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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夜风一吹,易昭寒酒劲上来,头痛欲裂,神智却清明了几分,她看着斩毅牵着她的手,喃喃道:“师父是在担心我吗?”
斩毅回头扫她一眼:“你这个三脚猫的功夫,想要报仇,差的还远了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是么?”易昭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突然站住不动了。
斩毅回头看着自己徒弟,只见她一双明眸正盯着他。易昭寒取出了腰间方才入瑝天宣誓的仪式上所用的佩剑,拉开步伐,反手握剑,将整个剑刃贴在自己的肘后。
她看着斩毅,迎风喝道:“那师父来试试我的剑吧!”
斩毅眯了眯眼,回身甩手抽出腰间袭影,长剑立于他胸前,道:“瑝天世主,斩毅。”
这是极郑重的决斗前才会做的动作,如此比试中便生死各安天命。
易昭寒怔了怔,嘴角勾起一个邪气的笑容,她亦横剑当胸,道:“青都卢家,卢纹月。”
冷月清风,庭院中一派肃杀。
易昭寒率先发狠,她知道斩毅的能耐,若是让他抢得先机,自己的胜算只怕寥寥无几。
女孩像一只掠食的鹰蜷身向着斩毅扑去,那柄剑被她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这是鬼影无踪里的“绸雨”,要防对手不知何处而来的暗剑几不可能,斩毅并不硬拼,旋身一闪,避开了女孩手中飞下的剑光。
鬼影无踪胜在快和取巧,若论剑势,并不狠辣。但是真正的杀招也不需要多大的蛮力,寻到罩门要害,只需轻轻一送足矣。
师徒二人身影翻飞,兵刃相交,脚下积雪飞涌,一黑一蓝两道身影里偶尔闪过一道刺眼的寒光。一个行云流水,一个回环自如,拼的是耐心。
鬼影无踪快而无形,倒是极适合女子修习的。易昭寒剑术不精,脚法却很是争气,斩毅在速度上并不能胜去她多少,比拼的是谁先出现纰漏。
这二人酒喝到能在席上翻脸争吵的地步,拼起剑来却如此风生水起,可见都是睡着也能杀人的老手了。
这番争斗,遍地残雪被带起,露出下面冻得结结实实的薄冰。斩毅一个落脚不稳,在冰面上微一打滑,易昭寒手中的剑已像一道闪电般直取斩毅毫无遮拦的面门。
孰知斩毅眼中冷光闪过,借着倒退的力道一剑割向女孩的咽喉。这个打滑竟是斩毅的一个伎俩!他见女孩迟迟不出手,又抓她不到,便故意漏了罩门引她攻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易昭寒一剑尚未及斩毅面门便转了剑锋。她手上力道不稳,加之喝了酒,没有把握停得下剑势,便索性早早调转锋头。
她终是不敢伤她师父分毫。
亦或,不愿。
然则斩毅并未存这般心思。
长剑直袭女孩咽喉,没有半分犹疑。
易昭寒翻转剑锋的时候身子被带着微微一侧,正是这一侧救了她的性命。袭影从女孩肩头堪堪挑了过去。
长剑落地。
易昭寒捂着右肩,忍着剧痛皱了皱眉,死死地盯着斩毅。
斩毅抽剑一挥,雪地上添了几朵鲜艳的红梅。他看着脸色惨白的徒弟,脸上像风雪一般冷酷。
“我输了。”少女咬着牙低声道。
斩毅不说话。
易昭寒掀开深衣,对着那道一寸深的口子抬手起诀止血缝合。
她的心里像是被火烤着一样,在这个冷清的深夜里,让她整个人像是燃烧了起来。
出言挑衅却一败涂地。
败阵的决斗中活下来对于武士而言是一种奇耻大辱,这说明对方不屑于取你性命。女孩在心里拼命咽下这耻辱,如同六年前在绿水畔的小镇,那年,九岁的卢纹月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打落牙齿和血吞。
“沉香细数,清风不赦,请奉御神……”
女孩缓慢而颤抖的声音突然停下了,斩毅循声望去,却见徒弟怔怔的望着那只捻诀的手,苍白的脸上带着可怕的错愕。
那是恐惧。
女孩眼里写满了惊惧,她像是要把眼珠瞪出来一般盯着自己染血的左手。
斩毅觉察出不妙。
易昭寒看着自己的两只手,浑身抖的像筛子一样,她摇着头拼命将身子向后仰去,像是要逃离自己的双手。那情形,倒像是看到了朝暮的轮回眼。
“丫头,怎么了?”斩毅上前两步试着碰了碰少女的右臂,她的身体凉的吓人,比这春寒料峭的深夜更冰冷。
易昭寒抬起头来看着斩毅。那视线甫一触到斩毅,突然软了下来。少女看着斩毅,满眼哀绝,凄声道:“我不怕这世上人诽我谤我,笑我痴人说梦,可独独师父……为何也要如此对我?师父教我这些体术……不是想帮我么?”
斩毅心中一慌,他本不意伤到少女,那一剑本该擦着她颈边而过才是,孰料女孩突然身形一动,才挨了这一剑。如今易昭寒法术施到一半被打断了,必遭反噬之苦,他见少女满面苦楚,羸弱不堪,连忙上前扶住她双肩。女孩瘦削的肩在斩毅手里,单薄的不盈一握。
“师父要我放下凶刃,是怕我再造杀孽么?可是我早已造了杀孽了……更何况,我是一个医师啊,每一个巫医手上都有很多人命……”
女孩看着斩毅,眼中拼命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的光亮:“我从九岁那年起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我每夜每夜都梦到他们,他们本都是我最爱的人,却都因我而死在无尽的痛苦里……我一直努力地往前走、向前看,是因为我根本不敢回头啊。回头就是裸的深渊,里面埋葬着我的愚蠢和罪孽……我看着自己双手的鲜血,又怎能容忍自己活到了现在呢?”
易昭寒双眼一片迷茫,女孩无意识般缓缓抬起手,催动着自裁的法诀。
斩毅的神色突然慌乱起来,他握着女孩双肩的手几乎是无意识的滑了下去,拥紧了她。
“别……”斩毅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让她的双手结不成手势,“别这样……”
他的声音带着乞求和恐惧,全然脱了那个凌厉如刀的刺客的形,弱小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他那么害怕,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男人痛苦地将头埋在女孩的颈窝里。
易昭寒早已昏死过去。
“她睡下了?”小半个时辰过去,斩毅方小心翼翼的掩上易昭寒的房门,便听到一个低哑的声音。
斩毅回头看一眼天主,点点头,他的眼里隽着深深的懊悔和疲倦。
男人倚在屋顶的檩梁上,呆呆的望着天。月是半月,遥远而朦胧,不似远郊的天空那般清澈,似乎是青都的烟火气将它与这座城池若有若无的隔开了。
斩毅记起半年前在长青城,也是在屋顶,他的小徒弟曾和他探讨过一个叫做“王月之日”的东西。
男人自嘲的笑了笑:这是怎么了?年近不惑的人了,当真像个毛头小子般不冷静么?
天主一跃而上,拎着酒在斩毅身边坐定,他的身体轻盈,像是一只白色的大鸟。
“她被巫术反噬了?”
“嗯。”
“你们两个真动手了?”
“嗯。”斩毅摇头,“我太心急了,没想到伤到她了。”
“她反噬了没做出什么不合礼法的事?”
斩毅没好气的瞪了天主一眼,后者满不在乎的摊了摊手,问道:“你怀里那只红楠木的匣子能给我看看么?”
面对斩毅的沉默,天主补充道:“你别忘了我是一个天煞,那个距离,便是你袖口的压线是用几根线缝制的也看的一清二楚了。”
斩毅身体一松,笑着从怀里取出那只木匣。
天主打开来,见到那只凿花银簪。
“仪式上你犹豫了大半天,是因为这支簪子另有良主吗?”
斩毅撑着身子半躺下来,他望着屋檐下易昭寒的房门,轻声道:“这是我娘的遗物,她要我留给她正儿媳的。我贴身带了二十年,却还没有送出手。”
天主收敛了揶揄的笑,认真的看着斩毅:“你是……”他回想了下今日种种,终究叹了口气,“你竟是存了这般心思。”
斩毅勾起嘴角笑了笑。
天主摇摇头,他也没了喝酒的兴致。过了好一会儿,天主才唏嘘道:“这么多年了,你这红鸾星可算动了一动。呐,说说看,是什么让你在最后关头临阵退缩了?”
“终归是师徒,有违伦常。”
天主白了他一眼:“你这话拿去诓那一众食古不化的老头子还勉强可以,同我打什么官腔?你若真是为了这个,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斩毅了。”
斩毅抬眼看看天主,眼里带着抹绝望的笑意:“你要听真话?真话可能比假话更可笑。”
男人望着女孩的房门:“因为我老了。如果我再年轻十岁,或许就能不顾一切带她走。”斩毅叹了口气,“可是我老了,只想看她平安幸福。”
“隐主其实说的很对,对她而言,恐怕没什么比安宁和幸福来得更重要了。这是绝大多数男人都能做到的,却偏偏是我唯一不能给她的。她若跟着我,只怕要亡命一生。”斩毅顿了顿,呢喃道,“我若是能娶她,也不会让焚音空等了这许多年。”
斩毅眼中像是敛尽了光芒,越发的深邃了。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