗户。

    南凤辞也听到了动静,轻轻笑了声,“谢小侯爷对你真是上心。”

    周琅心里也烦躁的很,他本以为谢萦怀找个三四日也就完了,现在一连过了七天,来找他的官兵愈来愈多,他还听楼下路过的乞儿谈论,说是谢萦怀将临安城都给封起来了。

    南凤辞慢悠悠的品着茶,“不过他也只能闹这几日了。”

    周琅听南凤辞这样笃定的口吻,忍不住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南凤辞只是诡秘一笑,并不言明。

    谢萦怀派了越多的人来找周琅,周琅心里就越慌,他连房间也不敢出,和南凤辞呆在一块儿。他虽然隐隐猜到南凤辞的身份,但看他终日无所事事的模样,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猜测来了。

    南凤辞什么也不说,每日就靠在窗户旁,看那雨天里被夫君赶出家门的妇人。

    周琅也因为南凤辞的缘故,多加了些关注,这几日妇人被只身赶出家门的次数愈来愈多,都一言不发的靠在墙角,抱着膝盖默默的等着门开。

    “你天天看人家家事,有意思吗?”周琅实在不能理解南凤辞一连几个时辰的看这样的场景。

    南凤辞点了点下巴,“有意思啊。”

    “有什么意思?”看一个伶仃妇人被路人指指点点,周琅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意思的。

    南凤辞伸出一指,遥遥指着那个妇人,“你看那个妇人,爱极了他的夫君,每日因为被夫君新纳的妾室欺辱,也无怨无悔的守在门外,不肯离开。”

    这无怨无悔用的周琅实在膈应的慌,“那是她傻。”

    “嗯。傻。”南凤辞语气既无悲悯,也无嘲弄。

    周琅也看了一眼,见那妇人被行人指指点点,心里也升起了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他虽然重生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心中却还是无法只把女人当做附属,累赘。

    院门被打开,蹲在外面的妇人起身,低着头进去了。

    南凤辞的目光一动,“傻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周琅还没明白这话中的意思,南凤辞就已经将窗户给关上了。

    “好累。”南凤辞又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

    周琅实在不解,“到底哪里累了。”

    南凤辞没有回答,又躺回到了床上。

    一连过了几日,城中搜寻的士兵果然少了下来,周琅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只当谢萦怀终于是要放弃了。楼下那个妇人几天也没有出来走动了,周琅有几回打开窗户,都忍不住往那紧闭的宅子里看。到有一天黄昏的时候,那宅子外忽然聚集了很多官兵,两个官兵抬着一个卷起来的席子,从门里走了出来。

    因为围着许多人,周琅只看见散在地上的白绫,和一双穿着绣鞋的小脚。

    南凤辞环着手臂,忽然侧过头来问周琅,“好看么?”

    周琅见着这一幕,脑子都还有些懵,听到南凤辞问的问题,愣了一下,“什么?”

    “这出戏。”南凤辞说。

    “戏?”周琅看人群里来了一双鬓发斑白的老夫妻,将席子掀开,看了一眼里面人的脸,就泣不成声。

    周琅心中实在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转身要下去,南凤辞忽然抓住他的手臂,“下面有官兵。”

    周琅这才想起谢萦怀还在四处找他。

    南凤辞贴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在他脸上一抹,周琅觉得脸上多了东西,伸手一摸,竟摸到了一层极其轻薄的东西覆在脸上。南凤辞捏着他的手,“别弄坏了。”而后推了他一把,“你不是想下去看吗。去吧。”

    周琅侧首看铜镜,竟发现自己变了一张脸,想来官兵也是认不出来的,又看了南凤辞一眼,匆匆的下楼去了。

    他推开众人,走到近前,见那席子里卷的,正是那一天遇到的妇人。

    只是因为是上吊的缘故,温婉的面貌显得有些狰狞。

    身旁都是议论的声音——

    “真可怜,怎么就上吊了呢。”

    “听说是孩子死了,想不开就……”

    孩子死了?

    周琅这一下更懵了——他明明几日前,还看见那妇人抱着孩子出来了。

    和官兵说话的男子神情无一丝一毫的悲痛之色,“治儿两天前掉进井里溺毙了,我夫人就疯疯癫癫的,早上一看,在屋子里上吊了。”

    伏在尸首上哭泣的老妇忽然在女子手臂上看到了许多掐痕,脸色一变,起身去抓男子的脖颈,“是你杀了我儿!”

    男子轻而易举的将她推开,“你不要瞎说——我娶了一个妾进门,你女儿就疯疯癫癫的,这些伤是她自己弄的,你可不要污蔑我!”

    周琅乍听到这一声,几乎要忍不住冲动上前去,身后却又一人忽然拉住了他,回过头,看见是不知何时下来的南凤辞。

    南凤辞将他拽上楼,看咬牙切齿的周琅,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好看么?”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看的!”周琅这时候就觉得南凤辞笑容的碍眼了。

    南凤辞眨了眨眼睛,“活人丑陋,死人才好看。”

    周琅这一下是被南凤辞给气笑了,“你有病吧!”

    南凤辞听周琅这样的语气,也不生气,只是往外面看了一眼,看到人群慢慢散去,压低声音道,“戏还没看完呢。”

    周琅一整天的心情都因为这件事差到了极点,就如他所说,和他不相干的人死了,他半点感觉也没有,但那妇人和他有一丝交集,他今天看到他死在眼前,心里就始终不舒服的很。他也不想和南凤辞说话,天色一暗,就裹着被子在地上睡去了。

    南凤辞却忽然从床榻上下来,白日里总是无甚精神的眼也神采奕奕,他问周琅,“要看戏么?”

    周琅是真的不知道南凤辞说的那个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只觉得烦躁的很,扯着被子将自己的头裹住,“不看。”

    “你确定?”南凤辞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

    周琅翻过身,“不看!”

    南凤辞这一回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在周琅的怒目而视中,拍了拍他的面颊,“好戏。”

    “你有病吧!”周琅是真的有点崩溃了。

    南凤辞伸手在他面前一拂,漆黑的眼望着他,眸光微微有些冷意。

    周琅睁大眼,他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了。

    “乖乖陪我看戏。”南凤辞两指间倏忽出现一根银针,针芒泛着碧绿色的光,一看便是淬了剧毒的。周琅一下连呼吸都屏住了。

    南凤辞解开周琅的穴道,又恢复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走。”

    周琅顾忌着他刚才手中的针,只得起身跟他出去了。

    现在已经入了夜,外面的更夫还没有出来,但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南凤辞拎着周琅,带他去了那死了妇人的宅子里。

    这时屋子里还亮着灯光,贴到门口,还有男女翻云覆雨的声音。

    周琅不知南凤辞还有听人壁角的爱好,跟着他在门口一站就是半个时辰。等房中云雨终歇的时候,一个女声忽然传了出来。

    “夫君,你待我真好。”声音娇柔婉转。

    男子应道,“你是我心肝儿,我当然要对你好。”

    嘤咛声。

    “那疯婆子总算是死了——从她儿子发烧死了之后,整个人就疯疯癫癫的,还想要动手打你。”男子半点不顾念夫妻之情,声音鄙夷的很,“真是该死。”

    周琅听见这一声,心神猛地一震。

    “姐姐昨天撞见我,还打了我一巴掌。”女子撒娇的声音。

    “我不是帮你打回去了吗?没想到她夜里回去,居然就这么上吊了——真是晦气!”

    周琅听到这里,已经是忍无可忍,玩弄感情尚可啐一声人渣,草菅人命就是该死了!

    身旁的南凤辞终于动了动,他薄唇翕动,“你觉得这出戏好看么?”

    他这一声破开了寂静的夜幕,房中苟且的男女也悚然一惊,“谁?谁在外面?!”

    南凤辞侧过头看着周琅,漆黑的眸光在夜色中冷的仿佛一块冰,周琅这才明白,这个问题是在问他。

    然而不等他回答,南凤辞就伸手将门推开——门在里面有插销,但南凤辞这一下,生生将那抵着门的插销也一并推断。

    周琅还没见过南凤辞这样的神色,他伸手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门已经被推开,里面暖色的光落在南凤辞的脸上。

    南凤辞的侧脸显得很是冷漠,但是他分明又是在笑的,“杀人啊。”

    南凤辞径自走了进去,屋子里陡然响起的尖叫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吱呀——

    门被夜风吹开,周琅看到屋子里那一对男女倒在床上,红的刺眼的鲜血溅满了床幔。

    南凤辞五指间都是鲜血,一滴一滴的从屋子里滴到周琅的脚边。

    南凤辞打了一个哈欠。

    周琅这才发觉南凤辞已经走到自己眼前来了,他看着屋子里倒在床上的男女,“他们……”

    南凤辞的目光微微往后转,眼下那一粒红色的痣好似是一滴溅上去的鲜血一般刺眼,“死了。”

    周琅听到这两个字,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惧怕站在眼前的人。他明明脸上的神态,和白日里没有分别……

    南凤辞凑到周琅面前,像是不解他此刻为什么是这样的神态,“你这是什么表情?”

    周琅又往后退了一步,“你……”

    南凤辞微微皱眉,他除了双手,身上连一点血腥的气息也没有沾染,“我?”

    “你杀人?”周琅这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南凤辞将沾满鲜血的双手抬起来,“用手。”

    周琅脸色一变,转身往门口跑。南凤辞在黑夜里就有如鬼魅一般,周琅刚跑出几步,南凤辞就拦在了他的身前,“还跑吗?”

    周琅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南凤辞甩出一个石子打他穴道,周琅一下就站住不动了。

    “你真是很有意思。”南凤辞看周琅站定不动了,才不紧不慢的绕到他面前来,“胆子这么小,没见过杀人?”

    真没见过的周琅,“……”

    南凤辞伸出沾着鲜血的手,在周琅身上揉了揉,周琅今天穿的是一身淡蓝色的衣裳,他这血手印一印上去,就刺眼的很。他十指在周琅胸前擦干净,又滑到周琅身后,去捏了捏他的屁股。

    周琅睁大眼。

    “以后戏看多了,就不怕了。”南凤辞收回干干净净的十指,又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我要回侯府——”他宁愿被谢萦怀活活做死在床上也不愿意继续和这个人呆在一块儿。

    南凤辞像是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周琅张口想要重复一遍,南凤辞手一抬,他的哑穴也被点上了。

    “你哪儿也别想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说一下自己的长处

    令狐胤:我年少为将,有万夫莫当之勇

    渣作者:你肾虚

    谢萦怀:我文采风流,安邦定国也不在话下

    渣作者:你力竭

    南凤辞:我的长处就是长

    渣作者:emmmmmmmm……【你不按套路来啊喂!】

    第111章 周郎顾(111)

    周琅还没有见过南凤辞这样的人。说他轻浮孟浪,他也只像是逞逞口舌之利,平日里的姿态端的比周琅还要足。但你被他外貌迷惑,觉得他真正是君子的时候,他又冷不丁的露出一副花间浪子的嘴脸,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就好似现在,周琅被他点了穴丢在床上,他站在桌前洗手。

    他五指修长莹润,全部血迹都擦在周琅身上,弄的好似周琅是杀人的凶手一般。但他又总觉得自己手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反复用温水清洗。

    周琅心跳的厉害,一闭上眼就是刚才那屋子里染血的床幔。

    南凤辞洗干净手,走到床边,看周琅还闭着眼,就伸出湿淋淋的手捏他的下巴,“睡着了?”

    周琅睁开眼,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些微惧怕。

    南凤辞觉得他这个眼神很有意思,索性脱了靴子,骑到周琅身上来,“你怕我?”

    周琅被点了哑穴,哪里说得出话来。

    “我又不会杀你,你怕我做什么?”南凤辞这个模样还有些无辜。

    周琅闭上眼,想要将头偏过去。

    南凤辞却又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摆正,“虎毒尚且不食子,那人杀了自己的骨肉,又逼死自己的夫人,我杀他有什么不对?”说完,他好像意识到周琅不能讲话,指尖一动,将周琅的哑穴解开。

    周琅一直不知道南凤辞这段时间在看什么,现在却忽然知道了,“你看了几天,就是看这一幕?”

    “是。”南凤辞也不否认。

    周琅心尖儿蓦地一冷,“你知道那妇人会死?”

    南凤辞迟疑了一会,才给出一个答案,“算是。”

    周琅实在无法理解面前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只觉得那妇人是枉死的,“你既然知道她会死,为什么不救她?”

    南凤辞诧异反问,“我为什么要救她?”

    周琅张口想说什么,但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既没有害死她的孩子,也没有逼她上吊。”南凤辞道。

    “但是,如果……”虽然知道事不关己,但如果当时只要稍微拦一下,也不会遇到这样的惨景。

    “没有那么多如果。”南凤辞弯唇一笑,“你不也看到了吗,我什么也没做。”

    周琅细细一想,发现南凤辞说的确实是事实,如果不是南凤辞这几天在关注那妇人,他也不会注意到会有这样的事,那妇人依然会悄无声息的死去,南凤辞今晚杀人,从某种程度来说,还是替那妇人报仇。

    “世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除了有心看戏的,还有几个注意的到?”南凤辞的指尖还带着热水的温度,但周琅被他捏着下巴,又觉得那指尖是冷的。

    周琅心里还是不舒服的很。因为那妇人的枉死。

    南凤辞垂眸看着周琅这副模样,“还在害怕?”

    周琅到底是个男子,刚才见南凤辞杀人,心生畏惧,现在也已经平复下来,“没有。”

    “那你怎么还是这个模样?”南凤辞凑到周琅面前,眼睛下的泪痣都好像挨着周琅似的。

    周琅因为被他捏着下巴,偏不来头。

    南凤辞盯着他的眼睛,“你在懊悔?”话一出口,他自己先笑了,“懊悔什么,这事情和你有什么干系?”

    “你不该让我看到。”不看到,就不会在看到人死时心生触动。

    “看到又怎么?”他天天都这样看戏。

    周琅还是有些不舒服。

    南凤辞忽然觉得周琅这个模样蠢的可爱,“突然想亲你了怎么办?”

    这话锋转的周琅有点懵。

    南凤辞本来也只是说一说,见周琅这个模样,居然真的低头亲了下去,极轻的一个吻,浅尝辄止。

    “你!”

    南凤辞从他身上翻下来,解开他的穴道,“去洗澡。”

    周琅从床上爬下来,他还未站稳,南凤辞又不紧不慢的说,“小公子最好乖一些,不然今晚就要让你充作木雕,在我床边站一夜了。”

    周琅从刚才那一下就知道南凤辞武功高强,但他这样的性子,真的还不如让他回侯府去,起码谢小侯爷的心思,还好揣测一些……

    屏风后有烧好的热水,周琅洗完澡出来,看榻上的南凤辞闭上了眼,他看了一眼门口,又看了一眼南凤辞,实在难以揣测他此刻是醒着还是睡了,万般无奈只能又屈居在铺在地上的被褥里。

    等周琅躺下的时候,南凤辞掀开眼帘,轻轻一笑,翻过身去。

    ……

    后来几天城中搜寻周琅的官兵愈来愈少,周琅给自己贴两撇假胡子,就可堂而皇之的在街上行走,只是南凤辞总要跟在他身后。

    南凤辞是真真喜欢看戏,当他在一个插着草标卖身的姐弟面前停下来的时候,周琅就敏锐的多关注了一些。

    那姐弟应该不是临安人士,但姐弟俩都有一副尚可的容貌,所以有许多人围着在打量他们。

    只是——

    “十两银子?”围观中有人嗤笑,“这弟弟一看就是病秧子,两个并在一起,怎能值十两。”

    南凤辞不走,周琅也不好离开,直到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男子过来,抛下十两,将姐弟俩一起带走了。

    南凤辞轻轻笑了一声,走了。

    周琅却还是狐疑,刚刚他看了这么久,怎么说走就走?

    南凤辞察觉到了周琅的目光,转过头来,问他,“怎么?”

    “你刚刚在看什么?”周琅实在看不出那姐弟有什么奇怪的。

    “喏。”南凤辞指着一个拐进巷子里的背影。

    周琅全部注意都在那姐弟身上,哪里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穿黄衣裳的男子。

    南凤辞托着腮,“刚刚他站在姐弟俩的身后,眼神凶恶的很——”他忽然抓住周琅的袖子,“过去看看。”

    周琅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拽到了巷子口。

    那黄衣裳的男子和另外一个人躲在阴影里说话。

    “那丫头被李员外买回去了,那李员外是专门帮人采生割折的——只怕两个都跑不出来了,本来还想这一回完了,就把那丫头卖去扶春楼里。”

    周琅从前和街头许多乞儿相熟,自然知道那个采生割折是个什么东西,而眼前这个男子,明显就是从外地将那姐弟俩拐卖过来,多次倒手转卖来牟利的。

    要是从前,周琅决计不会撞上这样的事,但自从跟在南凤辞身边,他总能从各个地方将这些阴暗的事揪出来——也算是一桩本事了。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采生折割?”周琅看南凤辞脸上竟然还挂着微笑。

    南凤辞,“知道。”

    “知道你还……”周琅话还未说完,就被南凤辞扯了一把,两人背过身的同时,里面两个谈话的男子也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等那两个人走了,周琅才甩开南凤辞的手。

    南凤辞,“你去干嘛?”

    “报官!”

    南凤辞几步上前将周琅拦住,“你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

    “那你就眼睁睁看那他们死?”周琅又要甩开南凤辞的手。

    “和你有什么关系?”南凤辞也是不能理解。

    周琅咬牙,“我听到了就和我有关系!”

    “我还不知道你是这么个愣头青。”南凤辞这样好的表象也叫周琅给气的破了功,“你是嫌那谢萦怀找不到你是吧,还赶着往他跟前儿凑。”

    “那你这回是又要看戏?等那姐弟俩被弄死,你再替天行道?”周琅是真的被那件事给刺激到了。

    南凤辞是真的有这个打算,不过替天行道这种事要看他心情。

    “有什么用,到那个时候人都死了!”

    南凤辞捂住周琅的嘴巴,将他抵到墙边,周琅以为南凤辞要动手打他的时候,只听南凤辞好气又好笑的一声,“胡子都叫你气掉了。”

    周琅这才察觉到自己贴上去的两撇胡子现在已经翘了起来。

    等将周琅鼻尖下的胡子贴好,南凤辞才又说,“你要救人?”

    周琅笃定,“是。”

    南凤辞问,“怎么救?”

    “报官。”

    南凤辞是真的被周琅气到了,他一字一顿,难得的认真模样,“现在我是真的想操你了。”

    他这话不知道说了几回,周琅都听的无感了。

    南凤辞收回手,“晚上去救人。”

    周琅听他如此说,也终于不再提报官二字。

    两人回了新住处,到晚上的时候,南凤辞带周琅去了那所谓的李员外府上,因为那府邸也不大,周琅在后院里见到了被捆在树上的两人,姐姐已经吓昏过去,只剩下瘦骨嶙峋的弟弟睁着一双惶恐的眼睛。

    周琅催促,“救人啊。”

    南凤辞还真的从未自己去打断一场戏过,听了周琅催促,慢腾腾的从这阴影里走出来。他身形鬼魅一般,悄无生气的就绕到了那李员外身后,一双手金石一般,轻轻从后背破开那人肺腑。

    周琅看着粘稠的鲜血涌出来,强忍着不适,走过来将捆在树上的姐弟俩解下来。

    “这样你可满意?”南凤辞将死人推开,走到周琅身边。

    周琅怕他又往自己身上擦血,往后退了一步。

    从树上解下来的弟弟跪在地上,“谢谢大侠——谢谢大侠救命之恩——”他真是被吓坏了。

    南凤辞像是没听到一般,向离的远远的周琅道,“过来。”

    都被点名了,哪里有退路,周琅往前一步,南凤辞拽着他的袖子,将手上粘稠的血迹全部擦到周琅身上。

    同样嫌弃那血迹的周琅拧眉,“你既然有洁癖为什么非要用手?”

    将手上的血擦干净了,南凤辞才收回手,“我喜欢。”

    周琅除了变态二字想不出别的形容词,但南凤辞这回是救了人的,杀的也是该死之人,他也说不出别的挑剔的话来。

    放走了那一对姐弟,周琅和南凤辞趁着夜色回了住处。一到房间,周琅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沾着一身血腥的衣裳换下来,南凤辞就躺在床上,等周琅换好衣裳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他就开口,“过来。”

    周琅走过去。

    南凤辞忽然睁开眼,“陪我睡觉。”

    周琅因这一句话警醒过来,“我,我睡地上就可以了。我睡相不好的。”

    南凤辞从床上坐起来,“小公子,你是要我点了你的穴,把你的衣裳扒光了拖上来,还是自己乖乖的过来?”

    周琅这几天也没被他言语轻薄过,现在习惯了,倒也不是那样怕他会做出什么来,只犹豫了片刻,就挪到了床榻边上。

    南凤辞扯着他的腰带将他拽到床上来,还颇为无赖的抬腿压着周琅的腰,不让他动弹。周琅是面向他的姿势,所以和南凤辞的脸正对着,还不能避开。

    “没得戏看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周琅的头往后仰了仰,两人这个距离,实在是太暧昧了一些,尤其是他一双手,摸到了周琅的衣裳下摆里。

    “你,你要做什么!”周琅被吓的合紧双腿。

    南凤辞声音忽然压低了一些,“刚刚是想操你。”而后他另一只手忽然撑起,整个人变成了压着周琅的姿势,“现在是要操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一首歌形容自己的属性

    周琅:我要,这铁棒有何用

    第112章 周郎顾(112)

    南凤辞只亲了周琅几口,见他闭着眼瑟瑟发抖的样子,就拍了拍他的面颊,“算了,睡觉。”

    周琅感觉身上一轻,睁开眼就是南凤辞倒在了一边。

    “我去地上睡……”

    南凤辞伸出手拽住他的袖子,“不许。”

    周琅是真真摸不准南凤辞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和他在一处,就莫名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南凤辞翻身将手脚搭在周琅身上,用脚尖勾着周琅的腰肢,将他勾到自己跟前来,贴到周琅脖颈上汲取他身上混合着血腥味道的香气,周琅一动,南凤辞就抬手点了他的穴位。

    这时忽然响起敲门声。

    南凤辞眼睛一抬,却还是没有改变如今的姿势,“进来。”

    进来的人看见床榻上就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又连忙低下头去,只是迟迟没有开口。

    南凤辞瞥了一眼被点了穴位不知所措的周琅,笑了一下,“无妨。”

    主子都开口了,那人还能再说什么,“回禀三皇子,令狐胤已经在广陵造反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二皇子的棺墩已经押运回了宫里,皇上下了急诏,召您回宫。”奴才说到这里,脸上已经有了喜色。在一众皇子中,能问鼎皇位的,也只有二皇子三皇子两个。如今宿敌已除,三皇子回朝即可大权在握。

    南凤辞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不回。”他可从来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

    “三皇子——”

    “谢萦怀这几日,也该要进宫了。”南凤辞也没有言明,谢萦怀放走令狐胤,现在闹成这样,他理应进宫问罪了。只是依照谢萦怀的心思,若是皇上执意要治他死罪,只怕……

    “退下吧。”南凤辞摆了摆手。

    “是。”

    ……

    奴才带上门出去之后,南凤辞解开了周琅的穴位,“看你刚才一直瞪着我,是有什么想说的?”

    周琅抚着自己的喉咙,实在害怕南凤辞再动手点他穴位,“你是三皇子?”

    “你不知道?”南凤辞算是承认。

    周琅脸色复杂,南凤潋在驿馆里,叫他皇兄的时候,周琅就已经猜到,但他只以为南凤辞是哪个不受恩宠的皇子,因他整日都好似无所事事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将他和传言中指点江山,龙仪凤姿的三皇子联系在一起。

    “有什么想说的,就快说出来。”南凤辞难得心情好,“我暂且不会点你的穴道。”

    周琅连忙问出自己心中所问,“二皇子死了,你不就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储?”

    “是这样。”

    周琅,“那你为什么不回宫继位?”

    “我又不想当皇上,为什么要回宫继位?”南凤辞反问道。

    这一下周琅是真的懵了,他听谢萦怀讲过朝堂上的事,知道二皇子与三皇子都是人中龙凤,两人相争已久,现在既然有一方身死,另一方应该扬眉吐气才是。

    “我平生只爱好两件事。看戏,杀人。”总是叫那南凤宇万分忌惮的南凤辞现在全然是一副无赖的面孔,“别的么,暂且都没有什么兴趣。啊——不过现在对你有一丁点的兴趣了。”南凤辞还伸出两指,比出那丁点的距离,“不过呢。”他警告周琅一般,“你最好不要让我有兴趣,不然……”

    “不然就杀了我?”周琅也是陡然生了胆子出来。

    南凤辞一笑,妖异的很,“不,我会把你操的满地爬。”

    周琅,“……”

    这到底算什么?!

    看着周琅不说话了,南凤辞又抬手摸了一把他的面颊,“不说话就陪我睡觉了。”

    “你刚才说,谢萦怀要进宫?”受惯了南凤辞言语调戏的周琅只能选择性的将那一句话遗忘。

    南凤辞,“是。”

    “为什么?”

    南凤辞挑眉,“你不会自己猜吗?”

    “……”这特么怎么猜啊!

    “你怎么蠢成这样。”南凤辞虽然说着嘲弄的话,言语里却没有什么嘲弄的味道,“令狐胤如今造反了,谢萦怀总要担些责任。”

    “令狐胤是我放的。”

    南凤辞,“我当然知道是你放的——但你的命,哪里有谢萦怀值钱?”

    周琅闻言要起身,南凤辞环在他腰上的腿施加了些力道,“你又要干什么?”

    “我和谢小侯爷说一声……”

    “你不担心自己,还担心起谢萦怀来了?”南凤辞扯着周琅的袖子,将他拽到床上来,“谢萦怀比你聪明百倍,皇上倘若流露出一丝想杀他的意思,恐怕他直接就反了——你现在和谢萦怀说,他只怕一感动,再把你压到床上做个三天三夜。”

    和谢萦怀的事,终究只是周琅私人的事,但从南凤辞口中说出来,好似人尽皆知了一般。

    “谢萦怀只是个侯爷,他怎么反?”令狐胤是个将军,手上有兵,当然可以造反,但谢萦怀,据周琅了解,他也只是个挂着虚衔的侯爷。

    南凤辞忍不住问,“你真的认识谢萦怀四年?”

    周琅自认和谢萦怀关系甚笃,但被南凤辞这样问起来,竟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萦怀是爱同他厮混,但他也只知道他的一些私事,更多的,诸如他每隔三月就要消失一回这样的事,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缘由。

    “谢萦怀祖上是和先皇一同开辟的天擎江山,只是因为一些缘故,先皇做了皇上,谢萦怀的祖上,就只封了个异姓侯。”南凤辞讲的,应该就相当于宫中的秘辛了,“先皇当时为了安抚他,赐了一块免死金牌,和一支军队。”

    周琅是真的没有听过还有军队这一桩事。

    “说来也不是先皇赐给他的,那本来就是跟着谢萦怀的祖上,一起打江山的将士。”南凤辞道,“先皇死时,并没有言明这件事,所以现在皇上也只知道免死金牌,而不知谢萦怀还有这么一支军队。”

    外戚养兵,当权者肯定万分忌惮。

    “谢萦怀也聪明的很,当初从宫中离开,选了临安这么一个好地方。”说到这里,南凤辞又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周琅,“也是你教得好,到现在朝中,都还以为他一蹶不振,在脂粉堆里磨碎了骨头。”

    周琅欲辩不能。这样的事离他太过遥远,他以为与谢小侯爷关系亲厚,却不知谢萦怀还瞒着他这么多的事情。以至于南凤辞讲述出来,他好似在听着一个和谢萦怀同名同姓的人的生平。

    “所以,你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南凤辞这一句是真的劝诫了。

    周琅还没回过神来,自然没有理解南凤辞这一句话的深意,“我?”

    “谢萦怀想要你。”早在当初,谢萦怀从边陲回来,去宫中和他商谈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周琅这么一个人,在谢萦怀心里,到底有多重要,“他要是真的谋朝篡位成了皇上,按照他的性子,他会建个宫殿,专门将你锁进去,每日让你除了床上,哪里都去不了。”

    周琅,“……”

    “宫里有意思的花样多了——一件一件的在你身上试,不到两个月,小公子的身体,怕是都要改了一改了。”南凤辞伸出一指,按着周琅的胸口,“我记得有一味药,叫‘玉脂’,擦在胸口,男子亦可产乳……”

    周琅汗毛都在一夕间竖了起来。

    南凤辞是有意要吓周琅,但他说的也确实不假,深宫中这样供上位者淫乐的秘药不知道凡几,谢萦怀有些太伤身体的舍不得在周琅身上用,但有一些就说不定了,“现在,你还想回去吗?”

    周琅现在自然不敢回去了,但是,“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除掉谢萦怀。但他又不敢说出来,怕那捉摸不透的南凤辞就真的要了谢萦怀的命。

    南凤辞猜到周琅要说什么,“我向来只看戏,不演戏。”

    周琅又被这一句话噎了一下,“你就算不想当皇上,这天擎,也是你家的江山。”

    南凤辞笑唇弧度愈深,“我几个兄弟早早的就斗死了,只剩个短命的大哥——南凤宇来临安时,看不过他苟延残喘,就下毒送了他一程。而南凤宇,又被令狐胤送下去陪那些早早夭折的兄弟了。眼下么,也只有谢萦怀这一个不二人选。”

    世上怪癖的人何其多,罔顾他人性命的,穷凶极恶杀人索命的,但像是南凤辞这样,好似知道一切事,又选择冷眼旁观,一丝一毫都不将自己牵连进去的,恕周琅见识短浅,他活了两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你若只是看戏,那你今晚为什么要出手?”

    南凤辞低下头来,那一双总是看不见底的眼眨了眨,“你猜。”

    “我不猜。”周琅挣不开南凤辞压在身上的手脚,又怕他点自己穴道,只能别过头。

    “不猜就陪我睡觉。”南凤辞说。

    周琅感到胸口衣襟被人掀开,一低头就看到南凤辞的手钻了进去。他刚想说话,南凤辞就又将他穴位点上。

    “你困就睡吧。”南凤辞去解周琅腰间系的宽松的腰带。

    因为周琅才洗完澡准备就寝的缘故,身上也只有这一件衣裳。

    南凤辞就在周琅的目光注视下,将他的衣裳剥开。

    南凤辞的手按在他心口的位置,那一双轻易能破开人肺腑的手轻轻的按在他跳动的心脏之上。周琅几乎都要以为南凤辞五指下一刻就要陷入他的血肉里去了。

    南凤辞解开自己的衣裳,袒露出自己的上半身,他皮肤也生的极白,就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惨白,但肌理却生的非常漂亮。他身上都白玉一般,只有心口处,有一道十字交错的疤痕,那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伤口,生的疤都已经和肤色相近了,只是可能因为曾经那道伤口太深的缘故,即使疤痕都很淡了,在心口处也还是极其的渗人。南凤辞俯下身,贴在周琅身上。

    他身上明明也是温热,但却好似冰凉的蛇一般,沾上温热的东西,就要将整个身子绞上去。

    “你身上好温暖。”

    第113章 周郎顾(113)

    这一夜之后,南凤辞倒是再也没有让周琅睡过地上,只是日日和他同眠,这对周琅来说,要比睡在地上更难捱。

    后来就和南凤辞说的一样,谢萦怀奉旨入宫,临安城里大肆搜寻他的官兵,也就此不见了踪影。周琅不知谢萦怀此去到底如何,谢萦怀走的第三日,他就忍耐不住的回了一趟周府,周府门口的奴才和平常一样打着瞌睡,多日不见的周琅忽然出现,吓的他们又马上站稳。

    周琅只是想回府上看看,没想到刚抬脚踏进府里,就被这满目的红绸吓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小侯爷来府上弄的。”两个奴才如实说。

    周府里处处都挂着红绸花,在影壁上,还贴着一个红纸剪的‘囍’字,俨然一副要娶亲的模样。

    跟在周琅身后的南凤辞意味深长的看了周琅一眼。

    “我又不娶妻!把这都给我拆了!”周琅有些猜到了谢萦怀的心思,他慌的很。

    两个奴才对视一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公子,侯爷说,这些东西都不准拆。”

    周琅走进去几步,一把将门口树枝上挂着的红绣球扯了下来,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但这样的绣球,整个周府的树梢上都挂满了。

    两个奴才也不敢拦他,看周琅一连拽了两个下来,狠狠踩过之后,才开口,“公子,侯爷说你回来了,让我们带一句话给你。”

    周琅,“什么话?”

    “侯爷让公子不要再躲着他了。”两个奴才知道自家公子和谢小侯爷关系好,谢小侯爷说这一句话,也多是两人如今闹了别扭,算不上什么稀奇事的,“这一回他不跟公子计较,等他从宫里回来,就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周琅一下就明白了谢萦怀话中的意思。谢萦怀知道他在临安,也知道他有意躲着他……

    所以这周府里的东西,就是料定他会回来,故意摆给他看的吗?

    “谢小侯爷和小公子真是情深意笃。”南凤辞在一旁凉凉说道。

    见鬼的情深意笃!

    周琅又拽了一个绣球下来,但他一个人,哪里拽的完这么多,他看着周府里满满当当的红色,实在无法容忍,转头要走。

    奴才又叫住他,“公子——小侯爷说,让公子在临安等着他回来。”

    周琅脚步一顿,失态吼了一声,“谢萦怀是你们主子,还是我是你们主子?!”

    两个奴才不知周琅为什么忽然就发怒了。从前公子和谢小侯爷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的,怎么,怎么……

    南凤辞说,“回去吧。”

    一个奴才看到南凤辞,忽然想到谢小侯爷还有一句交代,就斗胆拦住了他。

    被拦下的南凤辞微微挑起眼尾。

    “侯爷说,如果看到一个穿黑衣裳的人,和公子一起回来,就让奴才把这个东西给……”他从胸口掏出一张信函,话还未说完,眼前的南凤辞就伸手将信函夺了过去。

    “给我么?”

    奴才见他是笑着的,以为是个好说话的人,“是的。”

    南凤辞展开信函一看,眼底的深意忽然变的更加不可捉摸起来。

    周琅觉得奇怪,凑过去看了一眼,而后脸色也是一变,“谢萦怀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南凤辞捏着信函,“他又不是傻子,从南凤潋那里找不到,自然就怀疑到我身上来了。”

    周琅一目十行的看下去,见那谢萦怀留的信函,到后面已有和南凤辞商筹的意思,还说要拿玉玺来换周琅。周琅看到这里,也不知道该露出个什么表情来。

    谢萦怀是已经笃定,此行能够成事?

    “小公子,你可真值钱。”南凤辞说完,将那谢萦怀留下的信函攥成一团,转眼间,那信函就在他掌中化为一堆碎纸,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

    周琅,“我去和我爹传信。”临安已经不是久留之地,早早离开才是上策。他就不信这天下这么大,谢萦怀就能找到他不成。

    南凤辞问他,“往哪里传?”

    “广陵。”周雍在广陵。

    周琅的话一出口,南凤辞就先笑了,“广陵有造反的令狐胤,你一只信鸽传过去,怎么知晓会不会叫有心人给截获了?”

    “我救了令狐胤,他应该不会为难我……”周琅这话说出来,自己都心虚的很。

    南凤辞就在一旁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周琅想到可能的后果,一时也有些丧气。

    “你是想跟着谢萦怀,还是想跟着令狐胤?”南凤辞问。

    周琅,“我哪个都不想跟。”

    南凤辞得到这个令他满意的答案,心情又好了些,“那就和我一起看戏好了。”

    周府门口的两个奴才看着自家公子和另一人说话,有些奇怪的叫了一声,“公子?”

    周琅这才想到身旁还有人,拽着南凤辞就走了。

    两人走在临安的街道上,不知是因为天气转冷的缘由,还是其他,路上行人稀少,和往日繁华的盛景相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萧条。

    路边茶肆里有人在议论,周琅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一个脚商模样的人,坐在桌子上同一行人说。

    “大将军令狐胤在广陵造反了,听说第一个要拿的就是临安——哎,好多人听到消息都跑了。”

    “为什么要拿临安,离广陵近的,不还有好几个藩镇?”

    “猜不准。”

    “令狐胤造反,那将军府的人呢?”

    “将军府的人,听说都叫皇上给斩首了——不然那大将军令狐胤,好端端的怎么就反了呢。”

    “我怎么听说,那令狐胤是北狄的人,所以才反的?”

    “总之他反了就是了。”

    ……

    杨柳依依的河畔,杨柳已凋零成萎败的黄色。

    “令狐胤如果真的来拿临安,你不怕他杀了你?”周琅可听令狐胤说过,三皇子在将军府陷入危亡之际的时候,是如何冷漠的作壁上观。

    南凤辞抬手折下一段枯萎的柳枝,“不是有你吗。”

    “我?”周琅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可不觉得自己有本事保南凤辞。

    南凤辞将柳枝编成一个环状,“他要是捉住了我,我就把你交出去。”他将编好的柳枝戴在自己的手腕上,抬头看了一眼周琅神色,轻轻一笑,“你放心,令狐胤还没那么快处理好广陵的事。他就是有心要拿这临安,那也是明年的事了。”

    如今都要入冬了,明年又能有多远?

    南凤辞摘下手上的柳枝,递到周琅的手上,周琅丢到地上,他又弯腰捡起来,亲自捉起周琅的手,强硬的将那柳枝编的镯子戴到周琅手上。

    “不是适当的时机,我是不会把你送出去的。”南凤辞将那戴上去,才松开周琅的手。

    周琅忍着要将那柳枝扒下来的欲望,“什么叫适当的时机?”

    “比如谢萦怀和令狐胤两个,斗的两败俱伤的时候。”南凤辞道。

    周琅站在南凤辞面前,看他还是一如在将军府所见时候的和煦笑意,但却接触,越发现他整个人都仿佛笼在一团迷雾里,你越去细究,他离的你越远,“你到底图什么?令狐胤造反的时候,你不是在临安吗,你也知道,你明明可以把他抓回来——谢萦怀进宫,你也知道,你还知道他要干什么,你也什么都不管,等着他造反,然后看他们两个斗。就是他们斗的两败俱伤,你能得到什么?”

    南凤辞偏头思索了一会,“什么也得不到。”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我喜欢。”

    因为他喜欢,所以什么也无所谓。死一个也是死,死千百个也是死,因为他喜欢,所以后果什么的,他从来不考虑。

    周琅无言很久之后,才终于说出一句话,“……我觉得你该送去电一电。”

    对于这种完全没有办法正常交流的人,电一电或许是最好的途径。

    起风了,河畔杨柳又轻轻招摇起来,只是再无春日里新绿脆嫩,千丝万缕的柔情,因为柳叶凋零,风从河畔吹拂过来,只带来一阵凛然的寒意。

    “听说临安会下雪。”南凤辞目光渺茫,不知落向何处,但他脸上笑意,却从未褪去,好像生来就挂在脸上似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雪。”

    “历年这个时候,已经下雪了。”不知道今年的冬季,为什么来的这样的迟。

    “那今年就留在临安看雪吧。”南凤辞说。

    “你确定不回宫里?你若现在回去,应该……”

    南凤辞还是那两个字,“不回。”

    周琅噤声。

    “哎呀好无聊。”南凤辞拨开面前杨柳,往前面的桥上走去,“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事。”周琅还站在原地,南凤辞走上桥之后,又偏头望回来,“你是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熟悉他套路的周琅就已经自己开口补全,“我点了你的穴道扛着走,还是自己过来。”

    “知道还不快过来。”南凤辞唇边笑痕浅浅,如今已经入了冬,他这笑意却好似草长莺飞时节,吹拂而起的柳絮一般温柔。

    周琅走到他身后,“跟你相处的越久,我就越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反正不是好人。”南凤辞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第114章 周郎顾(114)

    南凤宇的尸身敛葬在漆黑的棺墩里,棺墩四周,数百根白烛静静燃烧着。迟暮的老者推开棺墩,在这满殿的缟素中,低下头看棺中躺着的人,许久之后,才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皇上……”

    迟暮的人掩唇咳嗽了一声,“宇儿还是输了。”

    说话的是当今天子最器重的宦官,他跟在天子身边,知道他心中所想,也知道他期望着谁能问鼎帝位,替他统率四野。

    从南凤宇的棺墩旁走开,他走向旁边的另一口棺材旁,那里面的人已经腐烂的只剩下森森白骨,看穿着却能依稀猜出,他生前也应该是皇上的子嗣,“朕膝下一十八个子嗣,到老了,竟没有一个能陪在朕的身侧。”

    这棺墩里放的是曾经的太子——南凤麒。只是这柔弱的太子,守不住这储君之位,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皇上,您忘了,还有三皇子。”宦官出言提醒,“三皇子文武兼资,也是储君的不二之选。”

    因为久病而黯淡无光的眼中透出一丝淡薄的笑意,“老三么——他若是真有这个心,朕早就安心的躺进皇陵里去了。”

    宦官虽然近身伺候天子,却还是猜不透这天子的心意。

    “也怨我,当初将他与他那个疯掉的母妃关在一处。”提到往事,声音里透出了悲哀来。

    “您也不知贤贵妃会,会那样对待三皇子……”宦官道,“三皇子如今已经长大了,应该不会再怪您。”

    老者摇了摇头。

    虽然已经过去十数年,当初从结满蛛网的宫殿里,抬头望过来的稚子模样仿佛就在眼前——那时半个身子埋在阴影里的稚子在光明中抬起头,伸出满是鲜血的手。

    父皇……

    他是老了,心肠才终于软了一些,年轻时心如铁石,即便自己的稚子爬到自己脚边来求救,他也只是抬脚将他踹开。他现在回想起来,也满是惶惑,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狠下那样的心肠,又为什么会对一个己出的孩子不闻不问长达数十年之久?

    如今向他求救的稚子已经长大,到如今,他也无法揣测他心底到底渴求着什么。

    又或许,他什么也不渴求。

    “皇上。”闯进灵堂来的侍卫在他面前跪了下去,“三皇子不愿回来。”

    “下去吧。”他早已知道会是如此。

    偌大的灵堂里,只有两个人站立着。

    “若我当初,握住他的手,他也不会如此……”

    ……

    “放开。”

    “不放。”

    南凤辞也是忍耐到了极点,“你要救他,就自己报官去。”

    “你去不是更快一些?”周琅跟南凤辞相处几日,也发现南凤辞乖僻外表下好说话的内里来。一来二去,他在南凤辞面前的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你看了两天了,也知道小孩绿眼睛是天生的,不是什么精怪附身——你难道要看着他被人活活淹死?”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以后你死了,地狱里阎王看你救了那么多人,说不定让你功过相抵。”周琅说白了,也只是自己胆子小不敢上前,只敢在背后支使起南凤辞来。

    明明轻轻一推就能将周琅推开,南凤辞却始终没有把自己的袖子从周琅手里扯回来,“我只听你风流之名,却不想你内里还是个大侠。”

    “你是大侠。”周琅轻易的就把这个赞誉还给了南凤辞。

    南凤辞转过脸来看周琅,他这几天和周琅在一处,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少了,一双笑唇也总是抿着。

    无赖的变成了周琅,“你说你天生就能撞上世上奸险歹毒之徒,就是上天派你来惩奸除恶,以后度你成佛……”

    “我现在让你成佛了信不信?”南凤辞做势要去掐周琅的脖子。

    周琅这几天也是见惯了南凤辞的雷声大雨点小,躲也不躲。

    南凤辞的手刚一挨到周琅脖颈,就负气的收了回去,“我怎么感觉你这几天胆子越来越大了?”

    周琅心里腹诽,还不是忽然发现你是这样好说话的人。

    南凤辞说救人,那人就十成十的死不了,挨个儿点了几个男子的穴道,扯着箩筐的绳子,就将关进箩筐丢进水里的小孩给扯了出来。因为刚丢进去水里,小孩还没有溺水,只是上岸来咳嗽的厉害。

    南凤辞将那绑着箩筐的绳索扯断,看那小孩掉出来,就再也不管了,转头离开。

    死里逃生的小孩在后面喊着,“谢谢大侠——”

    南凤辞从前是杀人的,带上周琅以后,救的人比杀的人还多。

    南凤辞走回来之后,看周琅望着他笑,皱眉,“你笑什么?”

    “你自己每回都想去救,还非要别人推你一把。”周琅道。

    南凤辞哼笑一声,“我不救人。”

    “你这半个月救了……”周琅话说到一半,感觉自己又发不出声音来了。又是南凤辞将他的穴道点上了。

    南凤辞扯着周琅的后衣领,将他拽到岸边,然后一脚将他踹了进去。

    可怜周琅两辈子加起来都不会游泳的,更何况现在又被点了穴位,整个人连一声呼喊都没有发出来,就跟个石头一样沉进河底了。

    觉得心中隐秘之处被轻轻刺了一针的南凤辞站在河岸边儿看,眼见着往上冒的气泡越来越少,南凤辞在水中能闭气半盏茶的功夫,就以为旁人都是他这样。他本想教训教训周琅,叫他将大起来的胆子缩回去,没想到那咕咚咕咚冒出来的水泡却忽然像是被谁掐住了一样,再没有往上冒。

    南凤辞等了一会,像是想到什么,跳进去将沉到底的周琅捞了出来。

    周琅溺了水,已经是昏过去了。

    南凤辞拍拍他的面颊,见周琅无甚反应,就两指一并,按住他喉结上方的位置。

    周琅猛然咳出一口浑浊的水来,眼睛也慢慢睁开。

    南凤辞神情冷凝,他一身湿透,头发都黏在脸上,看周琅睁开眼,那紧绷的神色才微微放松了一些,“还敢乱说话吗?”

    周琅哪里受过这种折腾,这些日子看南凤辞变的十分好说话,他都快忘了南凤辞杀人时候的狠辣。

    南凤辞以为周琅的哑穴没解,又替他解了一回,见周琅还是不说话,神情更冷凝几分,“哑巴了?”

    周琅刚刚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被点了穴道,丢进冰冷的河水里,连气都喘不上来……

    南凤辞捏住他的下颌,“说话。”

    河畔的风吹来,风冷的刺骨。即便南凤辞是挡在周琅身上,那温度也叫全身湿透的周琅打了个寒颤。

    眼睫上的水珠颤颤滚了下来。

    那水珠从脸上滚下去的时候,有了知觉的周琅心里才涌起了极大的惊悸之感。

    南凤辞伸出另一只手,去擦周琅挂在下巴上的那滴水珠。

    周琅往后缩了一些,“你别杀我……”

    他是真怕死。

    南凤辞的手顿在半空,那滴冰凉的水珠就顺着他捏着周琅下颌的手,流到他的掌心。

    “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去救人了……”

    翕动的嘴唇都冻的发白。

    胆怯的要命。

    他一眼就能洞悉这个人的本质,却还是觉得,眼前这个人是有温度的。

    南凤辞撑着胳膊,自下而上仰望着周琅,他还是笑的模样,眼中那深沉的雾气却似乎散了一些,让他这个笑容显得有几分真实,“怎么办,我真的要喜欢上你了。”

    他仰起头亲了周琅的嘴唇一下。

    如果当初,能在宫里遇到你,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萦怀:我腹黑

    令狐胤:我忠犬

    南凤辞:我……

    第115章 周郎顾(115)

    巍峨皇城,累骨成墙。自目之远望,连绵青砖红瓦,画栋雕栏。

    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谢萦怀穿上最衬他的白衣,只是因为衣上用金线绣了云纹,显出了些人世间的华贵姿态来。

    “侯爷,皇上在琼华宫等你。”前来接引的文臣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从软轿中下来的人。好像自十年前一别,他就鲜少在宫中见到这位小侯爷了。

    谢萦怀听到这一声,才收回目光来。

    “安侍郎,许久不见。”

    他在人记忆里的模样总是很爱笑,当初在宫里的时候,连太傅都喜欢他,又聪明又傲气。他现在也在笑,却内敛沉静的很。

    文臣闻言有些诧异,“没想到侯爷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这宫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文臣又觑了他一眼,“侯爷请跟我来。”

    谢萦怀没有再做声,安静的跟在他后面。

    正是黄昏时候,各个宫殿的宫女已经提着宫灯,匆匆的面前走过。年轻秀美的宫女,满天绯色烟霞,这一幕好像十年前就已经经历过了一回。

    唯一不同的是,琼华宫外当初遍地的雪白色琼花,如今已经在冬日的寒风里凋零枯萎。

    琼华宫外站着禁军,谢萦怀在进去之前,将佩戴的金刀解了下来。

    “谢侯爷觐见——”

    满殿的臣子听闻这一声,齐齐的后退了一步,回过头看着那道走进来的身影。

    谢萦怀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当初慈爱的将他抱在手上的人已经老了,坐在高位上,见到他走到近前,才勉强睁开无甚神采的眼睛,“你来了。”

    “微臣谢萦怀,参见皇上。”谢萦怀答完这一声,掀开衣摆跪了下去。

    高位上的人摆了摆手,“起来吧。”

    谢萦怀站了起来。

    他左边的人站了出来,“皇上,谢萦怀私放钦犯,罪无可恕!”

    “皇上,二皇子横死,也与谢萦怀脱不了干系!”

    谢萦怀垂下眼睫,站在众人之中。

    “够了。”抬手拦住众人,目光落在谢萦怀的身上,“你有什么要说的?”

    就好像从前,一边给他万般恩宠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一边又摆出一副慈爱长者的模样却对他身处的任何困境不闻不问。

    谢萦怀抬起眼,“无话可说。”

    似乎也没想到他会丝毫不辩驳,高位上的人还略微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私放钦犯,已是重罪,护驾不利,罪加一等——你既无话可说,那就押入天牢,等候发落吧。”

    好似早已预料到了是这么一个结果,谢萦怀一副甘心受缚的模样,任凭进来的禁军将他押解下去。

    “皇上——”等宫中众人退去,身旁近侍才开口叫了一声。

    “不知为什么,朕心里——总是有些不好的感觉。”他找了众臣做口舌,就是要提防谢萦怀拿先皇的免死金令做功夫,没想到谢萦怀连一声辩驳的话也没有,心甘情愿的认了罪。偏偏这些年谢萦怀在临安的所作所为,又让他怀疑不起来。

    “皇上多虑了。”

    头疼的难以忍受,扶着额头,他隐约已经感觉到自己是大限将至,“再去给三皇子传道御令,让他回来。”

    “是。”

    ……

    是夜。

    紧闭的铁牢中。

    “侯爷。”一个狱卒打扮的人伏在牢门前,小声的叫了一声。

    谢萦怀睁开眼。

    狱卒见他睁开眼,才继续道,“张将军李将军他们已经混进城里来了。”

    谢萦怀眼中暗色更甚,“时机未到,让他们暂且按兵不动。”

    “是。”

    “令狐胤也该有动作了。”依令狐胤的能力,这些日子,也该整编好旧部了。

    “侯爷的意思是……”

    谢萦怀勾唇一笑,“只要他一动作,我们就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涌进皇城来诛杀逆党,到时,连弑君这样的骂名,也有令狐胤替我背着。”

    门口狱卒一瞬了然。

    谢萦怀闭上眼,“退下吧。”

    他如今只需要静待一个时机便可,到时,他要将从前所受的侮辱欺压,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

    临安。

    周琅溺了回水,南凤辞将他背回来,生了炭火,又给他裹了层棉被,到晚上的时候,周琅还是发烧了。

    南凤辞让人熬了姜汤,亲自端到房里的时候,看周琅已经睡着了。

    因为发烧的缘故,周琅一张脸红的发烫,南凤辞将他推醒,“喝些姜汤再睡。”

    周琅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看到眼前是南凤辞,哼都不敢哼一声,从床上爬起来,捧着碗就把姜汤喝完了。

    南凤辞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今天太晚了,明天去给你找个大夫。”

    “嗯。”周琅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含糊的应了一声,就又躺了回去。

    南凤辞吹了蜡烛,睡到半夜时,一直将被子裹的严严实实的周琅忽然又开始喊热,南凤辞睡的一直很浅,听到周琅声音就醒了过来。

    周琅蹬掉了被子,额头上还在往外冒汗。南凤辞替他捡一回,他蹬掉一回,到后来南凤辞觉得烦了,点了他的穴道不让他乱动。但周琅是在发烧,浑身都烫的厉害,额上更是不停的往外冒虚汗,要是按照从前南凤辞的性子,早就一脚将人踹下床去了,但现在他看着周琅这副难受的模样,不知怎么,就是下不了手。

    他解开周琅的穴道,将蹬到地上的被子捡起来盖在他身上,恶声恶气的身旁的周琅说,“你要是再蹬被子,我就把你也蹬下去。”

    可怜周琅烧糊涂了,哪里听到他这样的威胁,南凤辞刚将被子搭在他的身上,他就又将被子蹬开了。

    南凤辞听着他辗转反侧的动静,也睡不着了,偏偏周琅还不知死活的上来抱他。

    南凤辞体温比常人都要低一些,所以周琅一抱上就不愿意撒手了。

    但被他抱着的南凤辞就不是那么开心了,他本来就睡不着,周琅来这么一出,他就更睡不着了。

    黑暗中,他也看不到周琅的脸,只感觉周琅贴在他的胸口,鼻息撩在他的脖颈上,麻酥酥的厉害。

    “又蠢又麻烦。”声音都透着嫌弃。

    明明可以直接点了穴道将他从床上踹下去的,但到周琅整个都缠到他身上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动手。

    周琅许是以为自己压在叠起的被褥上,搭在南凤辞大腿上的腿微微曲起,膝盖抵上了腰腹以下的位置。

    黑暗中,南凤辞闷哼了一声。

    “别乱动!”南凤辞伸手去扯周琅的脚腕,想将他的腿从自己身上挪开,没想到周琅的腿刚一被扯下去,就又很快搭了上来,抱着南凤辞胸口的手臂也蹭了蹭。

    “好热……”只有手上抱着的东西是凉的。

    南凤辞的亵衣早就因为刚才的动作微微散开了一些,露出胸口暗红的一点,周琅灼热的鼻息,就恰好从这一点上拂过去。

    “你这是勾引我?”南凤辞的声音都不复白日里的清朗。

    周琅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被汗微微濡湿的墨发缠满了他的手掌。

    在黑暗中,就好似密密的蛛网一般。

    南凤辞也翻过身来,避开周琅磨人的腿,和侧着身子的周琅面对着面。

    在黑暗中明明看不到他的脸,却总是觉得,能看见周琅此刻微微蹙起眉宇的难受模样。

    “现在知道怕了?”南凤辞知道周琅听不到他说的话,却还是想说出来,“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要救别人。”

    无人回应。

    “你以为你能救的了谁。”这句话不知是说给周琅还是说给自己听。

    周琅的衣裳都汗湿透了,贴在他的面前,好像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心口。

    他当初,也是奢望有人能救救他。哪怕不能将他从那黑暗的宫殿里救出去,只是给他一丝丝可能活下去的希望,也好啊。

    但是,一直是没有人。

    周琅的腿又缠了上来,叫陷于往事的南凤辞又忽然清醒过来。

    清醒他已经成年,而不是当初那幽囚于黑暗宫殿的稚子。

    南凤辞低低笑了一声,“你那么喜欢救人,不如来救救我。”

    周琅的胳膊也缠了上来。

    南凤辞没有再推开,反而主动的将自己已经散开的衣裳解开,好让周琅能离他更近一些。

    “来救救我。”戏谑一样的声音,暗哑的音色又像是勾引。

    汗湿的衣服被褪了下去,缠满墨发的手掌贴着他的脊背,一路往上,抚上他汗湿的脊背。

    低下头,衔住周琅的嘴唇,本来只是冷淡的亲吻,却堵住了周琅的呼吸,等周琅的嘴巴一张开,灵活的舌尖就探了进去。

    全身的汗又好似某种生物的粘液。

    南凤辞抓住周琅的手臂,低下头去吻他的胸膛。

    口渴。还有热。

    “唔——”胸口微微一痛。

    南凤辞收回牙齿,而后舔了舔那留下了一圈牙印的地方。

    周琅也感觉到自己抱着的东西越来越热,到现在,温度要比他身上还要高许多。他难受的往后缩了一些,翻过身想要躲闪。

    南凤辞却揽着他的腰将他拖回到怀里。

    股间抵上了一个灼热的东西,和贴在身后的南凤辞的声音一般,充满了侵略的味道,“现在还想走,是不是太迟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凤辞:【咬牙切齿】X冷淡不是X无能好吗

    谢萦怀:【咬牙切齿】温柔体贴不是XX小好吗

    令狐胤:【咬牙切齿】天生的优势怎么弄都疼好吗

    南凤辞、谢萦怀:【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第116章 周郎顾(116)

    “唔——”

    烧的昏昏沉沉的周琅感到身体里一阵胀痛感,他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身后的人伸手揽着他的腰肢,让他无法挣脱。

    是谁?

    谢萦怀还是令狐胤?

    身后的人一直没有说话,只微微带着些凉意的唇印在脖颈上,湿热的舌尖反复舔舐。

    周琅伸手扶着面前的床榻,但是他夜里已经出了几回虚汗,身上连力气都提不起来。

    似乎察觉到周琅已经醒过来,南凤辞的动作愈发放肆起来。

    在黑暗中,他五感都要比周琅敏感许多,他碰到哪一处,周琅会如何反应,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恍惚中,周琅以为自己回到了侯府里,连一丝抵御的力气也提不起来。

    股沟里泥泞一片,热的有些烫人的液体不断随着指尖的揉捏挑拨而溢流出来。

    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与味道。

    从来没有与人这样接触过的南凤辞也有些沉醉进去了。

    五指抓着周琅的胸口,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柔韧的皮肤微微突显了出来。

    周琅低着头,急促的鼻息落在南凤辞的手背上。

    痒。

    痒到心里。

    周琅没有抗拒,也没有挣扎,一副任君采撷的顺从姿态,在黑暗中,那香甜感就仿佛熟烂的果实,轻轻一碰,果浆就要整个溢流出来。

    南凤辞曲起手指,被开拓的地方,淌出的液体早已急不可耐的流满了他的掌心。

    是谢萦怀吗?

    周琅这样顺从的姿态极大程度上的取悦了南凤辞,他将手指撤了出来,而后将自己填满了进去。周琅搭在床榻上的手又一瞬间抓紧,这种破开他身体的感觉,即便已经历经了许多回,但还是难以忍受。不光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周琅发着烧,身体里更是热的厉害,他身上的热度经过交合的地方,一直传到了南凤辞身上,烫的他的心都蓦地一颤。

    很舒服。

    从前都没有体会过的舒服。

    南凤辞翻身压在周琅身上,因为没有退出来,这忽然的动作刺激的周琅忽然仰起脖颈来。而后忽然剧烈起来的动作让他忍不住叫出声,但他马上又咬住牙齿,将那破碎的声音吞回去。

    南凤辞虽然沉溺,却还是保持着一线清明,以至于他可以分出手来,碰触周琅身上其他的地方——诸如抚摸哪里会让他全身发抖一类。

    热汗涔涔而下,身下的被褥都微微有些濡湿。明明现在已经是入冬的时节,为什么还会热的这么厉害呢。

    南凤辞听到周琅苦闷的喘息声,知道他现在还发着烧,即便现在干渴的想要将他一口吞下,却还要拼命忍耐着。

    等明天看了大夫,不发烧了,再舒舒服服的做一回吧,不然一下子就坏掉了,就再也没有这样舒服的事情做了。

    这对处在主导者地位的南凤辞而言,是舒服的事情,对周琅就没有那样好过了。

    “谢,谢小侯爷——”他烧的眼前发昏,但是神志却又反常的清醒,眼前明明是一片黑色,眼中的濡湿却让这黑色也变的斑斓。

    南凤辞听到这一声,动作顿了顿。

    而后周琅发抖的手抓住他的手臂,带着哭腔的恳求声,“慢……慢一些……”

    南凤辞低下头,抵在周琅的耳畔,“你刚刚在叫谁的名字?”

    周琅急促的喘息忽然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似的,整个房间忽然安静下来。

    他弹指一点,桌上熄灭的烛台就晃晃悠悠的升起黄豆大小的烛火来。刚点亮的烛火虽然还不够明亮,却已经让周琅能清楚的看见,压在他身上的人,到底是谁。

    周琅惊惧的模样让南凤辞软下去的心又百倍的坚硬起来,他唇瓣儿上还沾着周琅的唾液,目光却又已经恢复成白日里周琅见过的幽邃的模样。

    “是你!”周琅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离开了侯府,谢萦怀万万不可能会在今夜出现。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南凤辞。

    南凤辞一只手还捉着周琅的腿根。

    周琅脸色煞白,慌乱的推了南凤辞一把,南凤辞抓住他的手臂,“你以为是谁?”

    “你出去——”周琅毕竟还是怕他。

    南凤辞轻轻笑了一声,唇角的笑容又温柔又虚伪,“小公子,都这样了,怎么出去呀。”他声音刚落,就狠狠的撞了进去。

    周琅抓着被褥叫了一声。

    南凤辞的目光还是清明的,和狼狈的双眼湿润的周琅截然不同,所以周琅仰头看见他这个模样,就羞惭的要命。

    “刚刚怀里钻的是你,抓着我胳膊不让我走了也是你。”南凤辞眨了眨眼睛,依旧是不达眼底的笑意,“小公子真是口是心非。”

    周琅以为自己是在侯府,才不敢反抗,现在哪里会让南凤辞继续在他身上胡作非为。

    虽然周琅推拒的动作在南凤辞眼中不值一提,但是他心里还是因为周琅的抗拒而极度不舒服。

    “啊——”周琅忽然被南凤辞从床上拽了起来,然而他刚惊呼出声,下一刻就被南凤辞往前推了一下,按在隔着一层床幔的墙壁上,南凤辞紧跟着压了上来,“你,你干什么!”

    冰凉的墙面和他身体的热度截然不同。

    南凤辞的胸口贴在他的后背上,散下来的头发因为他贴在周琅耳畔的缘故,垂下来,落在周琅曲起的脚踝上。

    “你猜。”南凤辞说完,含住他的耳珠往他耳廓里吹了一口气,在周琅发抖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用膝盖抵开周琅因为站不起来而跪在床榻上的腿。

    胸口贴在冰冷的墙面上,但那床幔上又绣了许多花,看起来雍容华贵,贴在汗涔涔的胸口,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瘙痒感。

    周琅只得被迫抬起双臂去抵住面前的墙壁,但不等他有任何喘息,身体又被再度打开。

    更要命的是,这一回比从前都要深,周琅后知后觉的想要合拢双腿,却发现因为有南凤辞的膝盖抵着,他的双腿根本合不拢。

    他整个人就好似是被钉在了南凤辞的身上,只消南凤辞重重一顶,他就整个要被开膛破肚一般。

    这种感觉还是无法挣脱的。

    “哎呀呀,小公子怎么哭的这么惨。”南凤辞还是笑着的模样,他虽然没有碰过旁人,但在宫中耳濡目染,即便第一回 做,也能叫周琅痛哭求饶。

    周琅哪里听到他在说什么,他自己都还没发现,自己何时都没出息的哭出声来。

    “我对你已经够好了——看你还发着烧,没叫你满地爬。”南凤辞掐着周琅的腰,因他腰肢细弱,总让他有爱不释手的感觉。

    周琅一手抵着墙,一手反过去按住南凤辞的腿,想要站起来,但最后发现却是徒劳,“放,放开我……”生理的眼泪簌簌往下掉,“太深了——”

    南凤辞的声音还是和白天一样,只是略略暗哑了几分,“深了才舒服。”

    周琅闭着眼,再出口就是破碎的喘息了。

    “以后都要叫我的名字。”南凤辞还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自己喜欢的人,叫别人的名字,真是不舒服,“听到了吗。”

    周琅没有回应,他就又去捏了捏他臀上的软肉,周琅马上就哭着讨饶,“听到了,听到了……”

    他已经无暇去想南凤辞为什么会忽然拉着他做这样的事,明明这些日子他都和南凤辞睡在一处,南凤辞都没有碰过他一回……怎么,怎么……

    “唔——”南凤辞的唇舌缠了上来,意识一度中断。

    ……

    等到蜡烛燃尽,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神智混沌的周琅才倒回到床上。

    南凤辞也累了,放下床幔,遮住窗外透进来的光亮,抱着周琅睡觉。这一觉好梦,到下午南凤辞才醒来,他醒来去摸周琅的额头,发现温度比昨天低了一些,帮他清理好身上的痕迹,喊了一个大夫来给周琅诊治。

    大夫也有些诧异,只听说病人因为落水染了风寒,怎么躺在床上,脸色难看的好像患了重病。

    但是这也不是他该过问的,开了处方之后,就走了。

    南凤辞拿着处方抓药,熬好了端到床边来,看周琅还闭着眼,就含了一口苦涩的药汁,哺到周琅嘴巴中。

    周琅被呛的醒了过来。

    南凤辞等他咳好了,将他扶起来,又哺了一口给他。

    周琅含不住苦涩的药汁,南凤辞刚一哺到他口中,他就连忙吞了进去。南凤辞喂完一碗药,将空碗放到桌子上。

    周琅此刻还觉得昨晚是梦魇,掀开搭在身上的被褥一看,便不得不承认昨晚的事确实是发生了。

    南凤辞放完碗,回过头看周琅神色怔怔,又抬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周琅下意识的就挥手打开,抬起头,看着南凤辞的眼神惊惶的很。

    南凤辞看他比昨天精神了一些,笑着问了声,“小公子怎么是这副神情?莫不是昨天晚上——”

    一听到昨晚两个字,脸色就难看了几分。

    南凤辞揉了揉他的唇瓣儿,用一种周琅见惯了的浪荡姿态开口,“昨晚你病着,就没让你满地爬,等你好了,我再补回来。”

    周琅咬牙,“你!”忽然伸手去打南凤辞的面颊,南凤辞躲也不躲,生生受了下来。

    周琅听到那一声响,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他私心里又怕南凤辞怕的要死,一下涌到喉咙的话又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南凤辞抬起手,周琅以为他要打回来,却见南凤辞用掌心蹭了蹭他的脸颊,“要是别人这么打我,我就当着他的面,把他手上的骨头拔下来,一根一根的敲碎。”他这么说出来,是有意在吓周琅,“但是小公子嘛——谁让我喜欢你呢。”

    他的手指生的也和人一样好看,他还故意用昨晚在周琅身体里磨蹭的手指去蹭周琅的面颊。

    看他想要还手又不敢还手的模样,南凤辞目光更暗上一些,“小公子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才好兑现我的诺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琅:别人都是爱上你坚韧不屈的灵魂,我这么怂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南凤辞:我喜欢你怂的样子

    令狐胤:+1

    谢萦怀:+2

    炮灰:+10086

    周琅:……其实我是傲骨铮铮小白莲

    玉青檀:小白莲,我在下个世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