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北侯的行辕之中.
威北侯华宇直,汉阳太守韩全林,云南王袁易之三人同桌共饮。
“袁公觉得,晋越侯其人如何?”华宇直闲话道。
袁易之嗤笑一声:“无谋小儿,不值一提。”
韩全林附和,“我军此刻气势大盛,必能大破犬戎,立我等不世之功。那位晋越公,年纪轻轻,却贪图享乐,胆怯畏战。晋国自晋威侯仙逝之后,晋国只怕是后继续无人了。”
华宇直举杯劝酒,笑道:“也不是一无是处嘛,我看他挑美人的眼光是很好,身边养得那两只宠物,皮肤娇嫩细腻,几乎能掐出水来,让我看了都心生艳羡。哈哈。”
“说起识美人的能人,华公才是当之无愧啊。”袁易之搂着身边伺候的两位美人,眯着那双鱼泡眼,玩笑道,“那日在华公这,受用的那位百夫长,真是令老夫意犹未尽啊。”
韩全林捻着稀松的山羊胡:“说起来那日酒宴之上,那位第一个冲上城墙的奴隶,墨桥生,令我记忆犹新。可惜当日被晋越公先一步收用了。我也不好与他争抢,回去这几日却是念念不忘。不知华公今日可否传来来一见?”
袁易之一挥手:“诶,老韩你不会看人,那个墨桥生容貌过于阳刚,没有一点柔媚秀美之姿。而且别别扭扭,显然是个雏儿。没什么滋味。”
韩全林面露猥琐之态,侧过身靠近袁易之:“袁公也有走眼的时候,那墨桥生我仔细打量了一番,虽然容貌不甚秀美,但腰肢纤细,双腿修长。这种没什么经验的雏儿,调|教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听说那公子羽折腾了他一夜,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才把人放出来。”
“哦,果真如此?那却要请华公将那奴隶招来,让我等品鉴品鉴。”
华宇直哈哈大笑:“这有何难,我即刻招他前来。”
墨桥生坐在营房中的一个石墩子上,他回想起晨间那一场意外的邂逅,心中有些忐忑慌乱。
他忍不住掏出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小瓷瓶,拽在手中轻轻摩挲。
我,也配拥有这种幸福吗?
他低下头,带着惶恐的期待起来。
“生。”
他听见阿凤在唤他,于是抬起了头。
阿凤走到他眼前,面色阴沉的看了他半晌,
缓缓开口:“主人和云南王,汉阳太守在饮宴。传你席上侍酒。”
哐当一声,那个白色的瓷瓶从手中滑落,在地面摔得粉碎。
阿凤黑着脸,下颚的肌肉动了动。还是伸出一只手来,把失魂落魄的墨桥生拽了起来。
“走。别死了,活着回来。”
……
程千叶骑马兜了大半天,总算能稍微摸着点门道了。她被马颠得腰疼腿疼屁股疼,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电视上看着骑马那么帅,原来是个受罪的活。
她心中抱怨着,一瘸一拐的步行回城。
在城门口就看见前来迎接他的萧绣,正在那里伸长脖子张望。
萧绣一见到他,顷刻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兴奋的跑了过来,递手巾,递水,殷勤得不得了。
程千叶看着笼罩在萧绣身上,那真真切切的粉红色,感到有些愧疚。
萧绣他,是真的很迷恋公子羽呢,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告诉他,真正的程千羽已经死了。
“小绣。”程千叶看着眼前这位容貌秀美的少年,“你想不想和吕瑶一样,分管我身边的一项事物?”
萧绣的笑容一下凝固了,他无措的说:“主公,你是不是不喜欢绣儿了?”
程千叶叹了口气,萧绣虽然长得漂亮,但程千叶一开始并不十分喜欢他。
一来,也许是他年纪太小。另外,他身上没有带着那种让人一见惊心的色彩。
但这些日子来,他日日伺候在程千叶身边,无微不至,小意殷勤,无时无刻不用那带着崇拜和爱慕的眼神望着程千叶。
人心都是肉长的,程千叶也难免对他起了一丝怜悯之意。
“哪里,你想到哪去了。难道我这段日子,对你不好吗?”
“主公这些日子,格外的温柔,对绣儿比往日更加的好。”萧绣咬着下唇,哀怨的瞥了她一眼,低头扭着衣角,“只是,主公最近夜间都不招绣儿伺候了。”
程千叶扶额。
这我可就没法了。
你这么小的美少年可不是我的菜。我就算是有那个心,也下不去那个嘴。
何况,你想要的是男人,我可是跨着性别呢。
其实她更希望萧绣能够慢慢的改变一下自己的观念,独立自主一点,不要一味只想靠着色相,依赖别人生存。
但他年纪还小,又是一贯如此,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事。
程千叶敲了一下萧绣的脑袋,“不要多想,走,跟主公我去一趟威北侯那里。”
程千叶领着萧绣和一众随从,牵着黄骠马,来到威北侯的行辕驻地。
行辕的门口,围着一圈人,看着一个奴隶被脱了裤子,压在长凳上打板子。
两个赤精着上身的大汉,持着朱漆长棍,一左一右,棍如雨下,远远的只看见那受刑之人,下半身一片鲜红,血水甚至顺着长凳的边缘,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程千叶有些不敢看,正要绕着往里走。
交错而过之时,从人群的缝隙间,瞧见了那一抹熟悉的蔚蓝色。
墨桥生?
受刑的人是墨桥生?
程千叶一把推开人群,看见那块纯净透亮的蓝宝石,正浸染在刺目的血泊之中。
“住手!”程千叶阻住施刑的人。
穿越到这个奴隶制的社会,看到了太多不公和残忍的事情。
但程千叶总觉得自己自顾尚且不暇,没有能力管,也管不过来。
她一向都用一种鸵鸟的心态,来回避这个世界的残酷。
此刻,直面这样血淋淋的施虐,程千叶初次被这污浊的世道,激起心中的义愤。
墨桥生一动不动的趴着在眼前,他的头发被冷汗湿透,遮住了面目,看不出死活。
程千叶小心翼翼的掰过他的下巴,分开那粘湿的黑发,露出那张惨白的面孔。
用手轻摸了一下,幸好还有微弱的呼吸。
只见墨桥生艰难的张开眼睛,一看见是她,那湿漉漉的目光便亮了一点。他的双唇微微抖动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程千叶咬了一下牙,对不起,来晚了,我一定把你带回去。
“哈哈,晋越公今日怎生得空,大驾光临,真是让老夫这里蓬荜生辉啊。”
程千叶抬起头,看见三个令她恶心的老男人,正向着这边走来。
当先一人正是墨桥生的主人,威北侯华宇直。
“正巧路过,想来拜会一下华公。”程千叶压抑自己的情绪,开始和这些人打起交道,“不知这个奴隶所犯何事?”
“哼,都怪我管教无方。本来想让二公做耍取乐一番,谁知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竟敢咬伤韩公的手指。”华宇直冷下脸来,指着墨桥生道,“给我狠狠打,打死为止!”
程千叶还来不及说话,韩全林先开口阻止道,“且慢!”
韩全林的手指上绑着纱布,隐隐透着血迹。
他阴着那张干瘦的脸,满面怒容,快步走到墨桥生身边,一把抓着他的头发,提起他的面孔,抖动着脸上的肌肉,阴鸷的说,
“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要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这个卑贱的畜生后悔他做出的蠢事!”
程千叶抓住韩全林枯瘦的手腕,咬着后槽牙,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怒火。
韩全林松开手,把墨桥生摔回凳上,“晋越公有何指教!”
程千叶侧过身,挡在他和墨桥生之间,向着华宇直一拱手,直言来意:“这个奴隶,伺候过我一夜,我对他甚是满意,不知道华公可否割爱,将他转让于我?”
韩全林冷哼一声,“公子羽,你不要太不晓事。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这个奴隶,华公已答应任由我处置。你是要同老夫抢人吗?便是你的父亲,在老夫面前也不至于如此无礼。”
程千叶感到身后有一只手,拽住了自己的裤脚,轻轻摇了摇。
程千叶侧头一看,墨桥生那双清澈的眼眸流露着乞求之色,紧张的凝望着自己。
她和这个年轻的奴隶,虽然接触的不多。但她知道这是一个克己内敛,寡言少语,不擅长表达自己情绪之人。
程千叶的印象中,几乎没有听到他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见过他流露过过于明显的情绪。
此刻,尽管他身上蒸腾着浓烈的代表着害怕和恐惧的深黑色。但他也最多轻轻摇一摇自己的衣物,表示请求。
“要说起先来后到,我先收用过他,算起来是我先来。”程千叶稳下心神,拿出商业谈判的态度,跳开韩全林,直接对着墨桥生的主人华宇直说话。
华宇直打起哈哈,“两位贤弟,不值得为一个下贱的奴隶争风。吾帐中什么样风格的美人和栾宠都有。切莫伤了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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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一下就有那么多小可爱去为我评分。
看到很多老朋友,也有新朋友。
我不知道怎么说谢谢。
作为一个码字的,唯一能表达感谢的方式,就是今天多更一章。
不过时间保证不了,大家别等,明天来看。
我写这篇的构想,男女主都是成长型。男主初始自卑,逐渐自信。女主初时被动,逐渐主动担起责任。
有时想法很好,能力未必能及。最后能写成什么样,并没把握。
“听闻华公除了喜欢美人,更好宝马。”程千叶笑着说,她一招手,让随从牵过那匹黄骠马,“此驹名黄骠,能日行千里。都说宝马当赠英雄,我观此马,也只有华公这等英雄人物能与之相配。若华公将此奴割爱。在下便将此马赠与华公以为谢。”
萧绣大惊,他看了一眼墨桥生,对程千叶低声道:“主公不可,此马乃是老侯爷所留,岂可随意赠与他人,只为更换一个奴隶。此举恐寒了那些老将们的心。”
程千叶看了一眼墨桥生。
“没事,人比马重要。”程千叶随口应付了一句,她没时间和这些三观不一致的古代人慢慢解释。
华宇直见那黄骠马,神俊非常,嘶喊咆哮之间,有腾空入海之态,心中大喜。
搓着手道:“如此神驹,岂敢用一残奴换之。”
他一拍手,行辕中走出两行排列整齐的队列。左边一列是形态各异的美男子,右边一列站着颜色姝艳的美娇娘。
他们或妖娆,或清隽,个个养得是冰肌玉肤,体态柔美。
华宇直指着墨桥生道:“这个奴隶,我一时盛怒之下,没交代留手。观他之态,已是半残之人,贤弟取之无用。老夫这里有众多品貌上佳,才艺双绝的美人和栾宠,贤弟大可从中另择一二。”
程千叶正要说话,瞥见看见墨桥生从长凳上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他双臂颤抖,牙关紧咬,勉力撑起上身,似乎想证明自己并非半残之人。
但终究无力维续,又倒回血泊中去。
他趴在淌血的木椅上,散乱长发,口中不停喘息,紧闭双眼,充满悲观之意。
“行了,行了。”程千叶实在不忍心,在他头上轻轻摸了一下,安慰他那颗忽上忽下的惶恐之心,“我只要这个奴隶。”
她冲着韩全林拱了拱手:“在下真的十分喜爱此人,还请韩公不同我计较,割爱于我。”
韩全林看华宇直都同意了,只好就坡下驴,含恨点头。
程千叶当即同华宇直写了一份奴隶转卖的契结文书。
一挥手让随从连人带椅一起抬走。
抬着一个血淋淋的奴隶,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程千叶火急火燎地往回走。
她知道这件事不出多时就会传遍全城,成为她“荒淫无道”的佐证。
给晋越公多添一笔,用父王留下来的良驹换“美人”的光辉事迹。
也许张馥那些人会更加的看不起她。
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此刻没心情管这些人,这些事。
那长椅上一路往下滴的粘稠鲜血,一滴滴就像敲打在她心上一样难受。
她一路挨着长椅走,不时的摸一摸那个极度不安的后脑勺,轻声安慰道:“忍一忍,回去就有医生了。”
走到行辕门口,正巧遇到张馥。
张馥那万年不变的面具脸,看到他们这奇怪的队伍,都忍不住裂开了一道缝隙。
程千叶没有搭理他,拱一拱手,从他身边穿过,径直奔卧房去了。
到了室内,程千叶指挥侍从小心地把墨桥生移到床上,招来军医为他疗伤。
年迈的军中圣手,一面处理着那些狰狞的伤口,一面皱着眉头啧啧叹息。
墨桥生紧抿着嘴,额上爆出青筋,强忍着一声不吭。
然而大滴大滴落下来的冷汗却骗不了人,昭示着这副身躯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也太疼了。”程千叶看着那些一块块换下来的血帕子,实在不忍心,“就没有什么能够止痛的药物吗?”
“麻沸散倒是有止痛的功效,”那老军医回复,“不过此药精贵,不是一个奴隶有资格能用的。”
“你!”程千叶差点给气笑了,“来,大夫。我和你再重复一遍,用最好的药,不管是贵人用的,还是奴隶用的,只用最好最有效的。清楚了吗?”
老军医惶恐应承。
不多时,便有仆役端着新煎好的麻沸散过来。
程千叶心疼墨桥生伤重,亲自坐在床头给他喂药。
墨桥生勉力抬起头,偏出床沿一点,一言不发,默默就着汤勺喝药。
程千叶看着他身上那一片漂亮的海蓝色,慢慢泛出一道金边,逐渐的就坚固,显眼,明晃晃起来。
代表着坚贞忠诚之意的金色。
这样就对我效忠了啊?程千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只是给他喂了个药而已。这个小可怜,可能从来就没有什么人对他好过。
嘴上却一声不吭的,要不是能看见颜色,我还不知道呢。
她叠了两个枕头,轻轻把墨桥生的额头搁在上面。找了根中空的玉丨管,一头放进药碗中,一头让墨桥生含在口中。
“来,这样吸着喝比较不累。”
墨桥生垂着头,眉眼隐没在头发的阴影中,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和含着吸管的薄唇。
程千叶静静的为他托着药碗,看着那褐色的药汁慢慢少下去。
突然一滴透亮的水滴,啪嗒一下,滴入了药汁中。
紧接着又是一滴。
程千叶愣了一下,抬头看见墨桥生那毫无血色的薄唇,轻轻抖动着,晶莹剔透的泪水至他脸颊滑落下来,滚进碗中。
“怎么哭了呢?”程千叶摸摸他的脑袋,“很疼吗?别哭了,喝了药就会好点。”
那薄唇微分,松开口中的吸管,别过脸去,他将整张脸埋进枕头中,那无声却微微颤抖着的肩膀,泄露了他抑制不住的情绪。
别哭啊。
程千叶有些手足无措,这男人哭起来要怎么安慰,我没经验哪。
她只好一直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他确实太苦了,以后我对他好一点就是了。
那位老军医为墨桥生处理好了伤口,直起身来。
对程千叶弯腰施礼:“回禀主公,病人的双腿固有旧疾,此次又添新伤。虽臣竭尽所能为其治疗,但也恐难恢复如初。”
“什么叫不能恢复如初?”
“习武打战是不要再想。”那老军医,看了一眼床铺,咳了一声,“床笫之间,倒是无妨。”
饶是程千叶自认脸皮很厚,听了这话也免不了红了面孔。
“先……先生外间请茶。”
你们这些人也太不把奴隶当人看了,这样的病情就直接当面说出来真的好吗?
她把那位军医请到外间,诚挚地施了一礼。
“请先生再尽尽力,他还这么年轻,苦练了一身武艺,若是就此残废,实在是令人惋惜。”
那老者摸着胡子,点头道:“主公宅心仁厚,实乃百姓之福。本来确实无法可想,不过因此时我等身处汴州,倒却有一线可行之机。”
“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在汴州的西山之上,有一眼四季恒温的温泉。此泉形如弯月,名曰月神泉。原为汴州城主,私人独享之别庄。此泉有一特别之处,对筋骨损伤,瘀恶内聚,有奇效。长泡之,有去腐生新,祛风去湿,等诸多疗效。正和病人之伤对症。若能时常泡之,伤势痊愈倒大有可为。”
程千叶拍了一下掌:“这个容易,我部正好要留在汴州镇守,便是天天带他去泡温泉也无妨啊。”
墨桥生隐约听见一阵泠泠的琴音,身侧似有人在碎碎低语。
他从沉睡中醒来,发觉自己浑身剧痛。
但身体上的疼痛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习以为常。
让他感到紧张的是,他此刻竟然趴在一个温暖而舒适的床榻之上,枕着一个干燥而柔软的枕头。
房间里暖烘烘的,一点寒冷的感觉都没有。他的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丝被,避开了他下半身的伤口,轻柔的搭在他后背。
他感到身边隐约有人,于是警惕的没有马上睁开眼睛。
两个低低的对话声传来,似乎是两个仆役在说话。
“这人长得很一般啊,不知道主人看上他哪儿了?”
“就是,比萧绣和吕瑶差得远了。你看他身上这么多的伤疤,简直恶心死了。”
其中一人笑了起来:“没准是那方面的技艺了得。”
另一人嗤笑了一声:“谁说不是呢,听说他是在威北侯的宴席上被主公看中,带回来伺候了一整夜,主人对就他念念不忘了呢。”
“为了他,主人居然把老侯爷留下来的黄骠马都送人了,啧啧。”
“真是一个祸水。你没听那些老臣们都是怎么议论主公的。”
……
墨桥生藏于丝被之下的手握紧了。
昨日的记忆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那位贵人,
不,
他已经是我的主人。
主人用温暖的手轻轻摸我的头。
怕我疼,给我用止痛的药物。
甚至还亲自喂我,
他那么温柔,为了让我喝得方便一点,翻箱倒柜的找一根管子,我连头都不必抬起,就可以喝到那奴隶根本不配享用的药物。
他担了这样的骂名,都是因为我拽着他的裤子求他,害得他不得不用那匹宝马来换我。
尽管主人毫不吝啬的给我用了最好的药。
可是……
他想起昏睡前听见的那位大夫的话。
“习武打战是不要再想。床笫之间,倒是无妨。”
从此,只能依赖那,自己曾经最为厌恶的事而苟活着吗?
我这样的奴隶对主公来说,除了增添不好的名声,又有什么用。
墨桥生突然开始后悔,如果那时候,我能忍耐一下……
他想起那个三个令人恶心的诸侯。
其中一人向他伸出那干枯的如同树皮一般的手,掐住自己的脸颊,还企图把那手指伸进自己的口中。
不!他心中腾起一股怒火,我死也不能接受。
我就应该让自己死在当场。
为什么那个时候要卑微的伸出手,乞求主人的帮助,连累了这么温柔的一个主人。
他们都因为我,在说主公的坏话。
而我,一个半残的奴隶,已不能为主公挣回颜面。
甚至,都没有机会换回那匹宝马。
……
此刻的程千叶,并不知道墨桥生正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她正坐在厢房内,轻拢慢捻,弹一架秦筝。
曲终凝皓腕,清音入杳冥。
萧绣和吕瑶啪啪啪的鼓起掌来。
“主公的筝技竟精进了这许多,这首曲子绣儿似乎从未听过。”萧绣一脸崇拜的说道。
程千叶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指尖生疼,这个时候的筝竟然没有配备专用的指甲。
穿越到这个时代,什么礼乐书画,君子六艺,程千叶是一窍也不通。
幸好小的时候,被母亲大人逼着去上古筝兴趣班,好歹考过了古筝十级。
如今在这个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可以娱乐的世界里,这个当初死活不爱学的技能,倒成为程千叶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娱乐项目了。
她拿了纸笔,画好了古筝专用的指甲图案,标注尺寸。
对吕瑶招招手,“用玳瑁给我打一副这个。要打磨得四面光滑,薄厚得宜。”
吕瑶是一个容貌秀美,眉目如画的美男子。他小心的接过纸片,慎重的收入怀中,“我这就去寻上好的玳瑁,令巧匠打磨,定不让主公失望。”
说话间,他又用那漂亮的手指,递上了一个黑檀木的匣子,轻轻在程千叶面前打开。
“这是新近得的一些小玩意,主公看看是否有瞧得上眼的。”他恭恭敬敬中带着讨好之意。
萧绣不高兴的偷偷撇了撇嘴。
他知道晋国公还是公子羽的时候,就喜欢这些玉佩啊,宝石啊之类的玩器。
吕瑶坐了这总管的位置,虽然陪伴主公的时间少了很多,但是确实更能讨主公的好了。
我是不是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萧绣心里想。
不不,主公最近对我特别好,我不能轻易离开他的身边,以免被那个墨桥生趁虚而入。
程千叶翻了翻那一匣子的珍玩玉器。
“真漂亮。”
作为女人,她还是很喜欢这种珠宝玉石的。
她从匣子里翻出一块硕大的蓝宝石,举在空中,透着光看了一会。
吕瑶凑着趣道:“主公的眼光真好,这是从西域进过来的宝石,品相纯度都是一等一的,十分稀有。”
真美,这么大又剔透的宝石,放到现代不知道得值多少钱。
但比起在墨桥生身上看到的光泽,却还是暗淡了不少。
小墨的那种蓝色,就像是纯净的冰川,又像是辽广的海洋。
有这样美的色泽珠玉在前,连这么漂亮都宝石都令人觉得黯然失色了。
一会就去看看他好点了没。
程千叶把宝石丢回匣子。
“吕瑶。”现在,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庶务大总管。
吕瑶躬着身,认真听着。
“我让你管理我身边的杂事,是因为我喜欢你,也是信任你。这些日子看来,你确实做得不错。你能揣摩我的喜好,又把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我轻松了不少。”
吕瑶一撩衣摆跪了下来,“这是小人分内之事,担不起主公夸赞。小人能得主公赏识,心中对主公感激涕零。小人时刻铭记主公的恩情,日日兢兢业业,只怕出了纰漏,辜负了主公。”
“希望你是真的这样想。”程千叶凝望着他身上变化不定的色泽,“你要知道,你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权利大了,诱惑就多,嫉妒你的人也多。无时无刻都有人盯着你,恨不得抓到你的小辫子,来告诉我。”
吕瑶背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悄悄瞄了一眼一旁幸灾乐祸的萧绣,莫非是这个小子背后告我的黑状了?还是前几日采购衣物的那个商人,回扣给得不甘心?又或者是我昧下的那块翡翠,被主公知道了?
以前的主公素来大方,只要事情办得好,从不在意账目钱财,如今怎么风向变了。
他想到晋越公那阴晴不定的性格,和狠辣的手段,心中害怕起来。
“你有这个管理的能力,又在我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所以一些小事,我就当做没看见。但你自己要有个度。这个度,一旦过了,你就是想再退回我的身边来伺候,和从前一样过日子,也是不可能了。”
吕瑶俯地叩头,瑟瑟发抖,口中求饶。
“行了,之前的就算了,你先下去。”
程千叶挥了挥手,其实她也不知道什么事,但她看着近日吕瑶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象征着贪婪和**的颜色,而且有越来越重的倾向。
所以点他一下,提醒他一句。
没想到把他吓得发抖,那看来管家这些日子,这位大总管确实是有所膨胀了。
肖瑾进屋的时候。
看到程千叶正笑眯眯的和公子羽的一个栾宠,对着一盒宝石,挑挑拣拣。
肖瑾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本来只是一位金尊玉贵,养在深宫的公主。
要她在面对父兄死亡的同时,日日扮做男子,挑起一个诸侯国的重担,也真是为难她了。
可是如果少了她,老侯爷的其余子嗣都过于年幼。
主少国弱,列强环绕,亡国之日只怕近在眼前。
只能暂时扶持着公主,等到其他公子们慢慢长大一些,再徐徐谋划。
程千叶看到肖瑾来了,连忙给他赐座。
同时收起珠宝,挥退无关人等,
肖瑾是穿越以后,第一个给她帮助,并且同她一起谋划了这个秘密的人。
所以她对这个男子,有着多一份的尊敬和信赖。
她不忘交代走到门口的萧绣,“小绣,你去帮我照看一下小墨,看他醒来了没有。”
肖瑾起身,整袖行礼:“臣听得一个传闻,说主公用黄骠马换了一名奴隶?”
程千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这个我和你解释一下。这个奴隶长得很一般,我不是看中他长得漂亮。”
她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一下,小墨长得不是那种秀气的类型,但其实对我来说挺帅的,而且他内在美,这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那日攻城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冲上城墙的勇士,我对他起了惜才之意。昨日我在城外,差点掉下马来,凑巧又是他救了我一命。”
“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威北侯那个老怪物活活打死。情急之下用黄骠马换他,也是无奈之举。”
肖瑾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主公心地善良,也是臣民之福。只是此举实在有损主公的威望,还望日后少为之。”
肖瑾身上,转着一种很有韵味的赤土色,温润柔和,像是久经岁月沉淀的铜器所带着那种光泽。
这份光泽的周围带着一股淡淡的金边,此刻那象征着忠诚的金色似乎更加暗淡了一些。
程千叶意识到肖瑾对她的忠诚,只是对晋威侯,公子羽的一种情感上的延续而已。
他把我架上这个位置,是无奈之举,其实他心中很是看不上我。
程千叶突然就觉得腻味了起来。
你以为我爱坐这个主公的位置,你们这里要电脑没电脑,要手机没手机。
整天打打杀杀,流血死人。要不是为了活命,我也懒得坐在这个位置上。
肖瑾还在那里说道:“如今,众诸侯大军陆续开拔出城。我部也该有所行动。”
“那我们该做些什么?”程千叶应付道。
“众多要务,待要主公决策,首要的是巩固城防,安抚百姓,肃清治安,恢复农耕……”
程千叶听得头都大了,“这些我真的都不懂啊,交给你行不行?”
她简直可以清晰的看到肖瑾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程千叶此刻觉得能直接看见别人内心的情绪也不是什么好事。
等于把所有本来藏于他人笑脸背后的不满、恶意、嘲笑都直白的剖开摆到她的面前。
对她来说是无限的放大了他人的恶意,让这个世界充满太多本来看不见的负面情绪。
程千叶沮丧的打发了肖瑾,来到墨桥生的房间。
墨桥生见到主人到了,努力想要撑起身体。
程千叶轻轻按住他肩头,“躺着,伤得那么重,别乱动。”
这个身负重伤的男人,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似乎十分的悲观和自责。
但是当他看见程千叶的那一刻,他周身那漂亮的宝蓝色,顷刻便萦绕上一圈坚定的金边。
随即又慢慢洋溢上一道象征着感激和欣喜的明媚色彩。
这很大程度的安抚了一下程千叶此刻沮丧的心。
穿越了这么久,也就只有这个奴隶,对自己有着真正的忠诚。
他对自己是纯粹的,不带任何**的喜欢。
程千叶在墨桥生的床头坐下,摸了摸他的脑袋。
“走,我带你去泡月神泉。这样你的腿才会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晚上九点更新,九点万一没更,小可爱们就不用等了。
正常有事,都会提前请假,但不排除三次元不可抗力事件。
初秋的时节,下了一场秋雨,风中便透着一股凉意。
程千叶居于宝马香车之内,掀起帘子看着两侧的街道。
这座刚刚被战火洗礼过的城市,处处带着一种破败和萧条。
衣不遮体、神色灰败的流民三三两两地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走。
那些崩坏的墙根之下,不时可以隐约看见一团蜷缩着的物体。
程千叶不敢去仔细辨认,因为那或许又是一具失去生命的尸体。
“真是萧条,我们晋国比起这里好多了。”程千叶是从晋国内一路领军过来,亲身体会了两地民生的巨大差距。
“那是因为大晋有主公您啊。”萧绣凑过来一起看向窗外,“汴州最近几年都处在战乱之中,辗转于不同势力之手,每拨人马都只想着拼命搜刮一通就走,还有谁会管老百姓的死活。”
也许是作为理科生的程千叶,中学历史和政治只学了个表面。
在她的潜意识里,封建帝制下的君王,就是个剥削和独|裁的象征。
他们站立在广大群众的对立面,养尊处优的吸取民脂民膏,应该是被百姓讨厌和憎恶的对象。
到了这里,她才发现。
在这种年代下,有一个固定的主君,一个稳定的国家,才是人民真正的期待。
所有的对于平等和人权的需求,那都是建立在温饱和社会富足之后的产物。
“这么说来,我还有可能是一个被这里的百姓期待的主公啊。”程千叶摸摸下巴。
“那当然,主公您是一位仁慈而善良的君主,是我晋国百姓之福呢。绣儿要不是遇到了主公,早就饿死街头了。”萧绣腼腆地说道。
程千叶点点头,她没有注意萧绣这句话。
因为在道路的前方正出现了一个人口买卖的市场。
说是人口买卖市场,其实也不过几个奴隶贩子在收购奴隶。
一堆走投无路的平民,或卖自身,或卖子女,插着草标站在那里供奴隶贩子挑挑拣拣。
如果挑中了,奴隶贩子就和卖身的人或者他们的父母签下卖身文书,用一小袋粮食把人换走。
领到一个燃着炭火的火盆边上,拿起一个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在那人的身体上烙上专属标记,然后把所有新买的奴隶用铁链铐成一串。
不时的有一声短促的惨叫声,伴随着烙铁灼烧皮肉的声音响起。
人群却麻木而淡然,仿佛这只是理所应当,习以为常之事。
程千叶闻到空气中隐约飘来一股烤肉味,她看着那些不时从人肉上冒出的白烟,只觉得胆战心惊。
她突然回头看了俯卧在车上的墨桥生一眼。
墨桥生正偷偷地打量着她,被这猛得一回头逮了个正着,躲避不及,急忙闪开目光,红了脸低声说了一句:“主人还未曾给下奴赐印。”
他因为伤势不便穿衣,只在腰上盖着薄薄的一条锦被,露出后背肌肤。
那两块形状漂亮的肩胛骨上,重叠着显眼的烙印,旧的烙印被烫去,新的印记随意地加附其上。
赐你个鬼印,你居然还一副期待的样子。
程千叶差点要骂人,忍了忍:“从今以后,自称我,不许再称乱七八糟的东西。”
墨桥生垂下了眼睫,抿紧了嘴。
程千叶没好气的继续看窗外。
一位衣衫褴褛的女人,身前坐着四个孩子,其中两个女孩子头上插着一根草标。
她不由吩咐停下马车。
这个母亲要把自己的孩子卖去做奴隶。
程千叶不敢想象,作为一个母亲怎么会舍得让孩子,去承受小墨曾经承受过的那种遭遇。
那个母亲形容枯槁,神态呆滞,仿佛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
程千叶不是没有见过贫困的人,但是在她生活在那个富足安定的世界,无论再怎么想象,也没有亲眼见到这些孩子来得触目惊心。
那几个孩子,瘦到如同筷子一样伶仃的四肢,深深凹陷而显得巨大的眼睛,枯黄得和稻草一样的头发,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萧绣从车窗凑过脑袋来看着:“卖了总比饿死强。像我那死鬼老爹,就把我领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哄我呆着等他,自己跑了。”
他像是说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不但浪费了一袋可以换回家的粮食,还害得我差点饿死街头,真是蠢。”
程千叶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转换一下思维方式。
她知道萧绣的观念才是正确的,当人的生存都还困难的时候,温饱问题重于天理人伦和一切情感需求。
一个奴隶贩子走到那个那母亲面前,抓起年纪较小的那个女孩,上下打量,又捏开嘴巴看看了牙齿。
不满意地摇头放手:“长得还凑合,就是太瘦小了,说不定赐个印都熬不过。”
那位母亲有力没气地回答:“半袋粮食就够了。”
那奴隶贩子满意了,伸手去抓那个女孩。
那瘦骨嶙峋的女孩尖叫了起来,拼命往姐姐身后躲。
她的姐姐紧紧抱着她,跪地磕头,“主人把我一起买了,我长得没妹妹漂亮,但我力气大,能干活。”
奴隶贩子一面拉扯,一面骂道:“死一边去,我这是往窑子里供货,买你这种赔钱货来干啥?”
程千叶实在看不下去了,用手指敲了敲车窗,阻止了这场买卖。
她冲萧绣打了个眼色。
萧绣跳下车,随手抛了一小锭碎银子,抬了一下下巴,“跟我走,命真好,主公看上了你了。”
那奴隶贩子,见着他们一行随从众多,排场浩大。
知道是一位贵人出行。不敢争执,点头哈腰地离开。
那妹妹紧紧拽住姐姐的衣服失声痛哭,她姐姐却一把抹掉眼泪,把她推了出去,“快去,那是一位贵人,有饭给你吃,不饿肚子。”
程千叶扶着额头,冲萧绣打了个一起带走的手势。
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登上了车,华美干净的马车让她们无所适从,两人挤在一起,畏畏缩缩的跪在角落里,用两双因为饥饿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畏惧地看着程千叶。
本来宽敞的车厢,又添了两人便显得稍有些局促。
墨桥生撑着身体,挪动了一下。为她们腾出些空间。
萧绣不满地皱起鼻子,他觉得整个车厢多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但他从不违背程千叶的任何话语,因此没有多言,只在香炉里狠狠地添了一大把香料。
程千叶放下帘子,闭上眼,隔离开外面那个充满痛苦的世界。
那么多的孩子和那么多值得同情的人,我这样能救得了几个。
虽然,我这主公只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但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我姑且也稍微尽职一点。
程千叶分外的想念起自己那个安全又温馨的时代,想念起自己那真正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哥哥,和自己的那些家人朋友。
一行人入驻西山的温泉山庄,
那传说中的月神泉,只是一道小小的月牙形泉眼。
四季恒温的泉水带着点淡淡的浅黄色,水面蒸腾着袅袅白烟。
这座山庄的原主人显然很懂得享受,在泉眼的沿边砌上大块的汉白玉,修筑了扶手的栏杆和坐浴的阶梯,此外再无多余人工斧琢的痕迹。
温泉四面种植着大片的枫树林,此刻漫天红叶如云,零星小叶飘摇坠入水面,似幻还真,宛若仙境。
程千叶正沉醉于欣赏这片美景之中,突然听见萧绣不悦的低声斥责:“快下去,你这样是干什么?不识好歹的东西。”
程千叶看了过去,只见萧绣和两个侍从,正要将墨桥生抬入泉中,墨桥生那骨节分明的手死死地抓住栏杆,不愿入水,身上泛起一股代表恐惧的浓郁黑色。
当看见程千叶看过来的时候,他身上那圈显眼的金边亮了一下,把那股黑色强压下去。
随后他放弃挣扎,把自己身体沉入水中。
程千叶感到有些奇怪,她走到泉边,蹲下身,看着泡在水中的墨桥生。
“你很怕水吗?”
“不……不怕。”他虽然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却面色苍白,全身僵直,一直手紧紧拽住岸边的扶手。
程千叶挥退了其余的人。
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水中的墨桥生。
只见他紧抿着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显然是强忍着惧怕。
程千叶蹲在那里,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
“小墨,我自从当了这个主公,每天都有很多人,对我说着各种好听的,恭维的,关心的话语。可是我知道,他们都在骗我。”
她慢慢取下墨桥生头上的一片枫叶,看到那个湿漉漉的脸蛋,从水雾中抬起来望着自己。
“我希望你,能不骗我,好不好?”
“我……”一个低沉好听的男音,从蒸腾的白烟中响起。
“我年幼之时,曾被卖入楚怀馆,那是一个男妓馆。一进去里面,当时的主人就要训练我取悦男人的技巧。”墨桥生低下头,软顺的黑发垂落下来,遮住了眉眼。
“我那时候年纪太小,脾气倔强,竟敢不服从主人的指令,拼死抗拒。主人惩罚我,把我按入水缸中,濒死之时,才提我上来。如此反复,延续数日。直至当时一个正红的小倌看见了,为我说情,把我安插到他身边做侍从,方才停止那种惩处。”
“虽然过去了很久,可是,我……我依旧有些怕水。”
“我,我虽然在小倌馆待过,但那方面技巧,确,确实一点都不会。”
墨桥生忐忑地想:我咬了韩大人的手,又违逆前主人,都被主人知道了。他会不会厌恶我这种桀骜难驯的奴隶。
这时他感到他的双眼被一道黑色的布条蒙上了。
身边响起有人入水的声音。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别怕,我陪你泡一会。我会看着你,不会让你掉进水中的。”
他听见主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眼上的布带不能摘哦。”
程千叶叠了一条厚厚地大毛巾,垫在池边的汉白玉石上。
“别怕,放松一点,好好趴着,”她把墨桥生那颗蒙着黑布的脑袋,轻轻按在柔软的毛巾之上,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呛到一点水。”
她耐心的轻拍那布满伤痕的后肩,直到感到那僵硬紧绷的肌肉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程千叶看了看安静趴在池边的墨桥生,也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泡进温暖的泉水中,悄悄解开了自己一直束在胸前的布带。
她舒服得叹了一口气,靠在池边,天上悠悠荡荡飘落下来一两片红叶。
和那张蒙着黑布,近在咫尺的脸一起靠在纯白温暖的石头上。
“真舒服啊。还是你在身边最轻松。如果不用打战,这样的日子也算是不错了。”
眼前这块神秘动人的蔚蓝色,清透的不含任何杂质,纯粹而真挚的喜欢着自己,没有一丝欺骗和隐瞒。
空山的寂静,泉水的温暖,似乎隔离了一切喧嚣和残酷,程千叶像鸵鸟一样一口气住了数日。
月神泉果然十分神奇,墨桥生的伤势好了许多,坚强的他甚至已经可以勉强下地走动。
一行人从西山回城,正是斜阳晚照之时,
经历了战火,伤痕累累的城墙之上,有不少民夫和士兵在修缮整顿。
城内其他诸侯的大军早已在程千叶上山之前就已开拔出发。此刻这些都是晋国本部将士。
城门外的空地上已搭起简易的粥棚,为那些在战乱中失去家园的流民,提供一碗薄粥。
粥棚前排着长长的队伍,虽然这些人依旧衣不遮体,但他们眼中都不再死气沉沉。
因为有了希望。
尽管只是一人一碗薄粥,但这就是生的希望。
车队驶过,程千叶掀起帘子。
“主公,是主公。”
沿途的士兵下跪行礼。
那些领粥的百姓也陆陆续续跪伏在路边。
“这位就是晋越侯哪。好年轻啊”
“无礼,要称呼主公。”
“多亏了主公施粥啊。”
“听说还会提供临时的住所,让我们过冬。”
“这回有希望了,孩子他娘。”
“我汴州迎来了一位仁慈的王呢。”
“最近城中,抢劫杀人的事情也少了许多。”
“真是我汴州之幸。”
……
细细碎碎的议论之声传到车上。
原来肖瑾、张馥他们已经打着我的名义做了这么多事。
在这个时代,手握重权者,一念之间,或许改变的是无数人的命运。这么多活生生的生命,拯救或者灭亡,只在于做与不做。
程千叶低头看自己那只会弹琴的双手,这双手现在,就掌握着这种权利。
他们遥遥路过军营,军营的校场上正在举行一场擂台赛。
此刻擂台上,是一名年轻小将守擂。
他使一柄纯钢狼牙槊,槊长两米,柄锤上密排着八行铁齿,柄尾装有三棱铁钻。
那小将力大无穷,将此槊舞得虎虎生风,勇不可挡,连胜数场,无人可敌。
程千叶看着他身上那团明艳的橙黄色,认出那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俞敦素。
于是她停下车驾,只带了三两个人,不惊动围观者,悄悄站在远处观战。
刚穿越过来之时,她完全凭本能,任人唯颜色。现在时间久了,她慢慢琢磨出了些老天给开的这个金手指的用途。
只要她开启异瞳,这个世间所有的活人,在她的视线中,周身都隐隐约约笼罩一层带着色彩的光。
这些色彩分为“基础色”和“情绪颜色”。“基础色”是每个人无时无刻都自带的,和个人的性格、能力有关。但是当人们的情绪强烈变化之时,这些“基础色”之中又会掺杂上代表的内心变化的“情绪颜色。”
“情绪颜色”对程千叶来说比较好理解,她已经基本能够分辨。
最熟悉的就是她最近常常见到的铁青色,只要有人的“基础色”中掺杂进这种颜色,就代表着内心出现失望和鄙视的情绪。
张馥每当鄙视她的时候,紫水晶般的“基础色”中就会升起一股铁青色的“情绪颜色”。
墨桥生对她发誓效忠,蔚蓝的“基础色”周边会绕上一圈金色的“情绪颜色”。
金色,就意味着忠贞;嫩粉色代表着动情和诱惑;明黄色象征高傲和扩张;红紫色意味着压抑而痛苦,灰黑色是悲哀和认命……
程千叶能看懂代表情绪变化的“情绪颜色”,但象征着人性“基础色”却显得十分复杂,依旧不好便认。
目前她也只能大概有些概念。例如有些人尽管道貌岸然,气派非凡,但本性十分猥琐或者恶毒,他的“基础色”也就相应的十分浑浊不堪,类似华宇直,韩全林之流。
大部分普通人,他们的“基础色”相应平凡暗淡,混杂不清。
比如有些人性格随和稳重些,他的“基础色”就会是黄中带着点黑绿,成为一种类似橄榄绿的颜色。有的人趋于文雅,就会在红色的基调中带一点蓝。有的人过于强势就会在紫色中带点黑。
他们只有在情绪强烈变化之时,才会出现明亮的“情绪颜色”。
然而,有凤毛麟角的一部分人,他们的自带的“基础色”就十分的绚丽夺目,纯粹而明亮。
据程千叶这段时间的观察,这些人大部分都在某一方面具备异于常人的能力。
例如张馥有着紫水晶一般的颜色,可能表示他是一个睿智而情感复杂的人。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一位智计无双的谋士。
而肖绣的赤土色,彰显了他温润而缜密的性格。
名将们的色彩,大部分都偏向强烈而张扬。像是李文广身边的上将凤肃便是烈焰一般的赤红色。而北宫侯麾下的名将公孙辇是明晃晃的孔雀蓝。
这两位大将军战意澎湃之时,身上耀眼的光芒,每每晃得程千叶都几乎睁不开眼。
现在又证明了她挑出来的这位俞小将军,确实也是位武艺高强的勇士。
程千叶看着擂台上那越战越勇,几乎要熊熊燃烧一身橙黄烈焰的俞敦素,心中想道。以后我都这样挑人。
在她不远处,有两位士官远离人群,正在低声议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程千叶等人。
“听说这位俞将军是主公亲自从小兵中提拔的。想不到主公还有这等慧眼识人的眼力。”
“咱们这位主公啊,好男风,从没见他干过一件正经事。也不知当初是看中人家的脸,还是看中人家的武技。”
“你有没听到这个传言?主公把老侯爷的座驾黄膘马拿去和威北侯换了一个男妓。”
“嗨,这谁不晓得。”那位士官压低声音在同伴耳边道,“这几日都见不着主公的面,听闻就是左拥右抱上西山泡温泉去啦。”
话未说完,他看见自己的同伴眼球突出,身躯倒飞,被人一拳击中腹部,撞在两米外的砖墙之上。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手臂剧痛,瞬间脱臼,被人扭着胳膊摁在了地上。一只铁钳似的大手箍住自己的脖子,只差一扭,就可取自己性命。
程千叶只见到身边掠过一道黑影,夹着狂风骤雨似的怒气,一瞬间就击飞一人,摁倒一人。
被击飞的士官口吐鲜血,软软倒在墙边。被墨桥生摁在身下的那人,惨叫连连,一脸憋成猪肝色。
墨桥生浑身腾起冰川一般森冷的杀意,抬眼看向程千叶。
似乎等她一个点头,就下手掐灭手中这条性命。
我怎么没想起来,辽广的大海,既有宁静温柔的一面,又有狂暴冰冷的时刻。
她突然读懂了一点墨桥生的色彩。
“住手,桥生。”她急忙开口。
墨桥生放开那人,回到程千叶身侧,单膝下跪,昂起脸,带着些微微的惶恐望着程千叶。他担心主人对他一时没按耐住怒火,擅自做出的行为不满。
程千叶望着这双湿漉漉的双眸,这里面方才冷冰冰的盛满有如实质的杀意。
他此刻的惶恐只是在意我的感受,在他的观念里人命是不值钱的东西,唉,这些也只能以后慢慢再教他。
为什么我心里还有点小高兴。程千叶摸了摸下巴。我的三观也被这些古人带歪了。
“起来,别跪着。此二人罪不至死,你惩处的已经够了。”程千叶摸摸眼前这颗脑袋,拉他站起来转了一圈,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车上休息吗?没事,伤口有没裂开?”
墨桥生低下头,摇了摇,“不妨事,我……我以前受伤从未休息过这么多天。何况刚才我只用了拳头。没有用到腿劲。”
程千叶发现他的脸微微的红了。
这么一个说几句话就腼腆的男人,想要杀人时居然毫不手软。变态的年代真是造就矛盾的人性。
这边闹了这么大一出,大家都发现了程千叶的到来。
俞敦素跳下擂台,第一个冲过来,将那二米长的狼牙槊一放,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参见主公!”
他声音嘹亮,脸带兴奋。
哦,这是求表扬。
“你干得很好,没有丢我的面子。”程千叶开始端主公的架子,“以后再接再厉,不要让别人在背后说我看走了眼。”
“吾必不负主公!”
程千叶看着眼前这位目光灼灼的年轻小将,身上那骄傲的橙黄色,腾地亮起了一道明亮的金边。
呀。效忠了。
真是让人又惊又喜。
一行人马回到驻地,
行辕的大门进进出出着无数忙碌的人,有抱着各种文件的官员,有捧着军需设施的将士。
人人都行色匆匆,忙忙碌碌。
躲在山上泡了几天温泉的程千叶感到有些赫然。
她收拾收拾,来到了议事厅。肖瑾和张馥正挨着头低声讨论着,见到她来了,都起身行礼,口称:“主公。”
程千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刚刚回城,看到城内情况已经有序多了。辛苦你们了。”
张馥笑眯眯地躬身行礼:“臣等不过做了份内之事,能有些微成绩,那都是托了主公之福。”
在张馥心中,这位“少主”是一个很好拿捏的对象,他的心思都透在脸上,一眼就可以看穿。
年幼时庸碌无能,性格暴躁。最近不知是否因为连番遭遇打击,变得有些懦弱畏缩,连对自己这样一个臣子都时常带着讨好之意。
程千叶看着张馥,决定不再回避他这种明捧暗讽的心态。
她正视着张馥的眼睛,指着身边的椅子,直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知道,我只要好好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添乱。就算是起到了稳定民心的作用。”
她用两根手指比了那么一下,“但我觉得我应该还能多起一点作用。我也想尽一点点力。”
“虽然我目前什么都不懂,但我想开始学。”
张馥微微挑了下眉,露出了一点意外的表情。
程千叶转向肖瑾诚恳地行了个礼,“请肖兄教我。我愿意从小的事情开始做起。让我去城门施粥也行。”
肖瑾露出了欣慰的目光,跪地回礼:“得主公如此,乃我大晋之幸。”
程千叶在会议厅呆到很晚,她多以旁听为主,不轻易发言。
虽然这些军务政务对她来说都既繁杂又陌生,但只要肯参,多学习,总能熟悉的。
我好歹是个职场女性,又不真的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闺秀。
程千叶给自己鼓劲儿。
回到寝室之时,萧绣还在那里等她。
“你怎么还在这儿,早些回去休息。我这不需要伺候了。”程千叶不习惯有人伺候更衣起居,再加上她身份的秘密也不合适。
正说着,萧绣面色微红,温顺地跪在她脚边,捧起她的衣角,轻轻落下一个吻,又昂起头,一脸柔情的看着她。
程千叶知道,这个动作有个特殊的含义。
身份低下之人向贵人求欢、自荐枕席时需得如此。
看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程千叶有些尴尬,又有些同情他,这是一份注定得不到结果的感情。
她尽量温和,但不留余地的说:“回去,小绣,我累了。”
我不应该再这样,天天把他带在身边,给他留着期望,却不给他回应。程千叶对自己说。
从第二日开始,程千叶让伤情已经好转的墨桥生自行乘车,往返西山泡温泉疗伤,委托萧绣陪同。
自己却脱下华美的宽衣博带,换上便于行动的直裾短衣。开始跟着肖瑾进出熟悉军政事务。
这一日,因肖瑾当心秋汛引发洪水,便和程千叶骑着马,带着一众侍从,前往视察城郊的汴河河堤。
在返回的路上,接连的下了几天雨的道路有些泥泞。
肖瑾笑着说:“主公的马技进步了不少。”
他这句里的进步,是对比先前那位娇弱公主的骑术而言。
“还是不太习惯,骑远一点就颠得全身疼。肖司寇,我们下马走一段?”程千叶不好意思地说。
相处了这几日,肖瑾对程千叶的印象改观了很多。
他发现程千叶不娇气,性格温和,为人谦逊,不懂的地方虚心请教,从不胡乱颐气指使。
比他想象中那娇生惯养,飞扬跋扈的公主好相处多了。
想要改变别人对你的看法,埋头自怜自哀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主动接近,大方的展示自己的长处,才是有效的方式。
虽然也逃避低迷了一段时间,但程千叶本性还是一个有韧性并且说做就做的人。
自从认识到回家希望渺茫,而某些事注定不能回避之后,她开始决心积极的适应眼前的世界。
二人牵着马,缓步前行。
道路两侧都是荒废的田地,野草在无人管理的土地上肆意生长。
只有那些纵横交错的田埂,还显示着这里曾经也是一片良田。
“那么多人都饿着肚子,这里却有大片大片的土地荒废着。不能让那些流民来开垦这些荒地吗?”
程千叶知道民政是很复杂的事情,这里面想必有她不知道的原因,所以她用的是疑问句,而不是反问句。
“这里公田,年连战乱,领主不停更替,耕种土地需要不断反复的被征税和服杂役。因而,民众四处流亡,无人安心于农耕。”
“公田?”
肖瑾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方框。
他持枝点地:“这样纵横各一百步的土地为一田。”
树枝把方框的四条边延伸出去,变成一个井字。
“九田为一井,授予八户人家。其中为公田,周为私田,八家皆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
“这样看起来,好像还不错。只要种完中间公共部分,再种自己的田,收入就可以归自己所有了。”
程千叶蹲在那块树枝画出来的井字边上想,原来这就是井田制啊。
肖瑾发现这位养在深宫的公主,有时候十分单纯缺乏常识,但有时又非常敏锐。
她时常能一针见血的归纳出问题的关键之处,并且还能提出些让人惊讶的,有些超前的新奇想法。
所以他也就忍不住详细地解释起来。
“是不错,但前提是需要有一个固定的主君,并且国家少有战争。作为耕种井田的庶民,除了服杂役,还必须负担军赋和兵役。频繁的战争,不仅造成沉重的税务负担,还使得大量男人丢了性命或沦为敌军的奴隶。”
“确实啊。”程千叶伸手点着那个井字,“而且没有积极性,种公田的时候可以偷懒耍滑,自己的田才精心耕作。土地属于国家,自己还不能买卖,会种的也只能种这么多地,无力耕种的,也种这么多。”
肖瑾整袖行礼:“主公见识非凡,臣所不能及也。”
“老肖你别学张馥这套。”程千叶笑着举手遥点了点,“你在我心中可是半师一样的存在,我最能信任和依靠的人,也只有你。”
商业互夸谁不会啊。本姑娘也很在行的。
肖瑾听了这话十分感动,诚挚劝导:“张公当世奇人,智计无双,主公最近缘何对其冷淡了许多。”
“他这个人啊,看起来整天笑眯眯的,实际上心里傲得很。他看不上我,我再贴他冷屁股也没用。不如先晾他一阵,效果可能还好点。”
想要张馥这块紫水晶向我效忠,短期内估计是拿不下了。
肖瑾心中想道:这样看来,公主不仅思维敏锐,见解独到,御下倒也自成一套,看人的眼光也很精准。只叹她是女儿身,不然兴许还真是我大晋的一代明君。
此刻的西山月神泉,墨桥生独自泡在水中。
没有主人在身边,他心中无端的又对水产生了恐惧。他悄悄伸一只手握紧栏杆,不让他人发现自己的紧张。
萧绣蹲在池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他:“桥生,我觉得你都大好了,主公为什么还天天打发我们过来啊。也不知道最近是哪个妖艳贱货陪着主公出行。总不会是新来的那对丑八怪姐妹。”
墨桥生:“有劳你日日陪我前来。只是主人之命不容违背。否则我……”
否则我也渴望能跟随在主公身边。
“小墨。”萧绣左右看看无人,于是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主公在这里临幸了你好多次了?”
墨桥生腾地涨红了面孔,许久方道:“不,主人不曾招幸我。”
“不可能?从来不曾?主公那么宠爱你。”
墨桥生不再言语。
“我说你。”萧绣倾下身,悄悄说,“你不会从来都不主动服侍?”
墨桥生一脸茫然。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
“主公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你不主动服侍他,他是不会勉强于你的。但是主公对你这般体贴,你还不识他的心意吗?”
“你难道还要主公主动伺候你不成?”
“难怪前几天我给主公侍寝,主公对你有所抱怨。我说主公最近都不来泡温泉了。原来如此,你真是傻的啊。”
墨桥生低下头道:“主人……他真的如此说?”
“你这是有负主公之恩。”
“我……”
萧绣和墨桥生回城的时候,见到城墙下的粥棚处人群涌动,似有什么热闹之事。
走进一看,他们的主公晋越侯,竟然亲自在粥棚施粥。
只见程千叶头束金冠,面如满月,穿一身胡服。正忙得满头是汗,一张俊秀白皙的脸庞透着潮红。
从他手中接过粥碗的百姓,个个感动得涕泪交加,不少人行礼之后都是抹着眼泪离开的。
“主公慈悲心肠,真乃菩萨下凡。”
“日日来为我们施粥。”
“我们有救了。”
“真希望永远都做主公的子民。”
墨桥生和萧绣赶上前去伏地行礼。
程千叶抹了把汗,一左一右扶起他们。
“以后伏礼都免了,实在要行礼,跪礼就够了。”
萧绣跺脚道:“主公您怎么能做这种事,还天天来。”
“诶,我现在也做不了其他事。只能先做点自己能做到的事情。”程千叶脱下围裙,把勺子交给一旁的军士,“行,今天差不多了,我陪你们一起回去。”
她好奇的瞄了眼萧绣身后站着的墨桥生,在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上,程千叶却看出了奇怪的情绪。
这个小墨同学又钻到哪个牛角尖里去了。
这个什么情绪都能一眼看穿的能力,真是有好有不好啊。
不过谁叫他的色彩如此的迷人,让我想不管都不舍得。
“小墨好点了没?明天我有空,我抽点时间和你们一起去泡温泉。”
程千叶发现这句话说完,没起到安慰的效果,墨桥生反而显得更紧张而矛盾了。
第二日傍晚,程千叶在月神泉美美的泡了一会,松弛一下这几日奔波劳累的筋骨。
她走上岸边,束紧胸部的束带,穿上衣物。摸摸池水中那蒙着双眼的脑袋,“可以起来了。”
泡温泉真是种享受啊。
程千叶靠在池边的一张躺椅上,持着一个白玉酒壶,倒一杯琥珀色的果酒,赏着夕阳下的红叶林,自饮自斟起来。
她听见身后有人从池水中起来的声响。
不多时,衣角似乎被人轻轻扯了扯。
程千叶转头一看,
墨桥生跪在她身侧,只在腰上围着条浴巾,如墨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赤∣裸的身体上。
他神色慌乱,喉节滚动,持着她衣角的手微微颤抖,
突然下了决心似的,一低头,迅速在她衣角上吻了一下。
“你……”程千叶愣住了。
墨桥生侧过头去,满面飞霞,生涩艰难道:“望……主,主人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