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风华录 > 第五十九章 酒困路长惟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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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日头中升,易昭寒才转醒过来,浑身散了架子般,又僵又痛,像是一夜未眠奔袭了数百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医馆里没有女人,一众大男人碍于礼节,便由她这样和衣而卧了一夜。女孩坐起身,头上发髻摇摇欲坠,勉力维持着一个倾髻的轮廓。易昭寒伸手将簪子拔了下来,泄了一铺青丝。

    昨日及笄礼用的簪子,女孩瞥了一眼,顿时心中大动。

    她拖着这副摧枯拉朽的身体,披上外袍就冲进了药堂。

    吴尚勇看到她这幅披发跣足的形容,第一个念头是“昭寒反噬了神志不清”,第二个念头是“昭寒梦魇了魂游天外”。

    待他从女孩清澈的眼神中看出了“这两个念头都是在鬼扯”后,男人暗忖道:难道醉酒还有隔夜撒疯的吗?

    “叔叔,这支簪子……这支簪子是从何而来?”

    女孩双手捧着那只雕着凤头的簪子,显然很是珍重。

    吴尚勇一拍额头:“哦,对了!昨日忘记还给那人了。昨天你不是及笄么,堂上只有两个药童,我去雇了几个小工布置厅堂,你师父……”吴尚勇强忍着吞下了一串骂娘的修饰语,“你那师父忘了带簪子,万幸一个小工身上竟有一只簪子,这才解了围。”

    易昭寒一听是个男人,声音变不那么急切了:“那小厮……什么模样?”

    “模样我倒没留意,不过身形挺高大的,比我略瘦一些。”吴尚勇大致比了一下。

    是大哥。

    易昭寒缓缓点点头,道:“嗯,如此也好。”言罢回魂了一般道,“昨日有劳叔叔了,昭寒感恩不尽。”

    吴尚勇笑笑替她拽了拽外袍领口,道:“快回去收拾收拾吧,七主让你醒了后去一趟后堂。”

    易昭寒点点头,平静下来后,那种浑身散架的感觉又回来了。

    易昭寒发现成年确实是一件很微妙的事。

    以前她觉得所谓及笄无外乎是从双髻到单髻、从偷偷吃酒到公然吃酒、从应付父母到应付媒婆的单纯转变,而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都不会有丝毫改变。当你梳洗好坐在早餐桌上时,父母依然会淡漠的看你一眼,兄长依然会过来把你不甚整齐的发髻揉的更加不整齐,侄子依然能成功的从你手上将你最爱吃的胡婶独门秘制贴饼子抢走。

    然而此刻,首先,这肯定是一桌午饭而非早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其次,易昭寒推门而入时扑面而来一种在寻常人家不可多见的强大气场。

    四个叔叔伯伯爷爷级的人物看她一眼,如寻常一般言笑晏晏,但是易昭寒还是感觉到了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想起昨日,女孩心中咯噔一下。

    昨天一日之间她似乎将面前的四个男人得罪了个干净。且不论那件里三层外三层的采衣磨去了陈希半条命,单是拒绝隐主提亲这一件事就足以让她这顿饭吃的战战兢兢,更遑论向着师父挥剑这样大逆不道的举动。唯一不甚有交集的一个天主,也对她无甚好印象。

    易昭寒抓了抓头。

    女孩神色肃穆,对着斩毅拜道:“师父,昨日……昭寒逾矩了。”

    闻言,斩毅抬头看了看她,眼睛里古水无波。倒是天主,浑身一震,一双晶亮的眼睛在师徒二人间飞快的一扫,那神色,让人一望而知他满脑子都是春色无边的光景。

    斩毅瞪他一眼,眼中明明白白写着“你想多了”,随意对女孩淡淡道:“无碍。以后饮酒要节制。”

    “是。”易昭寒抬起头,念及昨夜,笑道,“师父也是。”

    斩毅眉角倏忽一动,刚要说什么,一个药童跌跌撞撞的扑了进来。

    “易医师!陈医师!快到药堂去帮把手,前面忙不过来了!”

    可怜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登时受到了五道可怕的注目礼,登时呆愣在原地,任易昭寒连问了两声也没问出个所以然。两位医师二话不说,丢下碗筷便向前堂去了。

    满屋病患。

    适才还乐得清闲的吴尚勇眼下正在扯开一个半边身子都是血的大叔的上衣,两个药童脚不沾地的打水取药,不大的药堂里飘着一股浓浓的伤药味,沸反盈天。

    “这是怎么?”易昭寒撸起袖子给吴尚勇帮手,这人伤的极重,左臂恐怕是给砸断了。

    “早上地震,东郊大场挨着的那个山头滑坡了。”吴尚勇接过伤药,对伤患道:“这药会有些疼,你忍一下。”

    随即对易昭寒使了个眼色,女孩取过一块抹布递给那人让他咬住。

    “我们这件药铺离东郊大场最近,都到这儿来了。你去看看那个小孩,他的腿不行了。”

    易昭寒点点头便去了。

    捏骨讲究熟能生巧,易昭寒前面跟着学医的两个师父,卢怀仁和易淮都是长于红伤外科的医师,她跟在他们身边多年,也给别人捏捏掰掰了五六年,虽然看脉看的平平,但是这手捏骨的功夫却是炉火纯青。这一年来在青都也算是小有名气,因此满屋哀嚎中间或夹杂着“易医师”的叫声。

    陈希蹙着眉憋红了脸颊。他的红伤捏骨并不算不好,但终究不是所长。他自幼便不大瞧得起那些靠卖伤药为生的江湖郎中和那些给人捏捏骨头换两个零钱的老匹夫,红伤说到底,不过是一张家传的伤药药方罢了,而金针内科却讲求望闻问切、八纲八法,怎么说都比红伤来的难得多。因此此番江家放出话来,竟是要他与一个不入流的跌打师傅拼高下,不禁让他有些不忿。

    “吴掌柜!你这儿已经这么多伤患了……”一个金吾卫大步而来,刚要说什么,一见满屋患者便住口了。

    “曹将军,你这来的可不巧了,今日正忙。”吴尚勇抬头看他一眼,擦了把汗,招呼了一声。

    “这次事情挺大,东郊大场埋了一半。上边征召城里的医师去那边救人呢。你这儿够忙了,我就不打扰了。”来人转身便去了。

    “将军,在下愿往!”易昭寒突然叫道。

    姓曹的回头看她一眼。

    “在下易昭寒,是这里的跌打大夫。”

    “好!你随我来。”

    “我也去。”竟是陈希。

    易昭寒看了一眼吴尚勇,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去吧。”答话的却是从后堂出来的老人,隐主看着易昭寒,脸上挂着慈祥的笑,“这里还有我和你师父师叔,忙得过来。”

    易昭寒点点头,临出门,最后一眼匆匆望进了那双深邃的黑眸。

    罢了,转身掂起药箱去了。

    出了城门,天上又开始飘起绵绵的雪粒来。

    二月的雪,说来很是邪门,铁灰的乌云天遮在头顶,像是要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东郊大场一片惨象。

    数日前易昭寒和陈希来这里彻查鼠患时还人声四起的村子,如今大半埋在了山石和雪里。四周尽是伤残和家人,哀嚎遍野。飞灰泥石里穿插着几个着官服的男人和一众执戟的官兵。

    易昭寒心里狠揪了一下。

    天道不仁。

    女孩并没有多少时间哀叹时运,立即动手做事。

    “姑娘好手艺,叶台受教了。”易昭寒同一个官服男人治过一个右膀脱臼的男人,对方惊诧于女孩精熟的手法,不禁赞叹道。

    易昭寒看一眼他的朝服道:“叶医师可是天官府的官爷?”

    男人点点头:“在下奉职太医院。”

    女孩皱皱眉:“太医院难道只叶医师与那边两位爷三位御医么?”

    若是官府加派些人手,状况必会好许多。易昭寒在此奋战了一个多时辰,念及都是因官府不力才辛苦了他们这一群义工,不禁心中愤愤,言语间便冲撞起来。

    “太医院各司其职,我们三人都是长于外伤的,于此更有裨益。”

    事实上,自从江平郡主被载进宫里,这半个月来太医院早已忙翻了天,他们三人能来此,已是弘英帝恤民。

    当然,这些并不足与外人道。

    关于午前的那场地震,宿醉未醒的女孩表示毫无印象,但是从眼下山崩的状况来看,易昭寒只能重重抚额叹一声:如此都没能被震醒,可见小爷我的睡眠质量已经登峰造极了。

    东郊大场倚着一方土坡,早年还是个郁郁葱葱的小山头,这两年山上的树被砍光了烧了柴火,因此姑且称之为土坡更贴切些。这坡头太陡了些,因此也没有个人家在上面落脚。不过眼下,这座光秃秃的小坡已很是平缓了——山坡的曲线像是被刀剜去了一块,露出了灰黄的沙石,而山坡的另一面,还覆着皑皑的积雪。

    今年早春天气极冷,正午时间大场的雇农、掮客和佃户们都窝在家里取暖,事发极快,躲无可躲。因为不知里面的人是死是活,发掘工作进行的并不容易,抬出来的多半都是被砸倒在他们炕头的老百姓。

    “你……这是遇到劫匪了吗?”天色暗下来后,陈希抓着两个大饼出现在易昭寒面前,话刚开口,看到女孩的形容,话锋登时不由自主的一转。

    易昭寒满面汗渍,风雪里冻得红彤彤的,两条手臂上都是污迹,一件棉袍像是被狗啃过一样,袖口处撕破了一块又一块,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棉絮来。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