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风华录 > 第四十七章 情愁滋味谁人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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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一袭黑衣裹身,外披一件短袄,腰间是一柄两尺余长的弧刀,他蹙着眉,以一个刺客的敏锐飞快的扫过铺子里的情况,脚下不动声色的动了动,换成了一个可攻可守的步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两人这般僵持的小半刻,易昭寒先收了手势。她摇着头笑,支着肘自斟自饮,空门全开。

    黑衣的男人亦收了步伐,先是向着三个汉子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当中一人礼貌的回了一礼。

    “你是来取我性命的么?”

    那清瘦的黑衣人并不答她,他在易昭寒对面坐下,将那枚剑饰放在她的面前:“意气用事,只会让自己后悔。”

    他这句话不冷不热,十分欠扁。

    易昭寒突然觉得特别委屈,心里的苦水像是烈酒一样在胸口翻腾,她想起那日在云梦泽,焚音望着她问的那句话:“是否人生总是苦难重重,还是只有我族如此?”

    她的笑容那么干净,易昭寒有时候想,若非她生逢此世,少失所怙,或许会是个单纯绝丽的舞者,而不该是一个举手投足间便轻取人性命的暗探。

    可惜这世道,人若飞蓬。

    便是师父……易昭寒记起在长青城城主府那夜,斩毅的慷慨陈词。男儿当修齐治平垂名青史,以斩毅少年时的文武之才,又怎会甘心落得如今这闲茶浪酒的境遇?易昭寒想起师父那双深的看不到底的黑眸,心里一沉,现在那双黑眸里只容得下焚音一人的身影了吧。

    易昭寒看着对面的男人,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说这是怎样一个人若飞蓬的世道啊?”

    对面的男人皱了皱眉。

    “失恋?你道我是意气用事?”女孩双眼泛着光,郑重其事的摆了摆手,“你不懂。”

    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对着一个年近三十满面沧桑的大叔作一副怅然神色摆着手说“你不懂”,不禁让对方胃疼了一番。

    她攥着那枚剑饰,神色茫然而哀婉。

    我这是在妄想什么呢?明知那双黑眸无论是深情的望着谁也不该是自己啊。

    她心里一阵恐慌,扬手将那枚剑饰狠狠砸到地上,黑硬的土地上,密玉摔得粉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易昭寒摇摇头,像是要摆脱什么可怕的梦魇,她自言自语般道:“你看,人如其物。既然是错的,就该毁得彻底。”

    女孩心里微微一痛,平静下来。

    “他乡遇故知,饮得甚欢!今日这桌酒,来日必请还兄台。”

    黑衣人摇摇头:“你于我有两命之恩,区区一桌酒何足挂齿?”

    对于一个差点害死自己的刺客,易昭寒竟然使用了“他乡遇故知”这个名句,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多么没心没肺的傻孩子啊!

    “嘿嘿,既然如此,小女别过了!”言罢摆摆手一步三摇的离去了。

    北地的天格外高。街巷里像是涨满了风,卷着飞雪来掀行人的棉袍。

    易昭寒走出两条坊,心中生出了一股骂人的冲动。

    落碧城不愧为青国北边的门户,城防比起青都犹是略胜一筹,夜里的哨岗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平白扫了人借酒撒疯的雅兴。

    华跟在她五十步外。作为旧寒鸦门九叶长老之一的他,饶是长于听音辨位,却不敢跟的再远了。

    这个尚未成年的小姑娘屏息的能力远远超出了常人,她的脚步和气息轻的像夜行的猫,全然不似一个醉汉。

    这让他不禁心生警觉。一个刺客出于本能对危险的警觉。

    在他不自觉握住刀柄的当口,飞雪连天中,巷口传来一声大喝。

    “呔!大胆恶徒,光天化日之下强掳良家妇女,尔等目无王法乎?”

    华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巷口几道人影七扭八斜,两个女人裹着裘袄,长袍褪在胸口,露出白皙光洁的香肩,半推半拒的倚在男人身上。

    清倌坊。

    公卿贵族们带着女人从妓馆里出来,门外停着自家的马车等着载美而归,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场景。

    但是现在却有一只手指凭空而来,直直的对着大人们的鼻头。

    易昭寒举着那只替天行道的手臂,见对方全无反应,只怔怔的看着她,想了想,更正道:“明月清风之下也不行!”

    华被她这声喝斥惊了一惊,再看她那根无辜的食指指向的人,不禁捏了捏额角。

    天官府北郡少府司司长郭振孝转过身来,打量了面前人一眼,道:“哪里的野狗在乱吠?”

    身边的随从和小厮立即明了老爷的意思,提着棍棒便向易昭寒走来。郭振孝和同僚们揽着怀里的女人纷纷登了自家的马车,看也不看丧家犬一般的女孩一眼。

    北地民风剽悍,便是家丁的拳脚也是拿的出手的。易昭寒挨了两棍,腰上吃痛,抱头便跑。跑出两步,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只药瓶,回身向马车脚下狠狠砸去。

    那只药瓶在地上碎的干脆,姜黄色的液体淌了一地,升腾其一缕金黄色的烟,转眼淹没在夜色中。

    女孩心疼的看着一地的药水,摇头道:“老娘辛苦炼的金丝醺就这么白白便宜畜生了。”

    话音刚落,那两匹拉车的马突然脱缰般疯跑起来,载着车里大人们和女人们的惊呼一路乱窜。

    家丁们见状连连去捂自己的口鼻,不知是该去追闹事的女孩还是去追暴走的马车,一时乱作一团。

    易昭寒对着众人“嘿嘿”一笑,掂了掂手里的酒瓶,转身奔命去了。

    “保护大人!”管家大喊一声,一众人追着马车而去。

    马车奔出一条半街去,夜空中横飞出几道身影,举重若轻的停下了焦躁不安的马匹。惊魂未定的郭司长从车上下来,正要破口大骂一抒今日诸般不顺,看到那牵着车马的男人时,却面色一僵。帮他停下疯马的正是方才酒肆里与易昭寒搭讪的方脸男人,他的身后跟着十来个执枪的官兵。

    “丁将军……这畜生不知怎的着了魔障,撒起疯来,扰了将军公务,罪莫大焉,这便交由将军处置罢。”丁承浩是青国十二将之一,官至偏将军,论名声论品阶郭振孝都难以望其项背。

    他的副手此时拉着另一匹暴走的车马走了过来:“马像是受了惊吓。”

    丁承浩并不应声,只仔仔细细的检查着车辕和马具。过了一会儿道:“是金丝醺,越地的一种水烟。对人没有害处,却可以呛的畜生发疯一样奔逃。”

    “统领,那两人……”

    “不必跟了。那女孩是个医师,男人是城主大人的门客,想必是约在一起喝酒的故人。至于我们要等的人,恐怕是先得了风声罢。”他想了想,回身道,“收队!”随即向郭振孝抱了抱拳。

    一纵官兵转眼消失在长街尽头,空巷里寂寂的飞着雪。郭振孝接过家丁递来的袄子紧紧裹好,突然想起在这腊月寒冬里丁承浩穿的竟是一身敞口的厚袍,心里不禁一寒:

    这些当兵的,果然是招惹不起的啊。

    “方才酒馆里那三位大叔,是在等你吧?”女孩倚着屋顶的椽檩,支着上半身仰天淡淡道。

    因缘殿是落碧城香火最旺的地方,白日里香客络绎不绝,夜里却最清净。易昭寒横卧房顶,在方圆一里没有半个人影的情况下似问非问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没头没尾像是一句醉话。

    万籁俱寂。半刻后,大殿投下的阴影里突然跃出一条清瘦的黑影,影子一起一落,轻的像是鸟雀,稳稳落在女孩身旁。

    易昭寒像是没有看到他,兀自道:“那个方脸的男人虽是粗人的扮相,却有一双行顺作坊的鞋子。行顺作坊的鞋子样式质朴,做工却很精细,从来只做朝中大人物的生意。他这一双鞋子,够我这样的小老百姓吃上半年了。”

    行伍之人大多不太在意衣服是否粗布,脚却一定要舒服。易昭寒的父亲曾是朝里当红的太医,这样作料样式的鞋子频频出现在她幼时垂着头聆听父亲教诲的记忆中。

    “三个大男人一共只喝了一坛酒,又对素未谋面的姑娘刨根问底,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有个朋友曾经和我讲过,那些在做事却又不专心做自己事的人,都是探子。”

    她口里的这个朋友自然是苏晓。

    华终于点了点头:“他们是在等我,但我却不是在等他们。”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易昭寒恐怕是知道他一路被那三人尾随才在郭振孝面前闹了那么一出,思前想后,他不禁叹道,“喝成这样还能有如此胆识,白袭影倒是把你教的很好。”

    “我只知道我师父叫斩毅,是瑝天世主。至于你说的那位,‘鬼影无踪,墨玉断魂’,青都白家长子,赤胆营统领墨玉公子白袭影……”易昭寒支着越发胀痛的头,“他不是早死了么?”

    弃宁十七年正月廿七,昔赤胆营统领白袭影叛逃,后被诛于南郡,武帝念其昔日功德,且白氏一门代代忠烈,仅是在其身后夺了他的官爵,未曾牵连白家。

    如今华却说他是斩毅,女孩虽然心中明白他话中所指,却不肯松口。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