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穿越小说 > 流量和影帝上床了 > 正文 第40、41/42/43/44/45/46章
    第40章

    注意到柏栩川和查霖一道出去的不止有道具大哥, 还有正闲着的副导演。

    副导演常年拍盛渊的马屁,在下属授意下一直非常关注着柏栩川, 但苦于这年轻人提防心很重, 不是那么好接近。想借他关系好的人间接了解一下吧, 小年轻跟贺衍之关系倒是挺好, 但他总不至于去找贺衍之打听。

    是故他一看到自己重点关注的人和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偷偷出去, 立刻就想办法偷偷跟了上去。

    柏栩川和查霖从南门出去,这地方本来就偏,加上头顶的路灯又坏了,光线朦朦胧胧的不咋看得清。

    柏栩川淡淡道:“说吧,你为什么道歉?”

    查霖道:“我、我不该在微博上,引导粉丝们以为我们是在一起的。”

    柏栩川微微睁大眼睛,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你故意引导……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想也不想道:“你是要借我炒作?特地进我房间拍照也是为这个?”

    查霖急急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要炒作, 我就是想、想看到他们把我们的名字放在一起, 我看了高兴。”

    “哈?”

    “对不起。”查霖不敢看他,“川哥我不会再这么做了,我回去就把照片都删掉,我真的知道错了。”

    柏栩川道:“你知道你删除照片粉丝会怎么猜吧, 他们会觉得自己的猜测被坐实了, 你是因为心虚或者被我威胁了才删的。”

    他声音带了厌倦:“查霖,我不是个聪明人, 猜不出你想要做什么。你有什么想法, 拜托直接点告诉我, 我们当初是和平分手的,谁也没有欠谁,哦,说起来,是你甩的我。”

    查霖脸色苍白:“川哥……”

    他一咬牙,低着头,声音极小:“我后悔了,我一直都在后悔,我一直都喜欢你。我们……”

    “没有我们。”柏栩川听他直说反而平静了,“过去了两年的事,有什么必要提起呢?”

    这话说的决绝,查霖怔怔看着他,眼里竟是带了点疯狂:“你不是这样的,川哥,你以前不是。”

    他似是突然醒悟,忧伤道:“是了,我现在配不上你嘛。你遇到了那样的人,我们看到——”

    “咚!”

    突然一声闷响,查霖的话截然而止。

    两人齐齐朝发出响声的地方看过去,却是听见一声“哎哟哎哟”的痛呼,晦暗视线里一团黑影猛地扑街,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手机坠地声。

    那痛呼声细而尖,宛如杀猪,扑街声很响,质量很大的样子。

    柏栩川走上前两步,看清了趴在地上的人,竟然是重达二百斤的胖副导演。

    他身后还站着一脸什么鬼的贺衍之。

    “王导,你怎么突然摔了?”

    副导演本来偷听得正起劲,手机录着音,打算留个柏栩川的把柄来着,不料身后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掌,吓得他手机kucha摔出去好几米,掉在水泥地上,屏幕也碎成了几半。

    “哎哟,哎哟。”

    他趴在地上惊魂未定,听说这个地方原先是乱葬岗,谁知道有没有不干不净的东西,被这么从后面拍一下,哪里知道是人是鬼?他会吓到,也是很正常的嘛!

    待看清了拍他的人,王副导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贺、贺老师,您怎么也在这儿啊?”

    贺衍之把他拉起来,疑惑道:“我正想问您呢,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啊?我从后面认出来想跟你打个招呼呢,没想到您吓得摔了一跤!对不住,我送您去医院检查下?”

    旁边柏栩川有点默然:“……”

    虽然明知道王副导八成是在听他墙角,但毕竟是导演摔了,还是言语上关心一下好了。

    “王导,您没事吧?”

    王副导正心虚,哪里有心思跟他多说,赶忙摆手:“没事,没事,摔得挺轻的,一下就好了。”

    这时柏栩川注意到了地上的手机,他弯腰捡了起来,遗憾道:“可惜您这手机大概是坏了……”

    贺衍之爽快道:“我的错,明天赔王导一个新的。”

    王副导哪里敢让他赔,打了个哈哈:“我自己摔的,不关贺老师的事,哎,我得走了这晚上还有事。”

    一把接过摔得稀巴烂的手机,内心滴血地走了。

    走之前瞟了眼束着手低着头吓呆了一样的查霖。

    查霖没想到会撞见人,绞着手指支吾着:“贺老师,川哥,我、我也先走。”

    “慢着。”柏栩川叫住他,“你话还没说完呢。”

    查霖摇头:“川哥,我什么也没说,我就是来向你道歉的。我不会再跟粉丝联系了,请原谅我……我想要你原谅我,求你……”

    柏栩川只觉得他十分反常,正蹙着眉头想问到底怎么回事,查霖却好似到了极限,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转头飞快地跑了。

    柏栩川脑门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转头瞅瞅贺衍之,不禁问:“你都听到多少?”

    回想一下刚刚的对话太狗血了吧,真不想被听到……

    贺衍之看着他,若有所思,缓缓念道:“我后悔了,我一直都在后悔,我一直都喜欢你。我们……”

    柏栩川惊讶地看着他:“啊……?”

    “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贺衍之正色道。!!!

    即便是在晦暗光线中,还是能清晰看见柏栩川脸色爆红。

    您没事用这种腔调说话真的好吗??

    冰白一片的脸上倏地唰过一层淡红色,柏栩川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两下,才装作丝毫不受影响地洒脱笑道:“唉,都被你听到了。”

    ……

    *

    柏栩川休息一天精神很足,睡觉睡得长,第二天早上醒的很早。到餐厅的时候,早餐才刚刚开始供应,空荡荡的大厅里就他一个人。

    他等着师傅给他煎一个荷包蛋,一边听着油滋滋响,一边听见门口有人进来的声音,一回头,一前一后是贺衍之和岑如是。

    他很有朝气地跟那两个人打了个招呼,师傅把煎蛋放到了他的盘子里。

    坐下来后,岑如是随便拿了两个包子,就坐到他旁边,神情严肃:“我跟你说个事。”

    “诶,什么事?”

    柏栩川对岑如是会找他这件事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想起昨天晚上岑如是与查霖的举动。

    也就是说查霖会找他道歉,大概率和岑如是有关。

    但是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呢?

    果然,岑如是开门见山便道:“查霖跟你道歉了吗?”

    柏栩川下意识点头。

    “查霖说已经得到了你的原谅,我来找你核实一下。”岑如是道,“我跟他说,如果不去找你道歉,我就直接告诉导演。但我没想到你会原谅他,还让他继续在剧组待着。”

    柏栩川越发迷惑:“等一下,为什么这事还需要告诉导演?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他的聊天记录了,他就是那个把你溺水的消息卖给营销号的人。”岑如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我质问他,他承认了这件事,然后我要求他去向你说明。”

    他叹了口气:“川川,你不能太圣父,这种事怎么好原谅?就算你心软不追究,也不能让他继续呆在剧组啊!”

    “等一下。”柏栩川一时太过震惊,以至于忽略了对方那个明显不大对的称呼,“是他把我溺水的事跟营销号说的?”

    正拿着搭配非常营养健康的早餐走过来的贺衍之听见那个称呼,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然后拉开椅子坐到了柏栩川的右手边。

    岑如是一听更生气了:“我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他跟你怎么说的,肯定就说了点无关痛痒的吧?跟你讲,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卖你的料,我看到那些微信消息里别人都叫他‘A君’,一直在向他索购你的照片,还有人愿意出十万块买你房间号。”

    柏栩川内心冒出一万条卧槽,他有种重新认识一个人的感觉。是查霖跟营销号爆料?他是不愿意相信的,可是如果不是这样,怎么解释查霖昨晚奇怪的举止表现。

    他机械地拿餐刀切着他的煎蛋,溏心蛋中间的蛋黄流了出来,又机械地放到嘴里。

    “真的吗?”他问。

    岑如是掏出手机,外放他和查霖的对话录音。

    “……就说你拿没拿钱吧。”

    “我……去跟川哥道歉。”

    查霖没有否认。

    柏栩川把餐刀插进了三明治里,用力地切着吐司。

    旁边贺衍之神色暗了下去,却不作声,只是顺手给他涂了点黄油。

    柏栩川用力咀嚼着切下来的三明治,吞咽下去,擦了擦嘴:“他不能再待在剧组。”

    这话说得十分镇定而理智,贺衍之点头:“嗯。”

    这一发声,柏栩川才意识到他在旁边,再一转念,三明治上多出来的黄油和果酱……。

    还是他喜欢的那种,这也太贴心了。

    柏栩川心情好了些,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特别仔细地从自己面前的盘子里挑了一瓣形状完美的橙子,放到贺衍之餐盘里。

    贺衍之眼里掠过一丝愉悦,叉子叉起那瓣橙子。

    咬下去,舌尖漫开一阵清甜。

    旁边莫名被秀了一脸的岑如是嘴角微微抽了抽。

    *

    查霖得知了自己必须离开的消息,脸色有些灰败,但一句辩驳的话也没说。

    只是离开前,有个意料之外的人找到了他。

    那是昨天摔了个屁股墩的王副导演。

    王副导演自然是为了让查霖说出更多有关柏栩川的事而来的,查霖知道了他的来意,坚决摇头拒绝了。

    “我已经很对不起川哥。”他捏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我不能再做对不起他的事了。”

    王副导演笑呵呵道:“放心,我们不会对他不利,只是我这里有个得罪不起的老板,他要我办事,我也不得不办。”

    说着直接掏了张支票,二话不说塞到查霖手上。

    王副导演眯着眼睛,心里算盘打得门儿清。像这种贪钱的人,最好解决了。能收一次钱就能收一万次钱,营销号能给多少?他都能卖,何况是送上门的大额支票。

    不料,听到“得罪不起的老板”几个字,查霖脸更加失了血色。他一把把支票丢到地上,然后见对方神色难看,忽然意识到这也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于是颤抖着蹲下去把支票捡起来,双手递还给胖男人。

    “胖哥……不是,我是说,王导。”查霖鼓起勇气道,“这钱我不会赚的,您去找别人吧。”

    “给脸不要脸。”王副导说着就翻脸了,“违约金你赔得起吗?家里不是还有人生病吗?我这里就让你回答几个问题,多简单的活,不干?不干拉倒,我看整个周城谁敢用你!”

    查霖面色青白,手指颤抖,内心挣扎,最后还是接过了支票……

    *

    王副导拿了得到的重大消息,兴高采烈地去禀报了盛渊,盛渊听到之后眼前一亮。

    “小东西竟然演我。”他哼哼一声,“酒精过敏?原来是这么回事,有意思啊有意思。”

    王副导得意之余,又想起另一事来。

    “盛总,你要是想得手,恐怕还得先把贺总支开。他几乎每天都跟小柏形影不离,恐怕会碍您的事。”

    盛渊不耐烦一挥手:“随他去,我还怕他?”

    内心:他还真有点怕。

    “行了我知道了,到时候你帮我看着,贺总哪天请假不在,我就哪天去探班。”

    王副导在非本专业的事情上总是很专业,很快就帮盛渊看好了一天贺衍之不在的日子。

    盛渊带着一篮子加了酒精的小蛋糕,宛如黑心皇后探望白雪公主似的前去了剧组探班。

    大老板,幕后大投资人竟然来了现场,众人拍马屁的也好,不明觉厉的也好,都十二万分的捧场。

    柏栩川刚下了戏,一回头只见大家都很激动的样子,不明所以地问灯光师:“这是怎么了?”

    灯光师看了一眼,淡定道:“盛总来探班来了。”

    伴随着他的话,一道白射灯腾一下搭在了入口处。

    柏栩川也不明觉厉地顺着灯光看去,只见一个打扮得宛如孔雀开屏的男子正迈着坚定的步伐向他走来。盛渊穿着一身灰色定制西装,一副斯文败类的金边眼镜,脸上带着狐狸般的微笑,除了有些中年鱼尾纹和抬头纹以外,看着还真挺人模人样。

    不过柏栩川对这人没啥好感,因此自然坏心地猜测那厚重的西装下搞不好有很多层游泳圈。毕竟总裁中年发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又不是人人都像前辈那样天生丽质。

    就是不知道,如果贺衍之知道柏栩川习惯使用“天生丽质”这种词来评价他,会产生什么感想了。

    盛渊一脸亲切友好的笑容,先跟导演制片等人寒暄了一番,寒暄半晌后方才装作才看到柏栩川,一脸惊喜。

    “哎呀小兄弟,你怎么在这啊?”盛渊说着又一拍大腿,“看我怎么忘了呢,你是这部戏的主演啊对不对,咱们一块吃过饭的,来来来,跟大哥聊聊,拍电影感觉怎么样啊?”

    非秦听盛渊说跟柏栩川一块吃过饭,立刻抬起了锐利的眼睛。

    至于柏栩川,他听到盛渊称他为“小兄弟”,心里老大不乐意。

    年轻人眨了眨眼睛,婉言:“不敢称您为大哥,盛总您直接叫我小柏就可以了。”

    又认真客气道:“在剧组学习了很多,大家都很友好。”

    开玩笑么。

    小兄弟,那是衍之才能叫的!

    您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盛渊也不在意,笑眯眯地:“对,学习,年轻人就应该多学习。”  柏栩川忙道:“对对,活到老,学到老。”

    盛渊看了眼非秦,道:“在剧组没少被导演骂吧?”

    他就是想找个话题,不料柏栩川一口否认:

    “导演对我很好,从来没骂过我。”

    非秦在旁边听着,哼了一声。

    “盛总,我又不是老顽固,小柏态度好肯学,表现也越来越好,我骂他做什么?”

    周遭纷纷传来附和声。

    “对啊对啊。”

    “小柏老师超棒的。”

    “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

    盛渊:“……”

    这霸道总裁强行为受苦受难的小白菜出头的戏,看来是没法演了。

    他轻咳一声,索性直接进入正题,指了指下属们抬进来的长桌上摆着的各式各样精美的食物、饮品,对柏栩川道:“拍戏辛苦了,大家都吃点东西补充下能量,休息一下吧。”

    其实从他进来开始,非秦就已经让大家停下来休息了,毕竟大老板拢共可能就来这么一回,还是要给足面子的。

    那些糕点和饮品都相当精美,味道自然也很是不错。见众人满意,盛渊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转向柏栩川:“小柏不尝一下这种咖啡吗?或者这种奶茶也不错。”

    柏栩川犹豫了一下,微笑:“我不怎么喝饮料。”

    盛渊又推荐了几种其他的食物,到最后就只有一种糕点没有特意指出。

    柏栩川拒绝了半天,实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主动拿起那块平平无奇的小蛋糕:“我吃这个好了。”

    盛渊面上流露出少许失望,内心却大叫bingo。

    这样即便柏栩川之后意识到自己当时是醉了,也不会想到是跟他有关系。

    而他就可以捡个漏,和美人浪漫温存了。

    柏栩川刚把小蛋糕放到嘴边,突然他的电话响了。

    他不得不放下小蛋糕,改去接电话。

    “喂,衍之?”

    “剧组有什么异常——没有哇,哦,对了,盛总来探班了,还带了许多好吃的。”

    “当然不会有酒啦,有我也不会喝呀。”

    “好的,路上请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盛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怎么了盛总?”

    “小柏和贺总很熟啊。”盛渊若有所思道,“贺总看来相当关心你呢,人在外面都不忘了打电话来询问情况。”

    柏栩川一脸君子坦荡荡:“还好,贺老师教我演戏,我们有很多相近的兴趣,因而比较谈得来。还有,贺总只是问我今天的进度,他对剧组的工作一向是很关心的。”

    盛渊理解地点点头:“是了,毕竟他也是这部戏的股东,关心也是正常的。”

    稍微放心了一点后,制片请盛渊过去看一下一小段剪辑半成品。

    柏栩川拿起蛋糕,轻轻咬了一小口,这个朴素的小蛋糕虽然看着挺丑,但味道还不赖。

    “盛总?”

    制片发现盛渊心不在焉,一直走神,不由出声叫他。

    盛渊嗯了一声,但眼睛依然一直在往柏栩川脸上瞟,试图从他脸上看出醉了的迹象。

    旁边,胖胖的王副导演也紧紧盯着柏栩川,准备随时接住喝醉之后摇摇欲坠的年轻演员。

    但是很奇怪的,这位年轻演员看起来无比平静,一点没有喝醉之人的状态。

    他们原定的计划是,等柏栩川出现醉的症状,就说他一定是太疲劳需要休息,把他送回酒店去。接着盛总也表示自己很疲惫,需要午睡,然后把盛总安排到和柏栩川相邻的房间,最后把人送到盛总房间,等他醒来,就会以为是自己误食酒精,醉后昏昏沉沉走错了房间。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查霖已经和柏栩川两年多没有联络了,他知道的柏栩川醉后的表现,已经两年多没有更新过,是一个非常陈旧的版本。

    实际上,这两年,柏栩川的酒醉已经升级了好几个版本,有很多关键信息他们并不了解。

    第一个隐藏信息,是醉后的潜伏时间不确定,可能一秒醉,也可能潜伏好几天。

    第二个隐藏信息,是虽然醉的时候他脑子不大清醒,但醒来以后是会记得所有发生过的事情的。

    第三个隐藏信息,是柏栩川这两年健身很频繁,醉后还能力气翻倍,所以基本上日理万机以至于缺乏锻炼的盛总和柏栩川一对一关在房里,是不可能把他怎么样的。

    总之,盛渊脑子里想象出来的那种,醉后的小白兔任他拿捏,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的状况,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

    他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大场面一无所知。

    王副导演时不时扫一眼柏栩川,终于,在他快要以为计划失败的时候,年轻人坐在桌边,慢慢把头垂了下去,似乎昏昏欲睡。

    他心中一喜,挤开周围的人,上前去拍了拍小演员的肩膀,和蔼可亲问:“小柏,不能在外面睡着了,会着凉的。”

    柏栩川趴在桌上,无声抬眼扫了他一眼,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

    王副导见他这模样,顿时想起了查霖当时描述过的醉后形态,精神一振。

    ——和我的料,对上了!

    第41章

    一小时前。

    贺衍之从老爷子那出来, 去了一趟公司,用最短的时间处理了一遍工作。

    王茹跟他快速汇报了一些重要事项, 男人耳朵听着, 笔尖在文件上签着名。

    女特助神情平板严肃, 一直到老板手机响起来, 那仿佛生化人一般的表情才稍稍出现了一丝龟裂。

    什么鬼, 贺总以前的铃声不是一直都是那个官方自带的滴滴滴滴吗?啥时候变成了一首流行歌曲了呢?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流行歌曲,而是一首很时髦,很前卫的rap呢。

    这种极其富有节奏感音乐,在这间风格古老装修经典的豪华中式办公室里响起,真是怎么听怎么违和感爆棚。

    而且还略有一丝熟悉, 搞不好平常逛街时经常在各大商场听到……

    贺衍之看了来电人,手指一划:“喂?”

    “什么, 盛渊跑到剧组去了。”

    “……”

    挂了影后的电话, 贺衍之沉思片刻。

    盛渊这个人,没有特殊目的,是绝对不会去现场的。他是一个商人,丝毫不关心片子质量, 而且根据他劣迹斑斑的过往, 会跑去剧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勾搭演员。

    王特助汇报完毕,却没有听到老板的回应, 她投去目光, 发现贺衍之正在走神。

    他指尖在桌面轻敲两下, 拨了另一个号码。

    “嘟——嘟——”

    电话只响了一秒就被接起来。

    王特助敛目静听,似乎无意关心老板生活动向,但已经偷偷竖起了耳朵。

    贺衍之声音沉稳:“小川。”

    几乎是在听到对方声音的一刻,眼中便带了点笑意。

    王茹垂着头,看不见贺衍之的表情,但很敏感地捕捉到了他声音情绪的变化。

    原来是给合作的小偶像打电话——他俩感情咋这么好呢?

    ——“我不在的时候剧组有什么异常吗?”

    这问题问得蹊跷,王特助暗思。

    您拢共离开剧组才几个小时,能有什么异常啊。

    “嗯,注意不要喝酒。”

    听上去语气是淡的,但其实他还想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盛渊这个家伙坏得很,离他远远的。

    王茹微微诧异,不要喝酒?小偶像又不是未成年人!

    要不是因为开头就叫了一声小川,她真要以为老板是在给贺衍玥打电话了。

    “当然不会有酒啦,有我也不会喝呀。”

    青年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来,柔和又温暖,一点也没有嫌他多管闲事的意思。

    贺衍之听着这软乎乎的回答,下意识就说:“我很快回去。”

    柏栩川挺开心的:“好的,路上请注意安全。”

    贺衍之只想说请你注意盛渊。

    他到底是没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只是把电话一挂,笔一搁,拿了外套就大步往门外走。

    王茹愣了一下,赶忙跟上来:“贺总,最后那个项目……”

    “不能要。”贺衍之淡淡道,“太烂了,以前这种都过不到你眼前,竟然拿来给我看,我挺意外的。”

    王茹心想原来您还真都听着呢,脸有些热,解释道:“那个……是以为您没在听,故意加上去的。”

    贺衍之瞟她一眼,默默有点无言:“你……嗯,行,你可以。”

    王茹无辜望天,她跟贺总工作很多年,知道他这人比较随意,于是自己偶尔也会开点老板的小玩笑。

    “那祝您拍戏顺利。”她利索转身,自顾处理事情去了。

    从公司开车去西郊影视城,大概要四五十分钟。

    平时这段路挺顺畅,今天却有些堵车。贺衍之有点烦躁,点了支烟,时不时看一下手机。

    他想起了当时盛渊说过的一句话。

    “——最近看上一个,纯的,那身段长相,绝了。”

    他下意识又给小朋友打了个电话,但这次,却被挂断了。

    “……”他扔了烟,直接开上了外环高速。

    *

    片场。

    王副导演那一嗓子“小柏,你是不是不舒服”几乎唤来了全剧组的人员。连一向什么都不大关心的影后黎惠都走了过来,非秦也丢下监视器过来了。

    盛渊站在人群后,眼镜片上闪过一道金光,遮掩住了自己计划得逞的眼神。

    只见那向来温良恭俭让,人见人爱的五好青年柏栩川缓缓揉了揉颈后,宛如一只苏醒过来的睡狮,眼神极具侵略性地扫过众人。

    ——这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不舒服”,倒更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进入到另一种模式。

    他看起来非常地正常,正常又不正常。正常的点在于他眼神凛冽,一点不像是需要照顾;不正常则在于,他一言不发。

    大家都忧心忡忡地看着突然一言不发,不管怎么都不说话的柏栩川,半晌还是王副导先耐不住又问:“小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们叫医生来看看吧。”

    说着就想找随组医生。

    柏栩川神情漠然,像是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全无反应。

    王副导脸上有点挂不住:“我去找医生……”

    他正要转身,旁边黎惠却及时指出:“我看他不像不舒服,倒像是——”

    话未说完,旁边非秦几乎同时谨慎判断道:“——入戏了?”

    这两人都有丰富的剧组经验,见识过很多戏疯子,不是没有见过在剧组突然入戏六亲不认的,他们就像是进入了自己的绝对领域,一时半会喊魂都喊不回来。

    王副导演有点愣:“……?”

    他计划好的去喊医生,判断出目标不舒服就送他回去休息的喂,你们这样我很难办啊。

    后面盛渊发现状况跟他想的好像有点不一样,不引人注意地皱了皱眉,上前几步:“小柏怎么了?”

    柏栩川目光平静无波,从众人面上巡视了一圈,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盛渊觉得有点奇怪。

    根据那个人的交待,柏栩川醉酒后会变成大颜控,对颜值过硬的对象主动撩拨,怎么会是这样一种性冷淡的表现呢?

    要知道,知道这个颜控特性之后,他来之前来特意去做了小脸按摩,精油推拿,还特意减少食量控制饮水减轻水肿;设计了全套造型,穿上了定制西装,务必使自己全身上下所有部位状态最好。

    ——退一万步讲,就算柏栩川很挑看不上他,那这剧组又不缺俊男美女,黎惠这种颜值柏栩川都看不上吗?

    虽然是这样推理没错,但盛渊内心仍然不愿承认柏栩川没有看上他的这个事实。

    他觉得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大对。

    王副导演坚持去喊来了医生。

    非秦道:“如此就看看吧,不过要是真入戏了那可能……得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黎惠疑惑道:“但是小柏演的角色并不是这样的性格表现啊。”

    非秦深沉推理道:“不,其实沈河的内心就是一片晦暗冰冷,当沉星不再照管他的时候,最后一片光明也熄灭了,那时候的沈河的状态,就是像小柏现在表现出的这样,寂静,冰冷,如同月球表面的环形山,苍凉而又孤独。”

    伴随着非秦的解说,柏栩川冷冷撇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凉的。

    旁边黎惠:“……”

    听非秦这么抒情的表述,她觉得搞不好入戏的是非秦自己。

    非秦也意识到自己这一番分析好像有点过,轻咳一声,问医生:“怎么样?”

    医生要求柏栩川抬头,青年一脸抗拒神色,倔强地移开了脑袋。

    这种表现理应很欠扁,但是由这张脸做出来,就不那么欠扁了。

    医生充满耐心地蹲下去,拿小手电照射着柏栩川的瞳孔,又听了听他心跳,分析道:“瞳孔略微扩大,面色苍白,心率加快,初步分析可能是醉酒。”

    非秦疑惑:“可是他没有喝酒啊。”

    刚刚柏栩川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听到贺衍之让柏栩川别喝酒就很奇怪。

    联系到柏栩川现在的表现和医生的分析,搞不好是他酒量很差,而且喝醉就会变成这种无法沟通的样子。

    这就说得通了。

    王副导忙道:“既然如此,就送小柏回酒店休息去吧。”

    盛渊等了半天,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稍微停了一停,身边下属会意,适时出声道:“正好盛总也要回酒店休息,不如就让我们开车送柏先生一起过去吧。”

    盛渊矜持颔首,一副并不是自己特别想这样做的样子。

    众人看起来没有什么意见,唯独黎惠看起来有点一言难尽。她知道盛渊男女通吃,和听闻过的一些事联系起来,就越发怀疑盛渊今天来的目的不纯。

    知道这一点的当然不止有她,但其他人并没有女性这种敏感的第六感雷达,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但是黎惠又没有证据,又不好拂了大投资人的面子,只能退一步。

    “小谢,你今天后面没有戏了吧?我看你们住得近,不如就你跟盛总一起送小柏回去好了。顺便你帮他烧点热水,喝多了一般都会渴,这种事总不好麻烦盛总了。”

    影后开口谢济开自然立刻应允,盛渊看起来也不甚在意,只是车上多一个人罢了。

    这种小孩,稍微打发一下就得了……

    一刻钟后,酒店。

    出了电梯,穿过走廊,谢济开还没开口,就听盛渊的下属客气道:“柏先生就由我来照顾吧,不必您费心了。”

    谢济开扬起一边眉毛,只觉得有点怪,却看见柏栩川冷冷瞟他一眼,那眼神相当不耐烦。

    就像,很讨厌他似的。

    谢济开眼睛眯了眯,平时柏栩川跟谁都客客气气的,这喝醉了六亲不认的样子还真新鲜。

    没人愿意伺候一个跟自己同辈,地位不如自己,本来关系就有点尴尬,还表现得非常讨厌自己的人。

    他内心切了一声,面上温和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说着转身,自己回屋,关上房门。

    不再关注外面的动向。

    柏栩川站在走廊上,看着一扇扇关着的门,有点茫然。

    片刻后,旁边一扇门开了。

    他左右看看,那两个跟在他后面的人都很丑,他下意识想离他们远一点。

    于是抬脚走进门去。

    只是一踏进门,门就啪一声在身后关上了。

    这里的摄像头事先做了手脚,是拍不到的。

    两名下属站在门口,有点无聊。

    下属甲声音压低,有点遗憾:“这次这位是真的,我第一次有点心软。”

    下属乙叹了口气:“我也是,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不过毕竟看多了,内心该麻木的也早麻木了,两个人还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在门口尽职尽责看门。

    门里,柏栩川皱着眉头看着坐在床上,衣冠楚楚的陌生男子,把他从头到脚品评了一遍,得出了评级:level E。

    可以说是最讨厌了。

    门外那两个只是丑,这个那简直就是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讨厌啊。

    他拔腿就想走。

    盛渊哪里能让他走?一个猛虎下山暴露本性,从后面扑上来直取羚羊咽喉,试图将柔弱的美少年拖到床上去。

    他对自己的体力和力量还是相当自信的,因为不管怎么说,从量级上眼前这个“柔弱”男孩就一定很不能打。

    柏栩川耳朵微动,听见身后动静,二话不说一个过肩摔。

    “砰——!!!”

    一声□□落在地面上的巨响。

    门外两个守卫惊得对视一眼。

    “不是吧,老板玩这么猛的?这样人会不会出事啊?”

    “哎,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老板说了,不管里面出现什么动静都不能打扰他,两个小时之后再进去收拾残局……”

    “啧,两个小时,他嗑药了?”

    “差不多吧,上次贺总给送的鹿茸,效果肯定不错。”

    屋里。

    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摔在地上的盛渊恼羞成怒,认为一定是自己太过轻视年轻人的原因,摩拳擦掌爬起来,再次进攻。

    柏栩川觉得这个人真是非常非常不识相,快速闪过后,一巴掌拍在盛渊脸上。

    他那一掌着实非常的重,盛渊脸上立马浮现出深色的红痕,飞快红肿起来。

    被一巴掌扇在脸上的盛渊几乎气蒙了,他呸地一声吐出带血的唾沫,疯狗一样扑了上去。

    柏栩川冷静躲过,矮身再度轻松把盛渊掀倒在地,然后弯腰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连抽了十个耳光。

    柏栩川战斗力max加满,攻击火力全开,瞬间穿透对手防护罩,对着脆弱处反复累积伤害值。

    门口听到啪啪声不绝于耳的下属甲乙面面相觑。

    这就是鹿茸的威力吗?

    怎么听着更像是在单方面殴打呢?

    “真的不用报警吗……”

    “老板说了,不管什么声音都不能进去!”

    盛渊勉力挣扎爬了起来,这次他终于摆出了拳击手的防守姿势,呼哧呼哧破风箱一样喘着气,眼神流露出迷茫。

    “你特么怎么会——”

    他话音未落,被柏栩川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扫中下巴,扑街。

    仰面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要不是有酒店厚厚的地毯垫着,怕不是立马摔晕过去。

    他痛得发出了一声剧烈的惨叫。

    门口,两个下属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

    ——这叫声,怎么那么像他们老板呢?

    下属甲迟疑:“要不要进去,看看……”

    下属乙就是那么尽忠职守:“老板说了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进去。”

    此时屋里仍然清醒的盛渊,恐怕更巴不得自己已经晕了过去。

    因为他脑袋还晕乎着,努力抓着旁边床脚靠着坐起来时,就看见一双穿着运动鞋的男生的脚迈步过来,停在他面前。

    他还没有打够……

    整个人被恐惧的阴影笼罩的盛渊再也顾不上形象,对着门口用此生最大的音量大喊:

    “救——命——啊——!”

    下属甲:“好像真的是老板在喊救命!”

    下属乙听力不大好却很自信:“你一定听错了。”

    两个人注意力正在房内,忽然听到走廊上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半天没来人的3层突然来了一个人。

    一个面色不善,脸很熟悉,但眼神冷到陌生的男人站在面前,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

    开口,声音宛若冰川:“盛渊的人,我没记错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解开袖扣,挽起袖子。

    下属乙吞了口口水,还试图阻止:“贺总,这是我们老板的房间,你不能……”

    “哐!”

    “咚!”

    两个人一先一后被丢出去五米远,贺衍之不管他们,先踹了一脚门示警,接着朝身后的酒店服务人员伸手,拿了门卡就进去了。

    此时盛渊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柏栩川抬起脚,冲着自己的不可描述部位,一点一点靠近。

    他手抖,偏偏还吓得一点都动不了,只能一个劲机械道:“别、别……好汉饶命!”

    眼看柏栩川的鞋底就要碾上他脆弱的xx,盛渊于无限的绝望之中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个响亮的踹门声,对他判了死缓。

    柏栩川动作稍微顿了顿,疑惑抬头,只见紧闭的门突然大开,门口闪身进来一个人。

    等看清来人,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那人是冲进来的,进门前他已经想到了可能会看到的画面,但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眼前这一种。

    他担心的小孩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全全乎乎的站在眼前。

    而那个畜生瘫坐在地上,鼻青脸肿,眼神呆滞,衣服破烂,裤子中间还湿了一块。

    是的,盛渊缓缓地,吓尿了。

    盛渊呆滞的目光中,那个刚差点废了他的青年欢快扑了上去,抱住了刚进来的那个情绪显然也失控了的男人。

    还在脸颊上啾了一口。

    还特么,在脸颊上,啾了一口。

    盛渊:……艹。

    你以为你很可爱吗?把老子揍成这样,很可爱吗?

    他原以为猎物是柔弱可爱的小白兔,哪里能料到竟是夜叉、修罗?

    贺衍之拍拍男孩的肩,让他往旁边站站。

    “你等我一下。”

    然后他冷眼盯着地上差不多快缓过来,正想往门口挪的盛渊,活动了一下筋骨。

    尽管对方已经被殴打得奄奄一息,旁边的柏栩川毫发无伤。

    但怎么办呢,他就是这么双标一个人,哪怕盛渊被打到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回光返照强撑着拔了一根柏栩川的头发,他也要替自家小朋友出了这口恶气。

    “砰——!”

    这是盛渊后脑勺撞到床沿的声音。

    “咚——!”

    这是他逃跑未果,被抓回来摔在墙上的声音。

    “噼噼啪啪啪啪啪——”

    随即挨了一顿暴风骤雨的拳打脚踢。

    门外彼此扶持着努力站起来的下属甲乙绝望对视一眼。

    这次可能真的要叫救护车了。

    柏栩川看着看着,觉得再打那个人可能就要被打死了。

    贺衍之胳膊被他拉了拉,回过头,眼睛布满血丝,手臂青筋暴露,半晌才略略平息了呼吸。

    醉后的青年根本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偏爱,拉着他就去浴室……

    洗手。

    清凉的水流落在因为使力而一突一突热跳着的拳头上,然后手掌被掰开,在水流下冲洗,还帮他搓上洗手液,搓出细密的泡沫。

    泡沫随着水流冲走,贺衍之一路的忧虑也似乎终于随着一起缓缓流走了。

    他凝视眼前的男孩那漫不经心又细心,时不时还冲他笑一下的样子,内心充盈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你没事就好。”贺衍之沙哑着声音说。

    青年虽然听不懂,但是他能分辨出情绪的好坏,见喜欢的人对自己表露出正面的情绪反馈,自然是高兴的。

    小酒窝又露出来了。

    青年低下头,继续锲而不舍帮他洗手。

    都搓了三遍泡沫了。

    贺衍之默默随他摆弄,看着看着灵光一现。

    “你是想说,揍他,会脏了手?”

    柏栩川仍听不懂,不过大概是终于觉得洗干净了吧,又拿毛巾给他擦擦。

    此时,那两个下属也终于恢复,进来扶起了被混合双打的悲惨老板。

    “等等。”

    贺衍之声音再响起的时候,盛渊浑身又是一哆嗦。

    他真的怕了,怕了这两个疯子了。

    “最好别动他,如果你们不想出人命。”

    下属乙立时明白,他朝下属甲使了个眼色,扶着盛渊保持那个姿势不变,接着叫了救护车。

    “我们走。”

    贺衍之对柏栩川说。

    身后,盛渊抖着声音道:“你敢把我打成这样,就不怕……不怕……”

    贺衍之略微偏了偏头。

    “连小孩儿都打不过,三十六了还要家里长辈来替你出头,你丢不丢人?”

    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贺衍之跟柏栩川并肩往外走,这时候的柏栩川很黏他,拉着胳膊不放。

    两人走到门口,忽听身后一声冷笑,盛渊吸着气,嘶声冷道:“我明白了,你姓贺的哪里会为一个‘普通朋友’强出头到这份上……”

    “原来这就是你那个‘神秘男友’,我说呢……”

    男人身影似乎停了一瞬,淡淡道了声“你想多了”,便径直往外走去。

    倒是青年纳闷地回了一下头,轻飘飘扫了他一眼,仍旧一言不发,跟着离开了。

    贺衍之把柏栩川送回自己房间,想让他好好休息,但对方显然正处于兴奋状态,说什么也不放手。

    一番交涉无果,他只能陪年轻人合衣躺下,只是对方那双不安分的手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第42章

    岂止是难对付, 简直是超难对付。

    也许青年酒后的表现和他喝的酒的品种也有关系, 谁知道呢。反正他吃了那个加了八二年拉菲的小蛋糕之后, 不管是大力程度还是黏人程度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贺衍之一边要注意不弄疼他, 一边又要分心腾出手挡住对方想解自己扣子的手,时间一长不由气息不稳。

    他只能使出哄小孩**:“乖一点, 喝醉了就该好好休息。”

    奈何柏栩川根本听不进去, 专心致志要把自己的衣服脱-掉,而且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这件薄薄的白色衬衣本来就很透,搏斗中又出了汗, 变得更加透明, 现在被他扯啊扯扯得扣子七零八落,领口大敞着,风光半遮半掩, 更让人口干舌燥。

    锁骨,细细的。胸膛, 平的。

    皮肤本来是一片冰白, 又折腾出一道道的绯红,简直妖孽复现。

    贺衍之的声气不由变得半哑。

    “别折腾了, 把衣服穿好。”

    实际上他都不知道是该让他穿上还是脱下来。

    出了这么多汗,肯定应该洗个澡, 可是柏栩川这个状态比上次醉得还厉害,他没法放心地把这家伙一个人锁在浴室里。

    柏栩川表情非常无辜, 他把自己的衣服扒了一半, 又专心致志想把贺衍之的衣服扒下来, 于是两人又在床-上展开了新一轮的搏斗。

    柏栩川:-1!

    贺衍之: 1!

    柏栩川:-0.5!

    贺衍之防守力被泪眼攻击抵消一轮,大动摇!

    柏栩川:-1!

    贺衍之: 0.5

    柏栩川:-1-1-1-1!

    贺衍之:…………

    最后,柏栩川选手终于依靠自己的蛮不讲理,和对手的怜香惜玉,成功把对方剥成了跟自己差不多的状态。

    贺衍之衬衣扣子全给扯坏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样子实在太不像话,索性自己把衣服脱了。

    青年眼巴巴看着他。

    贺衍之命令自己千万别心软,随即二话不说动作利落地用那件几万块的衬衣把柏栩川的手绑了起来。

    柏栩川:……

    现在他整个人品尝起来都是委屈的。

    绑完手,贺衍之终于能稍微松一口气,他搓了搓脸,稍稍抬眼瞟了眼柏栩川,就被他眼中浓浓的指控杀死了。

    ………………妈-的,看起来确实是他在欺负小朋友吧?

    …………这要是有人突然闯进来报警,他是不是得三年起步?

    他抬起一只手掌,不由分说地遮住了那双充满控诉的眼睛。

    马上感觉到了那颤颤的睫毛,扫过掌心,细腻的感觉。

    以为挡住眼睛就行啦?

    青年致力于动用脸上的所有肌肉表现出自己的愤懑之情,这段时间在剧组的锻炼使他的演技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以至于闭着眼睛也能演绎出复杂的内心世界。

    贺衍之:…………

    他还是别在这里待着的好。

    青年垂头丧气地坐在床头,内心迷茫,一看贺衍之要走,立刻就要哭了。

    演哭戏是拿手强项,一眨眼睛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

    贺衍之真希望自己没有回头,如果他没有回头,那他就能问心无愧地走出这个门。

    然而没有如果。

    都怪他眼睛太好,隔了五六七八米也能清楚地看到那颗晶莹的眼泪从眼尾滑出来,爬过脸颊,从腮边跌下来。

    他叹了口气。

    “我投降。”贺衍之自言自语说。

    “这么委屈啊?”

    柏栩川见他走回来,立刻举起自己还被绑着的手,朝他晃了晃。

    “这个不能给你解开。”贺衍之告诉青年,他是有底线的,“我陪你。”

    柏栩川还高高抬着手,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贺衍之摸摸他的头:“折腾累了是不是就能睡了?”

    想了想道:“是不是身上不舒服,我给你放一缸热水泡泡。”

    说着就想再起身。

    但是他没起得来。

    年轻人被绑住手腕的双臂落下来,轻轻松松套住他的脖子,自己往后干脆一仰,躺下。

    男人始料未及,被重重拉下来,若不是及时撑住,肯定就倒在对方身上了。

    “胡闹!”

    他板起脸来,却还是拿他没有办法。

    只是青年热热的呼吸洒在耳边是真的痒,贺衍之闭上眼睛想站起来,可年轻人固执地勒着他的脖子……

    “你——”

    反正就是不让你走。

    竟然是这么挂在他身上,一起站起来了。

    “行,好的。”

    贺衍之咬牙,额角直跳,闭了闭眼一狠心,索性直接把他搬运到浴室去了。

    打开开关,放上热水。

    回头一看,柏栩川还木愣愣站着,朝他示意自己的手还被绑着,没法脱衣服。

    贺衍之面不改色,上前三下五除二把他衣服脱了。

    他眼观鼻,鼻观心,一边脱一边告诉自己这是一件艺术品,他是在给艺术品……除尘,上色,消毒,打蜡什么的。

    “嘶——”

    青年呼痛,控诉他闭着眼睛太不走心弄疼了自己。

    贺衍之只得睁开眼。

    手一顿,顿时说不出话来。

    和蹲着的他视线平齐的是线条完美的小腿,皮肤光洁瓷白,膝盖处收紧,像鹭鸶一样。

    白色小裤裤边缘勒着紧实的腹肌,腰细臀翘,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冰白的胸膛。

    水汽缠绕在他四周,青年颤了颤睫毛,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贺衍之突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于是弯下腰,凑近了,目光疑惑,想看清他神色。

    贺衍之敛目。

    长叹,默念弟子规。

    *

    这个澡洗完,柏栩川神清气爽,贺衍之身心俱疲。

    他觉得哪怕再揍二十个盛渊都没有这么累。

    好就好在泡完热水澡后,人的体温逐渐下降,会非常容易入睡。

    又念了四遍道德经之后,贺衍之终于如愿看到柏栩川捂着嘴,慢慢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舒服到眼睫上都沾了两点困倦的泪。

    他一边如释重负,一边又觉得可爱至极。

    困了的青年朝他伸出手,做出要抱抱的举动。

    贺衍之被萌到了,俯下身,轻轻亲了亲他额头。

    “你该睡觉了。”

    “我去洗个澡,一会陪你睡?”

    许是洗完了澡稍稍清醒了一点,青年这下似乎是听懂了,高兴地点了点头。

    乖乖躺下缩起来,盖上他的小被子。

    柏栩川木愣愣看着男人走进浴室去,努力睁着眼睛,侧着头看他。

    身影进了里面,半透明的玻璃上影影绰绰映出他的影子。

    青年失望地叹气。

    看不到了。

    床边有一组小按钮,柏栩川瞅了眼,想去按着玩,但手腕还被绑着,动不了。

    青年想了想,从被子里伸出来一截小腿,拿莹莹白白的脚指头怼上去戳了戳。

    玩得不亦乐乎。

    然后,他眼睛一抬,发现浴室里的风景竟然可以看清了?

    男人背对着他,肩背挺括,正抬手往发顶搓着泡沫,头微低,肩胛骨带动着上背的肌肉随着动作极具力量感地移动。

    喷头喷出细密的水柱,汨汨流淌过小麦色的皮肤,顺着背沟淌落到地面上汇聚成一汪,再渗入地板消失不见。

    柏栩川努力睁着眼睛,看着这宛如艺术的一幕,不舍得眨眼。

    但他的确很困很困了,汨汨的水声仿佛催眠的乐曲,勾着他眼帘一点一点阖上。

    从全睁到半睁,从半睁到勉强眯着,再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着了。

    等贺衍之擦干水珠出来,满意地看到青年已经睡熟,轻轻呼出一口气,俯身把他脚丫子塞回被子里,解开被绑了很久的手。

    他知道柏栩川的皮肤很容易留下痕迹,但就算做了心理准备,看到手腕上勒出来的红痕还是很心疼。

    他想帮他揉一揉,又怕把人吵醒了,最后指尖只是轻轻在那两道勒痕上点了一点。

    给重新盖好被子,起身往出走时,一错眼看到浴室。

    看得一清二楚。

    贺衍之:??????

    *

    “哎你们听说没有……”

    “对对,我也听见了,当时楼上好像……”

    “当时我从楼道经过,吓得躲到一边,当时门大开着,我往里看了一眼,你猜怎么着?”

    “看见谁了?”

    “就那个,柏栩川啊,我还跟他对上了一眼,我的那个心哟……”

    “什么?是川川被打了——?!”

    “不是,我听说,是盛总被打了。”

    “哪个盛总?”

    “这圈里有名的还有哪个盛总?就是以前害筱雪那个啊!”

    “哦,那打的好。”

    “等等,所以是川川把盛总给打了?”

    ……

    流言这种东西,总是不知道是如何传出去的,但只要一流传开来,就会衍生出无数个奇妙的版本,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本来是什么样。

    及至第二天下午,“三楼密室挨打悬案”已经传出了N个版本。

    其中最为人称信的版本是:“某知名大投资人灌醉流量对其欲图不轨,流量以醉拳自卫误打误撞致对方半身不遂。”

    这个版本的可信之处在于当天呼啸而至的救护车,以及酒店内部关于在现场看到某流量完好无损的传言。要知道,伤者身份是大投资人,又伤重到需要乘坐救护车的程度,如果不是理亏,怎么也不可能一点报复的动静都没有。

    同时还有另一个补充版本,称现场除了流量以外还出现了第三人,且第三人打得比流量自己还要狠。

    不过,这些风风雨雨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料很快被人压了下去,而且手法十分高明,一看就是对控制舆论这一套很有心得。

    盛渊躺在私人医院的病床上,脸色铁青,一条腿缠满绷带架得高高的,鼻青脸肿,浑身作痛。

    他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艹,贺衍之,老子跟你没完。

    他说话还大着舌头,只能用勉强的哼哼来表示“是”和“否”,下属就战战兢兢站在旁边给他汇报关于网上控评的动向。

    盛渊脸肿得说话费劲,声音竟是带上了一点南方口音:“砸了么也银资道叭?”

    下属小心翼翼连猜带蒙:“您是问家里人知不知道?”

    盛渊费劲地点头点头。

    下属立马保证:“他们不能知道,那哪能呢?”

    盛渊稍微放心了点,忽然病房大门嗖一声开了,一个熟悉的瘦高个男子站在门口,神情漠然。

    盛渊看到他,本来勉强不痛的头也马上痛起来了。

    他转向下属,咬牙:“你不是说他们不知道吗?”

    下属哪里还敢说话,瑟瑟发抖。

    “二少爷。”那瘦高个男子吐字仿佛机器人,“我是代老爷来向您传达他的意思的。”

    盛渊有种不好的预感。

    “能等我病好了再说吗。”他决定打一打感情牌,示个弱。

    然而对方并不吃他这套。

    “老爷说,让您在这里好好养病,最好养个一年半载的,婚也不用结了,您自由了。”

    盛渊:“…………”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立刻便想从床上下来:“他不能这样!我也没犯什么大错,凭什么?我管了公司这么久,他现在想让我滚?呸!做梦!”

    以上是盛渊想表达的内容,但是他现在大着舌头,说出来的效果便类似于爪哇国语言,谁也听不懂,也没有半丝威胁性。配上那张肿成猪头的脸,以及落地时蹒跚臃肿的身躯,倒是很有喜剧效果。

    前来通知他的瘦高个脸上头一次显露出一种称得上“疑惑”的情绪来。

    他也学下属自作主张翻译:“您是说您一定不辜负老爷苦心,谢谢他还您自由,现在天高任您飞了,是这样吗?”

    盛渊大怒,猛摇头。

    然而他现在身体虚弱,这一摇更是摇得自己头晕目眩,啪叽一下重新往床上摔,幸好下属反应快一把扶住。

    瘦高个见已经把话成功带到,就自然转身回家去了。

    盛渊眼神呆滞坐在床头,只觉今后的人生一片灰暗。

    而这,他咬牙想,全是贺衍之的错!

    如果不是贺衍之横插一脚,就柏栩川一个人,能跟他玩釜底抽薪这一招?

    若是没有贺衍之,就当这一次他吃了亏,下次肯定得让那个披着白兔皮的夜叉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他完全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若是真的没有贺衍之,那么自己脆弱的不可描述早在当天下午便已命丧柏栩川的铁蹄之下。

    “咚!”

    盛渊狠狠锤床。

    他,是不会放过这一对狗男男的!

    曝光,他一定要曝光他们!

    *

    “砰!”

    室内阳光明媚,床上乱七八糟。

    床边的地上,宿醉后睡着睡着滚到地上的青年晕晕乎乎捂着摔疼了的屁股,艰难地扶着床沿爬回床上。

    趴在床上,慢慢醒神。

    为啥头这么疼?

    昨天发生了啥?

    柏栩川揉着太阳穴,慢慢慢慢回想着,终于想起来在旁边的某间房屋里发生过的搏斗了!

    不过……也不算是搏斗,整体而言就是他单方面殴打那个老禽兽,嗯。

    那家伙也太不经打了,战斗力可能就等于二分之一个查霖吧。大概是沉迷酒色亏空了身体,又不知道坚持体育锻炼的锅。

    不过后来是怎么收场的来着?印象里好像还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啊?

    鉴于自己毫发无伤,救护车拉走的肯定是盛渊了,可是自己真有那么猛?能把人打到进医院??

    还有,这回他醉后殴打的可是得罪不起的人,虽然他一点都不后悔打了人,可是后果一定很严重。

    这么一想,他赶忙捞过枕头边的手机,迅速搜索网上的流言。

    不过,门户网站上,无论是以自己还是盛渊为关键词搜索,都找不到一点关于打人的信息。

    再说了,老扎也没有给他连环call,说明他还不知道。

    柏栩川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盛渊很要脸,不会把这种事捅到台前。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沉思。

    那天的记忆似乎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就记得自己最后一脚快要踩上去的时候,盛渊大概是吓尿了,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大喊好汉饶命——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听到有人踹门的声音,然后……

    似乎缺失了什么关键信息,一时想不起来了。

    只是手腕上这浅浅的勒痕,隐隐透露着很不寻常的气息。

    难道,那是盛渊的帮手闯进来了,对他实施了捆绑报复?

    但不对啊,他身上除了刚刚摔在地上有点疼以外,可是一点异常都没有。

    柏栩川还是第一次在醉酒后没能立刻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他觉得可能是因为睡得太久,以及刚刚摔了一跤有点懵。

    等吃完早饭补补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于是他洗漱完,下楼吃早餐了。

    七点半,正是餐厅人多的时间,这间酒店住的多半都是各大剧组的人,昨天没少听风言风语。

    毕竟这里是第一事发现场,圈里和圈外的信息差又很大,外面只是传言,这儿的人听到的消息就比较接近事实真相了。

    柏栩川进来前,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交流着昨天下午本酒店发生的一起大佬潜规则未遂反被打事件。

    是以他一进餐厅的门,就发觉整个空间气氛不对。

    首先,是餐厅进门的礼仪小姐微笑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敬佩。

    其次,是他一踏进门,全餐厅不寻常的热烈讨论声便戛然而止。

    再次,是谢济开和岑如是同时站起来,一左一右,为他拉开了中间的椅子。

    谢济开的眼中更是神情复杂。

    听到传闻后,他前后一捋,大致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对于自己中途轻易让人带走喝醉的柏栩川不禁感到有些惭愧。

    柏栩川站着,迟疑:“……谢谢?”

    坐下后,他仍觉得后方不断有目光扫过来,不免有些芒刺在背。

    那小姑娘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趁桌上其他几个去拿餐点的时候凑过来,担忧地问他情况怎么样。

    “我很好。”柏栩川坦然答道,随即他反应过来,“你们……”

    “很多人都听说了。”小姑娘压低声音,表情崇敬,“川哥,你现在是铲除顽强恶势力的典型,坚决不向圈内恶臭潜规则低头的代表,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

    柏栩川目瞪口呆。

    “不过。”小姑娘又忧心忡忡看他,“听说那个盛总势力很厉害,你一定要小心被打击报复。”

    眼看那两位男生回来了,她赶忙往旁边挪了挪,还不忘向柏栩川最后比一个口型:

    我们挺你到底!

    柏栩川:……

    他还没缓过神来,岑如是就把一大盘水果放到了他面前,谢济开还别别扭扭给他端了一杯热牛奶。

    “昨天辛苦了,今天多吃点。”

    “昨天对不起,我应该把你送回自己房间的。”

    柏栩川听到这里侧了谢济开一眼,意识到他可能知道点什么:“昨天我有些事情记不清了,你给我讲讲后来怎么了?”

    谢济开出于内疚,回忆得非常详细:“我进了自己屋,后来突然接到贺先生的电话,问我你在哪。我就说你应该是被盛家的手下人送到自己房间了。哪知道贺先生一听就火了,我就有点担心,准备去找你看看,可是敲你房间门没有人答应。”

    “又过了两分钟,贺先生就带着酒店的人上来了,我没敢和他说话,不过他也没看见我,直接就往最里面房间去了。接着就……”

    他把自己目睹的一切详细说了一遍,起初柏栩川神色还挺淡定,及至说到贺衍之踹门,他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你是说,是贺大哥踹的门?”他一震惊略微有点没控制住音量,旁边《万里江山》剧组的几个演员听到了一点,纷纷投来极为八卦的目光,不过柏栩川也无心去注意就是了。

    “对啊。”

    柏栩川正震惊着,电话突兀地响了,来电的是老扎。

    看来他终于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听说了酒店发生的事,找他了解情况来了。

    他也正需要点功夫整理一下凌乱的思维,于是果断仰脖将牛奶一饮而尽,道了声等会见,就出去接电话了。

    老扎倒吸一口冷气:“……所以那真是你?”

    他声音都抖了:“川啊,你没怎么样吧?是怎么惹上了这位的?”

    他家这位祖宗,是个什么事故体质啊!

    柏栩川安慰他:“我没事,但是他估计是得在医院躺些日子了。接下来麻烦你帮我多盯着点风向,他真要追究我责任,我也不怕,跟他打官司打到底。他不要脸我就替他宣扬宣扬,对了,我怀疑当初跟踪我那人也是他。早在警察局备过案的,查起来也有证据。”

    老扎听他没事稍稍放了点心,吁出一口气出了会神,又反应过来:“不是,你把他打进医院的?”

    “我寻思应该是……吧?”柏栩川不确定道,“不过我中间还有段空白没想起来,你等我想想……”

    他印象里,的确没有下那么重的手啊。

    可如果不是自己打的,那会是谁?

    他是在一楼餐厅外的室内小花园讲电话,正思虑重重地转身往出走,不想没看路迎面撞上一个人。

    柏栩川想闪身避开,结果重心不稳,径直往中间的睡莲池子里栽下去——

    柏栩川心想这怎么回事,难道是宿醉后遗症,老站不稳?

    可怜他今天穿的白裤子!

    不过,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腰后传来温热结实的触感,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英俊的脸,神色十分关心。

    “你没事吧?”

    柏栩川艰难回答:“没事——”

    就是心跳得有点厉害。

    贺衍之见他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下意识探手去额头上摸了摸,又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

    终于是放下心:“还好,没有发烧。”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全程都没想起来应该先让青年站起来,再以一个正常的姿势说话。

    于是整个过程中,柏栩川一直保持着这个一腿屈膝,另一腿足尖点地,上身悬空几乎与地面平行,整个人只依靠着贺衍之的手臂支撑才能保持动态平衡这么一个非常玄妙的姿势。

    很美好,也很辛苦。

    通常来讲的话,这种姿势,在剧组是需要吊威亚来辅助的,他们二人竟然能保持这么久还能说话,实在是一种天赋。

    餐厅与小花园仅有一道玻璃墙之隔,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能看清全部画面。

    在这里吃早餐的莫不是浸淫剧组多年,非常了解保持这个姿势有多难的同志。

    此时,他们忍不住纷纷拿出手机,记录下这个美好的名场面,同时在内心响起了掌声。

    柏栩川足足当机了四五秒,才感觉到这个姿势有点不对劲。他努力眨眨眼,离开了对方能把人吸进去的专注眼眸,转向旁边一览无余的玻璃墙面。

    先是看到他们这个曼妙的姿势倒映在反光中,欣赏了片刻。

    然后落到后面那些用餐的人们身上。

    众人纷纷飞速收起手机,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柏栩川:……

    这下是不是又要上热搜了。

    第43章

    今天对于柏栩川来说, 真是十分精彩的一天。

    昨天反抗潜规则的壮举, 早上又和贺衍之上演了那张著名的二战后战士与护士拥吻照姿势, 已经足够羞耻了。偏偏等他跟贺衍之一起蹭上了去片场的车, 坐到对方旁边紧挨着的时候……那段缺失的记忆突然就回来了。

    贺衍之表面上老神在在的,实际上眼角一直扫着旁边的青年, 只见他本来朝气中略带一丝郁闷的神情突然为之一变, 整张脸变得像打翻了的蔬菜摊,精彩无比。

    柏栩川双目无神地回想着那一个个画面。

    内心崩溃中。

    他……果然是一喝酒就没好事!

    上次耍流氓好歹还停留在看的阶段,这次直接就上手脱……脱……

    不光这样,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 贺衍之还帮他洗了澡,甚至是抱着他去的……

    还有这手上的红痕,原来是令人浮想联翩的捆绑!#%???

    打住打住, 柏栩川,你的思想很危险。

    柏栩川不敢再看贺衍之, 默默地往窗口蹭了蹭, 瑟瑟发抖,只想离被自己无辜骚扰了的倒霉前辈远一点, 生怕碍到他的眼。

    他现在甚至觉得,不举还是有好处的, 至少他没能做出足够三年起步的行为来。

    他就是想那首先也得有这功能不是。

    贺衍之正纳闷地想问柏栩川是怎么了,突然司机在弯角不减速来了个漂移, 靠窗的青年毫无准备由于惯性猛地一倒, 整个人往旁边栽过去。

    贺衍之眼疾手快, 一把接了个满怀。

    柏栩川:“……”

    所以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他就不能以一个正常的姿势跟前辈说话了吗?

    接下来一路沉默。

    柏栩川不知道怎么说。

    贺衍之见他不说,他也不说。

    司机在这种奇妙的气场下快要承受不来,一路狂飙把俩人送到片场,一句话不说就跑了。

    柏栩川跟着贺衍之后面往今天的摄影棚走,走着走着就下定了决心……他都那么骚扰人了,不说一句对不起,良心哪里能安。

    殊不知贺衍之也在踌躇着,想跟他道歉来着。

    俩人一前一后走了几步,眼看快到摄影棚门口,柏栩川一咬牙,上前腾腾两步追上,转过身堵住贺衍之的去路,一鞠躬:“对不起!”

    “对不起。”

    诶?

    这声音。

    柏栩川疑惑地抬了抬头,眼前是另一个黑压压的头顶——贺衍之也给他鞠了个躬,并且诚恳地说了句对不起。

    这下本来想抬起来的柏栩川更惶恐了,他再度低下头:“哪里的事,明明是我比较对不起!”

    他不起来贺衍之也没有办法,刚抬起的头也再度低下:“不不不,你可能记得不是很清楚,是我比较对不起。”

    毕竟醉酒时候,柏栩川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他可以。

    但是他没控制住,犯了错误。

    尽管只是精神上的,那也是亵渎。

    柏栩川:“我做了很不好的事!”竟然强行脱前辈的衣服,还强吻……啾一口算不算强吻这种事柏栩川暂时也没想明白,姑且算是吧?

    反正,他很不对!他应该道歉!

    前辈还没起来,他就不能起来!

    贺衍之:“我也做了很……”脑子里想想应该不算,他突然噎住了。

    柏栩川:“?”

    贺衍之反应很快地指着他的手腕:“昨天为了让你安静下来只有绑住你的手,不小心用的力气比较大,肯定把你弄疼了,对不起。”

    “诶?”柏栩川这才反应过来贺衍之是为什么道歉,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不疼的,一点都不疼。”

    ……

    他们两个在摄影棚门口对话,站在门口附近的导演、编剧、摄影师、助手四脸懵逼。

    导演脸上的皱纹都迷茫了起来:“衍之和小柏为什么要在门口对拜?”

    曹媛心想您这个“对拜”用的真是生动形象非常有水平了。

    她不动声色道:“大概是在互相道歉吧。”

    助手侧耳倾听,脸上的表情越发神奇。

    导演:“小李,你复述下,他俩在说什么?”

    助手犹豫:“只能听个大概……”

    “什么‘做了不好的事情’,什么‘绑住’,然后贺先生说‘用的力气比较大,把你弄疼了,对不起’,最后柏先生回答‘不疼,一点都不疼’……”

    他复述着复述着,只觉得越听越不对劲。

    导演:“……”

    是他想多了吗,这对话的走向怎么那么……

    众人集体陷入了沉默。

    直到几分钟后,柏栩川和贺衍之终于互相道歉完毕,尽释前嫌,并肩朝摄影棚走进来。

    两个人都是非常专业且敬业的从业者,因此只要一进摄影棚,马上就忘掉了外面发生的事情,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去。

    只是一早上,导演的目光都有些奇怪,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休息的时间,贺衍之逮到眼睛正在他和柏栩川之间来回扫视的导演,单刀直入:“您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非秦看了贺衍之一眼,硬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突然想到一事,“明天起给小柏放两天假。”

    “诶?”不小心听到自己的名字,正喝水的柏栩川茫然回过头,“给我单独放假吗?”

    非秦肯定地点了点头。

    柏栩川不解:“为什么呢?”

    “沈河马上就要进入到‘转变’的阶段了。”非秦道,“就要拍那几场红灯区的戏了,涉及到沈河整个人状态的大变化,你需要一点时间调整。”

    的确,今天拍摄沈河告别沉星上京的戏份。沈河去首都训练之后,遇到了很多诱惑,他没有抵抗多久。

    非秦见柏栩川神色有点凝重,大力拍了拍他肩膀,鼓励道:“你的进步大家都看得到,给你点时间好好调整,我相信你会表现好的。”

    柏栩川微微一笑:“谢谢导演。”

    “不过有个事。”非秦思索道,“虽然说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也聊过这个问题,但我现在还要再确认一遍——你对床戏的接受度怎么样?”

    柏栩川一凛。

    来了,需要他为自己的专业性做出说明的时刻来了。

    作为一个专业的演员,一定要明白自己的身体只是用来完成影片的道具这个真理,可以有底线,但底线一定要提前说明。

    他既然早就看过剧本,当然不会做出事到临头突然变卦这种事。早在签合同之前他就想过,非秦要怎么拍他就怎么演,绝对配合,不提要求。

    柏栩川一挺胸膛。

    “我的尺度,就是没有尺度!”

    他声音有点大,一时间,引得周围的工作人员都看了过来,眼里带了点惊奇。

    非秦倒是不以为他,对柏栩川的态度十分赞许,只是还是有点担忧:“你这个态度是好的,但是我怕的是你没有演床戏的经验,现在想象起来愿意牺牲,真演起来的时候又会紧张。”

    几乎没有演员能在第一次演床戏的时候就放开自己,收放自如,轻松达到导演想要表现出来的状态。

    除了极少数天赋异禀的。

    不过,柏栩川在演戏上显然不属于天赋派。

    他是需要人带戏,需要培养感觉,需要时间浸入的。

    柏栩川摇头道:“不是的,导演,我不是第一次演床戏。”

    虽然之前也只演过一次,还全程是抱着摄像机,对着摄像机镜头深情凝视动作这样,但好歹也是有过经验。

    那段视频他自己还保存在手机里,看过很多遍呢。

    他这话一出,一直默默在旁边听着没发言的贺衍之看了过来,眼神幽幽的,有点奇怪。

    非秦大为意外:“是吗?那很好啊。”

    有过经验总是要好很多的。

    柏栩川又道:“导演,我觉得不必单独给我放假吧?我用下了戏之后的空余时间也可以琢磨的。”

    非秦道:“我相信你的认真。不过,沈河在红灯区前后的表现差别很大,他第一次去的时候,就是一个跟你现在状态差不多的,很天真纯洁的一个青年。后来被同僚带坏了,又跟男妓上过床,开始放飞自我,那时候的他很颓废,慢慢气质跟整个九流红灯区合为了一体……关键转变,就在这场床戏上。”

    他话锋一转:“那场床戏很重要,我可以让你多尝试几次,我们先拍你的初始状态,如果你实在进入不了,我们再给你一些时间体验。”

    柏栩川信服地点点头:“好。”

    ……

    然而嘴上说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是另一回事。

    柏栩川一直是不喜欢亲密的肢体接触的,即便是老夏他们,都不喜欢靠得太近。跟他亲近的人都知道他有这个毛病,老扎之所以总是给他挑那种面瘫冰山的角色,也跟这一点有关系。

    其实这一次的沈河,误打误撞的也是这种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人,不过他纯粹是因为对沉星以外的人都没有感情罢了。

    沈河的这种特性,经常让柏栩川暗爽——比如谢济开饰演的那个梁彬,总是态度暧昧地想搂着他,就总是被“沈河”一把甩开。

    “走开。”沈河又不耐烦地推开梁彬。

    其实他现在对梁彬的态度已经比刚开始软化了很多,因为在首都他很孤独,而梁彬是唯一总是找他说话的人,虽然他不喜欢这个人,但却很需要他。

    梁彬眼神微暗,表面上不动声色的放开了手,笑嘻嘻哄着他:“好~”

    实际上已经不耐烦了,想直接毁了他。

    当晚,训练队难得放假,梁彬又找沈河,带他出去转悠。

    他好几次试着带沈河去九流,最终都没忍下心,又把人带出去了,是以沈河还一直以为那个地方只是吃饭喝酒聊天的,不知道背后隐藏着多么大的一个灰色世界。

    沈河其实很喜欢那个地方,因为热闹。即使梁彬丢下他去跟别人跳舞,他也不会寂寞,只是在吧台坐着,就不断有人过来搭讪,调酒师还总是逗他说话。

    虽然烦,却不讨厌。

    只是这天,他喝的果汁味道有点不对,等他有点意识的时候,已经在一个肮脏的小房间里了。

    意识迷迷糊糊不大清醒,迷惑中只感觉一阵奇异的香气,然后是又重又热的□□碾压过来……

    他怎么会允许别人靠自己这么近?沈河迷惑地眯起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只是想推开那人的时候,对方似乎隐隐约约叫了他一声:“小河……”

    后来,他才知道那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那天的一切,都像幻觉。

    *

    “cut!”

    导演没等他们进行下去,就面色不好的叫了停。

    柏栩川抹了把脸,疲惫道:“导演,对不起我没演好。”

    非秦看了看他,摇头:“你这是没演好吗?你这是没办法演。”

    柏栩川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郑重道:“我……”

    “打住。”非秦竖起一根手指,不在乎他想说什么,“我信你以前演过,但忘了……你没跟男人演过。”

    柏栩川愣了一下。

    看来非秦是把他的不良反应当做了直男对同性行为的恐惧……

    他刚想辩解,却听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贺衍之淡淡道:“这场戏放到后面再拍如何?”

    非秦侧眼看他,挑眉。

    “后面?”

    这场戏对于沈河的心理转变非常重要,如果放到更后面,已经变得更加阴暗的“沈河”还能呈现出那种懵懂的状态吗?

    “我是说。”贺衍之轻轻建议道,“给他放两天假。”

    非秦哼了一声:“我本来就觉得……”

    他顿了顿,果断道,“这么办吧,小柏,你休息休息,找一找状态。衍之,你帮帮他。”

    柏栩川敛了敛眼皮,他心里很羞愧,对自己的表现不佳感到难过。

    为什么就不能演出来呢,他问自己。为什么抗拒会自然而然呈现在脸上?

    晚上下了戏,柏栩川在摄影棚外站了很久,盯着逐渐落下的夕阳,不知不觉蹲在路边,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

    双目放空,思考人生。

    路过的工作人员都有点心疼了,曹媛蹦过来,手里拿两杯冰奶茶,递给柏栩川一杯:“想心事呀?”

    柏栩川可怜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细细的哼气,中年少女曹媛女士一秒心空。

    她简直想立刻回去揪着导演的耳朵,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打击这个努力而不得其法的小演员,人家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她不敢。

    她只能默默安慰地拍了拍柏栩川的肩膀,返身思考如何劝说导演修改剧本,删了这场比较露骨的床戏,换成比较蒙太奇的表现形式。

    过了一会,贺衍之也下了戏。

    他穿着沉星的标志老旧绿格子衬衫,领口规规矩矩扣到最上面一个,看起来又少年气又禁欲。贺衍之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什么,却听周遭都是窃窃私语声。

    “川川好像很难过。”

    “导演今天骂他了吧,第一次。”

    “没有吧,就是说了他两句。”

    “好孤单啊嘤嘤嘤,我的美少年在夕阳下寂寞的背影,诉说着难掩的悲伤……只想上去从后面抱住他,亲吻掉他的眼泪,告诉他从此以后再也不要难过,因为至少还有我!”

    贺衍之:……

    他瞟了一眼,最后说这话的竟然不是位年轻的女士,而是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士。

    不禁肃然起敬。

    众人只觉一阵风飘了出去,转瞬贺衍之就站到了柏栩川身后。

    此时,柏栩川正叼着狗尾巴草,四十五度忧伤地仰望天空,自言自语:

    “也许,我做的还远远不够。”

    “我应该去真正的红灯区看一看。”

    贺衍之停下脚步,眉头微皱。

    “没有必要。”

    柏栩川转过头:“前辈?”

    他一说话,嘴里的狗尾巴草就掉了下来,微微张着嘴,颇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自怨自艾会被听到。

    贺衍之看着他,没有说话。

    柏栩川局促地摸了摸后脑勺:“那个,我就是想想……”

    转念,他却下定了决心。

    “我觉得有必要。”他说,“我从未去过那种环境,也无法感应沈河的心境。衍之,我很想把戏演好,这部戏,这部戏……你一定也察觉到了,我根本只能演好跟你的对手戏!”

    因为说得急切,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贺衍之怔住。

    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要去吗?”他沉吟片刻,径直道,“那可不能这副打扮。”

    柏栩川睁大眼睛。这是同意了?

    他心里立刻高兴了,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你支持我了吗?”

    他完全没有这样想:其实贺衍之根本没有立场管他啊。

    柏栩川现在的反应,就像一个得知可以去网吧的初中生一样。

    只不过,他大概没有想过,初中生在什么情况下会被家长允许去网吧查询学习资料。

    那就是在……

    “我陪你一起去。”

    家长陪同一起的时候。

    柏栩川:“啊?”

    他张大了嘴,半天才从震惊中醒过来。

    *

    一直到两个人换上一身特别不起眼的装束,混到周城著名的某地下大型声色街区入口时,柏栩川还在恍惚。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和以性冷淡著称的贺衍之一起……逛窑子。

    当然准确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两个没那功能的人,以学术研究的严肃态度,手拉手共同逛窑子。

    柏栩川一边思索一边小步跟着贺衍之往里走,边走边小声问:“星哥,你怎么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

    前面的男人脚步一顿,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贺衍之毫不犹豫三连否认:“没有,不是,并不熟。”

    顿了顿,又瞥他一眼,压低声音:“你刚刚叫我什么?”

    柏栩川正色道:“我刚刚想跟你说呢,既然到了地下场所,我们就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我们应该互相称呼对方的代号,那么我就叫你星哥,你就叫我阿河,这样听起来比较像混社会的,很隐蔽!”

    贺衍之看着他无言,转头望着前面,大步往前走了几步。柏栩川赶紧跟上来,惴惴道:“怎么的呢,不喜欢这个称呼?那我叫你什么比较好?你喜欢怎么叫,要么就简略点叫老大?或者你比较喜欢四爷、六爷这样的称呼?”

    前面是一家门脸窄小,进出客人却络绎不绝的酒吧。虽然不起眼,却是整条街生意最好的店。门口站了几个吞云吐雾的小青年,有的头发染得乱七八糟,有的却一脸清纯,只是人人脸上都带着欲-望的颜色,尤其是眼神,带着钩子似的。

    其中几个不一会便被人搂着进了店门,剩下几个略微焦躁起来,时不时对着门口停的车挥手。不过那些开车来的多半是来正经猎艳,少有人会在门口为他们停留。

    两人从小路穿过来的暗巷里往出走,正对着那家店的门脸,能看见店门,别人看不见他们。

    柏栩川好奇地眯起眼睛,望着一个挺青涩的黑发男孩,他熟门熟路拿食指勾住一个路过的中年男人的裤子口袋,然后两个人随便攀谈了几句,就搂搂抱抱地进了那家店。

    他正出神地望着店门口那个“辰飞”的两字招牌,贺衍之停下了脚步,拉住还无知无觉往前走的青年的手腕。

    “这里不是黑社会,是红灯区。”贺衍之声音低沉,用一种微微嘶哑的嗓音说,“柏栩川小同志,你是来玩呢,还是来学习?”

    柏栩川莫名有些局促,贺衍之贴得有点近,近到他铮黑的眼眸沉沉对着他的,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这是已经入戏了吗?柏栩川心想。

    “当然是……来学习。”

    可不可抑制的是,他的确感到十分兴奋。就像少年时期第一次去网吧一样,他还记得那时候跟着老夏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去包房里看他们放A-V,少年们大气也不敢出,亢奋的因子撑满了整个包房,只有柏栩川的欣赏角度跟其他几位同学不一样——他同时欣赏着行为艺术中两个人的身体,而不像其他朋友那样只对着一方有兴趣。

    “既然是来学习,就要遵守课堂纪律。”贺衍之朝那门口瞥了眼,低头看见青年眼中明晃晃的兴奋,“……我有点后悔了。”

    柏栩川仰头:“?”

    他真诚道:“贺老师,我会很遵守课堂纪律的。”

    他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手臂自觉地缠上了贺衍之的,脑内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那两位的姿势,自动尝试模拟。

    “……”贺衍之看着他手腕上那一道淡白的勒痕,想了想,声气奇异的温柔:

    “课堂纪律?只有一条……别跟我走散。”

    “哦。”柏栩川拖着他的胳膊朝前走,懵懵懂懂应道。

    这个声音像人一样甜,贺衍之脑内闪过一念,果断道:“还有,不要说话。”

    柏栩川看他一眼,立刻明白过来。

    “好。”他没有异议,“我不太会伪装声音,进去以后就都交给你啦,正好我也不用给你起新的称呼了!”

    又走了两步,贺衍之眉头紧皱:“还有……”

    柏栩川:“你说你说。”

    “不要喝酒。”贺衍之正色道。

    “这是当然的啦!”柏栩川满眼你在逗我,“我怎么可能再喝酒,我连酒心巧克力都不会吃!”

    他手一伸,从塑料袋里拿出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咕咚咕咚喝了个爽。

    “进去以后我啥都不喝。”青年保证。

    “好。”

    贺衍之放下心,两人朝前走出暗巷,瞬间被这条街上的喧嚣人声淹没。店门口站街的已经没有几个,远远看到这两人身材纷纷精神一振,只是看到他们交握的手,又显出明显的失望神色。

    第44章

    两人做了足够的伪装,柏栩川不光戴了口罩还戴了顶半长的假发, 整个人出尘的秀气, 要不是明显的喉结,都有些性别混淆。贺衍之戴了个玳瑁框的眼镜, 又贴了点假胡子, 气质瞬间往成熟沧桑老男人的方向狂奔而去。这两个人手拉着手进店门, 还真是和刚刚那几对有点不相上下。

    只是到了门口, 两个保安同时伸手挡住了他们。

    柏栩川正想问怎么了, 又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能开口, 于是默默装出有些胆怯的样子,往男人身后缩了缩, 还像模像样扯了扯他的衣袖表示害怕。

    贺衍之看了那两人一眼,大手安慰地向内一滑,拍了拍柏栩川揪住他衣袖的手掌, 然后换了个低沉点的声线,问那两人:“怎么?”

    保安甲不怎么客气,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新客吧, 有人介绍吗?”

    柏栩川心想这店还挺高级, 还要人带人才能进。

    问题你们门口的霓虹灯都是坏的啊, 远看是“辰飞”, 走近了一看才知道是“振飛”……

    哪知道贺衍之还真从上衣口袋拿了个东西出来。看大小像张名片, 仔细看并不是, 就是一张那种类似夜店小广告的小卡片, 上面龙飞凤舞签了个名。

    两保安一过目, 点点头让了道:“进去吧。”

    店分两层,一层看上去像普通gay吧,二层有给客人玩的地方,更多的是小房间。柏栩川目不转睛打量着周遭,只觉得这地方和剧本里描绘的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一边心里暗自惊奇,一边好奇侧一眼贺衍之。

    虽未开口,也能看懂他想问什么。

    “来过。”贺衍之想了想,决定坦白,“以前来取材……学习,目的一样。”

    柏栩川恍然大悟。

    他想起来了,贺衍之自己就演过男妓。也许他不仅来过,还和真正的money boy接触交流过。

    “现在一楼待一会,等会去楼上看看。”

    贺衍之手臂搭在他肩上,沉沉的压着,几乎是带着他走。柏栩川只顾着左顾右盼,他俩都不是熟客,一进门就有好几个常在这边玩的人抬起头来看。起先看向贺衍之的更多,后来再看他搂着那个小男生,戴着口罩更显得脸小,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清丽明亮,在昏暗的店堂里简直是一股清流。

    而他也不怕人看,有人盯着他就大胆扫回去,眼神又活泼又灵,是种从未吃过苦头的人才有的神气。

    啧。

    像这样的,九成九还是个雏……

    那神气在这种地方太少见了,有些人视线就跟胶粘在他身上似的,越是看不见越是心痒痒,想看那挡住的小脸到底是什么模样。

    两人一路走到最里面,找了干净位置坐了。

    附近好些人朝他们行注目礼。

    接着一声响亮的、包含着强烈暗示意味的口哨声响起,人们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去了。

    柏栩川抬头一看,重金属的节奏里,不远处一个赤身**的男子正绕着根钢管,妖娆地扭着身体。他身上什么衣料也没有,就绑着几根带子,什么也遮不住不说还更让人肾上腺素激增——

    他扭得还挺好的,柏栩川不得不承认。

    但他对这个舞种实在是称不上欣赏,也没有什么兴趣。毕竟那个男子虽然长得还不错,但在明星中间就不怎么值得多看。

    不过。

    柏栩川默默侧过脸,只见贺衍之挺放松地撑着头,翘个二郎腿,跟普通的上班族大叔似的,饶有兴味地望着舞台,还头一点一点跟着打着拍子。

    还、还看得挺投入的哈?

    前辈这是过于沉迷自己的人设呢,还是他真的就喜欢这样式的?

    这个样式,柏栩川又打量了几眼,搜肠刮肚想找几个词来形容一下。

    媚眼如丝。

    妖娆灵蛇。

    大胆勾引。

    噫。

    柏栩川默默想,我也行啊。

    不过,前辈是直男的可能性,跟他是性冷淡的可能性一样高。

    所以应该只是好奇吧?

    一定是这样的。

    他正沉思着,没注意到旁边人余光一直扫着他。

    贺衍之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确认柏栩川心不在焉,心思根本不在钢管舞上。

    看来他对这种行为艺术不大提得起兴致。

    柏栩川把目光移到其他的地方,只是朝角落那个一直孤单坐在那的男人多看了一眼,对方立刻站起来,仿佛接到了什么暗示一般,拿起酒杯坐到了两人身边。

    一副不怕死想要撬墙角的样子。

    贺衍之这会还在“专注”地欣赏着行为艺术,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来。那男人起身前已经观察了很久“雏儿”身边这位猛男和自己的吨位,觉得自己应该更胜一筹,因此才决定行动。现在又他对同伴似乎不怎么上心,索性放心大胆地撩起了别人家的小零。

    “嗨,小帅哥,我跟你喝一杯?”对方礼貌地举起酒杯,跟柏栩川桌上的矿泉水瓶碰了一下,露出一个自己最有信心的笑容,并解开一颗扣子,向他展示自己勇猛的胸大肌。

    柏栩川本想好奇地采访他两句,但他及时想起了自己的人设——小哑巴。

    于是他眼中露出开心的神色,但指了指口罩下的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那个人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发展,挠了挠头:“哦,对不起,我不知道……”

    贺衍之及时转过头,代柏栩川说道:“没事,他不会介意这个。”

    他神色宠溺地拍了拍柏栩川后背,声音淡淡道:“他挺想来见识见识,我就带他来了。正好我有事失陪一下,你陪他玩一会儿好了。”

    来人见他站起来,满脸“?????”

    这还有人上赶着要戴绿帽子的?

    贺衍之和柏栩川对视一眼,扶了扶他那副稳妥地架在鼻梁上的玳瑁框眼镜,对正凌乱的猛男说道:

    “——不用担心,我们是开放关系。”

    柏栩川对上他颇具深意的眼神,心里一跳。

    什么?

    刚刚不是还说不要跟他走散,怎么转眼就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猛男听到了“我们是开放关系”这句话,神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坐姿也更加轻松,瞥一眼身边嫩得能掐出水来的清纯小男生,不自觉嘲笑那家伙人品和眼光都不行,看不见身边的宝贝,得到了就丢。

    他就这么把话说了出来,没想到一直很友好的男孩子竟然变了脸色,狠狠瞪了他一眼。

    猛男讪讪地:“你这是不喜欢我说他坏话?”

    还真是死心眼,人家摆明了都不怎么在乎你了。

    啧啧。

    不过,这样抢过来才带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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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想,他又轻松地跟小新人说起了带颜色的笑话。

    柏栩川心里呵呵,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贯彻自己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见识一下的人设,不由觉得当演员是真的很累的一件事。

    脸上虽然对付着在笑,肢体语言却很明晰的抗拒,慢慢猛男君也开始感觉到自己在找没趣——人家也许真是来找刺激的,但很明显,自己当这个刺激还不够格。

    他起身走了,柏栩川就变成了一个人坐在这。

    不过,很快又有其他人上来搭讪……

    钢管舞美男已经不跳了,他从舞台上直接跳到人群中,被一双双手从这一头抬到那一头,一双高筒皮靴里早已经塞满了钞票。

    柏栩川望着这一切,脑子却在想沈河。

    沈河被带到这样的地方来,同伴嘴上许诺着一直陪着他,实际上转头就去勾搭别人猎艳,丢下他一个人在这儿。

    那时,他一定也有过强烈的不安,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

    不过,很快他就开始习惯,习惯被人关注,习惯嘴角露出坏笑,习惯展现自己的魅力,冷眼看别人为他争风吃醋……一直到彻底变成一个风月场的常客,一个身心堕落,失去光环的运动员。

    他从这里得到了快乐。

    他并不抗拒,只偶尔茫然。

    贺衍之并没有走远,他在不远处看着,是想给柏栩川一点独自琢磨的时间。

    但他完全没想到这家伙会那么大胆——

    柏栩川打了个响指,在音乐声再度响起的时候,起身站到了小舞台上。

    见他突然站上去,周围人起先都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他想干嘛。

    围观人群都开始兴奋了,这新人啊!身段还特好,搞不好还真挺会跳,有眼福了。

    几个舞男正想开始自己的表演,结果一抬头发现台子被人占了,彼此对视一眼,都是满脸懵逼。

    hello,哥们你谁?新来的啊?没见过啊!

    还有,您表演还戴个口罩??

    柏栩川想着沈河输了比赛后在夜店放肆劲舞发泄的场景,唇边慢慢浮起一个邪气的笑容。

    若这时他没有遮住脸,恐怕在场的全都要屏住呼吸。

    有个被抢场子的哥们怒了:“你也适可而止一点啊!哪有你这样穿这么多跳钢管舞的!”

    ……这愤怒的点,说清奇也清奇,不过周围还真有很多点头的。

    贺衍之面色一变,刚向前走了两步,却看到一直站在舞台中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人半仰起头,向全场做了一个挑衅的手势。

    一时口哨声不绝于耳。

    人们的眼神暧昧地扫视着他,但他一点也不介意,哪里还有半点进来的时候那点青涩无知的样子,倒像是个夜店的镇场台柱子了。

    人的气质可以转眼变化这么多吗?

    刚刚搭讪失败的猛男不禁停住了脚步。

    然后跟随着音乐,柏栩川开始了他的表演。

    那愤怒的舞男说的很对,还真没有人穿这么多跳钢管舞的,但柏栩川就可以。还没有什么舞能够难得倒他,当他站到舞台上,那么所有人的眼睛,都只能看着他。

    一时间人群开始疯狂了。

    穿得少是一种诱惑,而穿得严严实实确实另一种诱惑。当他动起来的时候,骨架的美便一览无余,那被隐藏在宽松衣服下的肉-体在动作间影影绰绰晃动,更加使人口干舌燥——尽然可以,意思不露,却欲到让人移不开眼。

    观众看得血脉贲张,一时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脱衣服”,就像戳中了人群的G点,集体大喊起来。

    “脱衣服!”

    “脱衣服!”

    “脱衣服!”

    柏栩川听见了,这对他并不陌生,在他演唱会的舞台上,也经常能看见粉丝激动的口型。对于他而言,不会觉得这是侮辱或者怎样,那只是人激动时候不愿停下来的反应。

    那时他正倒挂在钢管上,上身塌下来,半场的假发——嗯,好在这假发质量足够好——向下垂落,眼睛漫不经心望着这倒过来的世界,然后看到站在人群最后的那个男人。

    他身高太优越,哪怕站得远一点也那么显眼。

    正微微仰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燃烧着火焰。

    他是这样看我的,柏栩川用了半秒钟想。

    那么之前在演唱会上呢?

    耳朵里充斥着不断地“脱衣服”的声音,他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干脆在下一个动作时配合地半脱下黑色的牛仔外套——里面穿着白色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打湿了,清清楚楚显出腹肌的廓形。

    人群愣了半瞬,转而惊呼、口哨声不绝于耳。

    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雏儿,竟然有着这么完美的体魄。

    这下就连酒吧老板都忍不住,想要认识一下这位吸尽眼球的新人。

    站在一旁一直捏着拳头的高大男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搡开人群几大步冲了进来,一把把人从柱子上薅下来。

    看也不看,衣服一盖,往怀里一塞,走人。

    留下一串失望的叹息、口哨声、呼声。

    “别走啊!”

    “继续啊!”

    “太扫兴了吧!”

    色字头上一把刀,不断有人把钞票往他们身上扔,还有些胆大的直接伸手过来摸,想隔着贺衍之摸他塞怀里的那位,结果被男人用看死人的眼神瞪了一眼,折着小指差点直接给他拗断。

    “哎唷哎唷,放开,放开!”

    “艹!那么大的劲,你要死啊!”

    色鬼们嘴里骂骂唠唠,实际眼神已经怯了。

    贺衍之不理,脸色沉得吓人,撞开挡住他的人就往外走。

    这地方,真是世风日下,素质令他失望,失望!

    还有这破小孩也是!令人!……!!

    ……

    柏栩川一脸懵逼,被挡着脸搂着,眼前啥也看不见——贺衍之简直是把他夹着走,他眼睛都被挡住,一时间满眼都是对方暗色的外套内衬,还有身上清新的须后水味道。

    他能感觉出来贺衍之非常生气,气到等会停下来很有可能要揍他了。

    干嘛这么生气呢?柏栩川纳闷地摸了摸脸。他口罩还好好地戴着呢,怎么也不会被认出来啊。

    但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就这么被挟裹着从最近的后门出来,听到一阵叮铃铃的门帘掀动声,身体接触到秋夜室外的暖风。

    一直到回到没人注意他们的街上,贺衍之才松开手,把被闷得不行的柏栩川放出来。

    青年有点喘不上气,本来跳那种舞就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又被这么捂在衣服下面跑了一程,只能弯下腰半蹲着,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呼吸。

    汗水从脸颊边滴落,顺着颌骨流下来,因为口罩的阻挡没能落到地上。

    “啪嚓。”

    贺衍之点烟的声音。

    柏栩川喘匀了气,才带了点气,带了疑问地抬头看他。

    灭了一半的路灯下面,男人单手插兜,单手拿着火机,嘴里叼着烟,眼神沉沉。

    那点火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就像心跳。

    柏栩川看着那点明灭的节奏,看着看着,呼吸好像也跟着那节奏调整好了,慢慢步调一致,好像……也不大能生得气来。

    大概是气自己鲁莽吧。

    他也确实有点……

    但是,那时候他就像被另一个意志主宰一样,控制不了自己。

    就好像冥冥之中,沈河在看着他,使用他的身体。

    也许……

    柏栩川看着贺衍之出神,直到他看见男人抬手把烟扔到了垃圾桶里。

    他扬眉:“怎么就抽两口?”

    “没意思。”贺衍之说。

    他声气里带着烦躁,这还真不像他会说话的口气。

    “对不起。”柏栩川直接认错,“我不应该出风头的,可能会给我们惹麻烦。”

    贺衍之摇头。

    “不是这个。”

    柏栩川奇怪了,认真看着他,问:“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贺衍之嘴里有些苦,他摇头,闭眼,慢声说:“你跳得很好。”

    柏栩川相当意外。

    “谢……谢谢?”他迷惑地看着贺衍之,“但是我跳得好,所以你生气吗?”

    这逻辑不通啊。

    “但是这舞太过火了。”

    柏栩川明白了:“你是想说太性-感了吧!”老干部接受不了也正常。

    “不过,在周城体育场,我也跳过很……”

    他话音刚落,只见贺衍之痛苦捂脸,一副即将崩溃的样子。

    听都听不得么?那一定是相当不能接受了……柏栩川赶紧打住,小心翼翼转移话题:“那个,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贺衍之侧目看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神情:“接下来你还想去哪里,当然是回去了。”

    柏栩川:“?”

    “不行!”他坚决道,“好不容易来一回,这还没玩——看——学到什么呢!”

    经过长期相处,他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让贺衍之心软的诀窍,果断上前,近距离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

    “衍之,我觉得我至少得近距离地看看真正的男妓是怎样工作的!”

    贺衍之:“……???”

    “你还想看?”他一脸都没有动摇的意思,冷酷道,“回去看片吧。”

    柏栩川:“……!!!”

    贺衍之……居然……叫他……回去……看片!

    这……简直是……人设……崩塌!

    “你今天……”柏栩川喉咙咽了咽,把“莫名其妙”换成了“很不对劲”,见贺衍之还是一副绝不改主意的样子,突然就委屈起来了。

    其实他真的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今天被他拒绝的次数太多了吧。

    其实仔细想想,从认识到现在,一开始他百般小心,刻意讨好,到后来越来越肆无忌惮,最后连大声说话都受不了了……

    可不全都是贺衍之的错吗?

    谁让他总是一副“你说的都对”的样子,满口小兄弟、小朋友的叫着,很爱护他的,就像爱护祖国的花朵一样对他好。

    刚开始是感动,后来可不就……有点止不住的得寸进尺,失去了控制……

    柏栩川本来只是带了点祈求看着他的眼神慢慢就变成了微微瞪着他,溢满了委屈。

    “QAQ”

    贺衍之:“!!!”

    他有点慌。

    “怎么了。”他定了定神,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是说话有点大声,于是缓声道,“小……河。”

    本想叫小川,突然想到今天的设定,临时有点别扭的改口。

    却不知道这一改口,蓦地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柏栩川瞪着他,本来只是有点酸疼的眼眶瞬间模糊起来。

    青年认真看着他,眼泪开始从眼眶往外掉,那种重叠的,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的委屈。他看着瞬间僵直慌神的贺衍之,一把凶狠地揪住他的衣领,把这家伙拉得微微低下头来,几乎是抵着他的鼻子低声咆哮道:

    “你现在又来管我!你有什么立场管我!我爱在男人面前脱光了关你什么事,你他-妈又不喜欢男人!你有病吗?沉星!”

    贺衍之被他吼得整个镇住,那一声声的低吼就跟往他心里的砸上一个比一个深的坑一样,眼眸渐渐失色,整个世界只余下眼前凶巴巴的眼睛,和被打湿的口罩。

    你有什么立场管我。

    我爱在男人面前脱光了关你什么事。

    你他-妈又不喜欢男人。

    你有病吗。

    这些话就好像在把他架起来烤,拿打火机一下一下烧灼着他,要他正视一些之前不愿去想的事。

    直到最后那句——

    “沉星”

    他才意识到,对方只是在说台词。

    大概是被刺激了,今天被刺激了太深,这凶巴巴的小狮子被激得完全代入了沈河,看着他的样子,把他当做沉星——现场演了一出完美的戏。

    他是完美的,贺衍之看着柏栩川溢满泪水的眼眶,怜惜地想。

    只可惜,没有记录下来。

    还有——

    他掩去眸中的爱怜,换成一种冷酷而决绝的声气,低头看着揪着他衣领,努力表现的很凶的青年,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绝望。

    “我是不喜欢男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沉星看着沈河,一字一顿,“但要我不管你,沈河,除非我死。”

    第45章

    昏暗的路灯下,两个人对峙着, 情绪激烈, 胸口起伏,视线交织。

    柏栩川维持着那个揪着对方衣领的姿势, 眼睛嚯地被车灯照得刺痛, 才分神余光扫向街上。只见一辆小面包车蛮横的开着远光灯横冲直撞, 极其危险。他神经绷紧, 还没做出反应, 忽然贺衍之两只胳膊一抄, 直接把他从路边平移到了人行道上。

    柏栩川:“……”

    要不要这么轻松啊。

    被这么一个插曲打断,两个人终于从那种奇妙的气氛里抽离出来。贺衍之神情看着还是不大好, 嘴里说着“都不知道躲”,一边把年轻人推到里侧去,看着他不以为意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走路要走人行道, 你一直站那底下干什么?”

    贺衍之同志,你今天吃枪药了?

    大概是受刺激了,还是哄哄他吧。

    柏栩川笑眼看他, 尾音拖长:“都是我不好, 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做的不够好, 所以哥哥才生气了……”

    他不叫他“沉星”了, 大概是刚刚入戏了不好意思;也不叫“衍之”, 因为在这里怕暴露。

    这都可以理解, 可是不叫“前辈”, 改叫“哥哥”又是……

    贺衍之看着他,心里无奈极了。

    “换个口罩吧,脸上湿得不难受吗?”

    话题就这么揭过去了。

    柏栩川摸了摸湿漉漉的口罩,果然老老实实拿出一个新的,低下头先把新的戴上,再借着遮掩把旧的摘下来。

    贺衍之给他挡着点,垂眸看着他动作。

    低头露出的雪白的后颈,微微凸出的蝴蝶骨,还有泛着可爱粉色的耳朵尖……如果不是那碍眼的假发,看起来会更可爱吧。

    可爱。

    这个词,现在用起来真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了。

    而且还有点眼熟。

    看着柏栩川抬起头,重新整理好,贺衍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脖子上有一点空。

    “你是不是有一条项链?”

    哈啊,这个问题,柏栩川有点迷惑:“我项链很多的,你想看吗?等回家给你看。”

    他习惯性地说出“回家”这个词,两个人心里却都是微微一动。

    柏栩川轻咳一声:“等下次去你家住的时候……诶,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他果然还是不想现在就走。

    贺衍之眼睛朝右看,柏栩川期待地看着他。

    贺衍之呼出一口气,搓了搓脸,声音里不无挫败问:“真那么想看?”

    柏栩川点头点头。

    贺衍之:“……只能看。”

    柏栩川兴奋:“所以本来还可以不只是看的吗?”

    贺衍之:“……”

    趁我没后悔之前,你最好还是闭嘴吧。

    他两手抄兜里大步朝前走,柏栩川小跳步跟上,一边跟着一边小声说:“你刚刚是不是翻白眼了?我都看见了。哎别生气了!回去送礼物给你啦……!”

    ……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边。”贺衍之自言自语敲了敲一扇木门。

    柏栩川屏息静气,没有问“他”是谁,直觉告诉他这里应该是贺衍之以前认识过的那位特殊工作者的住处。

    这是幢破旧的二层小楼,那种应该被打上一个大大的“拆”字的建筑,不过门窗都很整齐,二楼的走廊上挂着一排排男人衣服,明显是有人在住的,住的还挺挤。

    过了会,有人来开门,一看门口站的两个人,愣了一下。

    声音里带着警觉:“你们找谁?”

    贺衍之冷静道:“我找阿建,几年前跟他有交情,不知道现在还住不住在这。”

    对方并不放松警惕:“哪个阿建?”

    “屁股上有疤,背后刺个精灵鼠小弟的那个。”贺衍之一本正经地说,柏栩川的表情在口罩底下逐渐崩坏。

    那开门的小年轻倒是松了口气,低声骂了句“草”,屁股上的疤倒是没什么,但每次提到建哥背后的精灵鼠小弟纹身,他都忍不住肃然起敬。

    看样子是真认识,他扫了眼那客人,往里让了让:“二楼。”

    贺衍之带着柏栩川走上楼梯,小年轻不由冲背影多看了几眼。这是要玩大的?不知道建哥那把老骨头还折不折腾得动。

    想到这里他不由仰头冲楼上吼:“齐文建,等会动静小点啊!”

    没人回应他。

    齐文建刚洗完头,身上就穿了个骚包小丁,听到有人来找,直接门口探了个头出来:“不是说九点来吗?”

    一看,他愣住了,站门口的不是他今晚预约好的那个客人,而是位……眼熟,超级眼熟。

    他盯着门口看了好几眼,啪一下把门关上,再打开的时候已经穿上了裤衩:“进来进来,您怎么来了呀!哟还带着……这是哪位?”

    柏栩川歪了歪头,心想这是衍之认识的人,自己是不是应该把口罩摘下来以示礼貌……正犹豫着,却听贺衍之直接道:“圈里一个朋友。这是阿建。”

    柏栩川意识到他并不想介绍自己,于是朝对方客气地问了声好。

    今晚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发声,同时打量了一下这位男性。

    齐文建看上去年纪并不大,顶多二十七八岁,保养得十分不错,尤其是上身露出来的皮肤,看上去是长期注意的。长相在素人中算是小帅哥,还挺精神的,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可能有满身的颓靡之气。

    不过他满脑子现在都是精灵鼠小弟了。

    柏栩川的眼睛不由扫了扫他肩膀,正好这时候他转身去开空调,背后的纹身一览无余。

    柏栩川憋得难受,他偷偷抬眼扫了眼贺衍之,见男人努力正色,其实脸上也在憋笑。

    阿建转过头,贺衍之脸上又恢复到一本正经。

    一点痕迹都没有。

    “说吧。”阿建懒懒道,“你又想听壁角哇?还带着朋友来了。啧啧……大明星,看不出来你有这爱好。”他开玩笑道,“你不怕我把你卖啦?”

    贺衍之轻轻笑一下:“所以才来找你啊。”

    他这话说得轻巧,阿建嗤一声:“我收费很高的……尤其是对……新客人。”他朝柏栩川打量一眼,眼里带着点暧昧,“小哥哥,要不要加个……”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是同道中人,不像贺衍之这种,只能干看着心痒痒。

    然而他玩笑话才开了个头,就看见贺衍之把手压在年轻人肩膀上,眼睛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阿建眼皮跳了跳,抬眼和贺衍之对视一眼,心里很是吃惊。

    “哇哦。”他颇有深意地看一眼柏栩川,语焉不详道,“小哥哥很厉害啊……”

    柏栩川:“?”

    他没答话,然而眼睛会说话,阿建噗嗤一笑:“我开玩笑的,行行行,还是老规矩,先给钱啊。”

    他直接从抽屉里拿了个塑封的收钱码出来,很正规的样子,上面小字写着“建文文体”。

    柏栩川心想这看着还真挺……像正经做生意的。

    贺衍之先给他转了钱,大概比阿建预估的心理价位还高不少,反正那人脸上显出个吃惊的神色,然后就干脆好说话多了,也不再跟他们开玩笑。

    “你们去这里面。”阿建娴熟地打开一个暗门,里面看着是放杂物的,没有灯,光线昏暗,“小心着点,待会别乱动啊,里面东西多,容易弄出动静来,别把我客人吓萎了以为我仙人跳呢。”

    贺衍之应了,不过等两个人都站进来,他才意识到这里面待一个人挺宽敞,两个人就有点挤——杂物也比以前多出来很多,柏栩川一进来,空间更加逼仄,两个人呼吸声彼此听得清清楚楚。

    等阿建一落锁,整个空间又小又暗又封闭,就像被关在停了电的电梯里,除了门上暗格那一点点外间透进来的光,真是一点也看不见。

    柏栩川压低声音,几不可闻道:“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他们本来就贴得很近,都站在门边,为了不碰到杂物脚都不敢站的很开,这一说话鼻息直接喷到对方脸上。

    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贺衍之一晃神,只觉得自己今天根本就是来找罪受的。

    “看情况。”贺衍之低声道,“一般来说一个小时最多了。”

    他不知道受煎熬的可不止他一个人,柏栩川有点透不过气来,他一把摘下热得要死的假发搁在旁边架子上,又摘下口罩,小声抱怨:“呼……为什么这里面不装空调。”

    贺衍之左右看看,拿了个纸壳子给他扇风:“忍一忍,就当为艺术牺牲了。”

    顿了顿,又道:“等会人进来我们就别说话了。”

    柏栩川点点头,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没啥可抱怨的,闹着要来看现场的人分明是他自己不是么。

    站在这种专业偷窥的地方,总比钻床底下、柜子里什么的要来的好。

    这样安慰着自己,加上马上就能看现场的兴奋的心情,柏栩川慢慢安静了下来。

    等了有一会,还是没人进来,他不由思绪乱飞,开始胡思乱想。

    当初贺衍之一个人来的吗?他是怎么和阿建认识的呢?一定是有人介绍来的。那么这个人是谁?

    他抬眼看了一下贺衍之,但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对方均匀的呼吸声和身上传来的体温彰显着他的存在感。

    和另一个人挨得这么近,对柏栩川来说真的很少见。他不喜欢和人靠得很近,不会热吗?而且他有心理洁癖,自己的东西和别人的东西分得很开,一般来说他很讨厌别人这样挨着他,握完手都会忍不住去洗手。

    但是贺衍之从来不会给他这样的感觉,站在他旁边除了热……就没有不好的感觉。

    正胡思乱想间,齐文建开了门。

    他的客人终于来了。

    楼下负责开门的小年轻见又有一个壮汉熟客上楼找齐文建,还被他热情的拉了进去,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建哥这是……三飞啊?

    那两位可根本没出来啊!

    重口味,宝刀不老,建哥牛!

    他有些怀疑人生的出门买可乐去了。

    今天的客人就是附近某个夜店看场子的,一身腱子肉,看到齐文建就露出了笑容。

    阿建也不跟他客气,门一关两人直奔主题。加上惦记着暗室里头还有两个人,他收了那么多钱,为了那两人的身心健康考虑,他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速战速决,于是格外卖力。

    木板床果然如楼下小年轻所担忧的那样开始嘎吱嘎吱响,楼底下开始簌簌簌簌的掉灰。

    暗室那个门上有暗格,两个人屏息静气,微微弯了点腰,从里头往外看。

    柏栩川兴奋得很,他当然不是没看过片的人,但是看片和现场教学可是两回事。只是真正看到的时候,慢慢那种心情被羞耻所覆盖,木板床咯咯响,他听得太过清楚,那些令人脸红耳热的细细哼声,更是一个劲往耳朵里钻。

    他根本想不到听现场的威力能有这么大。

    尤其是,这个不断动作中的人就是刚刚见过面、跟他说过话的人。看到他大胆的举动,淋漓的汗水,听着那些粗噶的声音,柏栩川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越来越找不着步调。

    墙上的时钟哒哒走字,外面激战正酣,暗室里柏栩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缺氧还是怎样,脑袋慢慢有些晕晕乎乎,手不由得碰到了旁边的架子。

    “当!”

    铁塔似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一脸迷茫。

    “什么声音?”

    阿建一把把他拽下来:“老鼠,别管,继续。”

    暗室里的柏栩川心虚地低下了头。

    然而过了一会,他又忍不住想找个东西抓一下,这次踢到了脚边的纸箱,“砰!”

    正粗喘着汗如雨下的男人警惕地转过头:“有人!”

    柏栩川:“……”

    他真的很紧张。

    他手乖乖贴着裤缝,一动不动,汗如雨下,侧眼偷偷看了看贺衍之,心想前辈对不起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阿建干脆一翻身找了副毛茸茸的手-铐:“你给我闭嘴专心点,有个屁的人!”一把把他两手都给拷在了柱子上。

    “嗷!轻点宝贝。”

    男人被这么一搞,哪里还想得起来里面的老鼠。

    柏栩川呼吸越来越急,一个姿势站久了腿真的很麻,动都不敢动,就更难受。汗水一个劲往下流,眼睛虽然还在努力睁大观察阿建的表情,但是煎熬已经慢慢和兴奋持平了。

    贺衍之听到身边人呼吸声紊乱,渐渐担心起来,却又不好说话。

    柏栩川正独自煎熬着,忽然手被旁边人抓住,他心里一悚,差点叫出来,赶紧抿住嘴——然后感觉到手心里痒痒的。

    是贺衍之,在他手心上写字。

    “你不舒服吗”

    柏栩川摇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于是缓过心跳,也在他掌心写道:“一点点,没事”

    贺衍之又写:“我能帮你什么”

    柏栩川想了想,手指轻轻划了划。

    “能让我靠一下吗”

    “这边不大好站”

    他刚写完上句,还在努力划着笔画的时候,贺衍之已经伸出了手,把他往怀里揽了揽。

    于是年轻人热烫的触感落到了他肩上、手臂上——连吐息都是滚烫的,简直像在发烧一样。

    贺衍之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看外面动静,也不再听。

    那其实是很简单的,在万千个声音之中,只捕捉身边的这个,就很容易做到。

    那些粗鲁的、无趣的声音,怎么比得上身边这个家伙软软的喘息声动听。

    柏栩川先是觉得松快了不少,他右边离那个架子太近了,一直这么弯折着膝盖站真是太累了。但慢慢他就觉得问题越来越严重,因为他现在离贺衍之实在是……太近了。

    他的耳朵就贴着贺衍之的脖子,整个人靠在他怀里,甚至他能感觉到背后贴着他的砰砰砰的心跳声。

    前辈的心跳声……怎么这么急啊。

    贺衍之的呼吸却很绵长,他努力克制着,微微侧着头,只偶尔低头换个姿势,那时他的气息便会落到柏栩川耳朵上。

    软软的痒。

    真的好痒。

    柏栩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耳朵,他不知道自己的耳朵已经全红了。

    外面那两个人还在忘我的搏斗着,柏栩川一边坚持学习,一边忍不住分心……

    在剧组很忙,他当然很久都没有给自己纾解过了,而不得不说阿建真的叫得很卖力,一下就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启蒙钙片——当然到底是叫声和画面刺激的他,还是身后这具坚实的胸膛、近在咫尺的炙热气息影响的他,柏栩川也不知道……不敢想。

    他知道贺衍之是不会受影响的,且不说他到底是不是性-冷淡,至少他对男人应该没什么兴趣,纯粹是为了学术。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好解释他心跳这么急啊。

    贺衍之默念弟子规三百遍,一边保持着一个很别扭的站姿。一边用别扭的姿势站着,一边还要撑着柏栩川的他可比身边这家伙还要辛苦多了。

    半晌,柏栩川似乎慢慢缓过劲来,慢慢离远了站回了原来的姿势。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暗暗有一点莫名的失落感。

    只是门外在搏斗中过于亢奋的阿建似乎是忘了这里面还有两个人,他简直在天堂中忘乎所以,别说一个小时了,柏栩川觉得简直都有两个小时。

    他真的有些受不了了,外面在上演激情现场,身边挨得最近的又是……又是这么个人,呼吸也交缠着,手臂总是贴到一起,狭小的空间简直快要被两个人呼出的二氧化碳填满,又那么热……

    唉,他真的有些后悔了。

    贺衍之看了下手机,直接不耐烦地踢了一脚门。

    他更受不了。

    柏栩川吓了一跳,外面两个人更吓了一跳。

    那个男人想跳起来:“我就说里面有人!”

    不过他的手还拷在床头柱上呢,一跳人没跳起来,手差点被擦掉一层皮。

    阿建明白过来是里边的客人在提醒他呢,于是骂骂咧咧道:“你特么幻听啊,哪里有人?我看是你急着去搓麻将!去吧去吧,快给我滚。”

    说着三两下给人把衣服裹好,一边骂,一边给他开了锁,然后极其粗暴地推出去了。

    门反锁。

    竖起耳朵,听到那人的脚步声下楼去,这才回来给两人打开门。

    阿建一脸尽兴又困倦的样子,眼神倒是充满八卦——他实在是太好奇里面这两个人现在会是什么反应了。虽说那位那明星看上去很直,可他对旁边这位又有点说不清的暧昧,何况被这么关在一起看现场两小时——

    别说是感兴趣的对象了,就算把男人跟猪关一起也会有点念头吧?

    除非他真是ED。

    说到这个ED传闻,他阿建可是不信的哟……

    结果他终于大发慈悲给拉开锁,正要拉开那门,门把手却一扭,从里面反锁了。

    阿建:“???”

    “你俩不会真……那啥上了吧?”

    他惊悚着说。

    里面是贺衍之的声音,听着微微凌乱:“稍微等一会。”

    其实是柏栩川把门把手反扭上了,他这个动作毫无预兆的,贺衍之也没反应过来。

    “那个……前辈。”青年压低了声音,耳朵红得要滴血,“稍微等一下下,我有点不方便。”

    他真是欲言又止。

    贺衍之:……

    他默默明白了什么。

    两个人在里面一度不作声,忽听外头阿建说:“我出去买包烟,你们可以出来。”

    然后便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阿建特别贴心地把大空间留给他俩。

    只是他们仍然没有立刻出去,大概即使是没有外人围观,也不想把狼狈的自己暴露在灯光下。

    黑暗中,青年低低的呼吸声听起来便有了别样的意味,仿佛吹在他心上,一下一下的缠绕。

    贺衍之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借着这会儿安静的功夫,两个人都冷静了一下。

    半晌才听到青年鼓起勇气:“我们出去吧。”

    贺衍之嗯了声,扭开门,外面阿建果然已经出去了。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柏栩川问:“我们直接出去,还是你要……”

    柏栩川:“……当然是直接出去。”

    那甜甜的声音有一点暗哑,贺衍之无声的深吸了一口气,便大步开门向外走去。

    下楼没有遇到人,大概都出去了。两个人行走在暗巷里,月亮被乌云遮住了,这小巷没有路灯,只有一点点星辉和别人家里透出的灯火从高处的狭窄缝隙里漏下来。脚底下踩的是长条摞起来一块一块的青石板,上头都长了青苔,十分滑腻,两个人走得很慢,像是在平复着什么。

    一直走到和大路交界的巷口,听到外面的车声人声笑语,贺衍之才低头看了眼旁边人。

    这一看他愣住了。

    柏栩川的假发和口罩都没有了,见他停下脚步,只有些呆呆的也仰起脸看他。

    第46章

    外头人声渐渐喧嚣起来,贺衍之望着他出神。

    “怎么啦?”柏栩川疑惑问, 随即意识到什么, 摸了摸自己的脸。

    OWO口罩呢!

    我口罩呢!

    还有我假发呢,那么大一个假发哪去了!

    好像……都丢在那个脏兮兮的架子上了……

    柏栩川:!!!

    他正想说什么, 大路上的车辆经过, 开着大灯, 瞬间照得小巷子里亮如白昼, 所有细节一览无余。

    而一群夜里出来巡游的大学生嘻嘻哈哈, 正从附近经过。

    隐约有声音飘进耳朵:“哎, 我好想看《冰上的荣光》,为什么就不能早点上啊……”

    “啊啊啊我也想看, 我要在大荧幕上看我家川川!”

    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柏栩川心里一惊,正巧那女生似乎正扭过头朝这边看, 他忙扭过头。

    柏栩川想缩进黑暗中去,可是偏偏这时候好几辆车路过,光线在他侧脸交织出明明暗暗的痕迹。

    他想说我们快转身朝另一边走, 又觉得也不对, 首先那边出不去, 再者他现在没有了伪装——如果是很熟悉的人, 看背影也会怀疑是他。

    “前辈……”他小声像求救一样, 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开口。这时候, 人家也不可能突然想出一个好法子。

    “你觉不觉得……”

    那女生眯着眼睛看着光线昏暗的巷子里那个人, 觉得身影有些熟悉, 便戳戳旁边的同伴一同朝这边看过来。

    柏栩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尽力缩到黑暗中,却不知道光线什么时候还会扫过来。

    拜托不要再看了……

    在这种地方被偶遇,影响得有多恶劣。

    就自己一个人也算了,还跟衍之一起,是怕微博瘫痪得不够彻底吗。

    奇怪的是,衍之今天好像反应特别慢。

    他不仅没有半点危机感,还迟疑了片刻才走近。

    “我们怎么出去啊?”柏栩川小声道,“我要再回去拿我的道具吗?可是我担心会被认出来……”

    他的神情因为担忧和下意识的依赖显露出软弱,这时候光线很黯淡,让他稍稍安心了一点点,可是贺衍之的表情却又让他疑惑。

    又一道强光打过来,男人正对着他,眉眼隐没在逆光中,眼看着他就要被光照到——

    只是下一刻,令人安心的黑暗重新淹没了他。

    是贺衍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罩在了两人的头上,然后低下头,双手按在他肩上,俯身……

    “……”

    “哇哦……”

    不远处,那群大学生在女生的低呼下纷纷停下脚步,朝这边看去。

    暗巷的光又重回昏暗,只能看到转角处那纠缠重叠的身影,很显然的是两个男人。

    “这……有点厉害了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妈诶,好辣。”

    “非礼勿视,你们别停下来啊,多不礼貌啊!快走快走!”

    公众场合的亲吻,能让围观群众感到不自在,从而移开眼睛。

    柏栩川隐隐记得,他读的那些心理学教程中,一定有某一本这样写过。

    不过眼下,他哪里有功夫去考虑这个。

    被衣料整个罩住的小空间里氧气稀薄,而男人或许是为了演得到位,真的模拟了“亲吻”的姿态。

    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近在咫尺的心跳声,交缠的呼吸声。那些热烫的气息落到自己唇边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要被亲吻了。

    有一刻,他心狂跳,甚至有种说不清楚的期待也说不定。一定是被今晚的种种见闻深深的影响到了……

    是对方微凉的手指抚过了嘴唇,然后拇指压在他唇上。

    贺衍之弓着背,把无措的青年抵在墙上,凑过去——

    实际上,他在亲吻着自己的指节。

    可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精确,低头的样子,背弓起来的样子,呼吸骤然变得滚烫起来的样子……无一不是在诉说着这个亲吻的真实性。

    那些人早就走得没影了。

    柏栩川嘴唇颤栗,他根本没想到贺衍之就演个戏也能演得这么……专业,用上了在摄影棚里拍吻戏的独特手法。

    要知道,柏栩川也拍过借位的吻戏,但他可没法做到这么……这么撩人。

    他怎么能这么!这么!

    啊啊啊啊啊。

    贺衍之有多少魅力,他一向是知道的。可是知道不等于领教,今天他才算领教了,这家伙若是想干嘛,谁能抵挡得住。

    明明嘴唇没有触碰到一点点,柏栩川却还是有进行了一场唇枪舌战的错觉。也许也不是错觉,因为对方动作间手指施加的力量也会时轻时重,那感觉起来就好像是在用指腹亲吻他一样。

    柏栩川觉得自己真的要不行了。他推了推贺衍之的肩膀,没推动。

    用力又推了推,还是没推动。

    柏栩川:……

    外套挡住,他看不见外面,但能感觉到光线的变化。总之,现在一定已经安全了才对,不管怎么出去,至少现在让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不然真的要站不住了啊……

    他只好再度祭出自己的杀手锏:双手托举**。

    两手捧着贺衍之的脸把他推开一点,柏栩川含混不清道:“他们应该走了。”

    一出声他恨不得把声音咽下去。

    这声音是什么鬼啊啊啊!一定不是他发出来的!

    怎么可以又沙哑又渴望,听上去跟恨不得继续似的。

    显然贺衍之也有同感,因为他愣愣看着他,根本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柏栩川一把把那件外套扯了下来,深呼吸,深呼吸:“前辈,你不要这么突然好不好,下次要演麻烦开始前跟我打个招呼好吗?我得做点心理准备,不然我承受不住,您的演技您又不是不知道?”

    一般人受得住吗。

    他喋喋不休地说,跟毫不在意似的,可是借着微光看他白皙的脖子,已经绯红一片,就跟过敏了似的。

    与其说是不在意,不如说是刻意掩饰不自在。

    贺衍之眼眸更深了。

    柏栩川好不容易缓过来,站直了低低呼出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着。

    他挠了挠头,看了看手里还捏着的贺衍之的外套,灵感乍现。

    “要不我……借你衣服当头巾遮一遮?”

    贺衍之点点头,扫过他眼睫上残留的一点水珠,移开眼。

    柏栩川顶着外套做成的头巾,稍后一步跟在贺衍之后头,两人相对顺利地穿过这条路,朝他们停车的位置走去。

    路灯从高处洒下暖黄的光,把他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柏栩川低着头走着,心里还是特别不自在。

    他忽略了贺衍之过分的安静,满心都在想着刚刚那个虚假的亲吻。

    尽管是虚假的,可那仍然是他二十三年的人生中,最接近于“真正的亲吻”的一次。

    在他那几次失败的悲惨的恋爱经历中,因为他自己的心理障碍问题,没有办法接吻也就算了。连在剧组拍戏,也因为导演要求并不严格,而粉丝对偶像演吻戏不能真亲的要求却很严格,所以他的吻戏全都是借位,借十万八千里的那种。

    毕竟,粉丝都觉得他还是个宝宝。

    尽管他都二十三岁了。

    都到法定婚龄了。

    打住打住,像现在这种情况下去,他到三十三岁都不一定结得成婚呢。

    ……只是这样一想,他的演员人生真的好单薄啊。

    演吻戏,借位。

    演恋爱戏,面瘫。

    演床戏,抱的是摄像机……

    不过,真是万幸遇到了要求严格的非秦导演,才有了今天这样层次丰富的体验。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路,他们也终于到了停车场。

    只是低头一看,车窗上已经夹了好几张罚单。

    贺衍之的背影高大又沉默,柏栩川一路沉浸于自己复杂的心情之中,也没有心思去跟他说话——他绝不承认自己是不好意思。

    只是贺衍之从车头绕过去开车门的时候,柏栩川扫了一眼,惊奇地发现他居然同手同脚了。

    然后两个人坐上车,贺衍之让沉浸于思绪中的柏栩川系上安全带,柏栩川眉头一皱,发现他声音也哑了。

    难道。

    不好意思的,不只是我一个人吗?

    噫……

    事情就是这样的,如果只有一个人害羞,那就会更加害羞。

    要是两个人都有点,反而心里舒坦一点。

    一路无话。

    等回到剧组下榻的酒店,又在门口撞到正出来买夜宵的曹媛女士。

    编剧小姐惊奇地看着他俩:“你们……”这么晚从哪里回来?

    柏栩川有点心虚,看了眼贺衍之,心知他们这一趟最好还是不要透露出去比较好,因此虽然面对着一向友好的曹媛女士有点愧疚,还是毫不犹豫地撒了谎:“我们去……吃了夜宵。”

    曹媛女士“唔”了一声,没有深究:“那你们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有重头戏呢。”

    说罢有点深意地看了眼柏栩川:“尤其是你,小川,明天大戏加油哦!”

    柏栩川忙应了。

    两人坐着电梯上去,到了三楼,电梯门开。

    柏栩川转向贺衍之道了声明天见,就准备往外走,不想一侧眼却对上贺衍之的眼睛,他就愣了一下。

    这双眼睛幽深清透,却带着些不知名的情绪。

    他有些疑惑:“衍之?”

    这么一错,电梯门又合上了。

    柏栩川:……

    四楼。

    “我,我回去了啊。”

    他站进重新下行的电梯里,跟贺衍之说再见。

    电梯门慢慢合上。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洗完了澡,又复习了一边床戏部分的剧本,心里忐忑不安地关了灯。

    在黑暗中,晚上那些经历不断浮现在眼前。酒吧,暗室,小巷,每一个部分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经历。

    他大概是没有办法忘记今天晚上了,柏栩川认真地想。

    睡意终于沉沉找上他。

    *

    醒来,机械地起床洗漱。

    两天假期,他一直在琢磨着床戏该怎么演,琢磨沈河的心境,甚至没少看片,那天在暗室里围观的经历更是在脑海中反复播放。

    不过,他心里还是没底。

    尤其是,演戏这种事,即便你是新人,也不能要求别人一遍遍配合。第一次演演不好情有可原,可是特地给了两天的时间缓冲,要是还演不好床戏,人家是会不耐烦的。

    怎么别的戏都演得好好的,偏偏就床戏不能演呢?

    到底是不会演,还是不想演,这里头可少不了怀疑。

    毕竟,他是个偶像。前些年偶像主演电影恶评如潮,近几年电影圈好容易有了新气象,对他们这种流量爱豆参演大制作更是带着有色眼镜,巴不得看他出丑。

    更何况这部戏是贺衍之担主,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就不用说了,很多人不服气他这些年出尽风头,就等他有一天跌下神坛,好狠狠嘲笑。

    其实柏栩川自己也一样,他在流量的领域里一骑绝尘,也挡了不少人的路。只是他一向谨慎,从不标榜演技,老老实实呆在舒适区里,别人顶多嘲笑他面瘫,却嘲不了收视率。实绩在手,他们动摇不了他的根基。

    越是这样,就越不能给人留下话柄。

    踏进摄影棚的时候,柏栩川暗暗又对自己说了那句话:

    我的尺度就是没有尺度。

    重复了三遍,宛如催眠。

    非秦看到他,和蔼地问他吃早饭了没有。

    “今天你要做好准备,不拍好我不放你回去的。”非秦半开玩笑半恐吓似的说,“怎么样,心态调整好了吧?”

    柏栩川点头挺胸:“调整得很不错了!”

    不不不,他还是超级紧张的。

    非秦满意道:“那就好,衍之教了你没有?”

    这两天柏栩川压根没好意思再去找贺衍之,连他名字都是两天来第一次听,反应迅速道:“教了,贺老师教的特别好——”

    事情就是这么巧,说曹操,曹操到。

    摄影棚门口光线一暗,男人个太高,不得不低了点头进来。

    “贺老师。”

    “贺老师。”

    “贺老师。”

    进来便是一叠声的问好声。

    他随意点点头,一侧眼撞上柏栩川的视线,两人都是一顿。

    那小孩站在非秦旁边,更显得挺拔漂亮,两手贴着裤缝,站得规规矩矩,宛如小学生听老师训话。

    只是一看到他,眼神便有些紧张,闪闪烁烁地说了声“哥”。

    这称呼一出,柏栩川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贺衍之微微挑了挑眉,倒是没在意,道了声早上好,一边非秦的目光却有点不对劲。

    “你俩这是结拜了?”他想了半天,想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柏栩川现在脑子不大转,听了导演问话,也没听清楚说的是啥,反正导演说的总是对的——这么想着就直接点了头。

    今天一大早就开始拍,无关人员全部清了场,只留下摄影、灯光和导演。

    这个流程柏栩川很熟悉了,谁让他其实已经卡了好几回了呢。

    对戏的男演员是个没有什么名气、但在圈内风评不错的资深男演员,科班出身,演技是好的,经验也丰富,长相身材其实也过得去,和他演床戏老实说并不是难以接受的。

    他俩现在也算认识了,一见面先聊了几句缓解紧张。

    林岩演的是个男妓,扮相上比他平时的样子要艳丽些,他在剧组其实是个老实人的角色,挺照顾人的一个老大哥,但是扮上之后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柏栩川跟他随便聊了几句,觉得这位大哥的扮相仔细看和阿建真有那么几分像,这么一想更是有了点自信。

    两人看起来聊得火热,内容不过是“我以前在xxxx上小学”“好巧我妹妹也在那里念过”“是吗好巧”“我自己也在旁边xxxx上过中学”“哇那你认不认识xx班主任”bb……

    非秦看着满意地点点头:“今天气氛不错,应该能放松下来。”

    “我怎么看不出来。”

    这声音很突兀,吓了非秦一跳,却见是贺衍之站在旁边,绷着下巴,眼神淡淡的,散发着一股不高兴的气场。

    非秦:“……我不是清场了吗?你进来干嘛。”

    贺衍之瞥他一眼:“我是制片人。”

    非秦:“………………”

    好吧,他得罪不起。

    转念一想,他有点明白:“你是担心小柏吧?没事,我看他准备得应该不错,今天搞不好能三条过。”

    贺衍之淡淡道:“是吗?”

    这是不大相信的意思啊。

    他眼睛看着正坐在道具——床边上“聊得火热”的两个人,又打量那张摇摇欲坠的行军床,正巧柏栩川说道激动处——

    “我也买过那家的煎饼,还加了四个鸡蛋,信我,加四个鸡蛋最好吃——”

    一激动他上身前倾,距离林岩近了不少,与此同时那张行军床被他一拗,立刻不负众望地发出了“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巨响。

    贺衍之:…………

    非秦斗胆看了他一眼,脸色真的好阴沉啊。

    “我说。”他压低声音,“你不是担心小柏吃亏吧。”

    贺衍之那眼神简直毫不掩饰。

    这还真是……挺少见的。

    应该说根本从来没见过。

    啧啧,结拜过的兄弟果然不一样,非秦暗忖。

    “你放心,衍之。”他手一挥,“虽然我跟小柏说了尺度大,但是根据我的经验,最高尺度十级的话这场最多八级,再说了,小柏又不是女明星,你担心个啥啊?”

    这话一出,旁边的气压怎么好像更低了呢。

    正和林岩聊得起劲,柏栩川耳朵动了动,好像突然从导演的口中捕捉到了“贺衍之”的名字,他不由得转头看过去。

    然后就看到导演身边,贺衍之正一脸忧国忧民地看着他。

    他那叫一个忧心忡忡,恨不得以身代之。

    柏栩川差点从床上栽下来。

    “导,导演。”他声音极度不安,哭丧着脸道,“为什么贺老师也在这?”

    不是清场了吗?

    非秦看了看贺衍之,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迫于淫威向制片人势力低头:“他是那个……嗯,执行导演。”

    反正是不是也是他一张嘴皮子,谁敢有异议。

    可是看到他我紧张啊,柏栩川心想。

    然而他不敢说。

    他只能眼神湿漉漉地看一眼贺衍之,满心希望他行行好。

    “我在这看着。”贺衍之却温柔地鼓励他,“别紧张,给你加油。”

    柏栩川只得道:“不……不紧张。”

    不紧张个头哇。

    他胃都要揪成一团了。

    ……

    第一条拍的时候,刚开始其实挺好的。

    柏栩川要演绎出喝醉的样子,其实他不用动作,多数动作都是又林岩来做,他只要配合就好了。演绎醉酒,对他来说并不算难。

    但镜头会一直卡他的表情和大特写,而非秦对此要求非常高。

    “刚刚那个表情不错,但是你要更朦胧一点,你想到这个人是沉星,是你爱而不得的人,你很兴奋又很绝望,现在你绝望是演绎得够好了,兴奋呢?兴奋点行不行?”

    柏栩川深吸一口气,他点点头,化妆师过来给他擦掉额头的汗,补妆。

    兴奋?他何止兴奋,他简直就是惊恐啊。

    总觉得有个幽幽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看,跟背后灵一样,冷汗涔涔的掉。

    “他怎么出这么多汗?”非秦纳闷地问贺衍之,“你热吗?”

    贺衍之一言不发。

    非秦转头看他,发现这人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线条绷得紧紧的,眼神幽暗,一副快要黑化的样子。

    非秦:“???衍之?”

    贺衍之冷酷地“唔”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

    “那就把空调再调低点。”

    于是空调从26度变成了18度。

    摄影师都开始瑟瑟发抖了。

    柏栩川终于觉得能喘气了,可是他的对手戏演员快要承受不住了。

    “卡!”

    非秦头一次批评林岩:“你动作怎么僵了?让你动作大一点,但是美感不能降低!你现在在‘沈河’的眼中是‘沉星’,每一个动作都要注意协调性!”

    林岩不敢说他是冷的,只好咬牙克服自己的冷。

    然而接下来还是各种不过。

    “收音里听到了林岩老师牙齿打磕的声音……”

    卡。

    “林岩老师背上起鸡皮疙瘩了!”

    卡。

    “小柏你眼神要深情,怎么越来越没感觉了?!”

    卡。

    “你们……”

    卡。

    非秦口干舌燥,精疲力竭。

    他正在怀疑自己选择的正确性,旁边有人递过来一瓶打开了的水。

    非秦心想这谁这么贴心,一把接过咕嘟咕嘟喝了个够,擦了擦嘴,听见那位贴心的人缓缓开口道:“我有一个建议。”

    贺衍之跟非秦说话,眼睛却通过显示器看着正抱着膝盖缩在床边休息的柏栩川,直到他听到自己说话,抬起头也朝这边看过来。

    两人目光一碰,柏栩川微微一怔,只觉得唇边温热,对方指腹薄茧摩擦的感觉仿佛还残留着,不由下意识抬手掩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