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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黄耇无疆,受天之庆。”吴尚勇高声吟道。
如此便只余加笈一事了。
易昭寒抬头看了看斩毅,男人一向温润的黑眸中溢出了耀眼的光华,他看着跪在脚下仰头望着他的少女,眼中掠过少年人才有的炽热。
易昭寒突然想起戴尔鬼节的那个夜晚。
那只牵动她舞步的手,遍布着伤疤和茧子,可正是这样的一双手,在她练剑的时候替她挡住了收不住的剑势,保住了她如今一张笑颜。
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虎口拔牙般将她从戴尔王的手里、从鬼门关里夺了回来。
不是不恨。
初初醒来,心里泛着绝望。
救戴尔世子一事,其中藏着多少自我了结的心思她也不知道,但是比起将死的不甘,只怕心中释然更多一分。
他救她回来,要她活下去,如同逼着她面对。面对那些只要活着就绝逃不开的血腥和如蛆跗骨的耻辱。
可她想起他牵着她的手跳的那支舞,心中还是不禁雀跃。那个夜晚,于她而言像是苦丁茶最后沁出的一丝清香。在易昭寒悠长的生命里,像是漫天荒芜里开出的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弥足珍贵。
她宁愿为这一支花无视四下的颓败。
女子十五如花开,花开待人折,只盼是攀折于良人手。
斩毅看着女孩眼中的拳拳之情,想伸手去抚抚她的脸颊。他突然想,若是醉了就好了,满腔心思,也可托付痴狂酒中言。
男人伸手探进了怀里,触手是那只温凉的木匣,眼前像是浮现出娘的音容。
“这支簪子,从我祖辈开始已经传了三代人,今天娘把它给你,以后若是遇到了心仪的女子,可要亲手给我正儿媳戴上。”娘笑的眉眼弯弯,将那木匣认真的递到他手里。
娘,就容孩儿任性一次吧。
斩毅将那只木匣堪堪抽出一半,眼角瞥见隐主眼中蓄着的一丝寒芒,手上又是一顿。
“易昭寒幼失所怙,孤苦飘零,于她而言,恐怕没什么比安宁和幸福来得更重要了吧。”
是啊,安宁和幸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又是这见鬼的安宁和幸福!
“白袭影,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这一生爱而不得!”那满地鲜血里女人赤红的双目瞪着他。
死不瞑目。
斩毅手猛地一抖,那只木匣又坠回怀里。
他看着面前这张他朝思暮想的面容,心里泛起一股绝望。
他妄念了。
隐主那句话终归是戳中了他的软肋。
他可以无视世俗的礼常,可以罔顾旁人的一片深情,可以抛下多年的苦心经营,却独独不能无视她的安康幸福。
斩毅在怀里紧紧地攥着那只木匣,攥的指节发白,他盯着易昭寒恭顺的身影,心里像是被碾过一般窒息。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斩毅微阖了阖眼,无声的叹了口气,再张眼,又是一贯的笑颜,所有的风起云涌都像是被埋在了那口深井一般的黑眸里。
他将手从怀里掏了出来,没有看面前低眉顺眼等待的徒弟,而是侧目看了一眼吴尚勇。
吴尚勇面色一僵。他二人沙场兄弟,一个眼神足以让吴尚勇明白就里。
斩毅忘带簪子了。
吴尚勇立刻将斩毅腹诽了千百遍。
就像说一个故事,费了几个时辰的口舌铺设剧情,当你觉得终于要进入正题了的时候,这个故事,“戛然而止”了。
吴尚勇甚至想冲上去仔细扯扯他的脸,以确认对方不是战主假扮的。他认识斩毅这么多年,深知他那个谨慎的性子,又怎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个礼仪为何到此会有一个如此漫长的停顿,碍于世主和隐主的威严又不敢造次,于是整个大堂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这时一个临时雇的小工从后堂走了上来,在吴尚勇耳边低语几句,随即从袖口里取出一方帕子塞给吴尚勇。
吴尚勇摊开帕子,见正是一枚簪子。这枚簪子的样式很是古怪,比一般的簪子要长出一指有余,色泽是银质的色泽,掂量起来却要沉的多,辨不出是什么材质。簪尾也不是寻常可见的花花草草样式,而是雕着一只飞鸟,大眼一扫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然而这个小厮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可见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打酱油的,吴尚勇正要开口说两句褒扬一下对方的觉悟,一抬头却不见了人影。
男人点点头,暗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此眼色想必是个人才。
吴尚勇将那枚簪子托在盘中,高举至斩毅面前。
斩毅对着对方笑笑,却得吴尚勇狠狠一瞪作为回报。他敛了笑容,一派肃然,取下簪子为跪的腿都发麻了的女孩戴上。
吴尚勇遂高声道:“礼成!”
宾客们如释重负的鼓起掌来。
酒席过半,宾主尽欢。
“丫头,有件事,师父想问问你的意思。”见酒喝的差不多,斩毅突然对易昭寒道。
“师父请讲。”
斩毅低头酝酿了一下措辞,道:“你觉得兜影如何?”
“兜影?”女孩抓了抓头,“挺好的啊。”
“我听说你不惜重金为他求了一块安神香,只因为他睡不好觉。这份情谊,倒是深厚。”
易昭寒若有所思道:“小安挺可怜的,我不想他被过去的过错折磨着。”
斩毅点点头,一句话在肚子里千回百转了千百遍,润色未果,男人淡淡道:“你可愿意嫁给他?”
易昭寒不负众望的将一口酒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斩毅一惊,连忙取过娟帕递给她,边道:“今日隐主向我提亲了。”
女孩心中微微一沉,生出一种“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的感慨。
“兜影品性不错,做事稳妥。他也中意于你,若是与你成亲,便会归隐九嶷。”斩毅将隐主的说辞整合了一下,言简意赅的转达道。
女孩摇摇头,侧过头来认真的对斩毅道:“怕是昭寒要辜负隐主和兜影的一片好意了。”
不待斩毅说什么,易昭寒便从善如流的道:“其一,昭寒还在服孝,此时嫁娶,于礼不合;其二,昭寒身负血海深仇,家仇未报,遑论风月;其三,兜影毕竟是异族,他虽然年长于我,形貌上却是我的弟弟。”
她本是准备了这一番说辞应付苏晓的,没想到却在此间用上了。想到再过三十年,她同兜影上街,只怕会被路人认作母子,女孩捏了捏额角。嫁给一个年岁上是她爹,形貌上是她儿子的男人,这让人情何以堪啊。
斩毅自斟一杯,想了想道:“丫头在服孝,不过这婚事可以先定下么,至于异族一事,其实瑝天这种先例是极多的,也有巫民和朝暮通婚的。”
易昭寒心中突然一阵烦闷,她断然道:“我不会嫁的,师父莫再提了。师父教我剑术,也是为了让我嫁人生子,隐居方外吗?”
斩毅一时语塞,苦笑道:“我教你剑术只是希望你能够保护好自己。”
“可是师父却说过,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的技术。提剑当然是为了杀人,难道这世上还有救人的剑么?”
“救人与杀人只在一念之差,一念而起,一念而灭。方才行礼时我同你说的训词这般快就忘到脑后去了么?”斩毅语气冷硬起来。他一贯喜欢她的聪明懂事,不知今日这丫头怎的就突然冥顽不灵起来。
“我怎么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教了我体术,却不想我去行刺仇人,就急急地想把我嫁出去。你可知道让我嫁人生子做个寻常妇人才是毁了我一生?大鹏可翔九千里,你却要将它作燕雀豢养么?”女孩哈哈笑了两声,厉声道,“一笑泯恩仇?说得轻巧!那是我在这世上至亲。我若是苟活于世,避世而生,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我一家三十二条冤魂?师父说这些只在一念之间,可如果仇恨是翻翻嘴皮子就能轻易放下的,师父为何不去劝说你的那些仇家,偏要亡命天涯?”
斩毅浑身一震。
女孩支着酒壶斜睨着他,两颊涨得通红。斩毅皱了皱眉头。
就像父母总是想在孩子面前维系一份完美的面貌,对于他的过去,斩毅最不想知道的人就是易昭寒。可是如今,却被她这样裸的喝破了。斩毅心头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师徒二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宾客们退席的退席,忙着商议正事的去了后堂议事,只余天主和吴尚勇尚在对饮,此时见主宾席上迸出了味,皆投来了不失关切的目光。
半晌,还是斩毅从女孩手里取下酒壶,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言罢抓起她的手腕便向外间走去。
吴尚勇望着两人的背影,对着天主无奈的笑笑:“这两人……倒是一般脾气。”想起那日易昭寒做的菜,又喃喃道,“连口重都如出一辙,真是天生的师徒命呀。”
天主并不答话,只若有所思的望着被斩毅匆匆带上的门,那扇门吱呀吱呀的晃着,不时钻进几缕冷风。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